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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蕊把夏晴秋月都打发出去了,才问:“那些卷宗、钥匙、印章…”
吴承鉴道:“你都收起来就是了,过些天我有用。”他顿了顿,又说:“回头先把我的月例给发了。嗯,这个月事情多,原本的月例怕不够用,就将我的月例提高…提个五成吧。”
春蕊哭笑不得:“三少,你现在是当家人,若是为了公事,一应支出,随花随记账就是了,哪还有什么月例。”
吴承鉴也呆了呆,随即笑道:“也是,差点忘了这一层。唉,这个麻烦担子,不知要多久才能甩开。”
夏晴的俏脸在外头伸了进来,笑道:“往后要花多少银子都自己给自己批,不是更好?”
春蕊骂道:“你懂个什么!往日是大少当家,大少奶奶管账,三少花钱都是大少批的,别人有什么不满都有大少兜着。现在三少当家了,反而得立个榜样,不能乱花钱了,不然别人要说闲话。别的不提,就咱们房里头,往后有个什么开销,一针一线全都报给我,准了才许花钱,再不能像以前般大手大脚了。还有你们的月例,也全都按照宅子里其他同等丫鬟来,以后不再有什么加成。”
吴承鉴因为月例多,他房里的丫鬟除了从公中拿月例外,另外都能从他这里捞到不少额外补贴的。至于四大帮闲,更是直接从吴承鉴口袋里领,不直接走公中的,这些账目都是春蕊在管,数额着实不小,也正因为一直就理着,所以这次拿到卷宗印章、管了财政大权后,她才能这般沉着镇定、不慌不忙。
那边夏晴一听,一张脸就苦了起来:“这还没做三少奶奶呢,就把钱袋子管得这么严,你图什么啊你!”
吴承鉴噗嗤一笑:“不用这样不用这样,钱就是赚来花的,搞得这么拘谨,我这家也当的没意思,以后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别人不说,我家晴儿的脂粉钱,那肯定是不能少的,不然回头少了几分颜色,从西关最美丫鬟,变成西关最美丫鬟之一,那我可就没面子了。”
夏晴这才转苦为喜,笑道:“还是三少好人,嘻嘻。”不再理会一脸气苦无奈的春蕊,转头给吴承鉴绣冬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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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差花差号上,疍三娘也牵挂着吴家大少的病情——她与吴承钧从未见面,然而素知他兄弟感情深厚,若是大少有事,三少肯定要极伤心的,爱屋及乌,便也跟着担心起来。
周贻瑾却依然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只看脸的话,会以为这个人没有一点儿感情。
还没等到大宅那边的消息,神仙洲又有七八个花娘子和妈妈上花差号来为疍三娘封帘之事贺,昨晚来那是平时走得比较近的,今天来的则都是相对疏远一层的了。疍三娘也一一答礼。
不想送走了一批,又来一批,这一批关系本来更疏了,疍三娘甚是奇怪,请了周贻瑾来商量,周贻瑾道:“事不寻常必有妖异,多半是吴家大宅那边,有什么变故了吧。而且这变故于三少有利。”
他可真是神机妙算,话才说完,就见有小艇开了来,穿隆赐爷笑嘻嘻登船,对疍三娘周贻瑾说:“哎呀,不好了,大少病情严重,连二何先生都束手无策,往后只能尽量调理拖日子了。”
他说的都是坏事,脸上却都是喜意,疍三娘道:“大少病情不好,你高兴什么?”
穿隆赐爷笑道:“大少自知病势难起,已经把当家的位置让给三少了。”
周贻瑾疍三娘同时哦了一声,终于明白神仙洲的娘子妈妈们为什么忽然变得热络了。往日里三少有大少宠着,花钱如流水都没个边,但再怎么得掌门人的宠,也不如自己做掌门人不是?
疍三娘猛地想起昨夜的那句“这个家不如我来当”的玩笑话,叹道:“真想不到,竟是一语成谶!”
