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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虽然生气,可打又不舍得,骂又骂不听,母亲哥哥又都宠着他。大哥吴承钧甚至说:“弟弟开心就好,只要他不抽鸦片不染赌瘾,我吴承钧养他一辈子。”
就这样,有父兄罩着,家中大事都不用他操心的,做个纨绔吃喝玩乐也罢,帮着家里运筹帷幄也罢,因为一直有吴承钧做顶梁柱,所以能用玩玩的心态对待人生的一切,内心从来没感到什么压力,做人做事,都是任性而为。
可是现在,哥哥似乎要不行了,越是这种时候,往昔与哥哥相处的画面反而更加清晰地历历闪现。大佬要是真的死了,这天上地下的,再往哪里去找一个这么疼自己的亲哥哥?
忽然之间,他的眼泪忍不住啪啪啪直掉下来。
他仿佛看到一座房子的主梁忽然被抽掉,逼得他要赶紧伸手撑持这个随时要塌下来的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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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大丫鬟春蕊偷空送了一晚甜汤进来,看见吴承鉴满脸的泪水,也跟着流泪,低声唤道:“三少。”
吴承鉴三两下把泪水都抹干净了,又恢复了那副没表情的表情,沉声骂道:“哭什么,还嫌家里不够乱么?”
分明是他自己哭,却骂别人哭,春蕊却理解他的心情,低了头不说话。
吴承鉴举起碗来把甜汤一口喝光了,又出门去看老爷子的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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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派去南海的人先回来了一个,却是寻不着二何先生,说是去西樵山访友了,已另外派人去了西樵,又有人留在西池堂,只要见着二何先生就马上请回来。
短腿查理倒是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番鬼医生。
吴承鉴看看老父这边暂时安稳下来,又赶往大哥房中,见侄子光儿还红着眼睛守在白纱帐外,吴承鉴道:“让妈子带光儿下去睡觉。”
光儿叫道:“我不去!我不去!我要在这里守门。不让鬼差把爹爹的魂勾走。”
这话老爷子说没人敢驳嘴,但吴承鉴这时心中烦躁,冲口就道:“胡说八道!”
光儿从没见三叔这样凶过自己,吓得钻到母亲怀中,吴承鉴定了定神,将他拉过来,和颜悦色说道:“好了,别怕,三叔不是有意凶你。不过这世上没什么鬼魂鬼差的。你阿爹的病有三叔在呢,天塌不下来,三叔已经派人去请了神医,你个细佬仔就该去睡觉,等一觉睡醒,三叔请的神医就把爹爹治好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光儿又与吴承鉴勾手指头,这才信了,跟着妈子睡觉去了。
短腿查理带回来的那位英国医生仔细检查了一遍,但他的医术也只一般,也没想出更好的办法来。
蔡巧珠十分失望,拉着吴承鉴的袖子,想说:“这可怎么好…”话却又在喉咙里堵着出不来。
这时又有人来道:“老爷醒了,请三少和大少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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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嫂两人就这么又奔去吴国英房内,蔡巧珠这时已经站立不定了,却还守着妇道不敢在公公面前坐,吴承鉴搬了张番草纹绣墩摆在床边,扶着嫂子坐下了。
吴国英颤着嘴唇,问道:“昊官,你觉得你大佬…你大佬…这回能撑过去不?”
这时房间里人杂,吴承鉴对吴七道:“出去守门。”
这句话出来,吴七固然出去了,在场其他仆婢见状,也都跟着出门了,吴承鉴看看吴承构的生母杨氏还待在床前、二嫂刘氏贴在二哥身边,就说:“二娘,二嫂,听说阿爹一整夜粒米不沾,大嫂也是到现在不吃不睡,能否请二娘二嫂到厨下督促下人,整治两个补神养胃的汤品?”
