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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儿走后,蔡巧珠才道:“老爷。那个嘎溜…他怎么会那么巧,就知道光儿要坐三叔的马车去沙面?”
这段时间吴承鉴天天都在外面跑,往沙面码头坐小艇去花差号也是经常的事,那晚老周敲打了那个捕快之后,也再没人拦他的车,怎么不迟不早,今天大白天的,嘎溜就带了旗兵来截车了。
“为什么?”吴国英哼了一声,道:“那自然是有人走漏了消息了!”
蔡巧珠心头微震,从听说嘎溜截住了光儿上门到此刻,变乱接踵而至,不过在初初震惊过后,她其实也开始回想整个计划和过程,只是没时间给她细细思索而已。
“新妇这就回房去彻查!”蔡巧珠说道,心里已经闪过好几个有嫌疑的人:昨晚她因为要将儿子送走,特地抱过来陪他睡了一夜,日常带光儿的妈子或许会生疑心;连翘和碧荷自己虽然没有直接说明,但许多事情都吩咐她们去办的,她们多半也知道小少爷要被送走;此外就是门房吴达成…
脑子只一转,想到了七八个人,其中也有吴承鉴房中的,只是她还不晓得吴承鉴是否有将此事告诉过春蕊夏晴…
就听吴国英道:“嘎溜在哪里截住光儿的?”
吴二两道:“离码头不远处。”
吴国英又问:“嘎溜的人是匆匆赶来,还是在那里好整以暇地守株待兔?”
吴二两道:“听马夫说,当时看见嘎溜就带着几个旗兵在那里等着了。”
“那就是算准了的。”吴国英一听,就道:“不是宅子里的人。来不及。”
他没有细说,但蔡巧珠的心也是玲珑透彻的,一听也便懂了。
家里的贴身下人纵然会有怀疑,却也不可能知道的确切,什么时候送光儿出门,是吴承鉴临时定下的时间,只有吴国英蔡巧珠提前些儿知道,连吴六都只是临出门听吩咐办事。若是贴身下人因疑传信给监督府,监督府那边再派人来多半来不及,就算快马加鞭赶上了,也必定是走得人马气喘,像这般守株待兔的,分明是提前得到了消息——可对方是怎么知道的呢?
吴国英忽然又问:“胡老七那边,是约了在那里碰面?”
蔡巧珠道:“约了在沙面码头…”话没说完,蔡巧珠就停下了:“老爷怀疑是胡老七那条线走漏了消息?”
吴国英摇摇头:“胡老七能走漏什么消息?他根本就不知道内情。就算猜到点什么,他一个破落户,也没门路能直通监督府,更不可能取信于吉山!会派出嘎溜,带了旗兵在那里堵路,吉山必定是对此事十拿九稳的。”
蔡巧珠道:“那…”她忽然想到那个人来,那也是她很不愿意怀疑的一个人,可是到现在看来,不是他,还能是谁?
“新妇这就找侯三掌柜来问问!”一想到这是堵死了光儿的生路,蔡巧珠就将走漏消息的人恨入骨髓!向吴国英辞了安,转身便去了。
吴二两忽然道:“小六被带走,大少奶奶身边怕没有得力的男仆,我去安排一下。”
“不用了,”吴国英道:“她当了几年的家,总能想到办法的。再说,这时候应该也找不到侯三了。”
“老爷是说…他跑了?”
吴国英沉吟不语,有十几个呼吸的功夫,才忽然问:“暗地里还钱的事情,刘、戴二位掌柜办妥了吗?”
“都办妥了。”吴二两说:“他们二人都是几十年的老姜,这点小事,不至于有疏漏。”
吴国英道:“那他们的怀疑,是可以排除的了。”
吴二两愕然:“啊?”
