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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文选》卷42。
战书。它明确告诉孙权,新的讨伐战争即将开始了。当然,孙权从未对曹操抱有幻想,更无谋降之思。
积极面对曹操威胁
孙权面对曹操的威胁,自然不会退缩。退缩没有出路。他采取了积极面对的态度。
第一,继续同刘备联合,稳定西线,相互表请朝廷升迁或默认对方职爵。刘备表荐孙权行车骑将军,领徐州牧孙权则默认刘备自领荆州牧,并分南郡之长江以南地给刘备,甚至“进(嫁)妹固好”。(详见下章)
第二,以周瑜为南郡太守,程普为江夏太守,吕范为彭泽太守。继而,又分豫章为鄱阳郡,步骘为太守;分长沙为汉昌郡,鲁肃为太守。有效控制西线,确保无虞,为其在东线亲自为帅、督兵抗操创造有利条件。不幸的是,建安十五年(公元210年),周瑜病故。孙权以鲁肃为奋威校尉,代周瑜领兵,并令程普领南郡太守。鲁肃继续奉行联合刘备的策略,“劝孙权以荆州借刘备,与共拒曹操,权从之”(按:“借”为吴人语,荆州南四郡实刘备自取。详见下章)。①
第三,指挥中心东移、北上。建安十四年三月,曹操自赤壁退还谯县(今安徽亳州市),练兵待战,孙权也将指挥中心东移,自柴桑回吴。十六年,孙权徙治秣陵(今江苏江宁),十七年修石头城(位今江苏南京西),改秣陵为建业。《三国志•张纮传》注引《江表传》记载,长史张纮对孙权说:“秣陵,楚武王所置,名为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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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资治通鉴》卷66,汉献帝建安十五年。
地势冈阜连石头,访问故老,云昔秦始皇东巡会稽经此县,望气者云金陵有王者都邑之气,故掘断连冈,改名秣陵。今处所具存,地有其气,天之所命,宜为都邑。”不久,“刘备之东,宿于秣陵,周观地形,亦劝权都之。”《献帝春秋》记载了刘备同孙权的对话:“刘备之京(今江苏镇江),谓孙权曰:‘吴(今江苏苏州)去此数百里,即有警急,赴救为难,将军无意屯京乎?’权曰:‘秣陵有小江百余里,可以安大船,吾方理水军,当移据之。’”据说,刘备又对孙权说,就地理形势看,“芜湖近濡须”,也是个好地方。孙权说:“吾欲图徐州,宜近下也。”可见,孙权不都吴而徙治秣陵,最重要的是便于指挥北抗曹操,是出于军事的考虑。
第四,再平山越之乱,以保抗曹后方巩固。丹阳郡诸县地近抗曹前阵,赤壁战争期间及以后,局势骤然再度紧张,发生了以夥县陈仆、祖山和歙县金奇、毛甘等为首的暴乱。孙权即拔镇压山越的名将、平东校尉贺齐为威武中郎将,转讨丹阳郡之夥、歙(均安徽今县)。贺齐在此进行了又一次残酷地屠杀行动。史载,贺齐到达之时,“武强、叶乡、东阳、丰浦四乡(约在今浙江淳安、金华境)先降”,贺齐向孙权提议“以叶乡为始新县(治今浙江淳安西)。”从而,建起了一个后方军事基地。当时,"歙贼帅金奇万户屯安勒山,毛甘万户屯乌聊山,黟帅陈仆、祖山等二万户屯林历山。”可见:时有越民四万余户屯聚在今安徽与浙江接壤的群山中。据说,诸山形势峻峭,易守难攻,“林历山四面壁立,高数十丈,径路危狭,不容刀楣,贼临高下石,不可得攻。军住经日,将吏患之。”贺齐亲临前阵,“身出周行,观视形便”,遂即“阴募轻捷士,为作铁弋(按:铁钎),密于隐险贼所不备处,以弋拓(斩山)[堑]为缘道,夜令潜上,乃多县(悬)布以援下人”,将士攀援悬布而上者“百数人,四面流布,俱鸣鼓角”。突然之间,越民“夜闻鼓声四合,谓大军悉已得上,惊惧惑乱,不知所为,守路备险者,皆走还依众”。因此,贺齐大军得以顺利上山,“大破仆等,其余皆降,凡斩首七千。”然后,贺齐向孙权上表“分歙为新定、黎阳、休阳”。孙权遂以黟、歙、新定、黎阳、休阳、始新六县,割为新都郡(治今浙江淳安西),“齐为太守,立府于始新,加偏将军”。① 讨越中郎将蒋钦也受命参加了镇压行动,《三国志•蒋钦传》说,“贺齐讨黟贼,(蒋)钦督万兵,与齐并力,黟贼平定”。