她对着海面,双手合十道:“妈祖保佑,愿大少大步揽过。”跟着又说:“往后他当了这个家,也该收一收心,往正途上靠了。这于他倒也是一件好事。”
周贻瑾将疍三娘看了一眼,道:“你觉得是好事?”
疍三娘道:“啊?”
周贻瑾道:“没什么。”
第十章家中行中
吴承鉴吃饱喝足后,又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精神就全恢复了,春蕊已经捧了洗漱诸物,来帮他梳洗——她是管事丫鬟,本来这事早能甩手了,但只要吴承鉴在家,这些事情她都必要亲力亲为。
和往日里不同,今天她一边伺候梳洗,一边道:“待会用完早饭,刘戴侯三大掌柜都要过来。”
吴承鉴道:“昨天才跟他们说一切照旧。怎么又要来?”
春蕊道:“现在是出货季啊,就算一切照旧,有许多事情也绕不开你这个当家,有该用印的,有该画押的。”
吴承鉴顺口一句不满:“真是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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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房内,三位掌柜依次禀事,果然都是些日常事务,然后请吴承鉴用印,吴承鉴从春蕊手里接过印章,啪啪啪印得飞快,再画完押,问道:“可还有事?”
刘大掌柜看了春蕊一眼,春蕊会意地就出去了。
刘大掌柜道:“惠州之事,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侯三弟。”
吴承鉴点头:“应该,这事他该知道。”
刘大掌柜就言简意赅地将惠州丢茶的事情说了,这事瞒得紧,此刻忽然抛出,着实将侯三掌柜吓了一跳:“这个,这个…回头米尔顿先生来要茶叶,我可怎么交代?”
吴承鉴道:“这不还没来问嘛,等他来问了,你就让他来问我。”
刘大掌柜欣赏的是吴承钧那样正经强干的商主,不大喜欢吴承鉴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皱了皱眉头,又说:“此事因为发生在惠州,山水阻隔,大少大概又做了一些功夫,所以广州这边还没几个人知道,但也瞒不了几天。我们还是应该趁着还没人捅出来,先行打算。一者,赶紧加派人手搜寻失踪的茶叶,二者,还是让侯三前往洋行,坦承相告以示诚意,请米尔顿先生宽限几日,莫等对方知道来质问我们。”
“米尔顿那人我请他喝过花酒,清楚得很。”吴承鉴笑道:“刘叔,你信不信今天侯三叔去了洋行一说,明天老米他就能杀上门来。”
刘大掌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次不是因为不满吴承鉴,而是觉得这个棘手的局面十分难为。
侯三掌柜道:“既然三少与米尔顿先生有交情,那不如由三少去和他说?”
“屁的交情。”吴承鉴道:“东印度公司那群人,说是做生意,可没有我们中国人这种和气生财的说法,那就是一群打着生意幌子的强盗。跟他们打交道,不能用跟国内生意人打交道的这一套,不然会被吃的死死的。”
侯三掌柜道:“那怎么办?”
“怎么办?拖呗,拖着拖着也许就有办法了。”吴承鉴道:“现在不提他了,总之这事我揽上身了,如果英国人那边质问这批货,侯三叔往我身上推就行了。”
刘大掌柜道:“可此事终究得解决,否则东印度公司追究起赔款来…三少,我们宜和行的老底你应该知道点,我们赔不起。到时候,上头一个震怒,要流放八千里的可不是老朽。”
十三行的行商与普通商人不同,那是大清朝廷亲自监管的,别的商行破产也就破产了,最多再被债主追债,十三行的行商一旦破产,那就是家破人亡的局面,届时女子发卖为奴,男子流放边疆,怎一个惨字了得。
刘大掌柜实在看不惯吴三少的模样,最后那句话意在敲打,实在是希望吴承鉴用点心。
戴二侯三都觉得刘大掌柜这话说得太重了,怕吴承鉴年轻人脸面挂不住,当场闹起来,对刘大掌柜连使眼色,但刘大掌柜还是把话给说全了。
谁知道吴承鉴一点反应都没有:“还不到那个时候呢。我都不怕,刘叔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刘大掌柜觉得自己这一拳好像打在棉花上,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忍不住道:“三少!这些年,行中但有余利,大少总是抽调一空,其中有些大少是另有公用,但另外许多银钱的去向,三少比谁都清楚——光是白鹅潭上连续三年捧花魁,至少就花掉了十几万吧?那艘如山巨舰,叫什么来着?花差花差号?造那艘船的钱能包多少个茶山,三少知道不?”