吴国英道:“戴二掌柜如果有问题,由他负责去结的账就要出问题,很可能吉山这会已经派人上门了;老刘如果有问题,那不只是他负责去结的账,连我们藏在宜和行货仓的银子都要出问题——只怕今天一大早吉山就已经带人去宜和行封库了!但这两件事情都没发生,所以老刘和戴二掌柜的怀疑,就都可以排除了。”
吴二两听得呆了:“这…这…”
“这是昊官设的一个局!”吴国英哼道:“这小子,口真是紧,事前事后,什么都没跟我说。但暗地里还钱这事,本来让刘大、戴二两个随便一个去办就行了,他偏偏要找个由头,拆分成两个人去办,我当时就起了疑心,但也不问。可后来再想想他还让家嫂找侯三去寻通译,我就知道不对了。”
吴二两道:“这…这有什么问题?”
吴国英嘿了一下,道:“如果是老顾,这会早就猜到始末了,二两你还是太老实了,所以想不透这些伎俩。你想啊,送光儿避祸这种事情是秘密行事,自然是经手参与的人越少越好。可昊官是怎么做的?要知道他是好洋务的人,十岁出头就能说英吉利话,跟前连查理这种番鬼帮闲都有,难道口袋里就真的找不到一个通译?可他偏偏就还要找个由头,把找通译的事情放给了家嫂。”
吴二两惊道:“三少他…他在怀疑大少奶通外报串?这是在试探大少奶奶?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大少奶不会跟外人报串的!”
“你这个傻二两!”吴国英骂了一句:“你这脑袋是木头做的吗?昊官不是怀疑家嫂,也不是试探家嫂,他是要借家嫂的手,去试探侯三掌柜。”
吴二两哦了一声,这才放下心来。
第五十三章抓内奸
蔡巧珠是吴二两看着进门的,吴承鉴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与两人名为主仆,心里却有几分当作亲人后辈了,他们叔嫂若生罅隙,这可不是吴二两愿意看见的。
吴国英道:“惠州丢茶的事情,必定有人里应外合,这件事情我后来也想通了,但现在回想起来,昊官他只怕是一早就明白了。所以从一开始,他便在家里人面前也都有所保留了。是他怀疑我吗?是他怀疑家嫂吗?不是,他怀疑的是我们身边的人,怕我们走漏消息,所以就宁可自己忍着,自己思疑,自己查探。”
吴二两想了一想,忽然说:“是了,老爷这么一说,我忽然就想起这半个月来,小七人前人后打听事情。虽然他向来多嘴多舌好打听,但最近半个月,比平时又多嘴多舌了许多,想必是在替三少打听的。”
吴国英点了点头:“除了家里之外,还有行里。惠州的运茶路线,虽然是承钧亲自跟的,但刘大掌柜总掌一切,这些事情我们都没有瞒他,如果是他卖了吴家,他只要将所知转告就行。至于戴二掌柜和侯三掌柜,运茶路线虽然不是他们主抓,但到了广州入库要经戴二,装船要经侯三,他们便都有许多机会来接触运茶路线的人和事,知道了什么人在什么事情上是关键,回头就能套话,能收买,能做局。所以惠州之事,这三个人最逃不了嫌疑。”
吴二两道:“我懂了,所以三少设了这个局,分成三条线来试探这三位大掌柜,哪一条线出了事,就是哪个大掌柜出了问题。”
“要抗外,先得安内。三儿这么做是对的。”吴国英的眼中,忽然闪现出一丝希望来:“只是…局势都到这份上了,昊官还要抓内奸…难道…难道他真的还有办法扭转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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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巧珠回到右院,派了人去行里找侯三掌柜,老半天才回报说:“侯三掌柜不在行里,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蔡巧珠越是细想,越是愤懑:“难道真的是他?出卖吴家的,真的是他?!他现在是看事情败露,已经逃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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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三掌柜在宜和行听说嘎溜已经截到了光少,心中得意,眼看着吴承构冲了出去,行里的掌柜伙计也都没心思干活,他也找了个理由出来,便想回家,才出宜和行,忽然想:“不对,光少出事,我理应去关心关心的,就算不去见见老东家,至少应该去安慰安慰大少奶。”
便朝吴宅而来,走到半路,不防被个人挡住了去路。
侯三掌柜一愣,随即认出眼前人的面目,笑道:“我说是谁,原来是顾大哥。”
老顾笑道:“小侯,要去哪啊?”