继而,又对豫章、丹阳两郡内越民的武装暴动进行了平定。这些军事行动,既利于域内的相对稳定,也利于备兵抗曹。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年),“豫章东部民彭材、李玉、王海等起为贼乱,众万余人”。孙权令贺齐进讨,“齐讨平之,诛其首恶,余皆降服。拣其精健为兵,次为县户”。②二十一年(公元216年),毗邻丹阳郡的鄱阳(属豫章郡,今江西波阳)县民尤突起事,并北联曹操,接受曹操“印绶”,反抗孙吴统治。丹阳郡的陵阳(治今安徽青阳南)、始安(按:当为安吴,治今安徽泾县西南)、泾县(安徽今县)三县山越“皆与(尤)突相应”。史称,贺齐与陆逊讨破(尤)突,“斩首数千,余党震服,丹阳三县皆降,料得精兵八千人”。③
第五,用吕蒙之议,预作濡须坞。史载,吕蒙“从权拒曹公于濡须,数进奇计,又劝权夹濡须水口(今安徽无为县东北)立坞。”④《三国志•吕蒙传》注引《吴录》说,“权欲作坞,诸将皆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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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三国志•吴书•贺齐传》。
②《三国志•吴书•贺齐传》。
③《三国志•吴书•贺齐传》。
④《三国志•吴书•吕蒙传》。
‘上岸击贼,洗足上船,何用坞为?’吕蒙曰:‘兵有利钝,战无百胜,如有邂逅,敌步骑蹙入,不暇及水,其得入船乎?’权曰:‘善。’遂作之。”①可见,战前孙权、吕蒙已经做好了以战略防御为主的准备,自然不为曹操的威胁所动。
第六,把战将周泰、甘宁等调来东线听用。根据记载看,贺齐、蒋钦镇压山越以后,都留在了东线。周泰、甘宁、朱然、徐盛、凌统、潘璋、宋谦、陈武、朱桓等也先后部署在了丹阳郡境。
二、濡须战守与合肥失利
综上可见,赤壁战后,曹操、孙权均为双方再战积极准备,未曾稍懈。一切政治的、外交的、军事的行动都围绕着未来不可避免的战争而统筹酝酿着。但建安十五年、十六年、十七年的大部时间双方没有大的直接军事行动和军事接触。就曹操一方来说,这是因为:第一,曹操的主要精力用在巩固内部,先后发出了影响深远的《求贤令》和《让县自明本志令》,作铜雀台,并以自己的儿子曹丕为五官中郎将、丞相副,封曹植、曹据、曹豹三子为侯,借此把“让县”的损失收了回来,并建起了一道从今山东平原到今河北饶阳、涿州的防线,构成了根据地邺的屏障;第二,曹操的主要兵力用在西北方面,讨张鲁,伐关中,亲征马超、韩遂和关中诸将侯选、程银、杨秋、李堪、张横、梁兴、成宜、马玩等十部之反,并取得了重大胜利。孙权的方面,策略也做了一些调整。他除了必须筹划如何应对必将来临的曹操的来犯外,还必须考虑以下问题,一是对付刘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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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三国志•吴书•吕蒙传》注引《吴录》。
的新策略;二是巩固和加强既得地盘的统治;三是趁北面稍安之机,向南经营,加快将岭南置于治下的步伐。
曹操用兵西北,亲征马超、韩遂等是他总体战略的组成部分。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避免两面或多面作战、将来得以分别专兵孙权和刘备的考虑。