杨氏刘氏都看向吴承构,吴国英怒道:“还不快去!”杨氏刘氏这才落荒出门。
吴承构皱起了眉毛,目光游移,却不敢说话。
厅内只剩下吴家父子三人与蔡巧珠,吴承鉴这才说:“大哥刚刚服了刘良科的汤药,暂时稳住了,其它的等二何先生来了再说,我们都不是学医的,多说无益。但咱们几个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得把这个家稳住,否则里外不安,就算有良医,大哥的病也难好。大嫂,你说是不是?”
蔡巧珠垂泪点头:“三叔说的对,大官他虽然闭着眼睛,可我知道他一直听着外面事情的,我知道他为什么病倒,也知道他最着急的是什么。只恨我女流之辈,骤临大事就定不住心神,乱了手脚,不过请老爷放心,新妇我再没出息,往后也会定下心来,把大官和光儿照料好的。”
吴国英毕竟是开基创业的人,昨晚是悲急攻心乱了神,这时人病倒了,心反而冷静了下来,说道:“老大这一次,是身病,也是心病。他的这块心病,也是咱们家眼下最大的病。惠州那边,我已经派了老顾去接手继续查探茶叶下落,但广州这边,眼下已经入秋,正是出口季,东北风就要起了,满十三行最忙的时候来了,不管最后惠州那批货是什么下落,我宜和行其它的买卖,都得给我稳住了!”
吴承构赶紧接口:“是,阿爹放心,我一定会和几个大掌柜一起,把行里的生意处理得妥妥帖帖。”
“好,你有这份心志,很好!”吴国英道:“你们大佬病了,我也病了,待会几个大掌柜一定会来探病,我现在有心无力,到时候你和老三要好好应接。”
吴承构神色迟滞了一下子,道:“老三也去?他又不会做生意。”
这几年吴承鉴成天玩乐,生意上的事他都没沾手,倒是吴承构在宜和行历练了几年,眼下已经成了吴承钧的左右手。
“去,当然去,”吴国英道:“他虽然不管生意上的事情,但他的脑子比你灵光。现在老大病倒了,家嫂要照顾老大,你们两个可得兄弟同心。”
吴承构哦了一声,低了头。
吴国英又道:“昊官,你三教九流的人面广,就动用些银两,让人好好查查惠州那边的事情,也许明里你大佬查不出来的事情,会让你给暗里查出来。”
吴承鉴道:“惠州那边,我没什么得力的相识。若是托人去办,这风声马上就走漏了。”
吴国英一听,眉头就皱了。
吴承鉴又说:“这件事情,虽然也瞒不了几天,但能多瞒一时就多瞒一时吧。若让人知道我们家出了大岔子,西关沙面广州城,多的是人等着吃我们的肉。”
吴国英闭上了眼睛,神色痛苦,却显然不是因为病。
“老爷,二少、三少,四位大掌柜来了。”吴二两进了门,说:“都说是要来看看大少爷,进门才知道老爷也病了。”
吴承鉴道:“这消息走的可真快。”
吴国英道:“快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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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吴家的四位大掌柜就进了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者,须发已经半白,乃是宜和行的大掌柜,姓刘。他总揽一切事务,只对吴承钧一个人负责,在宜和行位高权重,极有威望,吴国英见了他,也要由儿子扶着起了个半身,与刘大掌柜兄弟相称,刘大掌柜赶紧扶他躺下。
后面三位掌柜都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二掌柜姓戴,负责国内进货事宜;三掌柜姓侯,能说英、荷、西、阿四国外语,负责对洋商出货;四掌柜姓吴,乃是吴氏本家,负责打理吴家在宜和行之外的其它产业。
寒暄毕,刘大掌柜看看吴国英的样子,知道不能久留,就想探望一下大少,吴承鉴道:“大哥睡着呢,不如我和二哥陪四位叔叔到账房一叙,如何?”
四大掌柜面面相觑,就猜到吴承钧可能病到了不宜见客的地步了,这可比他们预料的更严重了。
刘大掌柜摆手:“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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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房是个极私密又狭窄的地方,中间一张小叶紫檀罗汉床,床边侧过来摆了一张堆满卷宗的桌子,另外又有几把椅子。吴承钧请刘大掌柜坐了床,自己在桌子后面的太师椅坐下了,吴承构瞪了伍承鉴一眼,掀一下衣摆也坐上了罗汉床的另一边,另外三位掌柜就各有眼色,也就在其它椅子上坐了。
吴七麻溜地捧了一盘茶水进来端上,又麻溜地退下了。
刘大掌柜道:“既来到了这个地方,那就是要谈公事了。老朽便开门见山,二少三少,大少的病情究竟怎么样了?”
