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刘备坐地日大,网罗益众。刘表让刘备作为一支独立的军事力量屯驻腋下之地樊城,实是一个重大错误,随着刘备军事力量的不断增大和威望的日渐提高,刘表深深感到了刘备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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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三国志•魏书•荀彧传》。
② 《三国志•吴书•鲁肃传》。
③ 《三国志•吴书•甘宁传》。
④ 《三国志,吴书•吴主传》。
及至弥留,已经陷入子孙难保其国的恐慌之中。
第四,特别让刘表担心的是,荆州内部出现了严重危机。刘表所生二子刘琦、刘琮,皆平庸无能之辈,正如曹操所给的评语那样,“生子当如孙仲谋(孙权字),刘景升(刘表字)儿子若豚犬耳。”①将人比做猪狗,可见鄙视之甚。刘表生病期间,二子都在觊觎州牧的位子,《后汉书•刘表传》载,起初刘表因为长子刘琦
的相貌很像自己,“甚爱之”,后来为次子刘琮娶了后妻蔡氏的侄女,“蔡氏遂爱琮而恶琦,毁誉之言日闻于表。表宠耽后妻,每信受焉,又妻弟蔡瑁及外甥张允并得幸于表,又睦于琮,而琦不自宁。”
刘琦失宠了,失势了,恐慌了,因而向诸葛亮请求自安之术。《后汉书•刘表传》载,“亮初不对。后乃共升高楼,(琦)因令去梯,谓亮曰:‘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言出子,而入吾耳,可以言未?’亮曰:‘君不见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居外而安平?’琦意感悟,阴规出计。会表将江夏太守黄祖为孙权所杀,琦遂求代其任。”②《三国志•刘表传》的记载不同,认为刘琦并非自求,而是被遣外任的:“初,表及妻爱少子琮,欲以为后。而蔡瑁、张允为之支党,乃出长子琦为江夏太守。”两说可以并存。
刘表晩年,完全被后妻蔡氏、少子刘琮及其“支党”所控制。据《三国志•刘表传》注引《典略》记载,刘表病甚,刘琦性孝,“还省疾”,蔡瑁、张允恐刘琦见到刘表,“父子相感,更有托后之意”,将刘琦“遏于户外,使不得见”,威胁说:“将军(指刘表)命君抚临江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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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三国志•吴书•吴主传》注引《吴历》。
② 申生、重耳皆春秋时晋献公儿子,申生为太子,被骊姬所害,重耳出逃
在外,后来返国为君,是为晋文公。
为国东藩,其任至重。今释众而来,必见谴怒,伤亲之欢心以增其疾,非孝敬也。”刘琦流涕而去。可见,刘琦、刘琮的明争暗斗是相当激烈的,亦可见,如果刘琦确实是听了诸葛亮的意见自求外任的,那实在不是好主意。这就像袁绍的长子袁谭被外任青州刺史一样,一旦离开,便失去了与其弟弟争夺州牧的机会和可能,这一点,以诸葛亮之智应当是非常清楚的。这会不会是诸葛亮、刘备别有用心,有意促成刘琦外出,加速激化刘氏兄弟二人之间的矛盾,最终分裂荆州势力?当是一个值得怀疑的问题。
刘表迫于外有强邻(北有曹操,东有孙枚)、近有刘备军事力量的存在、内患自己和儿子们“才不足以御备”,而又面临刘琦、刘琮兄弟互不相容的严峻形势,病重期间玩了一个“托国”的把戏,试图稳住刘备,以保荆州牧的权力平稳过渡到自己儿子刘琮的手里。这就是《三国志•先主传》注引《英雄记》所说:“(刘)表病,上(刘)备领荆州剌史广汗引《魏书》所说:“表病笃,托国于备,顾谓曰:‘我儿不才,而诸将并零落,我死之后,卿便摄荆州。’”当时,刘表已经立次子刘琮为嗣,刘备自然明白刘表的本意所在,因而当即表示:“诸子自贤,君其忧病。”意谓“您的儿子都很好,不必担心,您就放心地走吧”。据说,刘表死后,有人劝刘备“宜从表言”,即宣布遵照刘表的遗言夺了荆州牧的位子。刘备说:“此人(指刘表)待我厚,今从其言,入必以我为薄,所不忍也,这就是被历代诸儒和治史者以及小说家所极度赞赏的德者之风。实质上,这是根本不存在的事。南朝宋人裴松之已经指出(刘)表夫妻素爱(刘)琮,舍嫡立庶,情计久定,无缘临终举荆州以授(刘)备,此亦不然之言。”