建安十七年(公元212年)正月,曹操自关中回邺,又做了一些巩固权力的事,得到了“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的特权待遇,扩大了自己封地魏郡的区辖范围,为封公建国做好了最后的准备,惟缺同孙权一战,再壮兵威。
曹操的军队,襄樊一线及淮南主力部队又经过九个月的训练备战,士气复振,于是冬十月,便又开始亲征孙权了。
濡须第一战
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年)正月,曹操以号称步骑四十万之大军(按:实际兵力不会有这么多)进军濡须口。孙权率领孙瑜、孙皎、甘宁、蒋钦、周泰、董袭、朱然、徐盛等,与曹操“相拒月余”。事实证明,曹操对于南向用兵的天时地利依然估计不足,接战之初便即陷入被动。史载,曹操进军以张辽、臧霸为先锋,“行遇霖雨,大军先及,水遂长,贼(按:指孙权的军队)船稍进”,将士们见此便想起赤壁之败,皆不安,就连张辽也感到害怕,想撤兵,臧霸止之,对张辽说,曹公“明于利钝”,怎么能不管我们呢?果如臧霸所料,第二天曹操即令大军发起攻击。这一仗,孙权江西大营被攻破,都督公孙阳被曹操俘获。
孙权得知江西大营有失,亲率众七万御操,并以甘宁领三千人为前部督。孙权密令甘宁“夜入魏军”,甘宁乃选手下健儿百余人,径至曹操营下,“拔鹿角,逾垒入营,斩得数十级”。曹军突遭袭击,惊慌万状,失声鼓噪,及至点起火把,“举火如星”,甘宁已退还本营,将士们“作鼓吹,称万岁”,一片欢腾。甘宁当夜去见孙权,权也极为高兴,说:“足以惊骇老子否?聊以观卿胆耳。”①
双方相持月余,但军事上的主动权基本控制在孙权一方。不久,孙权再次发动攻势。据《三国志•吴主传》注引《吴历》说:“曹公出濡须,作油船,夜渡洲上。权以水军围取,得三千余人,其没溺者亦数千人。”可见战果相当可观。又说:“权数挑战,公(曹操)坚守不出。权乃自来,乘轻船,从濡须口入公军。诸将(曹操的将领)皆以为是挑战者,欲击之。公曰:‘此必孙权欲身见吾军部伍也。’敕军中皆精严,弓弩不得妄发。权行五六里,回还作鼓吹。”由此可见,孙权已经掌握了相当大的主动权,竟能乘轻船而入曹军,甚至已经撤走又突然返回对曹军“鼓吹”一通,实在是无异于示威。《吴主传》注引《魏略》记得更有点离谱:“权乘大船来观军,公使弓弩乱发,箭著其船,船偏重将覆,权因回船,复以一面受箭,箭均船平,乃还。”我在前面已经指出,《魏略》记载是不可信的,一是孙权尚不至如此放肆,二是曹操亦不至如此愚钝,三是同《吴历》所记迥别。但不管怎么样,曹操吃了败仗,致使“坚守不出”,当是真的。如果不是这样,便不会有曹操见孙权“舟船器仗军伍整肃,喟然叹曰:‘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儿子若豚犬耳!’”②
曹操“坚守不出”,难以为功,又值春雨,再次出现了不宜于北方将士作战的条件。孙权看准了这点,但又自知不可能把曹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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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三国志•吴书•甘宁传》注引《江表传》。
②《三国志•吴书•吴主权传》注引《吴历》。
溃,因而写信给曹操,说:“春水方生,公宜速去。”另外又夹上一个纸条写了八个字:“足下不死,孤不得安。”据说,曹操阅后,不仅不怒,反而很高兴地对诸将说:“孙权不欺孤!”于是撤军而还①。孙权亦不追。