吴承鉴点着头像小鸡啄米:“是是是,我是手脚大了。抱歉抱歉。”
刘大掌柜听他嘴里说了道歉,脸上却一点反省都没有,反而更气了:“三少,不是老朽倚老卖老要说你,往日有大少撑持这个场面时,老朽可曾越俎代庖说过你一句?可现在老东家和大少都病倒了,大少又将宜和行托付给了你,这吴氏全家、商行上下,就全都指着你了,你可不能再拿以前那二世祖的作风来对待行中之事。”
吴承鉴最怕的就是这种正气凛然的家中老人,对方资格老、用心好,又占着道理,就算口水喷到你脸上,你也得硬着头皮让他骂,还得担心老人家别因为自己气坏了身子,不得已下了罗汉床,拿茶水请刘大掌柜顺气,做出一副孝顺模样——他从小将他老子气得半死后都是用这一招让对方平气的,百试百灵。
果然刘大掌柜见他如此,反而说不下去了,对方年纪再小也是家主,宜和行一行商主,现在这样伏低做小,算是给足了自己脸面,加上吴承鉴又是他看着长大的,心里其实也有些疼爱的,知道这孩子也就是爱铺张喜胡闹,除此之外,心肠还是好的,就喝了茶,道:“刘叔这是为你好。”
吴承鉴道:“当然,当然。我一定会好好做,把这个难过度过去,把这个家撑起来,不会让刘叔失望,更不会让我阿爹、大哥失望。”
刘大掌柜道:“你能这样想最好。那茶叶、洋商的事情…”
“茶叶、洋商的事情,刘叔不用担心。”吴承鉴道:“现在更要紧的,是另外一件事。”
“嗯?三少请说。”
吴承鉴道:“我阿爹的六十大寿,就在下个月了。”
三大掌柜都是一愕,就听吴承鉴道:“人生七十古来稀,这六十也算大了。五十大寿那年,阿爹还当着家,他这寿辰也太不巧,就在秋交将完未完的那几日前后,行里家里都忙着盘点做账,因为忙着生意上的事情,阿爹从来都不过寿的,只是在家里团聚吃顿饭就是。今年既然是我当家,这六十大寿就不能这么马虎,咱们得热热闹闹地做起来!”
他也不管三大掌柜的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继续说着:“一来嘛,是我这做儿子的尽点孝心,二来也算是给家里冲冲喜。最近家里烦心事太多,整个宅子都病气怏怏的,我一进门就觉得不舒服。若是办一场高兴的事,喜气一冲,兴许我大哥的病也能好些。刘叔,你们干嘛这样看我?”
刘大掌柜指着吴承鉴,手指颤抖,要再喷他一脸却说不出话,终于一甩手怒道:“吴家是你的,不是我的,你想继续败,那就败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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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隆赐爷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刘大掌柜拂袖而去,戴二侯三也各自拿着签押好的文件告辞了,穿隆赐爷进了账房道:“刘大掌柜怎么这么气?”
吴承鉴笑道:“老派正直的掌柜,一般受不了我这般天马行空的新东家?我看他老人家身体挺硬朗,气不坏身子就好,多来几次就习惯了。”
穿隆赐爷一时无语,吴承鉴又问:“寿宴的事情准备得如何?”
穿隆赐爷笑道:“赚钱的事情我老赐不会,花钱的买卖,什么时候让三少失望过?到时候一定做得好好睇睇。不过…三少啊,现在咱们家这情况,还要继续这么大肆操办?刘掌柜他们不会有意见?”
