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强调要从“才”、“貌”、“心”等方面,对所择人才进行全方位的深入考察和鉴别的原则。李筌签指出:“明主所以择人者,阅其才通而周,鉴其貌厚而贵,察其心贞而明。”李筌这里所讲的“才”,是指人的智慧才能;“貌”,是指人的形貌体态;“心”,是指人的思想品格。这就是说,作者主张明主择用人才,必须坚持以所择人才的智慧才能(智)、形貌体态(体)和思想品格(德)等为重点内容,而进行全方位考察的原则。毫无疑问,这是十分正确的观点。
二是强调明主择人要坚持“听其言,观其行”的原则。李筌笙指出,考察和择用人才要“居高而远望,徐视而审听”,要察其外在形貌看是否神采焕发,观其内在精神看是否聚合凝重,倘若其德高“若山之高不可极”,其智深“若泉之深不可测”时,“然后审其贤愚以言辞,择其智勇以任事”,即以“听言观行”的原则办法考察所择人才,如其言行均符合所要求的条件,就可以加以任用了。
三是强调择用不同的人才要用不同的考察内容和实施方法。例如,“择圣以道,择贤以德,择智以谋,择勇以力”。意思是说,选择圣人要依据道义,选择贤才要依据德行,选择智者要依据智谋,选择勇士要依据胆力。“或同而观其道,或异而观其德,或权变而观其谋,或攻取而观其勇”。这就是说,对于所择人才,若其情况相同者就要观察他们处世的道义如何,而对情况不同者则要观察他们处世的德行怎样。对于所择人才若要考察其智谋计策时,则要用权变机宜去观察他们的谋略运用能力;若要考察其实战效果时,就要用攻城略地的实战去观察他们的英勇牺牲精神。
四是强调择用人才要贯彻“先察后任”的原则。李筌认为,择用人才能否坚持这一原则,直接关系着事业的兴衰。他说:“先察而任者昌,先任而察者亡。”他还说:对于所择人才,“欲求其来,先察其往;欲求其古,先察其今。”可见,作者所强调的“先察”内容,既着眼其以往之所为,更重视其现实表现。显然,这是符合唯物主义实践论的正确观点。
五是强调要把“举贤任能”作为治国御军的一项经常性工作切实抓紧抓好。李筌在阐述“君道臣术”问题时,明确指出:“所谓君道知使臣,臣术知事君者。”可见,李认为,为君之道在于知道如何使用臣下,为臣之术在于懂得怎样事奉君主。而要实施“君道臣术”,作者认为其重要内容就是要切实抓好“举贤任能”工作。所以,他明确提出:“明主任人不失其能,直士举贤不离于口。”只有君臣协力对“举贤任能”之事念念不忘,经常抓紧抓好,才能使国富民强,从而确保“君不虚王,臣不虚贵”的地位。
择才任将问题,是古代治军的重要内容,因而也是为历代兵家所极为关注和研究的重要课题。《孙子兵法•计篇》提出了为将之“五德”(即“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曹操注称“将宜五德备也”;李亦注称:“此五者,为将之德”)并深刻论述了将帅在国家和军队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吴子》专设《论将篇》,《六韬》则置《论将》、《选将》、《立将》等多篇,均就选将任将问题展开论述。唐代兵学家李在继承前人“论将”思想的基础上,专置《鉴才篇》,从国家战略的高度着重阐明了如何鉴别和择用治国御军的高层次组织指挥人才的问题。其论述问题的深刻性、系统性、全面性,都是前所未有的。他所阐明的诸多问题,例如,充满辩证观点的人才观,为君为将所应具备的品格和条件,特别是考察和择用人才所应注意掌握的原则和方法等问题,不仅是对前人思想的丰富和发展,而且对我们今天如何培养和选拔以高层次、高技能人才为重点的各类人才队伍建设,加快实施人才强国强军战略,具有十分重要的借鉴意义。
太白阴经卷三 杂 仪 类
授钺篇第二十五
[原文]
经曰:国有疆埸之役①,则天子②居正殿命将军,诏之曰:“朕以不德③,谬承大运④,致寇敌侵扰,攻掠边陲⑤,日旰忘食⑥,忧在寤寐⑦。劳将军之神武⑧,帅师以应之。”将军再拜受诏。乃令太史卜⑨,斋⑩三日,于太庙拂龟⑪,太史择日以授钺;君入太庙,西面立,亲操钺以授将军,曰:“从此以往,上至于天,将军制之。”复操斧柄授将军,曰:“从此以往,下至于泉,将军制之。”将军既受命,跪而答曰:“臣闻国不可从外治,军不可从内御;二心不可以事君,疑志不可以应敌。臣既受命专斧钺⑫之威,臣不愿生还,请君亦垂一言之命于臣!君不许臣⑬,臣不敢将。”君许臣,乃辞而行。