侯三掌柜道:“哎哟,这不是听说吴家出了点事,我心想横竖行里没什么事情,就想去吴家瞧瞧。”
“没什么事情了。”老顾笑道:“三少都处理好了。”
侯三道有些诧异,心想嘎溜虽然不至于将光儿怎么样,但一番夹枪带棒的敲打在所难免,怎么看老顾的样子,倒像吴家丝毫不受影响似的。
“走走走,咱们老哥俩好久没见面,陪哥哥喝两杯去。”说着就拉着侯三的手往一条巷子里走。
侯三掌柜只觉得手腕上好像套了个铁箍,不由自主地就被老顾拉走了。老顾是练了几十年洪拳的强手,年纪虽然不小了,却也不是侯三掌柜所能抵抗的,踉踉跄跄地被拉到那条小巷子里,侯三掌柜便觉得事情不对,这条巷子可没什么酒馆,喝酒怎么走这边来?
忙说:“顾老哥,这是要做什么?”
冷不丁一条麻袋套了上来,跟着头上挨了一下,他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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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眼前已是一间小黑屋,自己被绑在,老顾,嗑着瓜子,旁边长着两个面目狰狞的后生。
侯三掌柜:“顾大哥,顾大哥啊,你这跟我开什么玩笑呢。”
老顾笑道:“谁跟你开玩笑。开什么玩笑。”
侯三掌柜道:“不开玩笑,你绑着我做什么?”
老顾笑道:“我跟你这不算玩笑,你把光少卖了,这大概就是玩笑了吧。”
侯三掌柜心中大骇,嘴上却还叫道:“哎哟,这什么话啊,什么叫我把光少卖了?你…顾大哥你这、这…我怎么知道马车里坐的不是三少,而是吴六跟光少嘛。”
老顾笑道:“我有说你卖了光少,是卖哪件事情了吗?你这么着急就自己招了。”
侯三掌柜的脸一下子就青了:“这…这…这不满大街都说光少要逃跑,结果被嘎溜截的事情嘛。”
老顾道:“外面的说法,也有说光少要偷偷溜出去玩,结果遇到了嘎溜,人家好心给送回来了呢。若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怎么能一下子把事情给说到点子上!”
“这…这…”
老顾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光少这件事情,大少奶奶虽然没跟你说实情,可她能找你,那就是对你的信任。小猴子你也挺厉害的,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举一、举一…举一…”
侯三掌柜道:“举一反三…”
“对!举一反三!”老顾说:“大少奶奶让你找个随行通译,你就能猜到大少奶奶要送走光少,不但知道要送光少走,还连送走的路线都猜到了,这份本事,了不得,了不得!”
“这,这这,这…”侯三掌柜道:“顾大哥你太,我我我,我我…我哪有这个本事…不不,不是,我怎么可能做对不住吴家的事情嘛。”
老顾笑道:“你别在这里给我推托,在我这里推脱了,回头正主儿来了,我怕你没地方哭去。他整治人的功夫,可比我强。”
侯三掌柜的脸一下子有些青,老顾年轻的时候是混黑道的,这算是洗白走了正道,这几十年再没往回走,可是毕竟是混过黑的,有一些手段,做正经生意的人不敢用,他就敢,所以侯三一直都有些怕他。
这时听说还有个人比他厉害,侯三掌柜便有些发憷,试探着问:“老顾,顾大哥,顾爷,这还有谁要来整治我啊?你别吓我。你知道的,侯三我…经不住吓的啊。”
老顾笑道:“你胆子小,胆子小你敢卖主求荣,连一个小孩子都不肯放过。”
“没有没有…”侯三掌柜说:“我没有。”
老顾道:“这样吧,我请教你一件事情,你给我解开了,回头那正主儿来了,我给你求个情,让你少受些皮肉之苦。”
“不敢不敢,顾大哥你有什么尽管问,只要我侯三知道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顾道:“大少奶奶让你找个通译,肯定也说了一番托词,现在吴家的形势很不对,你久在吴家,根据现在这个形势估摸到大少奶要送走的不是什么亲戚,而就是光少,这一点我也可以办到,可是这送走光少的时间和路线,你是怎么猜出来的?还猜的这么准?老弟,你给哥哥我指点指点吧?”
