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尔顿先生等箱子都搬到耳房后,火枪手们在耳房外站好岗,这才跟吴七去了书房,去了有两盏茶功夫,不见出来,王副将有些烦躁起来,道:“怎么这么久!”
就要派人去催,却就见吴七把米尔顿先生给送了出来。这个英国佬脸上满脸春风,似乎得了什么好处一般,到了中堂就挥手:“好了好了,我们走了。boys,go home。”
他们来的威风霸道,去的春水无痕,把满院子的宾客全都看呆了。
便是吴国英、蔡巧珠,也想不通究竟吴承鉴究竟说了什么,竟然真把这个西洋鬼子给哄回去了。
第七十四章最后的晚餐
王副将只要结果,不管过程,就率领五百绿营兵,一路将这队英国人护送回了沙面,后来回报了朱珪,朱珪不轻不重地给军政各方发了几通斥责,总算没将事态扩大。
吴宅这边,送走了米尔顿后,吴承鉴这才露面,看着老米的背影说:“这些英国佬,真是难搞!”
嘎溜也有些好奇,上前问道:“吴三少,你怎么把人劝走的?”
他原本是不将这个“纨绔子弟”放在眼里的,但经历了几次事情,也觉得这个家伙似乎不简单。
吴承鉴哈哈笑道:“个中缘由,不足为外人道也!哈哈!”
嘎溜怒道:“我也不能说?”
吴承鉴笑道:“你本来就是外人,当然不能说。”
嘎溜就过来扯着他的领子道:“走,跟我回监督府吧。”
吴承鉴指着满院子的宾客:“客人都还在呢,容我先将他们送走。”
嘎溜便朝着满院子的宾客吼道:“都吃完了吧?吃完就都滚吧!”说着旗兵们便都把刀也拔出来了。
那些讨债的眼看今天是无望拿回钱来,又不愿意挨近刀枪,个个唉声叹气,陆续离开。
刘三爷、段先同、马大宏等也走了过来,吴承鉴笑了一笑,对着三人拱手道:“三位,今天没能好好招待,甚是抱歉,来日等在下处理好宜和行的事情,便在神仙洲摆流水宴,请洪门的兄弟们好好醉上一场如何?”
马大宏道:“来日?你们吴家还有来日?”
段先同看着吴承鉴的眼神也满是审视。
刘三爷却笑了笑,道:“好,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来日神仙洲上,等着三少的这餐酒。”
马大宏叫道:“三哥…”
刘三爷已经挥了挥手,将他压下,带着两人告辞走了,出了吴宅后走出一段路程,段先同才道:“三爷真相信这个吴承鉴能够让宜和行咸鱼翻身?”他们三人并非一个帮派的,马大宏和洪门关系近,所以叫“三哥”,段先同关系远,反而叫“三爷”。
刘三爷嘿嘿一笑:“我虽然不知道这位昊官在搞的什么鬼,但他的眸子丝毫不乱,这一定是有后手——否则不可能这么镇定。我一辈子看的人多,自信不会看错,如果刘三出了差错,回头就挖了对眼,给洪门的弟兄们下酒!”
马大宏一听道:“我们白鹅潭的苦力没见识,但三哥既然这么说了,我们就听三哥的。”
段先同也道:“好,我们北江航道的好汉子,也会拭目以待,看他吴三少如何翻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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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宅内,那些真心拜寿的,比如刘大掌柜、欧家富等人则来到吴承鉴身边,吴承鉴挥手道:“回去吧,回去吧,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开始,咱们宜和行有的忙。”
刘大掌柜和欧家富对望了一眼,又是诧异,又是怀疑,这时却不好多问,看着吴承鉴,心想难道昊官真的有什么办法?他们原本对这个新当家都抱怀疑虑,甚至不放在眼里,可刚才就在众人以为米尔顿这尊神断难轻易送走,偏偏就是吴承鉴一席话就把人说走了,莫非三少还真藏着什么杀手锏?