三军之事⑭,不闻君命,皆由于将出,临敌决战,无有二心。若此,无天于上,无地于下,中无君命,傍无敌人。是故智者为之虑,勇者为之斗,气厉青云⑮,疾若驰鹜⑯,兵不接刃⑰,而敌降伏,战胜于外,功立于内。于是,将军乃缟素避舍⑱,请于君,君命捨之⑲。
[注释]
①疆埸之役:指发生在边境上的外敌人侵战争。疆埸(—yì),边界;边境。役,指战役,战争。
②天子:指君主,帝王。古以君权为神所授,故称君主或帝王为天子。
③朕以不德:朕(zhèn),古代帝王自称之词,义谓“我”。始称于秦始皇,沿用至清代。不德,谓不修德行。
④大运:此处谓天命,指上天的旨意。
⑤边陲:义犹“边境”。
⑥日旰忘食:谓天色已晚仍顾不上吃饭。日旰(—gàn),天色晚;日暮。
⑦寤寐(wù mèi):犹“日夜”。寤,醒时之谓。寐,睡时之谓。日醒夜睡,故以寤寐借指日夜。
⑧神武:语出《周易•系辞上》。原义以吉凶祸福威服天下而不用刑杀(说见唐孔颖达疏)、后沿用为英明威武之义,多用于称颂帝王将相。
⑨“乃令太史卜”至“乃辞而行”二十七句:语出《六韬•龙韬•立将》。个别字句与原著略异。太史,古代史官名。商周始置。西周、春秋时期太史职掌记载史事、编写史书、起草文书,兼管国家典籍、天文历法和祭祀占卜等。秦汉称太史令,汉隶属太常,掌天时星历。魏晋以后,修史之职归著作郎,太史专掌历法。隋改太史监,唐称太史局,宋也有太史局,元改称太史院。明清则称钦天监;因修史之事归于翰林院,故翰林亦有“太史”之称。
⑩斋:斋戒。古人在祭祀前沐浴更衣、整洁身心,以示虔诚。此过程称之为“斋戒”。
⑪于太庙拂龟:太庙,帝王的祖庙。拂龟,即以烧红的铜棍钻刺龟甲(或兽骨),然后根据龟甲呈现的裂纹以预测吉凶。
⑫斧钺:即斧和钺,皆为古代兵器。古籍中凡“斧钺”二字连用,通常是作为执法权力的象征,多用于君主任命将帅的仪式。
⑬君不许臣:此句钱熙祚校注指出《太白阴经》原文脱漏。今据钱注依《六韬•龙韬•立将》补。
⑭“三军之事”至“功立于内”十八句:语出《六韬•龙韬•立将》。个别文字略异。
⑮气厉青云:形容士气高昂。厉,振奋。青云,本谓高空的云朵,亦借指高空。
⑯疾若驰鹜:谓行动迅速如同飞马奔腾。疾,快,迅速。驰鹜(—wù),疾驰,奔腾如飞。
⑰兵不接刃:语出《吕氏春秋•孟秋纪第七•怀宠》。指战争未经交锋或激战而取得胜利。
⑱缟素避舍: 缟素(gǎo—),指白色丧服。避舍,避开家舍,指不住在家里。
⑲捨之:此言离开军营。捨,谓离开。之,代指军营。
[译文]
经典上说:国家遇有外敌入侵边境的战争之事,皇帝就在正殿亲自举行任命将帅仪式,并下诏令说:“我以无德之人,错承天意而即皇位,致使敌寇侵扰,攻掠我边境。为此,我废寝忘食,日夜忧虑。今天有劳将军的神明威武,统率军队去迎战入侵之敌。”将军再次叩拜而接受诏书。于是,皇帝命令太史官进行占卜,斋戒三天,然后到祖庙钻刺龟甲,由太史官选择吉日再举行颁授斧钺仪式。到了吉日那天,皇帝进入祖庙后,面向西而站立,亲自拿着钺授给将军,说:“从此往后,上至于天,一切军中事务全由将军统制。”接着,又拿起斧柄授给将军,说:“从此往后,下至于泉,一切军中事务都归将军辖制。”将军既已接受任命,跪拜而答谢国君说:“臣听说,国家事务不可受外部势力干预挟持,作战事宜不可由朝廷内部遥控牵制。胸怀二心不能侍奉君王,意志不坚不能专心对付敌人。臣既然接受任命而掌握了军事大权,(不获胜利)臣是不愿活着回来的。请求君王下一道将指挥全权授予臣下统辖的命令!君王不答应臣的这一请求,臣不敢担任主帅之职。”国君于是许以军事全权。将军遂辞别国君,率领军队出征了。
自此,军中一切指挥事宜,不再听命于国君,所有命令都由将军发布。面对敌人展开决战,全军上下团结一心。这样,由将军指挥作战,就能上不受天时限制,下不受地形阻碍,中无朝廷君命牵制,旁无敌人敢于抵抗。因此,有智谋的人都愿为他策划,有勇力的人都愿为他战斗,士气昂扬如青云凌空,行动迅速如飞马奔腾,兵未交锋而敌人已经降服。战争获胜于境外,功名显扬于朝内。于是,将军(为了悼念战死的将士)身穿白色丧服而离开自己家舍住在军营,并向君王请命处置。君王于是下令将军脱掉丧服,离开军营回到自己家里。
[解说]
