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牙”总结了“鸟云之阵”的用武之地:当军队为冲击阵形时,将战车和骑兵布成“鸟云之阵”,能够出奇制胜。鸟云,就是像鸟散云合那样,灵活机动,变化无穷。从中、我们可以得出结论,“鸟云之阵”,是一种由车兵和骑兵组成的冲击阵形,且具备变阵能力,既能像鸟一样散开进行分散战斗,也能像云一样聚合进行合力进击,说明其兼顾了分散队形与密集阵形的特点,中国古代兵阵变化多端的特点初露锋芒。
而“鸟云之阵”中一笔带过的“四武冲阵”,实则是《六韬》中“出镜率”最高的阵法。无论是丛林作战还是突围作战,甚至以步兵克制车骑部队,都能使用“四武冲阵”。“雁行阵”“鱼丽阵”与“鸟云阵”都与动物有关,“四武冲阵”又是因何得名呢?这还要从战国后期战车的种类说起。
随着战场形势的复杂,战车的种类日益丰富,在《六韬》中记载了“武冲大扶胥①”“武翼大橹矛戟扶胥”“提翼小橹扶胥”“大黄三连弩大扶胥”“大扶胥冲车”“辎车骑寇”“矛戟扶胥轻车”7种战车及其配属的武备。“武冲大扶胥”,是备有大盾的大型战车,左右两翼配有手持强弩矛戟的勇士,车轮高8尺,车上立旗帜战鼓,要用24人推动,可用来攻陷坚阵,击败强敌。“武翼大橹矛戟扶胥”,是备有大盾牌和矛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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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扶胥,即战车的别称。
战车,左右两翼有手持强弩矛戟的勇士,车轮高5尺,附有绞车连弩,可攻陷坚阵,击败强敌。“提翼小橹扶胥”,是备有小盾牌的小型战车,附有绞车连弩,车轮像鹿车那么大,可攻陷坚阵,击败强敌。“大黄三连弩大扶胥”,是备有大黄连弩的大型战车,左右两翼有手持强弩矛戟的勇士,附有飞凫旗和电影旗,飞凫旗红竿白缨,用铜作竿头,电影旗青竿红缨,用铁作竿头,白天用红绢,6尺长,6寸宽,称为光耀,夜里用白绢,6尺长,6寸宽,称为流星,可攻陷坚阵,击败步兵骑兵。“大扶胥冲车”,大型战车,车上载有善战的武士,可用纵列冲击敌军横列,可以击败敌人。“辎车骑寇”,是轻迅快捷的战车,又叫电车,兵法上称它为电击,可攻陷坚阵,击败敌军中夜间前来劫寨的步兵骑兵。“矛戟扶胥轻车”,是备有矛戟的轻型战车,车上载有善战的武士3人,兵法上称它为霆击,可攻坚陷阵,击败步兵骑兵。
这其中,“武冲大扶胥”就是“四武冲阵”的得名来源,所谓“四武冲阵”,就是四面装备武冲战车以侧卫核心之阵形,多用于敌强我弱的不利态势。在不同的情境下,“四武冲阵”有不同的配置。
突围作战时,“四武冲阵”的精要在于利用武冲车掩护已方,集中力量冲击,同时以弓弩手伏击敌军。突围作战,一方面要侦察敌情,选择敌军的弱旅,乘虚而入;另一方面要保持隐蔽,最好选择在夜晚进行,这样对兵力的部署讲求前后两端精锐,中间薄弱。因为一旦突围行动被敌军发现,前锋就要迅速发起冲击,占领敌营,打开通道,只有具备强大的战斗力才能打开缺口,中间则是老弱士卒与战车部队,让装备大盾的武冲车在前后左右护卫,快速跟进,这样可以抵挡敌军弓弩的射击,再派一支精兵持强弓劲弩在后隐蔽护卫,一来可以作为奇兵,出其不意掩其不备,二来关键时候可以用作断后。
