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之盟后,有人建议:宜震耀威武,征讨四夷。大臣魏徵主张:“偃武修文,中国既安,四夷自服。”世民接受魏徵意见,立足国内,励志图强,仅仅四年,流散者咸归乡里,斗米不过三四钱。东至于海,南极五岭,皆夜不闭户,行不带粮,是中国封建社会之鼎盛时期。史称“贞观之治”。其成功之基本原因:
一、顺乎民心
世民目睹隋朝迅速灭亡,深知“水所(意为可)以载舟,亦所以覆舟。”并对隋之灭亡深刻总结,曰:“君依于国,国依于民。刻民以奉君,犹割肉以充腹,腹饱而身毙,君富而国亡。”前车之鉴,使其每临朝,欲发一言,未尝不三思,恐为民害,是以不多言。
世民既知民心之重要,亦知民之疾苦。曰:“朕年十八,犹在民间,民之疾苦情伪,无不知之。”对民有同情心。贞观二年(公元628年),畿内有蝗,拾取数枚,曰:“民以谷为命,而汝食之,宁食吾之肺肠。”举手欲吞之。左右谏曰:“恶物或成疾。”对曰:“朕为民受灾,何疾之避!”遂吞之。
在位期间,还采取很多具体措施,以顺民心。
一是,轻徭役,薄赋税,继续推行均田制、租庸调法和府兵制度。为达此目的,倡节俭之风。即位之初,明确指出:“人君之患,不自外来,常由身出。夫欲盛则费广,费广则赋重,赋重则民愁,民愁则国危,国危则君丧矣。朕常以此思之,故不敢纵欲也。”早在攻入洛阳之时,见隋宫殿,即命撤端门楼,焚乾阳殿,毁则天门,废诸道场;城中僧尼,留有名德者各三十人,余皆遣之。即位后,先后简出宫女三千余人;针对高祖童孺皆为王之弊端,曰:“岂可劳百姓养自己之宗族乎。”遂降宗室郡王为县公;又语罢贡献。新罗国献美女二人,林邑国献五色鹦鹉,令使者带回。十一年(公元637年),恐子孙从俗奢靡,乃预作陵墓,因山为陵,容棺而已。在位期间,整划州县,精简机构,减少官员,节约开支。
即位不久,突厥寇边,朝臣请修古长城。世民不许,曰:“安用劳民远修障塞乎!”后又曰:“隋炀帝劳百姓,筑长城以备突厥,卒无所益。”
二是,宽律令。贞观元年(公元627年),吏部尚书长孙,无忌等宽绞刑五十条为断右趾,世民犹嫌其惨,遂改为役流。十一年(公元637年),令房玄龄修定律令。变重为轻,仅死刑,就去其大半,天下称之。
量刑慎重。每决一重囚必令三复五奏。对死囚尤慎重,二日中五复奏,下诸州者三复奏;行刑之日,尚食勿进洒肉,内教坊及太常不举乐,皆令门下复视。由是全活甚众,冤案较少。还亲自查阅死刑案件。六年(公元632年)十二月,在查阅死刑案件时,见应死者,悯之,乃令天下死囚三百九十人归家,来年秋至长安就死。翌年九月,无人督帅,皆如期至长安,无一亡匿,皆赦之。
二、选贤任能
选贤任能,是其成功之根本条件。
隋文帝杨坚好自专庶务,不任群臣,以一人之智决天下之务。李世民则广择天下贤才,置之百官,使思天下之事。尤重视人才,曰:“与其多得数百万缗,何如得一贤才。”早在进军长安时,广收豪俊,引房玄龄为谋士。十九年(公元645年),得龙门人薛仁贵,曰:“朕不喜得辽东,喜得卿也。”且择人慎重,曰:“为官择人,不可造次。用一君子,则君子皆至,用一小人,则小人竞进矣。”
其用人总原则:“唯才是举”、“不私于党”。
不拘一格。魏徵才华出众,性刚直,为建成之心腹,是企图谋害世民之罪魁。玄武门之变后,世民当众宣布其罪行,又即予以重用。皇后之兄长孙无忌,欲用为宰相。因外戚掌权,历为所忌,结局大都不好,因而皇后固请曰:“诚不愿兄弟复执国政。”无忌亦辞,曰:“恐天下谓陛下为私。”世民曰:“吾为官择人,唯才是与。苟或不才,虽亲不用,襄邑王神符(世民之叔父)是也;如其有才,虽仇不弃,魏徵等是也。今日所举,非私亲也。”贞观五年(公元631年),世民令百官陈得失。中郎将常何条陈二十余事,所言该中当世要害;何系武官,不通经学,世民因而怪之。何曰:“此非臣所能,家客马周教臣言之。”世民即召见之,及与语,确不凡,大悦,遂拜其为监察御史(后官至中书令);并以何得人,赐帛三百段。马周在任期间,曾多次上书,请以隋为鉴,薄徭赋,倡节俭,不实行世封制,建议在长安城中施行街鼓(城坊警夜之鼓)制度,均为世民所赞赏。
秦府旧人因未升官而不满。世民言于房玄龄曰:“王者至公无私,故能服天下之心。朕与卿辈日所衣食,皆取诸民者也。故设官分职,以为民也,当择贤才而用之,岂以新旧为先后哉?”
