安禄山善猜人意,巧于事人,凡朝廷使者至平卢,皆厚赂之,人多夸之,李林甫亦称其美,隆基益以为贤。又体肥腹大,形状滑稽,应对敏捷,语言谈谐,一副痴憨相,深得杨贵妃之欢心。及为贵妃“养子”,自由出入禁宫,或与贵妃对食,或通宵不出,颇有丑声闻于外。一时安禄山既兼平卢镇节度使,统领十八万余兵马,又兼河北道采访处置使、御使大夫、左仆射等职。
安禄山数入朝,深知朝廷腐败,武备废弛,加之与杨国忠矛盾日益尖锐,乃决计取唐以代之。十四年(公元755年)以讨杨国忠为名,于范阳发动叛乱,举兵南下,势如破竹。各地相继告急于朝廷,隆基犹以为恶安禄山者诈之。及知真反,乃仓卒部署。十二月,东京陷落(旋安禄山称帝)。为阻止叛军,隆基乃令河西、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出关作战。十五年(公元756年)六月初,唐军大败,二十万大军,仅存八千余人,哥舒翰亦被俘。
潼关陷落,关中震动,京城士民惊扰奔走,不知所之,百官上朝者十之一二。隆基决定入蜀避乱,乃打着亲征旗号,密令龙武大将军陈玄礼整备六军,厚赐钱帛,选闲厩马九百余匹。同月十三日黎明,与杨贵妃姊妹、皇子、皇孙、杨国忠及亲近宦官、宫人出走。是日,百官犹有入朝者,至宫门,宫人乱出,内外扰攘,不知皇帝所往。消息传出,王公、士民四出逃窜;山民争入禁宫和王公第舍,盗取金宝,或乘驴上殿。
李隆基至咸阳,县令俱逃。民献粗饭,皇孙辈争食之,须臾而尽,犹未能饱。众哭,隆基亦掩面而哭。至金城(今陕西兴平县),县令亦逃,民众皆脱身躲避。是夜,宿于驿中,无灯,人相枕而寝,狼狈不堪。至马嵬驿(今兴平县西马嵬镇),将士饥疲,皆愤怒;众皆以祸由杨国忠引起,追而杀之,屠割支体,以枪挑其首,悬于驿门之外。旋军士围驿,隆基令收队,军士不应,要求诛杨贵妃。隆基倚杖倾首,久而不决。京兆司录韦谔曰:“今众怒难犯,安危在晷刻,愿陛下速决!”不得已,乃命高力士引贵妃于佛堂缢杀之,众呼万岁。
将出发,将士皆曰:“国忠谋反,其将吏皆在蜀,不可往。”或请往河、陇,或请往灵武,或请往太原,或请还京师。隆基意在入蜀,恐违众意,不言所向。谔曰:“不如且至扶风(今陕西凤翔县),徐图去就。”乃行,众父老遮道请留:太子请讨叛军,隆基许之,分后军二千;且欲传位,太子固辞。
至扶风郡,士卒考虑去留,流言四起。隆基乃将成都所贡春采十余万匹,陈之于庭;召将士入,流涕相告:去留自便,共分此采以备资粮。众皆哭,流言始息。
安禄山不意隆基西行入蜀,乃遣兵入长安。其部将皆粗猛无远略,既克长安,以为得志,日夜纵酒,专以声色为事,无西攻之意,故隆基得以安全到达成都。
七月十一日,太子李亨从众之请,即皇帝位于灵武(属今宁夏),尊隆基为上皇天帝。
安禄山恣行暴虐,人民纷起反抗,内部众叛亲离。二年(公元757年)初,为其子安庆绪所杀。十二月二十八日,隆基回长安,居于所喜爱之兴庆宫。兴庆宫原有马三百匹,宦官李辅取之,仅留十匹;后又迁隆基于西内,留瘦弱老残数十人为卫兵,旧臣和宫人皆不得留左右;皇帝为皇后所迫,亦不得见,隆基因而忧郁成疾,宝应元年(公元762年)四月五日死,时年七十八,在位四十五年。谥曰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庙号玄宗。次年三月,葬于泰陵(在今陕西蒲城县东北金粟山)。
在位期间:
(一)自恃强大,欲吞四夷,战争不断。天宝八年(公元749年),为攻取吐蕃仅四百人之一小城,死者数万。边将亦常生事以邀功。安禄山曾诱奚、契丹赴会,饮以毒酒,酵而坑之,总数达千人,割其酋长之首献于朝廷。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伪与石国(古西域国名)约和,引兵袭之,悉杀其老弱,虏其王及部众以归,所掠大量珠宝、黄金尽为仙芝所有。石国王子逃至诸胡,告以仙芝欺骗残暴之状,诸胡皆怒,联合大食(古国名)欲攻四镇。仙芝闻之,领三万之众,深入七百余里,击大食。结果,唐军大败,士卒死亡略尽。
(二)改革兵制,设节度使,为致乱因素之一。开元十年(公元722年),府兵制渐被募兵制所取代。应募者皆无赖子弟,入武者为人所不齿,且易被利用。又设节度使,领州多至十余,统管军事、民政、财政,为地方与军方最高长官,职高权大,其地位和宰相相近,为割据者之有利条件。
(三)禁闭诸王,信任宦官。为防止诸王夺权;修十王宅,设百孙院,宦官押之。禁止自由出入和往来,唯侍读者时入授书。宦官人数多至三千余。宦官是一腐朽势力,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高仙芝等,均得力于宦官高力士,才取得将相高位;后又派宦官监军,权力超过节度使;宦官出使诸州,索取贿赂,搜刮民财。
(四)好鬼神,尊道教,信符瑞,慕长生;任意挥霍,贵戚竞相进食,水陆珍羞数千盘,一盘之费为十家之产。
肃宗李亨
景云二年(公元711年)九月三日生。初名嗣升,后几经改名,一曰浚,一曰玙,一曰绍,三十四岁,改名亨。玄宗第三子,母杨氏。二岁封陕王,五岁拜安西大都护。
亨性仁孝,聪明好学,文词秀丽;善强记,一经耳目,不复遗忘,玄宗爱之。
开元十五年(公元727年),改封忠王,为朔方节度大使、单于大都护,实不出外。十八年(公元730年),为河北道行军元帅,诸将大破奚、契丹,亨以统帅功迁司徒。
二十五年(公元737年),皇太子李瑛以有异谋之罪,赐死。礼部尚书李林甫为巴结得宠之武惠妃,数劝玄宗立寿王李瑁(惠妃长子)为太子。玄宗以亨年长,且仁孝恭谨,又好学,欲立之,犹豫久之。自以春秋高,继嗣未定,常忽忽不乐,寝膳亦为之减。宦官高力士曰:推长而立,谁敢复争。玄宗之意遂决,次年六月,立亨为皇太子。
天宝十三年(公元754年)初,安禄山来朝。亨知其必反,请以罪诛之,玄宗不听。第二年十一月,安禄山果叛。至德元年(公元756年)六月,玄宗偕亨等逃出西京,至马嵬驿,士兵哗变,杀杨国忠等。众请留亨以讨叛军,玄宗许之,又欲传位,亨辞而止。
七月,至灵武,即皇帝位于城南楼,群臣舞蹈,亨亦流涕欷歔。时塞上唯有老弱守边,文武官员不满三十。当朔方节度使郭子仪等领兵五万至灵武时,军威始盛。才智突出之李泌(亨布衣之交;为杨国忠所忌,隐居名山)亦来至灵武,人皆谓有复兴之望。但实践证明,亨乃昏庸之主。
一、急于收复两京。御史大夫房琯,好高谈阔论,十月,请自将兵收复两京,亨欣然许之。琯悉以军务委之于户部侍郎李揖和给事中刘秩。揖、秩皆书生,不习军旅,与叛军战于咸阳,大败,死伤数万人,存者仅数千人。亨问计于李泌,泌提出:叛军救首则击其尾,救尾则击其首,使其奔命于数千里地段之上;官军则以逸待劳,避其锋,乘其弊,不攻城,不断路。待其消耗殆尽之时,再夺范阳,覆其巢穴,进而夺取两京。此高明之策,亨虽悦之,但不采用。
至德二年(公元757年)二月,官军集于凤翔,亨坚持直捣两京。泌曰:“今以此众直取两京,必得之。然贼必再强,我必又困,非久安之策。”仍请击范阳。亨急于收复两京,不从泌议,挥军进攻西京。