在以步兵对战骑兵时,“四武冲阵”的精要在于以车马器具制造险阻。从“武冲大扶胥”需要24人推动这一记载来看,其平时运输应有牛马作为运输动力,战时才由步兵推动作战。因此,如果步兵在无险可守之地遇到远胜于己的敌军骑兵部队,且敌军骑兵试图采用两翼包夹的战术,就要以军队中的战车、牛马和其他器具组成“四武冲阵”,同时设下陷阱,挖掘壕沟。“四武冲阵”犹如行进的营垒一般,同时阵内的弓弩手可以不断杀伤敌军,而敌军骑兵却不能攻破“四武冲阵”。
在林战时,使用“四武冲阵”的精要在于用其防备敌军,而我军则能轮流作战。如果我军带兵深入敌国林地,与敌军分别占据森林相对抗,那么全军都要布置“四武冲阵”。在林地中布置“四武冲阵”的原因是森林当中林木众多,阻挡视线,又便于偷袭,组成“四武冲阵”能够防备四周。与突围和对战骑兵不同,此时的弓弩手配置在外,盾兵与戟兵反而在内。同时,还要将车、骑、步组成混合编队,相机而动,轮流作战,就可以打败敌军。
而战国时期的《孙膑兵法》则专门开辟篇章,论述阵法。孙膑,据《史记》记载为孙子之后,有“齐孙子”之称,也是“围魏救赵”“田忌赛马”等典故的主人公,是战国时期杰出的军事家。只是虽然史籍中记载孙膑有兵法传世,但是一直未见其书,使得孙膑和《孙膑兵法》一直饱受质疑。幸运的是,1972年4月山东临沂银雀山汉墓出土了一批竹简,其内容正是孙膑的军事思想,这批竹简.正是沉睡了两千余年的《孙膑兵法》。
孙膑非常重视阵的作用,在《势备》篇中,孙膑认为“凡兵之道四:曰阵,曰势,曰变,曰权。察此四者.所以破强敌、取猛将也。”在四者中,孙膑将兵阵列为第一。而《孙膑兵法》对于兵阵的开创性在于其将“阵”独立成篇,在整理后的《孙膑兵法》中,有《八阵》与《十阵》两篇,单独论述阵法。
《八阵》篇以八阵为名,让人联想到著名的“八阵图”,但是残存的《孙膑兵法》中的《八阵》篇,并不是介绍八种阵法,也不是介绍名为“八阵”的阵法,而是为将用阵的总纲,从文中内容来看,或有八种阵法的内容,只是可惜今人无缘得见了。在《八阵》的总纲中,孙膑提出能够定国安邦的将领,一定是明了“道”的,“道”包含了天文地理,民心敌情,以及八阵的用法。要使用八阵,一定要能够因地制宜,选择阵法。布阵时应该将阵分为三部分,做到“有锋有后”,也就是说既要有勇猛刚健的前锋,也要有坚实可靠的后卫。两者都要听从命令,三部分中,用于进攻的前锋为一,用于防守的后卫为二,用三分之一的兵力攻破故阵,用三分之二的兵力歼灭敌军。当敌军兵弱且阵形混乱时,就派精锐前锋攻击。 如果敌军兵强且阵形严谨时,就先示弱诱敌来使敌军混乱。用战车和骑兵出战时,也要把兵力分为三部分,一部部署在右侧,一部部署在左侧,最后一部分断后。针对不同的地形,要使用不同的兵种,平地当用战车,险阻之地用骑兵,险要之地则要用步兵弓弩手。打仗,要分清何处是生地,何处是险地,我军要占据生地,而把敌军置于死地而灭之。
《八阵》篇体现了孙膑关于布阵的思想;首先就是“有锋有后”,将兵力分类分组使用,尤其重视后备队的作用;其次是展现了把握机会和创造机会的思维,最后则是强调了地形的重要性。而在《十阵》篇中,孙膑为我们展现了战国时代丰富的阵法,如果没有发现《孙膑兵法》,我们只能从典籍中找出“鱼丽之阵”“雁行之阵”“鸟云之阵”“四武冲阵等寥寥阵法,而《十阵》篇中,除去“雁行之阵”与“方阵”,尚有“圆阵”“疏阵”“数阵”“锥行之阵”“钩行之阵”“玄襄之阵”“火阵”“水阵”等新阵法。在孙膑看来,“十阵”有其各自的用途,不同的目的要使用不同的阵法。