吴承鉴道:“现在当家的是我,钱该怎么花,我心里有数。”
这时春蕊也进了门,低声道:“几位掌柜怎么都怒气冲冲的?三少,你又把他们给气着了?”走近两步,声音压得更低了:“我刚才看见二少将戴二掌柜请到房里去了。”
吴承鉴眉头一皱,道:“走,今晚去花差号睡。”
春蕊惊道:“这怎么成?”
吴承鉴道:“老二是个歪嘴巴,如果从戴掌柜哪里听说了什么,回头一定碎嘴,现在阿爹大哥都病了,他一定去大嫂那里叽歪,大嫂一听,又得把我叫去说道一通了。那我今晚不用睡觉了。走走走,回花差号去。”
春蕊拦住了道:“三少,不可以去啊。你现在不是以前那个宜和三少了,您现在是家主、是商主,肩头上不但担着吴家、还担着宜和行呢,再这么胡闹,要叫别人说闲话。”
吴承鉴罕见地眉头再皱,这几年宠着丫鬟们,可是宠得她们有些过了么?春蕊为他好他知道,但这一拦,可有些分不清大小轻重了。
他瞪了春蕊一眼,这眼神可不是刚才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了,春蕊极少见他这样子,吓得拦路的手赶紧撤。
吴承鉴道:“你把房里的事情管好,把该算的账目算好,我在外头的事情,你就不要多口了,我知道你是个好丫头,但你就算是贤袭人,我也不是贾宝玉。”
招了招穿隆赐爷:“走。”
第十一章初布局
吴承构果然从戴二掌柜处知道了账房中的一些事情,回头果然就去蔡巧珠处,唉声叹气,骂老三不知轻重不长进,蔡巧珠在吴家分量不轻,自吴老太太病逝以来,她当内宅的家已五六年了,又是出身蔡氏商门,能打会算,所以近几年吴承钧将家里行里的账目也让她管,可以说蔡巧珠不但管家,而且管账。
可她与吴承钧夫妻情重,丈夫一病,她一颗心就都在吴承钧身上了,哪里还分得出心思来管理家务账目?整日家想的就是怎么调理丈夫的身体,怎么求良药问良医,便是求神拜佛之事也暗地里做过了不少,不料这日吴承构忽然过来,听他说了一通话,蔡巧珠吃了一惊,说:“你大哥往日里总说,三叔虽然好玩,但为人是很有交代的,不会这么胡闹吧?”
吴承构道:“大嫂你要不信,找个知道的人一问就清楚了。”
蔡巧珠心道:“承钧看人素来准,二叔和三叔又历来不和,也许这又是二叔故意搞什么事情。”她的心其实是偏向吴承鉴的,就口里应道:“好,我回头找人问问。”
但蔡巧珠又不是个心硬强断的人,耳根子偏软,吴承构一走,她又转想:“可三叔如果真的如此胡闹,我却不该放手不管。”想想老爷子病了,丈夫不起,正所谓长嫂如母,这事可不能不过问。
就找了大丫鬟连翘去请一下侯三掌柜。心想二叔或许会半瞒半骗,侯三掌柜却一定会对自己说实话的。
侯三掌柜是从蔡家过来的,虽然转投东主之后按理说就与蔡家再无联系,但跟蔡巧珠之间还是天然地就关系紧密,所以一请就来。
大少奶奶是吴家能说话决策的人,吴承鉴又没吩咐不能告诉大嫂,所以蔡巧珠一问,侯三掌柜就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蔡巧珠一听,又气又急,就让连翘赶紧把三少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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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翘到了吴承鉴房中,一问,夏晴秋月都不知去向,连翘道:“春蕊姐姐呢?”
夏晴一指:“在房里哭着呢,也不知为什么。”
连翘进了房,果然看到春蕊在那里抹泪,上前轻声道:“哎哟,春蕊姐姐,这是谁惹了你?”