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又望向吴国英,吴国英长叹一声,挥手道:“去吧,去吧。”
刘大掌柜道:“那我等告辞了。”
终于所有宾客都走了,偌大个吴宅,只留下满地狼藉,嘎溜又来扯吴承鉴,吴承鉴挡住他的手说:“等等,这次寿宴被人搅和了,都没真的好好过,你再宽限我半日,等我今晚给我爹设个家宴吧。”
嘎溜厉声喝道:“你还想拖延时间么!告诉你,没用的!”
吴承鉴笑道:“拖延什么时间?就算拖延时间,还差这一日半日?总之我答应了给我阿爹庆完寿就会去监督府,就不会拖过今晚子时。再说了,我当日本来就是承诺说,等帮我老子庆完寿,今天晚上我会带着银子去监督府。这话是在保商会议处对着一众保商说的,当时蔡总商都答应了,你也在场,也没意见,现在要反悔吗?”
嘎溜还想留难,吴承鉴道:“嘎溜大哥啊,你再宽限我半日,让我了了心愿,老老实实跟你回监督府不好么?反正只要在时限之内,吉山老爷便不会降罪于你。若你逼得我狗急跳墙,说不定我便给弄点幺蛾子出来,到时候还不是你自己吃罪?”
嘎溜冷笑:“你现在是瓮中之鳖,我还怕你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吴承鉴笑道:“我这一去监督府,兴许就出不来了,拼的一身剐,敢把玉皇拉下马——必死之人无所顾忌,做出什么也难说。何况我可是连番鬼都能几句话支走的人,说不定真能搞出什么事来哦。”
嘎溜上下打量着吴承鉴,这个广州仔,对自己全无一点畏惧之意,这一点让他很是讨厌,却又让他觉得对方不是虚言恫吓,且吴承鉴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便道:“也罢,今晚就今晚,我谅你也搞不出什么来。”
甩甩手便出去了,也不走远,就留在了吴家的门房,把吴达成赶走了,让人去取些酒菜来一边等一边享用。他又怕吴家铤而走险,就派人调了一些防火灭火的水车来。
吴承鉴支走了嘎溜后,摸出一个怀表,吴国英出来的时候约十一点出头,这一场寿宴,闹了许久,这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四十几分了。
吴承鉴摸了摸下巴,心道:“贻瑾应该在行动了。”对蔡巧珠道:“大嫂,你指派家里的人,打扫一下内外堂屋和各院落吧,我让春蕊那边准备下,整治几个小菜。让阿爹先去歇一歇,等阿爹醒了,咱们一家小聚一顿吧。大寿宴搞砸了,这小家宴总要让阿爹开心开心。”
蔡巧珠答应了,便指挥下人,收拾满院子的狼藉,吴二两扶了吴国英到后院小睡,吴家上下正忙碌着,忽然连翘闯了过来,惊骇着说:“不好了,我…我找不到小光少!”
众人皆惊,便有人道:“可不会是刚才混乱间走丢了,或者被什么人裹挟走了。”
蔡巧珠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想到了什么,望向吴承鉴,吴承鉴笑道:“没事,光儿在我房间里睡着呢。别大惊小怪的了。”
众人这才放心,蔡巧珠走近两步,在别人瞧不见自己眼神的角度,看了看吴承鉴,吴承鉴垂了垂眼皮,蔡巧珠脸上悲喜同时交迸,随即压制住了,面无表情地又去指挥众人收拾院子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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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英这一觉醒来,已是黄昏。吴承鉴就让开席——因为晚间他还要去监督府,所以就提前些把晚饭吃了。
小家宴被安排在了后院的院子里,菜也不是大鱼大肉,都是挑老人家能吃的整治。
除了吴家父子三人、杨姨娘、蔡巧珠妯娌,没再预别人。一家子坐拢了,吴国英道:“光儿呢?”
吴承鉴道:“在我屋里睡着,还没醒。”
吴承构道:“怎么还没睡醒?”
蔡巧珠接口说:“他昨晚一夜没睡好,让他多睡一会吧。”
吴承构道:“这是给爷爷祝寿,还睡什么,我去叫他起来。”
吴国英眼看着吴承鉴和蔡巧珠叔嫂俩一唱一和,目光一闪,道:“叫什么!坐下!让孩子睡吧!”