确实如此,刘表怎么会无缘无故把荆州让给刘备呢?刘表其人,“虽外貌儒雅,而心多疑忌”①,所以,如果将其视为刘表耍的政治花招,自然就会得出比较合理的解释,
刘备胆怯不敢遽有荆州
刘表死后,蔡瑁、张允等遂以刘琮为嗣。刘琮继为镇南将军、荆州牧,以刘表的“成武侯”印授刘琦。刘琦不得继承荆州牧实职,勃然大怒,将侯印“投之地”(摔在地上),立即部署,准备乘奔丧的机会“作难”②。诸葛亮、刘备的离间计策在不长的时间里便见成效。
刘琦想乘“奔丧”的机会“作难”的计划,未及发动,曹操的大军已经到达新野,因此不得不将军队撤到江南待机。假设不是这样,即使没有曹操直趋宛、叶而迅占新野,刘表的儿子们自然必如袁绍的儿子们一样,大战一场,而最终得利的将是刘备。
从刘备方面来说,他不接受荆州之托,绝非良德有加,更非内心不欲,这一点,完全被其后来夺取更为厚待自己的刘璋的益州牧的行径所证实。所以,任何为其粉饰的语言都是多余的。
历史表明,刘备不敢接受“托国”,最为重要的亦属形势使然:
第一,荆州内部,实际权力主要控制在刘表的心腹大将蒯越、别驾刘先、以及妻弟蔡瑁和外甥张允等人的手里,他们既以全力“奉琮为嗣”,不惜将刘琦赶出襄阳,让他去做江夏太守,怎么会轻易把权力送给刘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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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三国志•魏书•刘表传》。
② 《后汉书•刘表传》。
第二,刘表的谋臣蒯越、傅巽、蔡瑁等自始至终都对刘备持怀疑态度,试图除之却没有得到机会。前述蒯越、蔡瑁等谋乘宴会之便袭杀刘备,即是例证。
第三,刘表、刘琮周围围绕着一股很强的亲曹势力,他们的政治态度很明确:宁归曹操,不附刘备,比如,在曹操和袁绍相拒官渡期间,从事中郎韩嵩、别驾刘先和蒯越等就曾对刘表说:“……曹操善用兵,旦贤俊多归之,其势必举袁绍,然后移兵以向江汉,恐将军不能御也。今之胜计,莫若举荆州以附曹操,操必重德将军,长享福祚,垂之后嗣,此万全之策也。”据说,刘表狐疑不断,便派韩嵩到许,观望虚实。韩嵩至许,被曹操授予侍中、零陵太守的职务,“及还,盛称朝廷曹操之德,劝遣子入侍。此事引起了刘表的很大不满,以至想把韩嵩杀死①。
第四,面临强敌入境的严峻形势。当时,曹操和孙权都在向荆州用兵,曹军已临国门,吴将屡蚕边界,这是刘备不敢贸然自为的重要外部原因。
以上就是刘表病重期间的客观形势,此种情形,刘备面临两方劲敌和荆州内部复杂而不利的形势,自然不敢受托。若然,则将立即成为众矢之的。不仅刘表、刘琮的心腹和亲曹派不答应,就是刘琦也不会接受;更重要的是必将成为孙权、曹操出兵讨伐的口实。况且从主观上说,试图以自己的数千之众统御心怀狐疑的十数万大兵也是力不从心的。可见,“所不忍也”云云,不过是托词、誉赞而已
其实,就当时的情形看,即使没有曹操、孙权的进攻和威胁,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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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后汉书•刘表传》。
备要想谋得荆州牧的位子,第一步也只有通过联合刘琦搞掉刘琮才有可能。事实上,刘备、诸葛亮所谋划的正是这样一条路子。所以我说,诸葛亮劝说刘琦离开襄阳,实为刘备,而对刘琦来说,则非良策。
三、兵败当阳