春蕊自跟了吴承鉴以后,从未得他一句重话,今天好心好意劝了三少一句,却得了这么硬一记敲打,心里委屈的不行,却又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说又没处说,问又没人问,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里一个人哭。
见了是连翘,默不作声,夏晴道:“别问了,我们问了老半天了,她都不开口的。”
连翘道:“无论什么事情,姐姐都是心情不好,本不该这时候打扰姐姐的,但大少奶那边有事急请三少呢,咱们做下人的都难做,还得请春蕊姐姐压压心情,指点妹妹一下。”
春蕊一听,赶紧道:“我这就去。”
连翘道:“大少奶奶请的是三少,你去有什么用啊?”
春蕊道:“三少不在,但我不能只用这句话来回,那不成了搪塞大少奶奶么?”
就匆匆擦了泪水,跟连翘来到蔡巧珠房中。
春蕊本叫蕊珠,后蔡巧珠进门,有婆子碎嘴说巧珠蕊珠听着像姐妹,春蕊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为避名讳才改叫春蕊。
她与蔡巧珠年纪相差无几,然而人生际遇从投胎开始就大不相同,一个做了吴家大少奶奶,身份贵重满身金翠,一个却是超大龄了的丫鬟,连姨娘都只是梦想,然而心里纵有些什么想法,春蕊还是把得住自己,三少就算说了她什么,她仍然全心全意地只想三少好,所以要自己亲来,免得别人传话出了差错,引得大少奶生三少的气。
“三叔出门了?”
“是。”
“去哪了?”
“似是往沙面那边去了。”春蕊道:“账房那边开完会就出门,走得有些匆忙。”
她这话不算谎话,因为要上花差号,通常是从沙面那边登船,蔡巧珠一听,也只道吴承鉴是去了洋行,那应该是正事,既然去做正事,那就不该打扰。
就打算放下了,正要让春蕊出去,忽然动了疑心——她毕竟是当家数年的人,下人隔着肚皮的种种心思手段、嘴皮技巧无不明了,因此又叫住春蕊道:“三少出门前,可曾说去哪里?”
这话就问得无法回避了,又不能说谎,春蕊心里一突,只得道:“说了。”
蔡巧珠问:“哪里?”
春蕊便知今日遮不过去了,低声道:“花差号…”
蔡巧珠一听,两条柳叶般的眉毛几乎就要竖起来,怒道:“现在这时节,他还去花差号?!”
春蕊慌忙跪下道:“大少奶,三少断不是那等没心没肺的人,昨日危乱之际,三少人前刚硬冰冷,可在老爷的耳房里,奴婢是亲眼看到他对着墙壁满脸是泪,他心里实是牵挂着大少爷爷啊,只是家里不能没一个顶事的,这才冷着脸处理诸般事情。但这两日的事情,实在多而且繁。大少奶奶细想,三少是个玩性重的人,忽然让他来当这个家,多半是一时不堪其重,只是去躲个半日,并非在这时节去喝花酒。”
蔡巧珠回想昨日情状,果然隐约记得吴承鉴从老爷子房里再出来时似有泪痕,在她心中,三叔也的确是个贪玩胡闹的弟弟,一颗心就软了,道:“罢了罢了,我知他不是没心肝的,就不恼他了。但现在他这样做如果传了出去,是要被人骂不孝不恭的,快派人传个话,让他快些回来,可千万莫在船上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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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承鉴上了花差花差号,迎着海风伸了个懒腰,看着周贻瑾,笑说:“还是这里自在。”
周贻瑾嘴角微微一弯,似笑非笑。
这时整个甲板都被清空了,只剩周贻瑾、吴七和三大帮闲。
周贻瑾道:“这次的事情,总觉透着一丝诡异。然而又不知道诡在何处。”他对宜和行内部运作所知不多,因问道:“惠州丢的那批茶叶,很重很大?”
“茶叶不算重,上了秤也就那点儿,也不大,一条洋船肯定装得下。”吴承鉴说。
周贻瑾两条如同绣上去的眉毛,往中间一蹙:“这还不算重不算大?”
吴承鉴道:“货量不到我家所有茶叶出口的两成,不过总价嘛,大概占了我家茶叶出口的四五成,利润占了六成。而且少了别的货物还好说,少了这批茶叶,那些英吉利人就有借口拒收我们所有茶叶,而逼我们双倍退还预付款。”
周贻瑾和三大帮闲都吓了一跳,快嘴吴七道:“那我们吴家可不得赔个穿隆?”