吴承构嘟哝着坐下了。
这一家子吃饭,毕竟就跟一大堆外人祝寿不同,少了许多应景的客套话。吴承构这边憋着心思,便不多开口,吴国英蔡巧珠知道吴承鉴待会要去监督府了,那可是龙潭虎穴,都想着这顿“最后”的晚饭要吃好,所以就往开心里想,话也往开心里说。
吴承鉴嘻嘻哈哈,讲了几个笑话,大家就都笑了,这一餐话,倒也吃的开心。
一餐饭吃完,太阳才刚刚要下山。
吴承鉴望向白鹅潭方向,心想:“贻瑾和老顾那边,都快要动手了吧。”
就在这时,门房那边来报:“六叔公带着一帮亲戚,来给老爷祝寿。”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中午不是祝过了么?吴承鉴心道:“差点忘了还有这一茬破事。”
吴国英吩咐二两去接人进来,吴承构起身说:“都是亲族,阿爹不方便,我代阿爹去迎接。”
他说着就赶忙去了。
蔡巧珠看他变得忽然这么热情,就猜其中必有古怪。
吴国英看看他离去的背影,望了吴承鉴一眼,吴承鉴笑了笑,不说话。
吴国英道:“再排两桌子吧。”
吴家虽然面临危机,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厨房里随便捡些东西就又凑了两桌子瓜果餸菜。
这边下人们快手快脚才摆好席位,就看见六叔公在吴承构的引领下,带人进了门。
吴家的亲族分了两桌聚在了后院。高长辈一桌,其他小辈在靠门那边的另一桌,蔡巧珠杨姨娘下了桌子,六叔公坐到了吴国英边上来。
吴国英依然在上首坐定,旁边站着蔡巧珠,吴承鉴在下手陪着。
第七十五章谢家仓库
暖黄的余晖在天上洒了一半,在地上洒了一半,远处的越秀山也被染得半山瑟瑟半山红。谢老四眯着眼睛瞧了瞧那个咸鸭蛋黄,把最后一道仓库的闸门拉上落锁了。
这是宏泰行位于白鹅潭边的仓库,仓库作里外三层,共有三道闸门,最外头是货物盘点地,红货宝货放在第二道闸门后面的货库,只有谢家十分信任的仆役才能进入这里,第三道闸门后是一栋独楼,一道小门千斤重,墙壁极厚,又砌得极高,就像一座堡垒一样,里头存的是还没结清运往谢家库房的现银——这里不是谢家的亲信不得入内。
“落闸!放狗!”
仓库的“咕哩”(粤语:苦力)已经全部走光了,清完外仓的货谢老四也开始准备安排人煮饭和巡逻,差不多可以休息喝喝茶了。
现在是康乾盛世,这里又临近省城,两广最重要的军力近在咫尺,白鹅潭水面上飘着许多番鬼的风帆,把伶仃洋外的如毛海盗也隔绝了,这太平日子谢老四都不知过了多少年了,反正自接掌这座仓库的轮值以来,只见过几个不长眼的小偷,大伙的盗贼是从来未有过。
人安逸得久了,也就开始习惯这种安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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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个月,这个仓库又暗中加多了许多巡逻的人手,原本夜里三十几个人的护卫,忽然变成了五十几个,谢老四认出其中几个是蔡家的家丁,领头的那个叫蔡显得,一开始他还有些抵触,不知道商主为什么让外人来掺和自家仓库的护卫——哪怕蔡谢同盟,但那也是外人啊。幸亏蔡家的人识做,蔡显得为人还算本分,慢慢的谢老四也就淡了,反正这仓库附近,一到晚上别说人了,拉屎的狗都没几只,个把月过去,众人也渐渐懈怠了,虽然还是每天有模有样地巡逻,放几只狗跑一跑,其实谢老四自己早就无聊透了。
“诶,我说,今天的狗怎么吠得特别厉害,吃错药了吗?”
刚刚落闸放出去那几只狗,平时跟鹌鹑一样,踢都不叫两声,今天吠得跟只疯狗一样。
谢老四一脚踢到栅栏门口那只最大的大黄狗身上,随口骂了他两句:“死狗!你吠什么?!闲过头发情了是吧?现在我们仓库没有母狗给你吗?呸!”