吴承构道:“这个嘛,大哥他…”
他才想掩饰几句,吴承鉴已经道:“怕是要做最坏打算了。”
四大掌柜都吓了一跳,吴承鉴不管二哥瞪着自己,直道:“二何先生还没来,但按刘良科的诊断,凶多吉少。就算二何先生力能回天,这次秋交,大哥也是没法理事了。”
刘大掌柜一下子捻断了几根胡子:“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如今正是十三行货物交割的要紧日子,大少若不能理事,谁来主持大局?”
吴承鉴道:“往年怎么做,今年就怎么做,一切照旧,萧规曹随就行了。”
刘大掌柜皱了皱眉头,对侯三、吴四两位掌柜道:“你们先出去。”他的威望端的不一般,那两位大掌柜竟然都不敢问一声,就出去了。
刘大掌柜才指着戴二掌柜道:“福建那批本家茶山出的茶,是不是出问题了?”
第八章指定家主
被刘大掌柜问起,戴二掌柜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那批茶一直都是大少亲抓,不过按理说四天前也该入库了,可我一直没接到。”
刘大掌柜就回头看吴承鉴。
吴承鉴也不隐瞒:“在惠州地面丢了,大哥赶去寻找无果,这次病倒,可能就是奔波之后,因为此事急火攻心。”
刘大掌柜啪的拍在床上几上,将几上的茶杯都震翻了,茶水流了一床:“我就猜到了,我就猜到了!这果然是出事了!那么现在那批货…”
吴承鉴道:“仍然没消息。怕是悬了。”
“那可如何是好啊!”刘大掌柜朝天一呼,道:“东印度公司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那个叫米尔顿的英吉利人,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我们拿了他的钱却交不出货,到了交货时节,他能逼得我们自己拆自己的骨头。”
吴二少忙道:“刘叔您别急,别急,这不还有半个月功夫么?我们再想想办法,如果实在找不到,就看从哪里再调一批茶叶来顶替…”
他还没说完,就被刘大掌柜喷了一头的口水:“去哪能找到这么量大质优的茶叶!那可是咱们宜和行的本家茶!而且现在可是出货季,但凡是茶中上品,早就都被各大商行瓜分光了。再说了,别的货还能想办法,但这批武夷茶,我们吴家是花了十年功夫,才能一年一产、一年一交。要想再找这么大一批上品武夷去顶,除非是神仙显灵,无中生有地变出来。”
吴承构半张脸都湿了,偏偏还不敢抹。至于心里的第二个主意——用次一等的武夷先顶一年的话——却是不敢说了。
刘大掌柜忽然转头问吴承鉴:“三少,你乱七八糟的人面比谁都广,可有什么办法能找到什么线索。”
吴承鉴道:“惠州那边,我没熟人,若我能有什么办法,大概我大哥第一时间就会找我了。”
刘大掌柜沉沉唉了一声,道:“若是平常年景的秋交出货,就算大少一时不起,老朽这把老骨头也能顶上一顶,可老朽最多也只是萧规曹随,却挽不起这狂澜,也担不起这关系着宜和行兴衰的担子。这份担子,说不得,还是得大少起来,才担得起。”
“我的刘叔啊!”吴二少道:“我大佬都病得不省人事了,还怎么担这担子啊。”
恰在这时,门外吴七欢呼:“三少,三少,二何先生找到了!人来了,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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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何先生乃是广东当代名医,他年轻时游走四方,去过十几个省份,积累了大量的游医经验,同时又将乃父何梦瑶留下的医书都消化了,至此回乡坐堂,不出数年便大名远播。
不过他手段高明,脾气也怪异,任他达官贵人,寻常也得不到他一个好脸色,若非吴国英与他有旧,吴承钧又确实是病重难起,这一趟还未必请得他过来。而得他一来,吴府上下,却都像请到了活神仙。
这时吴家亲眷,都聚在门外,四大掌柜也等在大厅,吴国英强让人将自己抬了过来,要亲耳听二何先生辩症,却又被二何先生骂了回去道:“我不想一边治着一个小的,一边还要救个老的。”于是吴老爷子又被抬了回去——也就是二何先生,才敢对富豪病家这么发脾气。
白纱帐内,除了二何先生和他的药童,就只站着吴承鉴蔡巧珠叔嫂二人。
二何先生诊了一顿饭功夫,终于开口骂蔡巧珠:“你是怎么做人妻子的?他这身子,外头看来还强健,可里头包的都是破絮,这般积劳,一定是宵衣旰食至少两三年了,这么个积劳累疾、不知节制,你就没个劝告?”