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七月,曹操南征刘表;八月,刘表病故;九月,曹操军至新野。
刘琮降操
大兵压境,荆州的重要僚属章陵太守蒯越、从事中郎韩嵩、东曹掾傅巽,以及文士王粲等同说刘琮投降曹操。刘琮犹豫,本想负隅顽抗,说:“今与诸君据全楚之地,守先君之业,以观天下,何为不可乎?”傅巽对刘琮说:“逆顺有大体,强弱有定势 以人臣而拒人主,逆道也;以新造之楚而御中国,必危也;以刘备而敌曹公,不当也。三者皆短,欲以抗王师之锋,必亡之道也。”随后,傅巽向刘琮提出问题:“将军自料何与刘备?”刘琮承认:“不若也。”傅巽尖锐地指出:“若(刘)备不足御曹公,则虽全楚不能以自存也;若足街曹公,则(刘)备不为将军下也。愿将军勿疑。”①这个分析,重在两点,一是王师——曹军不可敌,二是刘备不可靠。王漿更宣言不讳地对刘琮说:“曹操故人杰也,雄略冠时,智谋出世”,要想保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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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后汉书•刘表传》。
宗,长享学福祚,“只有卷甲倒戈,应天顺命”,归降曹操①。
刘琮知敌难抗,又知部属离心,更知刘备难以久恃,于是听从蒯越、韩嵩、傅巽、王粲等人的建议,举州投降了曹操。
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刘琮与曹操并非平等的敌国关系,而是以下逆上,且强弱悬殊,大势不利,败不可免,举众归降,实属明智之举。刘琮投降后,曹操虽然没有让他继续留在荆州,而另以涿州李立为荆州牧,但也合乎情理地安排了他,让他做了青州刺史,封列侯。
同时,“下令荆州吏民,与之更始。乃论荆州服从之功”③。蒯越等十五人,对于和平解决荆州问题有重大贡献,均被封侯,许多人被调入朝廷担任要职。如:“(蒯)越为光禄勋;(韩)嵩,大鸿胪;(邓)羲(一作邓义),侍中;(刘)先,尚书令;其余多至大官。”④傅巽“以说刘琮之功,赐爵关内侯”⑤。大将文聘,更被厚礼待之,授以江夏太守,使统本兵,随追刘备。
闻变南走
刘琮降操,受到最大影响的莫过于难容于曹操的刘备。他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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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三国志•魏书•王粲传》注引《文士传》。
② 《三国志•魏书•刘表传》。《三国演义》说曹操以刘琮力青州剌史,遂派于禁追杀刘琮于途。这纯属子虚乌有。《三国志•刘表传》注引《魏武故事》载曹操令提到:“虽封列侯一州之位,犹恨此宠未副其人;而比有笺求还州。监史虽尊,秩禄未优。今听所执,表琮为谏议大夫,参同军事。”可见,刘琮虽然未到青州赴任,想回荆州,也没得到批准,但也不曾被杀,而是做了没有实权的谏议太夫。
③ 《三国志•魏书•武帝纪》。
④ 《三匡志•魏书•刘表传》。
⑤ 《三国志•魏书•刘表传》注引《傅子》。
失所依,成了孤立之旅,所以特别紧张,特别愤怒。
刘琮遣使请降之肘,刘备“屯樊,不知曹公卒至,(曹兵)至宛,(备)乃闻之,遂将其众去。”①又,《三国志•先主传》注引孔衍《汉魏春秋》说:“刘琮乞降,不敢告备。备亦不知,久之乃觉,遣所亲问琮。琮令宋忠诣备宣旨。是时曹公在宛,备乃大惊骇,谓忠曰:‘卿诸人作事如此,不早相语,今祸至方告我,不亦太剧乎!’引刀向忠曰:‘今断卿头,不足以解忿,亦耻大丈夫临别复杀卿辈!’遣忠去,乃呼部曲议。”
时之刘备,东面尚未与孙权通协,北临曹军压境,没有后路,只有南走江陵一途。
据载,当时有人劝刘备“劫将琮及荆州吏士径南到江陵”。刘备说:“刘荊州临亡托我以孤遗,背信自济,吾所不为,死何面目见刘荆州乎! ”②显然,度势而论,刘备已没有机会和能力为此,所言不过托词而已。