用其所长。李世民针对上令封德彝“于今未有奇才”之论调。曰:“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长”;后又强调:“人不可以求备,必舍其所短,取其所长。”在所搜集之人才中,既有智多谋之房玄龄,又有当机立断之杜如晦,还有以谏争为任之魏徵,嫉恶好善之王珪,文武兼备之李靖,处繁治剧之戴冑。
用人不疑。有人建议,以阳怒之法,测臣之直、佞。世民拒之,曰:“朕方以至诚治天下,见前世帝王好以权谲小数接其臣下者,常窃耻之。”
光禄大夫萧瑀,性刚直,违众孤立,但得到世民支持,赐诗曰:“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十九年(公元645年),世民出征之日,有人告留守京师之房玄龄。世民令立斩告密者,并告玄龄,“更有如是者,可专决之。”
亲贤臣,远小人。常书督都和刺史之名于屏风,得其在官善恶之迹,皆注于名下,坐卧观之,以备升降之用。数引魏徵入卧内,访以得失。詹事李世勣得暴病,偏方云:“须灰可疗”,即自剪须,为之和药。世勣顿首出血泣谢。世民曰:“为社稷,非为卿也,何谢之有!”右卫大将军李思摩中弓矢,世民亲为吮血,将士闻之,莫不感动。对细微处亦甚注意。七年(公元633年),宴请群臣及四夷酋长于玄武门,表演歌颂李世民功德之“七德舞”。太常卿萧瑀上言:“七德舞形容圣功,有所未尽,请写刘武周、薛仁杲、窦建德、王世充等擒获之状。”朝廷许多人原在刘武周等人部下,世民不许,曰:“若睹其故主屈辱之状,能不伤其心乎!”