九月,收复西京。十月,收复东京,但叛军有生力量未受到致命打击,战争因而延长。
二、错误处置史思明之投降。史思明,安禄山之主将,在安禄山被其长子安庆绪杀后,大权实由史思明掌握。官军收复两京后,史思明奉表以所部十三郡及兵八万来降。亨大喜,以其为归义王、范阳节度使。河东节度副使李光弼,以其终当叛乱,劝亨密令信都太守乌承恩图之,亨从之。事泄,史思明杀承恩,上表请诛李光弼。亨遣使慰之:“此非朝廷与光弼之意,皆承恩所为,杀之甚善。”史思明握其确据,不服,复叛。乾元二年(公元759年),杀安庆绪,称帝于范阳,复陷洛阳。上元二年(公元761年)三月,史思明又被其长子史朝义所杀。安史之乱因而延长。
三、借兵回纥,轻以许愿。为平息叛乱,借兵回纥,亨许以:“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及克西京,回纥要求如约。天下兵马元帅李豫(亨长子)拜于回纥可汗之子叶护马前,哀求:“至东京乃如约。”及入东京,回纥大掠玉帛子女,犹不满足,豫乃赂以罗锦万匹。回西京,亨许以岁赠绢两万匹。
四、颇好鬼神。太常少卿王玙专依鬼神以求媚,亨悦之,以玛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亨有病,卜云山川为祟,乃遣巫女分行全国,祷告天下名山、大川。巫女恃势,所过州县,索取财物,为众所恨。
五、信任宦官,朝政日坏
开宦官监军之先例。乾元元年(公元758年),以九节度使讨安庆绪于邺城。不置元帅,以宦官鱼朝恩为观军容宣慰处置使(观军容之名自此始),实为邺城战役之最高军职,结果大败。上元二年(公元761年),鱼朝恩又执意攻取东京、(时为史思明所占),亦为叛军所败,死者数千人,军资器械尽弃之。
尤信宦官李辅因。李辅国本马厩小儿,粗习书计;外恭谨少言而内狡险,见张后有宠,倾身附之。自是势倾朝野,事无大小,皆由其决断;百官遇事,先向其禀报;轻重随意处置,莫敢违反。久之,亨亦恶之,欲去之,但畏其执兵(专掌禁兵),犹豫不决。
初,张后与李辅国相为表里,专权用事,晚年,因争权有隙。又张后无子,恐太子豫功高难制,于宝应元年(公元762年)四月十七日,趁亨病危之际欲除辅国,图谋废立。辅国得知,先期发难,系张后等,旋杀之,宦官宫人惊骇逃散。亨闻之,惊死。时年五十二岁,在位七年。谥曰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庙号肃宗。次年三月,葬于建陵(在今陕西礼泉县城东北15公里之武将山上)。
代宗李豫
开元十四年(公元726年)十月十三日,生于洛阳上阳宫,原名俶。肃宗长子,母吴氏。玄宗孙百余人,豫为嫡皇孙。气量宽弘,动必以礼,喜惧不形于色;聪明好学,尤专《礼》、《易》,玄宗甚爱之。十五岁封广平王。
安禄山反,豫从肃宗出逃至灵武。至德二年(公元757年)九月,为天下兵马元帅,率朔方军及回纥、西域之众十五万攻入长安,百姓夹道欢呼悲泣。时回纥求如约,索京城之金帛子女。豫拜于回纥可汗之子叶护马前,曰:“今日始得西京,若遽俘掠,则东京之人皆为贼固守,不可复取矣,愿至东京乃如约。”百姓闻之,泣曰:“真华、夷之主!”肃宗得知,曰:“朕不及也!”及克洛阳,回纥大肆抢劫,犹不满足,豫以罗锦万匹赂之,乃止。
十二月,进封楚王。翌年三月,改封成王。五月,肃宗以豫年长,且有功,立为皇太子。时,豫州献嘉禾,以为祥,遂改名豫。