又,《三国志•先主传》说,诸葛亮曾经主张乘机消灭刘琮,占有荆州:“过襄阳,诸葛亮说先主攻琮,荆州可有。先主曰:‘吾不忍也。’乃驻马呼琮,琮惧不能起。琮左右及荆州人多归先主。”
对于诸葛亮劝刘备攻劫刘琮而乘机夺得荆州的事,“帝蜀寇魏”论者,如朱熹等为其未行而叹惜。然而,治史者度于形势,多有不信。卢弼《三国志集解》卷32引用的王懋竑的话是一种代表性的意见。王懋竑说:“夫跨有荆益乃隆中之本计,而以当日事势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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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三国志•蜀书•先主传》。
② 《三国志•蜀书•先主传》注引《汉魏春秋》。
之,恐诸葛公未必出此。是时,曹操已在宛,军势甚盛,先上以羁旅之众,乘隙以攻人之国,纵琮可取,操其可御乎!”显然,这后一种意见是对的。
刘备听到刘琮已降的消息后,率部张飞、赵云以及诸葛亮、徐庶等急趋南下,《先主传》注引《典略》说:“(刘)备过辞(刘)表墓,遂涕泣而去。”经过襄阳,一些不愿归依曹操的刘琮左右及荆州人大多归依刘备。沿途不断有人加入,“比到当阳(湖北今县),众十余万,辎重数千两(辆)”。刘备背上了很大的“包袱”,行动迟缓,日行不过十余里。这是军事上的大忌。
当时有人劝刘备弃众而走,说:“宜速行保江陵,今虽拥大众,被甲者少,若曹公兵至,何以拒之?”①无疑,这种意见是正确的。终究是何人出此弃众而速保江陵的计策,历史讳言其名。但就当时在刘布身边的谋人来看,廉竺、简雍、并乾、伊籍等不谙军事,难虑及此,而能从军事角度出此策者,不是诸葛亮,就是徐庶,而最大的可能是诸葛亮②。史讳其名的原因,全在维护他们的名誉。因为按照儒家的观点,以礼义治民者是绝对不能弃民而求自保的。我这样说的另一个根据是,《三国志》中明白记载的诸葛亮劝刘备乘机攻刘琮而夺荆州的话,在《资治通鉴》里便变成了“或劝备攻琮”。同样,也是用一个“或”字,隐去了诸葛亮的名字。这是治史者常用的笔法。
刘备面对严峻形势,表现了一位“仁君”的胸怀,因说:“夫济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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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三国志•蜀书•先主传》〉
② 《三国演义》说,从事中郎简雍劝対备“速弃百姓而走”。査无任何根据。
事必以人为本,今人归吾,吾何忍弃去!”对此,晋代历史家习凿齿曾做过 番颇受后人尊崇的评论。他说:“先主虽颠沛险难而信义愈明,势逼事危而言不失道。追景升(刘表)之顾,则情感三军;恋赴义之士,则甘与同败,观其所以结物情者,岂徒投醪抚寒含蓼间疾而已哉!其终济大业,不亦宜乎!”①的确,刘备此举,在后人眼睛里获得了不少政治分数,从为政爱民的角度亦应给予一定肯定,但就当时言,说明刘备不善权衡政治与军事的轻重关系,不具备军事大家的才能。如果以事实论成败,说刘备兵败当阳实属自取其败,也是不为过的。
兵败当阳
史载,曹操知江陵地处要冲,旦有粮储、兵械之类,深恐为刘备据有,于是放弃辎重,轻车追击刘备,及到襄阳,听说刘备已南去,便督将曹纯和刚刚投降过来的刘表大将文聘率领精骑五千急追,一日一夜行二百里,终于在当阳县之长阪追上了刘备。曹操不顾所谓“百里而趋利者蹶上将”的兵法之忌,正是看到了刘备包袱重、行动缓、处事迟的弱点,
追击中,曹操俘获了徐庶的母亲,徐庶被迫离开刘备而归依曹操。《三国志•诸葛亮传》載,“(刘)琮闻曹公来征,遣使请降。先主在樊闻之,率其众南行,亮与徐庶并从,为曹公所迫破,获庶母。庶辞先主而指其心曰:‘本欲与将军共图王霸之业者,以此方寸之地也。今已失老母,方寸乱矣,无益于事,请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