十七年(公元643年),命画二十四功臣相于长安凌烟阁。
对佞臣和谄谀之徒,头脑清醒,曰:“人主唯有一心,而攻之者甚众。或以勇力,或以辩口,或以谀谄,或以奸诈,或以嗜欲,辐凑攻之,各求自售,以取宠禄。人主少懈,而受其一,则危亡随之。”
世民曾止于一树下,爱之,殿中监宇文士及乘机誉之不己。世民正色曰:“魏徵常劝我远佞人,我不知佞人是谁,意疑是汝,今果不谬!”十九年(公元645年),世民辽东归来,过易州境,司马陈元涛使民于地室蓄火种蔬菜而进之。世民恶其谄,免其官。
三、纳谏如流
有自知之明。即位初,曾谓人曰:“朕少好弓矢,得良弓十数,自谓无以加,近以示弓工,乃曰:皆非良材;朕问其故,工曰:木心不直,则脉理皆邪,弓虽劲而发矢不直。朕始悟向者辨之未精也。朕以弓矢定四方,识之犹未能尽,况天下之务,其能遍知乎!”又鉴于隋之群臣恐惧,唯知稟受奉行而已,莫之敢违之弊病,乃令京官五品以上更宿中书内省,数延见,问以民间疾苦,政事得失;精选天下文学之士,以本官兼学士,令更日宿直,听朝之隙,引入内殿,商榷政事,或至夜分乃罢;将官吏言事之上书,皆粘之屋壁,出入省览,每思治道,或深夜方寝。
历代“人臣顺旨者多,犯颜则少。”但世民鼓励谏诤,常予重奖。魏徵是有名谏臣,敢于犯颜直谏。二年(公元628年),世民本欲幸南山,一切准备就绪,结果未去。徵问:“何也?”世民笑曰:“畏卿嗔。”一次,世民得一佳鹞,自臂之,见徵来,匿怀中;徵奏事不止,鹞竟死怀中。六年(公元632年),世民被魏徵直言所激怒,罢朝回宫,声言要杀魏徵,曰:“魏徵每廷辱我。”皇后贺曰:“妾闻主明臣直;今魏徵直,由陛下之明故也。”世民转怒为喜。后魏徵亦曰:“若陛下拒而不受,臣何敢数犯颜色乎!”十七年(公元643年),魏徵病,世民遣使问讯,赐以药饵,相望于道;又遣中郎将李安俨宿其第,动静以闻;后与太子同至其第探视。魏徵死,命百官九品以上皆赴丧,自登苑西楼,望哭尽哀;自制碑文,并为书石。世民思徵不已,谓侍臣曰:“人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见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魏徵没,朕亡一镜矣!”
由于此,诸贤臣咸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民部尚书裴矩佞于隋,亦能力争,不为面从。司马光曰:“裴矩佞于隋而忠于唐,非其性之有变也;君恶闻其过,则忠化为佞,君乐闻直言,则佞化为忠。”贞观时期,君臣水乳交融,亲如一体,开一代新风。
四、重在安抚
武德九年(公元626年),论止盗,有请以重法禁之。世民不许,曰:“民之所以为盗者,由赋繁役重,官吏贪求,饥寒切身,故不暇顾廉耻耳。朕当去奢省费,轻徭薄赋,选用廉吏,使民衣食有余,则自不为盗,安用重法邪!”十二月,益都大都督窦轨奏称獠反,请发兵讨之。不许,曰:“獠依阻山林,时出鼠窃,乃其常俗;牧守苟能抚以恩信,自然帅服,安可轻动干戈,渔猎其民,比之禽兽,岂为民父母之意邪!”
对待邻国,态度谨慎,不轻易发动战争,其原则:“必待有罪,然后讨之。”战争之后,又辅以安抚。
突厥数背盟而犯唐边境,蹂稼穑,掠子女,夺财物。贞观四年(公元630年)三月,俘颉利可汗,其部落或北附薛延陀,或西奔西域,降唐者十余万人,漠南之地悉平。四月,妥善安置降民于塞下,全其部落,顺其风俗;派人掩埋突厥和汉人之尸骨;提拔其贵族至朝廷为官;任命颉利为右卫大将军,赏赐大量田宅。八年(公元634年),颉利死,命从其俗,焚尸葬之。
突厥既亡,北方各族君长至长安,请尊李世民为“天可汗”。突厥问题之妥善处理影响极大,各族纷纷要求内附。道路不绝,每年元正朝贺,常至数百千人。同年十一月,吐蕃(今西藏)赞普弃宗弄赞遣使入贡,请婚。世民请使者冯德遐前往慰抚。十四年(公元640年)十月,吐蕃赞普遣其相禄东赞献金五千两及珍玩数百,以请婚,世民许以宗女文成公主。次年正月,命礼部尚书李道宗送文成公主于吐蕃。
