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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 《唐六典》卷一〇,第296、297页。
年(662)改中书省为西台,中书令为右相,中书侍郎改称西台侍郎。“中书侍郎掌贰令之职,凡邦国之庶务,朝廷之大政,皆参议焉”①。《墓志》文字为“行中书侍郎”,应该是更准确的一种表达方式。此时上官仪的文散官是银青光禄大夫,品阶为“从三品”,中书侍郎是“正四品上”,这符合“阶高而拟卑则曰行”的原则②。相对而言,上官仪在秘书少监的职位上任职时间最长,如果从永徽元年(650)算起,到龙朔二年(662),竟然长达12年之久。
根据《册府元龟》的记载,上官仪等人的这次提升直接来自唐高宗。其文如下:
高宗龙朔二年五月丙申,大司宪窦德玄为司元太常伯,左肃机源直心为奉常正卿,刘祥道正授司刑太常伯、守司宰正卿,驸马都尉薛瓘为司宗正卿,司刑少常伯侯善业为守详刑正卿,兰台侍郎、弘文馆学士上官仪为西台侍郎,检校左相许圉师为左相,司列少常伯郝处俊为太子左中护,左中护贺兰敏之为左侍郎、弘文馆学士。德玄等所授官,并帝自注定。既而谓李勣等曰:“朕所授未知允当以否?选贤任能,虽帝王之所务,然臣下之各进乃诚,举不失选,畴咨佥议,必尽是心。上下情通,何忧不理!但为永徽以来,颇闻朋党惩艾,此事实亦生疑。今不共公等商量,则自注定,自觉专固,以为愧也。”勣等引咎拜谢。及许圉师等入谢,帝谓曰:“构大厦者,必籍群材;理天下者,必资良佐。比来食禄之官,多不称职,或递相朋附,或忘公徇私。庶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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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唐六典》卷九,第275页。
② 《唐六典》卷二“吏部尚书、侍郎”条,第28页。
未康,或由于此。我所以就中拣择,亲注此官。各宜用心,勿踵前弊,无令后人嗤失鉴也。”①
史书记载很明确,这些官员的此次提升,都是皇帝亲自“注定”,并没有跟其他大臣商量,而在高宗看来,这有利于避免以前出现过的朋党问题。这些被高宗新提拔的官员,自然是高宗欣赏并寄予厚望的。
上官仪闰五月成为中书侍郎,十月即被任命为宰相。对此,史书记载清晰,《旧唐书•高宗本纪》:龙朔二年(662)十月“庚戌,西台侍郎上官仪同东西台三品”。《新唐书》《资治通鉴》所记并无差异②。本传的文字是“龙朔二年,加银青光禄大夫、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兼弘文馆学士如故”。看来,这是把上官仪升任中书侍郎与宰相放在一起记述了,而加“银青光禄大夫”应是五月事。不过,不出半年,上官仪就高升为宰相,除了个人因素外,唐高宗的器重显而易见。此时,距离高宗即位12年,如果高宗的全面掌权从击败长孙无忌算起,那么也不过7年。上官仪的政治成长应该说还是很迅速的。这其中,最为关键的因素便是与高宗的关系稳固。毕竟,从晋王府以来,作为高宗的旧臣,上官仪是高宗班底中的故旧,在政治中,人唯求旧的传统是最根本的组织保证。
然而,上官仪的宰相之任时间并不久,两年后就发生了废后风波。武则天的皇后地位没有动摇,但上官仪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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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册府元龟》卷六九《帝王部•审官》,第735页。