蔡巧珠捂住了脸,半句也回不出来。
吴承鉴道:“大嫂劝过了,我也听见好几回。”
二何先生哼道:“劝而不能止之,等若未劝。如今以外强中干之体,行百里奔波之劳,大概又遇到什么破事,怒而且忧,怒气伤肝,导致肝血瘀阻,骤来的过度忧悲又使肺气抑郁,耗得气阴殆尽,忧中又带怒,导致脾土痉挛,气冲肝脉,因此咳血。既有久症,又有暴疾,两相夹攻,肝肺俱损,这病,好不了了。”
换了别个医生,谁敢当着家属这么说话?但二何先生下了这断语,那就更是令人惊惶。
蔡巧珠当场就跪下了,吴承鉴也急忙拱手道:“还请先生尽力!”
二何先生道:“药医不死病,你们当我是神仙么?我且先用针。让他一吐积郁,但也只是治标。而后我再用药。他这个身体,好是好不了了,吃什么药都没用,只看醒来后的调理,调理的当的话,稍延性命还是可以的。”
蔡巧珠叩首跪谢,然后就被赶了出去——二何先生动针时不许妇人在侧,这是他的怪癖,屋内只留吴承鉴,又将吴承构叫进来随时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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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差号上,周贻瑾送走了蔡清华,才歇下与疍三娘喝一杯闲茶,疍三娘道:“贻瑾人面真是广,连两广总督的心腹也是熟识。刚才看这位蔡师爷心情挺好,往后多走动些,说不定能为吴家多挣一条人脉来。”
周贻瑾道:“不及三娘对三少用心。”
疍三娘道:“他是良木,我是挂在他身上的蔓藤,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周贻瑾看着她,眼神隔着一层水汽,好一会,才说:“我师父这次来,于吴家可未必是好事。”
“啊?”疍三娘一双明目如水荡漾,眼神中都是不解。
周贻瑾却没再说下去,只是望着北方,喃喃说:“大宅那边怎么还没消息,大少的病真这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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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关,吴家大宅。
白纱帐内传出响动:
“醒了,醒了!”
二娘杨氏念了句阿弥陀佛,二嫂刘氏也道:“菩萨保佑。”她二人夹着摇摇欲倒的蔡巧珠,吴承鉴已出帐来道:“哥哥醒了,不想见其他人,我扶嫂嫂进去。”
药童正在清扫污秽,二何先生已经起身,吩咐道:“长话短说,不要再让他费神。”
蔡巧珠扶着床沿福了一福道:“谢谢先生。”
二何先生先出去后,吴承构也被吴承鉴拉了出去,他夫妻二人在帐内说了一会子话,也不算久,就见蔡巧珠眼角挂着泪水,出来道:“三叔,你大佬叫你。”
吴二少耸着头,旁边刘氏道:“二少呢?”蔡巧珠没搭腔,显然没吴承构的份,吴二少大感丢脸,就甩了刘氏一嘴巴:“让你多嘴!”