濡须之第一战,对于孙权意义重大,一是振奋了士气,二是得民十余万户。《三国志•吴主传》记载,此战之前曹操“恐江滨郡县为权所略,征令内移”,结果“民转相惊,自庐江、九江、蕲春、广陵户十余万,皆东渡江,江西遂虚,合肥以南惟有皖城”。
此战的重大损失是,偏将军董袭所督五楼船(按:可能是为孙权或他的指挥部准备的一艘大船)遇暴风倾覆,董袭意外死亡。《三国志•董袭传》记载:“曹公出濡须,袭从权赴之,使袭督五楼船住濡须口。夜卒暴风,五楼船倾覆”,左右都撤到小船上去,大家请董袭到小船上来。董袭愤怒地说:“受将军(按:指孙权)任,在此备贼,何等委去也,敢复言此者斩!”于是大家都不敢再劝,“其夜船败,袭死”。
征皖城
曹操自濡须口撤军,四月回到邺城。撤军原因固有出师不利、春水将至、胜负难卜、不宜继续暴师在外的一面;但另一方面,甚至是更重要的方面则是不能长时间离开政治中心。此前西征韩遂、马超,建安十六年七月出兵,次年正月还邺,前后近七个月;此次用兵孙权,建安十七年十月东出,次年四月还邺,又是近七个月的时间。看似偶然,实有内在的必然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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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三国志•吴书•吴主权传》注引《吴历》。
曹操在其还邺前后,通过汉献帝实施了两件大事,一是正月庚寅(公元213年2月10日)“诏并十四州,复为九州”。十四州为司、豫、冀、兖、徐、青、荆、扬、益、梁、雍、并、幽、交;复为九州,则省司、凉、幽、并四州,其中最大的要害变动是割幽、并二州及司州之河东、河内、冯翊、扶风四郡入冀州。正如胡三省所说,并十四州复为九州,“此曹操自领冀州牧,欲广其所统以制天下耳。”①二是五月丙申(6月16日)“以冀州十郡封曹操为魏公”,并以丞相领冀州牧如故。可见,曹操撤兵,如其说是军事原因,毋宁说是出于政治大局的统筹与考虑。
曹操撤军,非如乌林兵败而返。他从容作了一些御敌部署,一使张辽、乐进、李典等七千人屯合肥,一遣庐江太守朱光屯皖(今安徽潜山县),大开稻田。三派间谍招诱鄱阳“贼帅”,使作内应。
曹操扩地晋爵、封公建国,用心完全昭示于天下,大大震动了孙权、刘备等。建安十九年(公元214年)闰五月,孙权主动发起了向皖城的进攻。时之皖城虽在曹操控制之下,但实为孤城一座。
孙权和大将吕蒙不失时机地利用了这一态势。史载,"魏使庐江谢奇为蕲春典农,屯皖田乡,数为边寇。蒙使人诱之,不从,则伺隙袭击,奇遂缩退,其部伍孙子才、宋豪等,皆携负老弱,诣蒙降。”针对曹操派庐江太守朱光屯皖大开稻田的情况,吕蒙对孙权说:“皖田肥美,若一收孰,彼众必增,如是数岁,操态见矣,宜早除之。”②于是,孙权决定亲自征皖。从征者有吕蒙、甘宁、鲁肃等。
孙权亲自率军征皖,“引见诸将,问以计策”,诸将皆劝“作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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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资治通鉴》汉献帝建安十八年注。
②《三国志•吴书•吕蒙传》。
山,添攻具”,吕蒙急趋孙权面前建议速攻,指出三点:一是必须抢在敌人援军到达之前拿下,“治攻具及土山,必历日乃成,城备既修,外救必至,不可图也。”二是作战环境不允许拖延时日,“且乘雨水以入,若留经日,水必向尽,(船只)还道艰难,蒙窃危之。”三是敌城不固,我军气盛,利于速战,“今观此城,不能甚固,以三军锐气,四面并攻,不移时可拔,及水以归,全胜之道也。”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