② 《旧唐书》卷四《高宗本纪》上,第83页。《新唐书•高宗本纪》同,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62页。《资治通鉴》卷二〇一记载亦同,皆为十月庚戌,北京:中华书局,1957年,第6331页。
论是上官仪的自然生命还是政治生命,都就此画出了句号。以历官为基本线索,清理上官仪的政治经历,对于重新理解上官仪的历史形象,显然是有意义的。
现在,我们整理一下上官仪的所有历官情况。贞观之初,因为受到扬州都督杨仁恭的重视,最初的任官可能在扬州都督府。之后,进士及第。铨选首任官便是晋王府参军事(正八品上),后来晋升为东阁祭酒(从七品上)。应该在李治立为太子之后,上官仪出任秘书郎(从六品上),贞观二十年(646)因为参与撰修《晋书》,转为起居郎(从六品上)。之后再次回到李治身边,成为东宫的太子洗马(从五品下)。然后出任李忠陈王府的咨议参军(正五品上),再回门下省出任给事中(正五品上),或者给事中兼任咨议参军。大约此时,改弘文馆直学士为学士,后来又出任中书舍人(正五品上)一职。高宗即位,出任秘书少监(从四品上)。龙朔二年(662)闰五月,晋升为中书侍郎(正四品上),十月同中书门下三品,成为宰相。
第二节 上官仪与“废王立武”
传世文献中,在永徽六年(655)的废王立武事件中,上官仪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并不清楚,但是他在麟德元年(664)的废后风波中却成了关键人物。大概正因为如此,陈寅恪先生在研究废王立武事件的时候,已经把上官仪归类于武则天的反对派,而理由正是上官仪的关陇出身。陈先生写道:
高宗将立武曌为皇后时,所与决策之四大臣中,长孙无忌、于志宁、褚遂良三人属于关陇集团,故为反对派,徐世勣一人则为山东地域之代表,故为赞成派,至韩瑗、来济、上官仪等之为反对派者,亦由属于关陇集团之故,一考诸人出身籍贯即可证明,不待详论也。①
而两《唐书》上官仪传确实都记载上官仪是“本陕州陕人也”。新出《上官婉儿墓志》记录上官氏的籍贯为“婕妤姓上官,陇西上邽人也”。这与《上官仪传》所著陕州有所不同,对此李明、耿庆刚先生已经解释,根据《元和姓篡》这种写法并无不妥②。而仇鹿鸣也有深入研究③。传世文献有关上官仪家世的记载并不多,只有一句“父弘,为隋江都宫副监,大业末,为陈棱所杀”。而《上官婉儿墓志》对于其曾祖却多有笔墨:“曾祖弘,随藤王府记室参军、襄州总管府属、华州长史、会稽郡赞持、尚书比部郎中,与榖城公吐万绪平江南,授通议大夫。”这比《上官仪传》中的记载更丰富。
但是,上官仪的关陇籍贯,真的会影响他在废王立武重大事件中的立场吗?废王立武事件是高宗朝的大事,具有政治分水岭的意义。事件从永徽五年(654)开始酝酿,以《通鉴》所载高宗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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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陈寅恪:《记唐代之李武韦杨婚姻集团》,初刊《历史研究》1954年第1期,收入氏著《金明馆丛稿初编》,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年,第276页。
②李明、耿庆刚:《〈唐昭容上官氏墓志〉笺解——兼谈唐昭容上官氏墓相关问题》,第89页。
③参看前引仇鹿鸣《碑传与史传:上官婉儿的形象》第二节《家世与平生》,第157—168页。
底幸长孙无忌宅为标志。六年(655)爆发,以七月李义府公开其事,双方阵营壁垒森严为标志。结局是高宗一派胜利,褚遂良贬出,以武则天在十月成为皇后为标志。但事件并未就此结束,结束应以长孙无忌之死为标志,已经是显庆四年(659)七月。然而,废王立武的政治影响并非戛然而止,持续性的阴影依然若隐若现。直到龙朔二年(662),唐高宗还在说“永徽以来,颇闻朋党惩艾,此事实亦生疑”。高宗这里所说的永徽朋党,自然是指长孙无忌一派。永徽二年(651)闰九月,曾经发生了这样一幕,《册府元龟》的记载如下:
长孙无忌,永徽初以太尉同中书门下三品。高宗尝谓公卿曰:“朕开献书之路,曾有意见可录,将擢用之。比者上疏虽多,而遂无可采者。”无忌对曰:“陛下即位,政化流行,条式律令,固无遗阙。言事者率其鄙见,妄希侥幸。至于裨俗益教,理当无足可取。然须开此路,犹冀时有谠言。如或杜绝,便恐下情不达。”帝又闻所在官司犹自多有颜面。无忌曰:“颜面阿私,自古不免。然圣化所渐,人皆向公。至于肆情曲法,实谓必无此事。小小收取人情,恐陛下尚亦不免,况臣不私其亲戚,岂敢顿言绝无?”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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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册府元龟》卷三二〇《宰辅部•识量》,第3623页。《通鉴》卷一九九永徽二年(651)闰“九月,上谓宰相曰:‘闻所在官司,行事犹互观颜面,多不尽公。’长孙无忌对曰:‘此岂敢言无;然肆情曲法,实亦不敢。至于小小收取人情,恐陛下尚不能免。’无忌以元舅辅政,凡有所言,上无不嘉纳”。最后一句是司马光加的,似乎司马光不希望看出君臣之间的分歧。
当时唐高宗就关心朝廷的朋党问题,只是使用了“多有颜面”这样的缓和字眼与长孙无忌谈及。显然这不是空穴来风。但是,他遭遇了长孙无忌的软钉子,双方完全没有共识。而时至龙朔二年(662),高宗还念念不忘永徽朋党,并且独自任官以预防朋党之事,证明废王立武事件的记忆,高宗并未淡忘。
与此同时,我们看到,上官仪与高宗的关系却维持在相当密切的程度上。上官仪是高宗信任的人,经常出现在皇帝的身边。《册府元龟》的一条记载,证明上官仪应该是担任侍讲之任。其文曰:“上官仪为弘文馆学士。显庆五年六月,高宗御齐圣殿,引仪及吕才、直学士李玄植、道士张惠元、李荣、黄玄归及名僧等于御前讲论,命李玄植登讲座发《易》题,吕才、李荣等,以次问难,敷扬经义,移时乃罢。”①文献所表是显庆五年(660),但上官仪可能在此之前已经担任这样的工作。根据《唐会要》的记载,上官仪会时常出现在最重要的场合,而相伴出现的就是朝廷的最高统治层。其文如下:
龙朔元年三月一日,上召李勣、李义府、任雅相、许敬宗、许圉师、张延师、苏定方、阿史那忠、于阗王伏阇、上官仪等,宴于城门,观屯营新教之舞,名之曰《一戎大定乐》。其时欲亲征辽东,以象用武之势。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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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册府元龟》卷五九九《学校部•侍讲》,第6912页。
② 《唐会要》卷三三《诸乐》,第718页。此内容亦见《册府元龟》卷五六九《掌礼部•作乐》五,第6540页。《旧唐书》卷二八《音乐志》一记此事为永徽六年(655),有误。
君臣同乐的宴饮观舞,这种活动有一定的仪式性,但参与者都是朝廷重要人物,明显是最高权力核心所在。李勣位三公,不管是皇帝的信任还是贡献,排位第一理所当然。李义府、任雅相、许敬宗、许圉师皆为当时宰相。张延师、苏定方、阿史那忠是将军。苏定方刚刚平定百济凯旋,此事不久,苏定方、任雅相又受命出征高句丽。张延师虽然不那么知名,但也是高宗信任的将军。《唐会要》曾有这样的记载:
高宗显庆五年三月己酉,讲武于并州城西。帝御龙飞阁,引群臣临观之。左卫大将军张延师为左军,左右及骁武六卫、左羽林骑士属焉。左武候大将军梁建方为右军,领威武候等六卫、右羽林骑士属焉。一鼓而誓众,再鼓而整列,三鼓而交前。左为曲直圆锐之阵,右为方锐直圆之阵,三挑而五变,步退而骑进,五合而各复其位。许敬宗奏曰:“延师整而坚,建方敢而锐,皆良将也。”李勣曰:“甲胄精新,将士齐力,观之者犹震恐,况当其事乎?”帝曰:“讲阅者,安不忘危之道也。梁朝衣冠甚盛,人物亦多,侯景以数千渡江,一朝瓦解。武不可黩,兵不可弃,此之谓也。”①