吴承鉴已经进帐了,看吴承钧要伸手,他先迈步过去握住了他的手,这才几天没见,这只往日强健的手就好像掉了几两肉,仿佛皮下面就是骨头一般。
兄弟二人的手握住了后,吴承鉴叫道:“哥哥,我在。”
虽然有三兄弟,但一母同胞却只有两人,平日里吴承鉴也会唤吴承构一声二哥,但“哥哥”却只有对吴承钧才会叫出口来。
“弟弟…”吴承钧此刻说话也显吃力,不得已,千万句话也都变作了三两句:“照顾好爹。”
又看看他年轻貌美的妻子:“照顾好你嫂子,还有光儿。”
再看看眼前这个自己宠了二十几年的弟弟:“也照顾好家里。家里…宜和行…以后就指着你了。哥哥知道你…不耐烦这些俗务,但这个家,现在也只有你能撑起来…”
“哥…”吴承鉴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梗塞,似乎被什么东西塞住:“别说这些,你会好的。”
吴承钧闭上了眼睛,苍白的嘴唇,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又摇了摇头:“我自己知道的…你,去请四大掌柜进来。”
吴承鉴抓起兄长的手,呵了一口暖气,这才放进被窝里,出来时见吴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抬了来,躺在一张躺椅上,所有人都目勾勾看着吴三少。
吴承鉴道:“大哥请四位大掌柜进去。”他看看吴国英,又道:“爹,您也进来吧。”
吴承构忙道:“我帮忙抬。”
他这么要挤进来,别人也不好硬赶。
兄弟两人就连人带椅抬着吴国英进了门,那边四大掌柜也被请了来。
吴承钧目视妻子,蔡巧珠这时已经擦干了泪水,到了小里间去,不一会捧了一叠账本出来,账本上又放着一个打开了的盒子,盒子里摆着好几串钥匙,以及七八枚印章。
吴二少看到这些个东西,心都差点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吴承钧对父亲与四大掌柜道:“爹,诸位叔叔,我怕是不行了,现在…”
他看向妻子,又看向弟弟,蔡巧珠就将账本连同盒子碰到小叔手里。
吴承构抓紧了吴国英满是皱纹的手,叫道:“阿爹…”却已经被吴国英喝道:“闭嘴!”
吴承鉴接着账本、钥匙、印章,就像接到个烫手的烧红铁球,然而此刻却没人可以接过去,看着大哥近乎乞求的眼神,他叹了一声,不得不道:“哥哥,你安心养病吧,家里这点事,行里那点事,我都会处理好的。”
第九章当家
从吴承钧的房内出来,大厅之中,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刘氏眼珠子差点都突了出来,吴七却笑歪了嘴,春蕊也嘴角含笑但很快就收了起来,手肘又轻捅了吴七一下,吴七才赶紧收了笑。
吴承鉴就想将东西交给蔡巧珠保管,但想了想,还是将东西交给了春蕊,说道:“带回去看管好。”
春蕊珍重地接过了,吴承鉴又对吴七道:“四位大掌柜出来后,请他们来账房一趟。”
吴承鉴先去了账房,坐在罗汉床上吴承钧平时坐的位置上,对着墙壁,发了好半晌的呆,一直到四大掌柜都进了门他都没发现,直到他自己回过神来,见四大掌柜都坐在椅子上等着他了。
吴承鉴这才说道:“刚才我大哥的交代,四位叔叔大概都听见了,现在阿爹年老体衰,阿哥又病了,光儿还小,这个家,暂时就由我来当。”
刘大掌柜道:“既是大少的托付,我们四个自然会竭尽全力,一定会帮三少度过眼前的难关。”
吴承鉴就点了点头,道:“好,那行了。”
隔了一会,见四大掌柜还坐在那里,吴承鉴道:“怎么,还有什么事情?”
刘大掌柜道:“啊?”