大黄狗就跟完全没有听到谢老四的话一样,还是对着栅栏外一通乱吠。
“这不对啊。”
谢老四眯着眼睛看,河涌的转角,忽然之间转过好些个疍家渔船,来势好快,一条接一条,源源不断地向他这边给涌来了!
疍家的渔船怎么会忽然跑这里来?这条河涌可没鱼给他们打啊!
谢老四暗叫一声“来者不善”,马上就去纠集人手:“囖架撑(抄家伙),有人要来搞事,所有人,有拿好东西的出来,剩下的人放好铁马!”
谢老四一声声地叫着,他自己一手抄起一根废弃的大门闩,帮着其他人把那些捆满了铁丝的铁马拦在仓库外面,“人来了!做好准备!”谢老四回头略略点算了一下,应该是人齐了,连煮饭的阿叔都拿着饭铲出来了,应该是可以的。他留了十几个人在仓库内看好各处门窗,自己带了三十多个人在外头等着外面的人。
渔船越来越多,先来的渔船已经跳人上岸,昏暗中隐隐看出的确是疍家的,而后面的渔船还继续地跳人上来,看这个样子,至少也得三四十人。
但疍家汉素比陆地汉来得弱,虽然有个三四十人,谢老四也不怕,带人堵在仓库门口,拿着大门闩指着说:“你们做什么的!知道这里什么地方不?识做的快滚。”
眼看那群人已经逼近了,便听一个疍家汉叫道:“就是后面那个高个子,上了我们疍家的船,叫鸡不给钱!给我抓他出来打!”
谢老四这时也来不及去找出那个“高个子”,暗骂一声不知道那个不长眼的崽子去嫖疍家女不给钱,给自己惹来这一桩破事,那些疍家汉已经冲过来了,谢老四就叫:“给我打!”不管对错,对上疍家是绝对不能示弱的,不然传出去得被人笑话。
三十几个护院家丁如狼似虎,拿了家伙就打过去,人数差不多的疍家汉虽然也拿了鱼叉,人数又多了一些,但竟抵挡不住,节节败退。
眼看以少打多,把这些人打得退到河涌边,谢老四正有些得意,忽然蔡显得叫道:“好像又有人来!”
便见西边转角,忽然冒出几十条大汉,个个肩厚膀阔,每个人都拿着一条木棍,朝着这边冲来。
这时天已经昏黑得厉害,谢老四也看不清哪个人是指挥,也就听见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开扁!”
那群人就涌了上来,加入战团,竟然是帮疍家的!疍家的那些汉子也忽然得了勇气一样,变得比先前凶残,反扑过来。对方两拨人加起来人数上早就碾压了仓库护院这边,又是两相夹击,谢家护院登时大败。
谢老四大叫:“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这是哪里不?你们…哎哟!”头上挨了一棍子,差点没晕过去。这时候蔡显得带来的人便显现了作用,退到铁马附近,奋力抵挡。
谢老四对一个平时腿脚快的小后生,叮嘱他:“快去拖马(粤语:搬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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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河南岛。
海幢寺旁边的潘园,忽然来了个戴着斗笠的糟老头,他敲开了潘园的门房,看了门房两眼,笑着问:“你是潘铁棍的儿子?”
门房咦了一下,铁棍是他爹的诨名,他爹回乡下养老已经快十年了,这个诨名这边已经很少有人知道,看来对方是他爹的老朋友,又觉得对方有几分眼熟,便换了一张讨好长辈的脸说:“您老是?”