截击敌军应用“方阵”,集中防守应用“圆阵”,壮大声势应用“疏阵”,保存我军应用“数阵”,切断敌军应用“锥形阵”,接射应用“雁形阵”,变更作战应用“钩形阵”,迷惑敌军应用“玄襄阵”,攻陷营寨应用“火阵”,巩固防守应用“水阵”。
“方阵”必须中间兵力少,四围兵力多,将帅指挥位置靠后。中间布兵少是为了便于发号施令。四周兵力多而强,是为了便于截击敌军。
“圆阵”的记载缺失了,但从后世圆阵的记载来看,圆阵阵形密集而四周都能兼顾,因此利于防守。
“疏阵”是在我军装备和兵力都不足的情况下用来壮大声势的一种阵法,即用多设旗帜和兵器来显示我军阵容威武。因此,布阵时必须加大士兵的间距,在空地上多设旗帜羽旄,同时把锋利的兵器布置在外侧,让敌军认为我军兵精将足。“疏阵”要注意深思熟虑,谨慎施行,使得阵形疏密适当,既不至于受敌军的威逼,更不至于被敌军包围。疏阵,不只是阵形疏散,要旨是疏而不散,看似分散,实则是把士兵分编为若干个战斗群,可进可退,可攻可守,既可以和敌军对战,也可以截击疲弱的敌军。
“数阵”与“疏阵”相反,不是加大间距,而是要使行列相互靠近,排列有序,兵器要密集而又便于施展,前后要互相保护。最重要的是稳重,让敌军在阵前如遇山一般,无处下手,
“锥形阵”则势如利剑。要旨在于如同剑矛一般,前锋锐利,两翼轻灵锋利,主体兵力雄厚。
“雁形阵”,除了上文提及的特点外,《孙膑兵法》还提出了“前列若靡,后列若狸”的特点,也就是像猿猴、狸猫一般灵活,伺机而动。
“钩形阵”,前部成方形,左右两翼相对应必须布成钩形。指挥用的金、鼓、角等器具要齐全,五色旗帜必须齐备,要让自己的士兵能辨别本军指挥的声响号令和指挥旗帜。“钩形阵”因为需要变阵,因此用于指挥的金鼓旗帜必须完备,士兵则必须熟悉号令,否则变阵不成反而容易被敌军攻破。
“玄襄阵”,同样是利用旗帜与金鼓,但与钩形阵用来指挥不同,“玄襄阵”是利用他们来壮大声势,同时士兵表面散乱实则稳定,战车表面杂乱实则有序,让士兵故意喧闹杂乱,络绎不绝,整日不断,从而起到迷惑敌军的效果。
“火阵”则是利用火来进攻的办法。简言之就是火攻要利用风向,纵火点要均匀,注意天气地理等要素。
“水阵”则与陆上用兵类似,只是水战要以步兵为主,多备船用器具,进退有序,要适时收缩队形顺流而下,以敌军为射杀目标。水战的要旨在于用轻便船只作指挥船,用快船作联络船,敌军后退时就追击,敌军进攻时就收缩队形迎战,要根据形势变化而谨慎指挥进退应敌,敌军移动就加以钳制,敌军密集就分割。一定要查清敌军有多少隐蔽的战车和步兵,在攻击敌军船只、控制渡口时,还要调动步兵在陆路配合作战。
从雁行阵到孙膑十阵,变化的不仅是阵形,也是先秦时期的军事技术,从单一的车兵冲锋,到复杂的车、骑、步混合阵形,都是当时生产力与军事思想的反映。
4.古人考古
——明代复原的先秦阵法