吴承鉴笑道:“如果把赐爷赔给英吉利人就行,那倒好办了。”
赐爷一时尬笑,不过众人见三少还有心情开玩笑,心情反而都放松了一些。
周贻瑾道:“承鉴,你可是有应对之策了?”
“没有。”吴承鉴摊了摊手:“我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想对策?”
周贻瑾道:“敌人?”
吴承鉴道:“这批茶叶对我家这样要紧,我大哥自然会慎之又慎,一路黑白两道都是层层打点,就这样还能出事,可想而知抢茶的人不简单。如果是大批流寇强抢,或者海运那段路程翻船,那就算我们倒霉,可像现在这样,丢得莫名其妙不知所踪,这必是有人静心算计的无疑了。”
铁头军疤道:“既然如此,三少为什么不让我带人去惠州?”
“你去了没用。”吴承鉴道:“我大哥多精明的人,他亲自赶过去,查到吐血都没查出来,你去了有什么用?再说我老爹已经派了老顾去了,顾老头也是个人精,若有什么蛛丝马迹,一定会给他找出来,但如果连他都找不到线索,那么就算我们几个一起去也不会有用了,我们必须另辟蹊径。赐爷,查理。”
穿隆赐爷和短腿查理都站了出来,吴承鉴道:“你们找几个可靠的人,分别前往惠州、佛山、东莞、澳门,采买珍奇玩意儿,我要给阿爹做寿礼。明着采买珍玩,暗中探听这几个地方最近有无批量的好茶叶出手。”
“对头。”周贻瑾听了点头:“盗匪劫了茶叶,总归是要出手的,全部一口气出货太惹人注目,最好还是分开了出。”
吴承鉴道:“若是打听到有这样的消息,那盗匪就是已经化整为零地出货,那就麻烦了,这批货找不回来了。”
穿隆赐爷道:“若是没这样的消息呢?”
吴承鉴嘿了一声,说:“那当然就…更麻烦啦!”
他招了铁头军疤过来,道:“你和蔡家拳的恩怨,最近消停些没?”
铁头军疤道:“现在吴家正有事情,小人这点事情,三少不要挂心。”
“怎么能不挂心?”吴承鉴道:“以前就算了,我现在当家了,手里抓的银子不就更多了?当然要为你出口气。你待会就去三娘那里,把我存在她那里的银子都拿出来,有多少拿多少,不够让吴七回去找春蕊批账。拿了银子后就去佛山招揽人手,有多少人给我招多少人。等我给阿爹做完了大寿,就来给你撑腰,带人去砸蔡家拳的场子。”
铁头军疤感动得双拳紧握,节节作响,却还是道:“三少,若不是你,我军疤早就流放新疆了,现在还能老娘跟前侍病,已经是再生大恩。我和蔡家拳的那点陈年烂事,三少不用替我挂心。”
“行了行了,别瞎感动。”吴承鉴摆了摆手:“我让你召集人马,明着是对付蔡家拳,暗中是先安排人手,到时候若找到劫茶的人,难道他们还能乖乖把茶交出来?少不得要动手的。你招的这批人就是我们的兵。所以你将人召集之后,还要勤开夜粥场,把人给我练熟了。”
铁头军疤呆了呆,就反应了过来:“原来如此,好,我这就去办。”
第十二章蔡师爷的关注点
吴承鉴又对快嘴吴七说:“劫茶的事情,除了外敌,多半还有内应。你这几天多在各房显摆行走,眼珠子放亮点,耳朵子放灵点,看看谁有动静,听听谁有猫腻。我们要先铲除了内奸,然后才好对付外敌。”
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声叫道:“三娘,三娘!”
疍三娘打开窗户:“什么事情?”
吴承鉴道:“南海县三班头目,最近有人上神仙洲玩儿没?”
疍三娘想了想说:“老周是每旬必到的,就是最近听说输了不少钱,手头紧,二楼都不敢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