来人不答反问:“你是老大,还是老三?老三的话,你小时候我带你去买过甜鸡公榄,吃的太多,甜掉了两个牙齿,搞得铁棍找上门来跟我吵了一架。”
门房啊了一声,将来人上看下看,叫出声来:“你是奀叔!哎呀,你老怎么来了!”赶紧让进门房来喝茶。
这个糟老头正是吴国英的左膀右臂老顾,潘、吴两家关系匪浅,所以老顾也认得潘家的老门房。
进门后喝了一杯茶,老顾才说:“不多废话,我有事要找你们当家。”
能做潘家的门房,消息还是有点灵通的,老顾看他脸上就有些难色,就说:“放心,我一个当长辈的,也不会为难你,若一下子见不到你们当家,你就去帮我找个能话事的,但不要声张。我有急事。”
“行!”门房道:“换别人我撂他半天,奀叔叫到,我马上就去。”
潘园这时的许多亭台楼阁尚在营建当中,只论占地面积的话,现在也要比《红楼梦》里的大观园大上不知几倍。门房亲自跑腿,去了有一顿饭功夫才赶回来,把老顾请到一个园中湖,上了湖中画舫,老顾才上去,便见柳大掌已经等在里头,问道:“老顾,你怎么这时候来。”
老顾道:“都日落了,你竟然还在潘园。”
柳大掌柜笑笑说:“行里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我在这边帮着把部分存银归库。”
他俩也是旧相识了,都是给大保商打高级工的,柳大掌柜也不打虚词了,单刀直入道:“你退了有几年了吧,现在事急,吴老当家就连你都搬出来了!但你不该来,现在大局已定,当家的如果见你,平添尴尬,若不见你,坏了交情。”
老顾在西关商圈有很多老人情在,他有事登门,论理潘有节也不能随便就拒之门外,更何况在这个时节,吴国英身子不好行动不便,他几乎是可以在外全权代表吴国英的。
老顾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柳大掌柜道:“除了‘永定河赈灾’的事情,还能是什么!但是我跟你说吧,这件事情我们启官也是爱莫能助,如果能帮忙,不用吴家开口,启官早就出手了。”
老顾笑道:“那你就猜错了,我这次来啊,纯粹是办一桩事务。如果你能做主的话,其实见不见你们启官都无所谓。”
这下轮到柳大掌柜有些诧异了,老顾更不啰嗦,就从袖子里抽出一个信封来,柳大掌柜接过信封,打开看了一眼,里头是半张纸,上面一半写了汉字,一半写了鸡肠(英文)。
这东西正是米尔顿所开的半张授权书,当初还是当着柳大掌柜的面撕成两半的,上半张交给了潘家,下半张有签名的部分由东印度公司扣着,按照当初的四方约定,只要出示这半张纸,就能将宜和行那笔外家茶的银子给提出来。
柳大掌柜盯着老顾说:“这…你们怎么搞到手的?”
老顾笑道:“这你别管,且只看仔细了,看这张纸是真是伪。”
虽然已经看出是真的,但因兹事体大,所以柳大掌柜也不敢托大,说了声:“你等等!”放下信封就跑了出去。
老顾也不着急,小酒喝着,下酒菜吃着,也不着急。
第七十六章提款
出去了有一顿饭功夫,柳大掌柜才回来,手中拿着另外一个信封,抽出那上半张纸来,与老顾这边的下半张一对——正是天衣无缝!
柳大掌柜弹了弹纸张,道:“没错,是真的。”
老顾道:“那就给钱吧。还是说需要问你们启官一声?”
柳大掌柜道:“我刚才去已经说了,不然这上半张纸哪来的?你放心,潘吴两家那是什么关系?既然核对无误,便不会卡你们的。什么时候要?”
老顾道:“现在就要。我人手都准备好了,就在海幢寺西侧门守着。你这边一出库,交割清楚,我连夜运走。”
柳大掌柜道:“好,我这就给你开库。”叫了两个人来,一个去准备开银库,另一个去海幢寺西侧门引吴家的人进来。
柳大掌柜看了老顾一眼,道:“老顾,这东西都能让你拿到!不愧是西关老八将!”
老顾嘿了一声,道:“老头子我如果有这本事,还会替人打一辈子的工?不是我。”
柳大掌柜道:“不是你,那是谁?”