张延师作为左卫大将军参加观舞,很正常。其中于阗王伏阇,应该就是伏阇信,史载贞观末来朝,“高宗嗣位,拜右骁卫大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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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唐会要》卷二六《讲武》,第584—585页。亦见《册府元龟》卷一二四《帝王部•讲武》,第1353页。此事《旧唐书》卷四《高宗本纪》也有提及,见第80页。
军”①。于阗王具有某种客人的身份,观舞也能理解。只有上官仪最特殊。此时的上官仪,官职不过秘书少监,品阶不过四品,虽然名列最后,却也荣与此会。到底凭什么?唯有解释为皇帝的因素,皇帝的欣赏与信任,或者皇帝内心已经有了委以重任的打算,所以才会让他如此突出地参与这么高级别的活动。
此时,当初反对立武则天为皇后的朝中大臣,不仅早就离开了朝廷,被逐出政治中心,而且正遭逢人生的最低潮,有的已经客死他乡。褚遂良,显庆三年(658)死于爱州,享年63岁。第二年,韩瑗死于振州,只有54岁。同年七月,长孙无忌死于黔州,柳奭死于象州。只有来济怀抱必死之心在遥远的庭州奋斗,龙朔二年(662)战死庭州沙场,年仅53岁。也曾反对过武则天为皇后的裴行俭,此时正在贬官之所西州任长史。废王立武的反对派,没有人不受到处分,处死、逼死或者贬官苦寒之地,无人幸免,包括众多受牵连者,也饱受打击。
然而,就在来济战死的龙朔二年(662),上官仪高升宰相。史家怎么会把上官仪看成是废王立武的反对派呢?陈寅恪先生把上官仪与韩瑗、来济等量齐观,根据是否可靠呢?陈先生重视出身的地域关系,在解释许多历史问题时十分顺利,但把政治派系的地域性看得过于绝对,在具体到某个个体的时候,就会出现偏差。观察上官仪的历官,几乎是一帆风顺的,在废王立武事件之后,升迁道路依旧畅通。在高宗对于废王立武事件依然耿耿于怀的时候,能够如此对待当初的反对派吗?恐怕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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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旧唐书》卷一九八《西戎•于阗传》,第5305页。
废王立武事件发生之时,上官仪的官职是秘书少监。此时的李义府是中书舍人,而担任中书舍人的还有王德俭。《通鉴》记载:
中书舍人饶阳李义府为长孙无忌所恶,左迁壁州司马。敕未至门下,义府密知之,问计于中书舍人幽州王德俭,德俭曰:“上欲立武昭仪为后,犹豫未决者,直恐宰臣异议耳。君能建策立之,则转祸为福矣。”义府然之,是日,代德俭直宿,叩阁上表,请废皇后王氏,立武昭仪,以厌兆庶之心。上悦,召见,与语,赐珠一斗,留居旧职。①
因为王德俭是许敬宗的外甥,而许敬宗从一开始就参与了废王立武的工作,了解内廷机密,知道为立武则天的事皇帝与宰臣正争执不下。于是,李义府公开打起拥护皇帝立新皇后的旗帜,让高宗获得意外支持,自身也受到皇帝的保护,从此改变了朝廷中废王立武的力量对比②。上官仪与李义府有相同的经历,都是晋王府的旧僚,虽然不了解最核心的机密,但是在皇帝和长孙无忌之间,最容易确定的立场自然是支持皇帝。在废王立武事件中,上官仪没有李义府功劳大,所以后来升迁不如李义府快。但判断上官仪在事件中的立场,绝不可能是去反对立新皇后。因为反对新皇后,本质上就是反对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