唐朝建立之后,吐谷浑屡犯唐边境,又执唐使者,世民遣使劝说,十返无效。九年(公元635年)五月,大败吐谷浑,可汗伏允被其左右所杀。高昌王曲文泰屡阻绝西域朝贡,又击焉耆、伊吾。世民致书,示以祸福,希其悔过,文泰不听。十四年(640年)八月,唐军临碛口(在今新疆哈密县东南),文泰忧惧不知所为,发病卒,子智盛立,开门投降,唐乃置安西都护府于交河城(在今吐鲁番西)。于是唐之疆域,东极于海,西至焉耆,北抵大漠,皆为州县(州358,县1511),东西九五一〇里,南北一〇九一八里。
李世民之民族政策取得很大成功。在其去世时,四夷在长安之数百人皆恸哭,或剪发,或划面,或割耳,流血洒地,或请杀身殉葬。吐蕃松赞干布致书云:天子初即位,臣下有不忠者,当勒兵讨除之。
五、赏罚严明
平洛阳后,贵妃私从世民求宝货,不与;为亲属求官,不许。张婕妤持高祖手敕,为其父求封田,亦不许。导致诸妃嫔争誉建成而短世民,险些被杀。
即位之后遵循“国家纲纪,唯赏与罚”和“不亲故人”之原则,正确处理赏与罚。
武德九年(公元626年),淮安王李神通争功,曰:“臣举兵关西,首应义旗,今房玄龄、杜如晦等专弄刀笔,功居臣上,臣窃不服。”世民曰:“叔父虽首唱举兵,盖亦自营脱祸。及窦建德吞噬山东,叔父全军覆没,刘黑闼再合余烬,叔父望风奔北。玄龄等运筹帷幄,坐安社稷,论功行赏,固宜居叔父之先。”众皆悦服。
贞观三年(公元629年),濮州刺史庞相寿贪污解职,自陈曾在秦王幕府。世民谓其曰:“我昔为秦王,乃一府之主;令居大位,乃四海之主,不得独私故人。大臣所执如是,朕可敢违!”相寿流涕而去。
九年(公元635年),岷州都督、盐泽道行军总管高甑生后军期,又诬告李靖谋反,被徙边。说情者言:“甑生,秦府功臣,宽其罪。”世民曰:“甑生违李靖节度,又诬其反,此而可宽,法将安施,且国家自起晋阳,功臣多矣,若甑生获免,则人人犯法,安可复禁乎!”
其第五子齐王李祐,轻躁,亲近群小,世民数以书切责之。祐不满,十七年(公元643年)三月,举兵反,被赐死。太子李承乾,喜声色,好狩猎,又善于伪装;其弟汉王李元昌,所为多不法,亦数责之。同年四月,太子与元昌谋反,事泄,太子被废,元昌被赐自尽于家。
求实,是其特点之一。曾谓房玄龄曰:“前世史官所记,皆不令人主见之,何也?”对曰:“史官不虚美,不隐恶,若人主见之必怒,故不敢献也。”李世民曰:“朕之为心,异于前世。”欲自观国史。玄龄刪之,对玄武门之变,语多微隐。世民命削去浮词,直书其事。又著作佐郎邓世隆表请集典文章,不许,曰:“朕之辞令,有益于民者,史皆书之,足为不朽。若为无益,集之何用!”
不好祥瑞。有白鹊构巢于寝殿槐树上,合欢如腰鼓,左右称贺。世民曰:“我常笑隋炀帝好祥瑞。瑞在得贤,此何足贤!”命毁其巢,纵鹊于野外。
李世民不但是一位政治家,而且是一代名将与书法家。
自幼就读兵书,演习弓马;十六岁从军,以疑兵之计,救隋炀帝于雁门;晋阳起兵,提出:“先入咸阳,号令天下”之战略口号;在战斗中,常以奇兵取胜,或闭垒以待,以挫其锋,或冲其心腹,断其粮道,或各个击破,或乘胜追击。因而,北剪刘武周,西平薛举,东擒窦建德、王世充,年二十四而定天下,是创建唐朝之大功臣。
作战勇敢。身经数十战,常身先士卒,轻骑深入,屡处危境而泰然自若。
关心士兵。见病卒,召至御榻前存慰,付州县治疗,士卒莫不感动。十九年(公元645年),将辽东战亡士卒骸骨并集柳城东南,自作文以祭之,临哭尽哀。其父母闻之,曰:“吾儿死而天子哭之,死何所恨!”因而百姓踊跃从军,募十得百,募百得千,甚至有自愿以私装从军者,未被募者,郁郁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