老顾哈哈笑道:“信是昊官给我的,他怎么拿到的,我也是纳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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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饮宴虽说是要给吴国英贺寿,但是吴国英这个坐首席的寿星公却并不舒爽,一场寿宴吃得浑身不自在,菜都没咽下去两口。晚上这一顿他知道儿子出征在即,要安吴承鉴的心,所以吃了许多,结果有些撑着了,打着饭嗝。
“爹。”吴承鉴给吴国英递过去一杯茶,“先喝口水,顺顺气。晚上这一场就没有外人了,来给您祝寿的,都是我们吴家自家的亲人了。”
蔡巧珠心里道:“他们没来之前,这院子里头才都是亲人。这些远族,算什么亲人?这话说的过了。”脸上却半点声色不动。
吴国英仿佛也全无察觉,先是抿了一口吴承鉴递给他的茶水,深深吸上一口气,缓解了饭嗝,才缓缓地道:“我没事。”
蔡巧珠又手很快地把茶杯接了过去。
来的这些亲族,就没一个是为着吃饭来的,都是饱了肚子才过来,放着满桌的荤腥不动,都只吃了几片瓜果便放下了。
六叔公就要说话,忽然门房来说:“十五叔公到了。”
六叔公等一愣,吴承鉴笑道:“倒也热闹。”回顾吴承构:“二哥,不去迎迎?十五叔公也是叔公啊。”
吴承构本来不想动,被吴承鉴说的不好意思了,只好动身去把十五叔公迎进来。
两人还没到院门,就听十五叔公浑厚的声音由远及近地飘了过来:“老六,来国英这里蹭饭,怎么不叫上我?你自己一个人来也就算了,带了这么多人,偏偏拉下我一个,这是对我这个十五弟有什么意见吗?”
“十五叔公。”有几个年轻后辈看见那个说不叫他来的老人,主动站起来让了位置。
“老十五,你这说的什么话!”六叔公脸上,带着一抹尴尬。
十五叔公人长得不甚高大,没有那种精灵劲儿,就像是一个木雕像一样,又古板又严肃,脸上的皱纹都是距离均匀的。
“我本来是不想来,中午的戏看的还不够么?但是听说有人故意把我落下,我就偏要过来看一下。”
十五叔公看了一眼,就在吴国英的身边、六叔公的对面坐下了。
“老六,你这人无利不起早,今天故意把我落下,莫非是赶着来吃龙肉?”
六叔公本来准备好的一堆说辞,都让十五叔公给打乱了,只好临时变换了一个说法:“眼下这种形势,吃龙肉都没有味道了。”
他看了吴国英一眼,继续说道:“本来这是国英你们家的事情,我是不好说什么的,但是现在这个局势,承鉴…”
吴国英忽然打断:“是昊官了!”
六叔公愕了愕,才说:“对,昊官…昊官今晚就要进监督府了,所以我不得不说,今天咱们吴家落到这个局面,虽然是有人算计咱,但要是国英你当家,或者承钧当家,我们今天就绝不会面临这种境地。”
见吴国英没有反驳,六叔公的信心强了一些,继续道:“宜和行是咱们福建吴氏在广州兴旺发达的根,这个满西关姓吴的都清楚。宜和行以前在国英你和承钧的手里蒸蒸日上,满西关的吴姓也跟着发达,我们大家伙儿都是很开心的。谁知大少此时却是病了,我们吴家又遭此劫难,也算是祸不单行。”
吴国英听到这里,仍然是不开口,蔡巧珠看看吴承构,只见他坐得端正,做出一副非常尊重六叔公的姿态,再看看吴承鉴,只见他却在打哈欠。
“昊官!”六叔公点了吴承鉴的名,吴承鉴哈欠打到一半,捂了捂嘴,看了过来,却并不答应。
六叔公皱了眉头:“你之前只是三少的时候,眠花宿柳,大肆挥霍,我们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当时是承鉴当家,他愿意让你花,我们能说什么。可现在你是当家人了。在这么多吴家长辈面前,能不能稍微庄重一点?”
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的确像是一个长辈对后辈的谆谆教诲,除了十五叔公,其他吴姓族人都是一片赞同之声。吴承构也在桌底下偷偷给六叔公竖了一个大拇指。
承鉴却仍然是一副懒懒的样子,口中说:“六叔公说的对,说的对。”却把半个哈欠给打完了,把六叔公又给气着了!
“昊官!不是我这个长辈的摆架子,可是昊官啊,现在族里的人对你的看法都不是太好。我托大,承你叫一声六叔公,也觉得众人的看法不是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