李筌《太白阴经》卷三总题目为《杂仪类》。杂者,繁多之谓,引申各种各样;仪者,礼制也,古代法规、制度之谓。所谓“杂仪”,是指本卷内容主要介绍我国古代各种军事法规、礼仪制度。《授钺篇》是本卷之首篇,作者主要取材于先秦著名兵书《六韬•龙韬•立将篇》之内容,旨在着重阐述古代君王任命将帅的仪式以及实现将帅“兵权专一”的重要意义问题。
古代大将率军征战之前,都要择定吉日,于帝王祖庙举行由国君任命将帅的隆重授钺仪式,以示赋予将帅以军事指挥权。李筌继承古代这一军事传统,不但在本篇详细地介绍了君主命将授钺仪式的全过程,而且更强调了君主命将必须赋予将帅以“兵权专一”的指挥全权的重要思想观点。作者李筌认为,将帅受命出征,唯有身握“兵权专一”的军事指挥大权,真正做到“三军之事,不闻君命,皆由于将出”的时候,才能确保部队“临敌决战,无有二心”,进而达成“智者为之虑,勇者为之斗,气厉青云,疾若驰鹜,兵不接刀,而敌降伏,战胜于外,功立于内”的辉煌战绩。
在战争的历史上,由于将帅握有“兵权专一”的指挥全权,而赢得对敌作战胜利的不乏其例;反之,因为君王干预将帅指挥权,而导致战争失败的亦屡见不鲜。战国后期的秦赵长平之战,赵军的惨败就是古代战争史上“将权君御”所造成的最为严重的恶例之一。周赧王五十五年(公元前260年)四月,赵军与秦军战于长平(位于今山西高平西北),老谋深算的赵军统帅廉颇,鉴于秦强赵弱、赵军数战不利的态势和秦军劳师远征而急于决战的企图,决心改取以守为攻的作战方针,命令赵军依托有利地形,筑垒固守,坚壁不出,以逸待劳,待秦军兵疲意沮之后再进攻之。致使秦军屡战不克,深以廉颇为碍。但此时的赵国孝成王(赵惠文王子,名丹)却误以为廉颇坚壁不战是胆怯的表现,几次派人去责备廉颇,要他转取攻势,廉颇均未听从。这时,秦国为了促使赵孝成王撤换廉颇,采用离间之计,派人携重金贿赂赵孝成王身边的权臣,并散布流言说:“秦之所畏,独畏马服君(赵国名将赵奢)之子赵括为将耳!廉颇易与,且降矣!”(见《资治通鉴•周纪五•赧王五十五年》)赵孝成王不辨真伪,听后信以为真,对廉颇更加不满,并且不顾上大夫蔺相如和赵括母亲的谏阻,遂命只“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见《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的赵括替换廉颇为将。同年七月,赵括到达长平接替廉颇而为赵军统帅后,为了执行赵王的意图,一改廉颇以前的防御部署,盲目地作进攻准备,企图一举击败秦军。八月,赵括果然率领四十余万赵军向秦军发起大规模进攻;而秦军主帅白起针对赵括没有实战经验、鲁莽轻敌的弱点,采取后退诱敌、包围歼灭的作战方针,将赵军分割包围。九月,处于粮断援绝已四十六天的赵军,其内部极度混乱,以至出现士兵自相杀食的严重情况。在此情势下,赵括组织了四支突击部队,轮番冲击,企图打开一条出路使赵军突出重围,但均未能成功。赵括在极度绝望之下,亲率精锐部队强行突围,结果其本人被秦军射杀。此时,赵军因无主帅指挥而全部投降。四十余万赵军降卒,除幼小的二百四十人被放归赵国外,其余全部被秦军将领白起下令活埋。
从此战赵军惨败的沉痛教训中,我们不难看出,徒具纸上谈兵之名而无实战经验的赵括,其身败名裂是在必然之中,诚如其父、赵国名将赵奢所预言的那样:“使赵不将括即已,若必将之,破赵军必括也。”(见《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赵军的惨败,赵括作为赵军的主帅固然负有不可推卸的直接责任,然而,若深究而细思,我们更能清楚地看出,那位“不知三军之事,而同三军之政者”、“不知三军之权,而同三军之任"(见《孙子兵法•谋攻篇》)的赵孝成王,不懂军事而干涉军务,不懂战争竟瞎指挥,轻信秦军离间之计,随意撤换前线主帅,则是把赵括推上断头台和导致赵军最终失败的罪魁祸首。唐代兵学家李筌正是在汲取历史的经验教训的基础上,着重阐明了将帅“兵权专一”的重要意义和作用问题,并借受任将帅之口而明确提出:“国不可从外治,军不可从内御;二心不可以事君,疑志不可以应敌”的颇带规谏性的箴言。这不仅是在皇权至上、专制盛行的封建社会的一种进步,而且对于我们在今天现代条件下的治国御军、指导战争,仍然有其重要的借鉴意义。
部署篇第二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