宝应元年(公元762年)四月,肃宗病危。张皇后无子,惧豫功高难制,又与宦官李辅国有隙,乃密引越王李系(肃宗第二子),将图废立,并谋诛李辅国。李辅国得知,勒兵入宫,杀张后、李系。肃宗惊死,豫即皇帝位于柩前。
广德元年(公元763年)正月,史朝义在官军打击下,兵败自杀。安史之乱长达八年,方告结束,死者七百余万。自此,外患频繁,藩镇割据。外患最烈者,首推吐蕃。吐蕃乘安史之乱和唐边兵之精锐尽调内地之时,占有河西、陇右,侵至凤翔(属今陕西省)以西、邠州(今陕西彬县)以北之地。十月,吐蕃入寇,边将告急,宦官程元振匿而不报。及吐蕃过邠州,豫始闻之,急诏以李适为元帅,郭子仪为副元帅,赴咸阳御之。待子仪召募之二十骑至咸阳时,吐蕃之二十万众,弥漫数十里。子仪急奏,请增兵,元振阻挠,不许见。待吐蕃至长安城西北之便桥时,豫仓猝不知所为,惶惧出奔,官吏逃窜,六军四散。吐蕃进入长安,立广武王李承宏为帝;纵兵抢劫,长安肃然一空。子仪设疑兵,吐蕃居十五日逃去。之后,吐蕃常进犯。
藩镇割据,日益严重。同年,山南东道节度使来填来朝。元振因私怨,以谋叛之罪,削其官,并赐死。由是藩镇皆切齿,拥兵割据,大者连州十数,拥兵数万,小者连州三四;自命文武将吏,不供贡赋,敌视朝廷:吐蕃入侵,关西诸节度使不肯力战,关东各节度使亦皆观望。
不久,朔方节度使仆固怀恩、同华节度使周智光、魏博节度使田承嗣等先后举兵反叛。
由于战争破坏,唐国力大减,人口急遽下降,从四八一四万下降到一六九〇余万。
造成此种局面有其历史原因,但加剧此种混乱,责任在豫。一、用人不当。先是宦官乱政,后是宰相误国。宦官李辅国在诛张后之后,自恃功高,专横跋扈,谓豫曰:“大家但居禁中,外事听老奴处分。”豫虽不满,仍以礼事之,尊为尚父,事无大小皆咨之。后程元振取而代之。元振骄横甚于辅国,诸将有大功者,皆欲害之,朝野皆切齿而莫敢言者。继任者宦官鱼朝恩更骄横跋扈,欺凌宰相,每论朝政,百官莫敢应,天下共怨之,大历五年(770年)被处死。后元载虽不是宦官,但亦是一个弄权舞智,贪污奢侈之徒。载家财无数,胡椒达八百石。
二、引狼入室,自讨苦吃。宝应元年(公元762年)九月,遣使至回纥求兵以诗史朝义。登里可汗(叶护之弟)见所过州县皆为废墟有轻唐之志;十月,责雍王李适不拜舞,鞭打适僚属四人,二人致死;攻入洛阳,肆行烧杀抢劫,死者万计,火累旬不灭;归国之时所过抄掠,稍不如意,则杀之。回纥在京使者,亦胡作非为。大历七年(公元772年)正月,掠人子女,所司禁之,殴击所司。七月,逐长安令,夺其马而去。九年(公元774年)九月,白天杀人,有司擒之,豫命释之。次年九月,刺市民肠出,有司执之于狱,其酋长得知,砍伤狱吏,劫囚而去,朝廷不敢问。还常以瘦弱之马索取高价,豫虽苦之,仍命尽市之。
三、姑息养奸。永泰元年(公元765年)九月,周智光因与鄜坊节度使杜冕不和,乃杀鄜州刺史张麟,坑冕家属八十一人,焚坊州庐舍三千余家。豫不治其罪,反令杜冕避之。智光不思悔改,又纵兵抢劫,擅留漕米二万斛,夺关东贡献,杀入京应试者。豫遣使抚之,智光大骂使者。郭子仪请讨之,豫又不许。
魏博节度使田承嗣本安、史余党,及为节度使,求兼宰相,豫许之。为固结其心,又以永乐公主许其子。而承嗣知朝廷之无能,益骄慢,得寸进尺,既并相、卫四州之地,又抗命朝廷。豫遗兵讨之,承嗣处境危机,请入朝谢罪,豫令停止进攻。但承嗣仍令其子继续出击。及其子败,又上表入朝谢罪,豫下诏赦其罪,复其官爵。未几,又叛,豫亦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