吴承鉴道:“没事了呀。家里的事情,以前怎么办,以后还怎么办。”
刘大掌柜愕然不知如何反应,戴二掌柜道:“眼前难关如何过?还有…那件事情,该如何处理,三少给个章程啊。”
吴承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那件事情,我来处置就好了,你们不用管。就这样。”
四大掌柜面面相觑,然而见吴承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成竹在胸,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却也只得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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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惠州丢茶之事尚未传开,家中老小也只当眼前大事只是大少病倒,既然当家的权力已经交割,老爷大少的病情似乎又稳了下来,下人的心也就都暂安了,至于各房诸人心里怎么想,隔着肚皮也没人知道,至少表面上似乎再半波澜。
春蕊捧着卷宗钥匙印章,第一时间带回房去——她今年都二十四了,与三少同岁,从小服侍着三少大的,一般来说,在大户人家里头这个年纪哪还有做贴身丫鬟的?但春蕊就做到了现在,明面是丫鬟,背后小厮丫头们都将她当姨娘看待。
在三少房里,春蕊既管事又管账,吴承鉴的例银开销都是她在打理,所以收藏起东西来不慌不忙,十分顺手。
才将东西归置好,另外两个大丫鬟夏晴、秋月就陆续进来了。
大丫鬟说的是位份,不是年纪,不过在丫鬟里两人也不算小,夏晴十七,秋月十八,都也到了可以许出去的年龄了。但两人都不愿意去配小厮,也不愿意嫁外人,按秋月的说法是“愿意如春蕊姐姐般服侍三少到老”,夏晴更激烈,直接说:“要把我配出去,不如让我去死。”
换了别的少爷,丫鬟们便有这份心也不由不得她们,也只有吴承鉴能顶住家里人的压力让她们任性。
“春蕊姐姐,”先进来的秋月道:“厨房的许婆婆,门房吴达成家的,在外头求见姐姐呢。”
春蕊皱眉:“见我做什么?再说都是下人,怎么当得起一个求字?”
门外夏晴笑道:“昨天自然不会这么客气,现在姐姐你却当得这个字了。”她长得风流灵巧,一边说一边进门,道:“吕姨娘那个贴身老姨,还有光少的奶娘,也在外头等着姐姐召见呢。”她说着就咯咯笑了起来:“如今三少当家了,姐姐自然是水涨船高。”
春蕊戳了她嘴巴一下:“这些话,你小声些!别传出去给人当了把柄。”
夏晴笑道:“那姐姐见不见她们?今儿若是肯接见,少说收几件贡物。”
“不见。你出去也别乱说话。”春蕊道:“我不管厨房的事情,也不管门房的事情,姨娘贴身的老姨,还有小少爷的奶娘更不应该抛下主子来我这里闲聊,不见,都不见。等等,夏晴你别去了,秋月,你替我去回了她们。”
夏晴扁了扁嘴:“知道你嫌我不稳重。得,反正我就伺候三少一个,别的人,我还懒得搭理呢。”
这房里三个大丫鬟,吴承鉴最信赖春蕊,却最宠着夏晴,所以春蕊也拿她没办法,只得由她去了。
因想起三少到现在还没吃一顿正经的,春蕊心疼自家少爷,就去了小厨房,做了两菜一汤,汤还没好,就听外头道:“三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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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承鉴回到自己房中,就见春蕊带着大小丫鬟们前来拜见,小丫鬟们下去了,跟前只剩下春蕊和夏晴、秋月,一起向吴承鉴恭喜,吴承鉴道:“阿爹大佬都病着,恭喜什么?”
夏晴在丫鬟之中,容貌最好,这时笑中带媚,道:“她们都觉得三少要当家了,大概以后做姨娘有望了,所以拖着我来恭喜。”
秋月羞红了脸,春蕊低声骂道:“真是胡说八道,秋月,替我撕了她的嘴。”
夏晴道:“哼,你们心里,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吴承鉴虽没什么心情,但看看夏晴的娇憨样,心情还是好了一些,也不以为忤,春蕊道:“三少,你别太惯着她,现在这时节,这等话要是传出去,老爷、大少奶奶那边心里都要起疙瘩。”
吴承鉴道:“我和哥哥不分彼此,你自己别想太多,就不会有事。”
夏晴道:“就是,明明是你自己想的多,偏偏还怕别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