今天的读者对于古代的阵法很感兴趣,同样的,古人对于比其更早的古人的阵法同样很感兴趣,而且往往是厚古薄今,认为古人的东西一定是好的。复原古阵法的工作并不是当代才有的,历代的军事家、文人都对前代的阵法充满了好奇,试图将一些失传的阵法复原,例如北宋君臣就热衷于复原诸葛亮八阵法。而对于喜欢厚古薄今的古人来说,先秦阵法自然是非常重要的,只是,“阵”这个字都是后出的,先秦时期的典籍之中自然也不会有太多阵法的记载,前文所列举的“雁行之阵”、“鱼丽之阵”、“鸟云之阵”、“四武冲阵”以及孙膑兵法中的“十阵”,都是为数不多有据可考的阵法。不过,正如前文所说,阵,是兵力的布量,有些军阵虽然当时没有阵名,但是在典籍中留下了阵形的内容,而古人中的“好事”者,就根据这些记载,复原了先秦时期的部分兵阵,并为其取了名字。在南宋的《玉海》之中,就记载了不少先秦时期的阵法,不过也是真假参半,既有“黄帝八阵图”“风后八阵图”“风后握机文”这样后人伪造的古阵,也有根据典籍记载“复原”的“楚阵法”“吴方阵”等阵法。但论数量和内容,还是以明代的兵书为最。
通过对明代《阵纪》《武备志》《续武经总要》《登坛必究》等兵书的整理,去伪存真,可以知晓楚、吴、晋等国阵法的形制。
楚国,在西周时期就与周王室产生了冲突,到了春秋时期,楚国不断兼并周围小国,北上和晋国争霸,因此在先秦典籍之中就记载了楚军的军阵的内容。在《玉海》以及明代兵书中,楚国的阵法被称为“荆尸”,这个名字是有据可查的,根据《左传》记载:“楚武王荆尸,授师孑焉以伐随。”荆,是楚的别称,尸在此处就是阵的意思,因此“荆尸”实际就是楚阵。在后人看来,“荆尸”是楚武王在征服汉水诸姬的过程中所改进的楚军阵法。
不过,无论是《春秋》《左传》还是《国语》《战国策》,这些先秦的史书的记事重点都不是兵阵,只有只鳞片羽的记载,后代兵书的作者则根据这些零星的记载,结合当时的军阵,力图将其复原,虽然不能说是百分之百的还原,却也颇具先秦阵法的精髓。
根据明代人的“考证”,楚武王的“荆尸阵”,其编制不同于前文提到的《周礼》“两二十五人,卒百人,旅五百人,师二千五百人,军万二千五百人”。而是以50人为两,百人为卒。因为当时楚国的地形多山泽而少平地,因此楚军之中,一辆战车对应的人较多,楚军以15乘战车为一偏,每乘战车后跟150人(一卒一两)。“荆尸阵”分为三军,上军、中军与下军均为方阵。其中上军和下军分列左右,位居阵前。中军为大将亲自指挥,位居中央,又别置左右二广作为亲军,位居中军左右。每广各有一偏的编制,即15乘战车和附属的士兵。在中军之后,还有一支预备部队,被称为游阙,游阙有车40乘,其阵形如图所示:
在行军时,楚军则分为五军,即前、后、左、右、中五军。前军为先锋,备有茅草做的旗帜,作为信号,前军之后是右军,中军居中掌握全局,中军之后是左军,左军之后是后军。当看到前军的遇敌信号后,左军、后军即刻向前,形成上图所示的阵形。明人认为“荆尸阵”成于楚武王,因此只有楚武王才能运用自如,这是因为楚武王有“敬事而惧之心”。而后世的楚王则是“虽有其法而无其心”,因此不能发挥“荆尸阵”的妙用。
看过了楚军的阵形,再来看看楚国争翁的对手——晋军的阵形是怎么样的吧。晋军的阵形在前文已经有所提及,如鄢陵之战中的“三军阵”,在《武备志》等明代军事著作中,晋军则以步兵阵为其代表,这就是被称为“崇卒阵”的晋军步兵阵。正如上文所说,晋军第一次摒弃了战车与步兵配合的阵形,而是采用了全步兵阵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