侯三心道:“这还用猜?吴家既然约好了让胡老七今天去沙面码头等着,显然是要走水路,那只要在吴家去码头的路上守株待兔,见到吴家的人截住,随便找个借口搜一搜,多半就能有所获。”
口中却说:“这,这这…我不知道的事情,顾大哥你让我怎么说啊。”
老顾又说:“光少这件事情也就算了,惠州茶道的事情,我就更不明白了,你分明不是管这条线的,又是怎么猜得这么准的?”
侯三的脸唰一下青了。
老顾笑道:“你是聪明人啊,想到了什么对吧?我直对你说,光少的这件事情,你说还是不说,我们都没兴趣。因为送光少走这件事情,根本就是无中生有,吴家根本没有这个打算。这次三少为了引蛇出洞,在行里布了三个局,在家里布了五个局,总共八人入局,就只有一个人进了圈套。那就是老侯你了。”
侯三掌柜心中更是骇然,却还是连连摇头:“不,这是误会,这是误会…”但说话的时候,气力已经没刚才那么足了。
老顾道:“你是真不知情?”
“不知情,不知情!”侯三掌柜连连说。
老顾道:“我要不要给你面镜子,让你看看自己现在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你这样子说出来的话,我能信?”
“我,我我,我这不是吓的吗?”侯三掌柜勉强的自己的气息,尽量平稳地说。
“其实你吓什么呢。”老顾说:“吴家是做生意的,不是劫匪,不是反贼,不是山贼,不是海盗,就算知道你出卖了,就算抓到了真凭实据,又能把你怎么样,顶多不过是把你驱逐出宜和行罢了,你心里其实是这样想的吧?”
侯三掌柜的心里,还真是这样想的。出卖吴家利益极大,而后果最多也不过被逐出宜和行,这也是他会反叛的原因之一。
老顾道:“不过三少老早就放出一句话来了,不知道侯三掌柜你听说过没有。”
侯三掌柜道:“什么…什么话?”
老顾道:“三少说,生意事归生意事,赢了亏了,都看自己的本事,但惠州这件事情,却是要了宜和行当家的的性命,大少的这条命,有一半要算到段龙江头上…”
听到段龙江三个字,侯三掌柜的脸色又青了。
老顾继续说:“另一半,则要算在内奸身上。”他踢了踢脚边的沙包:“侯三掌柜,你的葬身之地,是想选在白鹅潭呢,还是想选在上川岛呢?”
侯三掌柜看着那沙包,忽然就明白了老顾这话的意思,惊得整个人往后猛仰:“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你们…你们不能冤枉好人,不能冤枉好人!”
第五十四章逼供
老顾从小黑屋中出来,屋外是个黑蒙蒙的小厅,摆着一张破桌子,桌子放着一壶酒,吴承鉴坐在那里,倒着酒喝,一边磕几个花生。
“这嘴可真硬!”老顾说:“都说漏嘴了好几句话了,又吓得尿裤子了,还咬紧了自己冤枉。”
“冤枉肯定是不冤枉的,”吴承鉴为老顾斟了一杯酒:“不过他要是松口吐了一句实话,接下来就有一百句、一千句,全都得给倒豆子一样倒出来了。所以这第一句嘛,总得咬紧些。”
老顾把酒喝了:“用刑吧!”
吴承鉴笑道:“这怎么行!我们吴家是正当的生意人。今天我让顾叔叔把侯三叔请来,在这老祠堂里说说话,你这么个请法已经不大对了。你说我一个宜和行的代理当家,有个事情请三掌柜商量商量,留住他几天,也还说得过去,要是用上了私刑,那算个什么事情?”
“滚吧你!”老顾说:“我会用什么手段,你小子能想不到?脏活儿让老子做,脏名一点都不想背。”
“顾叔你这么说就屈死侄儿了。”吴承鉴笑嘻嘻的,一脸的贱兮兮:“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坏。”
“我原本还以为你就一点坏水,但今日才知道,你满肚子都是坏水。在家里设局,连老子大嫂都瞒着,你还有什么干不出来?”老顾道:“其实那些事情,你自己都猜到了,还问他做什么?难道还真准备写了供词让他画押,送他上公堂?”
“送公堂做什么。”吴承鉴道:“我只是要让他说实话。先用我们知道的事情,来确定他说了实话,然后再问第二句我们知道的实话,再问出第三句、第四句、第五句。一个人谎话说多了,就容易接着都是谎话。实话说多了,多半就容易习惯性地说实话了。到了最后,我们再把两个真正想知道的问题,嵌到那许多问题里头去。”
老顾道:“哪两个问题?”
吴承鉴道:“第一个问题,卖了惠州茶线的,是杜铁寿,还是胡普林。第二个问题…”他压低了声音,在老顾耳边说:“那批本家茶进的仓库,到底是姓蔡,还是姓谢。”
老顾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你小子哪来的消息?惠州是我跑的,我都没打听到。”
“没消息。”吴承鉴笑道:“纯粹靠胡猜。不过我觉得是八、九不离十,剩下这一二,就要看能不能撬开侯三掌柜的嘴了。”
老顾坐不住了:“我这就进去用刑!”
“不行,不能用刑!”吴承鉴拦住说。
“不用刑,他怎么会老老实实地说?”
“会的,会的。”吴承鉴道:“咱们好好地问,慢慢地问,反复地问,他一定会说的。”
老顾骂道:“如果不是这次亲眼看你使坏,我准要骂你妇人之仁。可老子现在早知道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好鸟!”
“反正,我们就一直问。”吴承鉴笑道:“饭照给他吃,汤水照样给他喝,但是嘛,想办法别让他睡觉就行。”
老顾本来还想骂,后来忽然想到了什么,脱口骂道:“原来如此…哈哈,你小子,算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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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侯三掌柜扔给老顾处理之后,吴承鉴就兜了个圈子,仍然回家。一进家门,就被吴六堵住了:“三少。”
吴承鉴笑道:“南海县判了?”
吴国英要堵嘎溜的口,是真个把吴六送南海县衙门里去了的。
“判什么。这点事也要上太爷的案?”吴六说:“我后脚才进衙门,小七前脚就到了,跟蒋刑书嘟哝了一下,蒋刑书签押了个条子,就把我放了。”
吴承鉴笑笑说:“这事办的还可以。也难为了蒋刑书,都这时候了还肯卖我们吴家一个面子。”
他说着就往左院走,吴六拦住说:“三少,大少奶要见你。”
吴承鉴道:“我一路风尘仆仆的,先回去洗个澡,回头再去见嫂子。”
吴六道:“不行,大少奶说了,你回来就得去见他,拖也得拖着你去。”他真的准备上来抱住吴承鉴。
吴承鉴大叫:“够了,够了!你够了!我去还不行吗?”
他与哥哥感情好满西关都知道,和嫂嫂的关系也十分亲近,平时有事没事也到右院溜达三圈的,今天却推三阻四,磨磨蹭蹭地才蹭到右院。
他这次设局,在宜和行布置了三条线,在家里头布置了五条线,瞒住了所有人,连吴国英蔡巧珠都装了进去,这才引出了侯三掌柜,此事说来情有可原,可一旦揭破,少不得要被老头和大嫂一阵骂的,所以这次回家就想躲着蔡巧珠,没想到还是没躲过去。
蔡巧珠就坐在那棵被吴承鉴保下来的梨花树下,瞥见吴承鉴进来,脸色十分不好,连翘好眼色,赶紧把下人都带出去了。
吴承鉴上前涎着脸说:“嫂嫂好。”又看着梨树叹道:“虽然现在不是开花季,但大树秋枝,也别有一番风味。还好我那天把人拦住了,不然我们吴家大宅,可要少了一景了呢。”
“别给我拉东扯西的。”蔡巧珠愠道:“对侯三掌柜,你是不是一早就怀疑他了?还是说你连我都怀疑上了?”
蔡巧珠毕竟是当过家的人,虽然此事上洞悉得比吴老爷子晚些,但诸事情一件赶一件地发生,她事后将各种蛛丝马迹凑起来一细想,就发现了猫腻。
吴承鉴陪着笑脸说:“我不是怀疑侯三,我是谁都怀疑——当然,阿爹啊,大嫂啊,你们除外。”
“若我真的除外,为什么事前一点风声都不透露?”蔡巧珠的眼睛一下子有些红了:“你分明就是不相信我!”
吴承鉴急了:“冤枉!冤枉啊!我吴三心里要真曾怀疑过嫂嫂,就叫…”
他举起手指就要对天发誓,还没出口,就被蔡巧珠拿手帕塞住了他的嘴喝道:“住口!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吴承鉴拉开手帕说:“我又没怀疑过嫂嫂,再毒的誓都不怕。”
蔡巧珠听了这话,心里软了一软,道:“我也不是不信你,可你实现怎么就不给我通个声气。”
吴承鉴道:“这次有人给我们吴家挖了个大坑,惠州丢茶的事情只是其中之一,另外还不知有别的什么事情呢。其中有一些在我们吴家都是绝密,只有寥寥数人知晓,可就这样还是走漏了消息,可见家里或者行里不但有内奸,而且这个内奸心思十分细密,善能见微知著。我若是先跟你们通过消息,说不定就被他看出破绽了,还不如一开始就瞒着,你们不知道我在设局,自然也就没有破绽可寻了。”
蔡巧珠低头想了想,也觉得吴承鉴所言有理,却还是恨恨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不信我。”
吴承鉴叫屈:“我没有啊!我怎么可能不信嫂嫂。你比我亲姐姐还亲呢,若我娶了老婆,我就是怀疑我老婆,也不会怀疑嫂嫂的。”
蔡巧珠啐了他一声:“又跟我来这一套!谁信你这风言风语。”
吴承鉴贱贱地笑道:“真的,真的。”
蔡巧珠冷笑道:“这种话,等你媳妇儿真的过了门,当着她的面说,我就信你。”
吴承鉴告饶:“哎呀,嫂嫂,你就饶了我吧,总之有今次没下回,以后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蔡巧珠哼了一声,还是绷着脸,但吴承鉴和她一起长大的人,就知道她其实已无芥蒂,只是胸腔还堵着一口气,就打开了扇子,替她扇风。
“走开些!”蔡巧珠道:“你设什么局都好,就不该拿光儿来过桥。”
吴承钧笑道:“就是得拿光儿来过桥,这事才够真切,才能让那内奸也想不到。再说了,我早算准光儿不会少两肉,也就是坐马车出去兜个圈子。”
“你啊,是没看见那个…那个满洲奴叫什么来着?”
“嘎溜。”
“对,嘎溜!”蔡巧珠说:“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要是把孩子吓破胆可怎么办?”
吴承鉴笑道:“要是三五岁也就算了,光儿都快十岁了,也该见识见识外头的虎豹豺狼了。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广州将军都见过了,就别说一个满洲家奴了。”
“那什么一样?”蔡巧珠说:“虽然都是老爷派下子孙,但你是早慧。连光孝寺的大师都说咱们昊官是前世带来的宿慧灵根,不能比的。”
吴承鉴笑了笑:“谢嫂嫂夸奖。”
蔡巧珠见他又开始没脸没皮了,将自己的手帕抽回来,打了他一脸:“光儿要历练的事情,老爷也说了,我也觉得有理,但眼下不比寻常,光儿虽然平安回来,但再要送他走可就难了…除非,除非昊官你真的有把握扭转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