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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三掌柜连忙说:“大少奶奶说哪门子的客气话,但有什么吩咐,大少奶奶直说。”
蔡巧珠说:“福建老家那边,有个少年郎犯了事,事情不大不小,但要是被捅破了,他家里人也不安心,所以要逃往吕宋避一两年风头。那边接头的本家都安排好了,却还需要一个通番话的人,跟着去随从一二年,好应不时之需。承钧病倒了,再说家里涉外的事情一直都是侯三叔在打理,侯三叔你在涉番的事情上人面广,因此我便想此事与其再托别人,不如就托侯三叔吧。”
侯三掌柜道:“也就是要个通译,走海外的,一去一二年也正常。这不算什么事情。”又问还有什么别的要求。
蔡巧珠道:“最要紧的是人要可靠,可不要那种奸猾之辈。年纪也莫太老了,免得经不得风浪之苦。”
侯三掌柜道:“这个自然,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需要。”
蔡巧珠道:“越快越好,别过三天,若能在一二天内起行最好。”
“这么急…”侯三掌柜道:“那挑选的余地就不多了,且这钱银上…”
蔡巧珠道:“只要人可靠,钱银上一切从优。我们吴家何曾亏待过人?”
侯三掌柜道:“我心里已有二三人选,容我出去打听一圈他们的口风,下午来给大少奶奶回话。”
蔡巧珠道:“这不算十分光明正大的事,人选未定之前,各中缘由,还请侯三叔遮掩一二。”
“放心,放心。”侯三掌柜道:“我自会把握好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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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三掌柜出去了一圈,下午回来道:“已经定了两个人,都颇为可靠。一个是佛山西樵人,叫胡老七,暗地里走两次南洋,今年四十二三了,但壮健堪用,会说吕宋土话、福建话和佛郎机话,会些许英吉利话,加上手势比划就是上了英吉利人的船也能应付日常,这个人老爷也是知道的。
“另外一个是澳门生的一个后生,是个半番鬼,会说天方话、佛郎机话和英吉利话,不会说福建话,但广府话是通的,二十五六的年纪,已经走过两次远洋,船上的事情他都门清。
“这两个人,胡老七本来已经置办了家业,不料去年老娘忽染了急病重病,一来二回把家里的余钱都掏空了,急需一笔钱用,所以想着要出海谋条财路,若是选他,需得预支八成的银两给他,到了船上、南洋那边,只要管饭就成,不用给钱。
“那个半番鬼后生叫亚伯,他就是刚好要换东家,若是选他就便宜多了,且可以按月给钱就好。”
蔡巧珠心里琢磨了半晌,道:“侯三叔稍等,我去后院问问老爷。”
第五十章奸细
蔡巧珠去了一趟后院回来,便对侯三掌柜说:“老爷说了,还是请西樵胡老七吧。这人虽然贵些,但知根知底,有根脉可抓。再说嘴上有毛,办事牢靠。至于预支八成,人家这是等钱救急治病,应该的。”
侯三掌柜道:“老东家目光如烛,我也觉得胡老七更合适。”
蔡巧珠道:“那这事就有劳侯三叔了,若是可以,就请胡老七收拾一下,明晚或者后天便出发吧。不过今晚如果得便,请引胡老七从后门进来,老爷要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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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三掌柜点头答应了,他办事干练,就去联系了胡老七,说好了价钱,又引了胡老七暗中去了趟吴宅,吴国英在院子里见了胡老七,谈了有一顿饭功夫,对胡老七颇为满意,当场就让人把八成预付金给了——吴家银根吃紧,指的是大数,这等小钱不过指缝里漏出来的沙子,不为难事。
出来后,胡老七循例要给他反馈谢礼,侯三掌柜笑着婉拒了,胡老七是个老江湖了,见他不收钱,反而留了心眼:“怎么,侯掌柜,这是看不起我胡老七,还是说这次要保的人有问题?”
侯三掌柜笑道:“没问题,没问题,只不过吴家最近规矩抓得严厉,我们暂时都不敢乱来的。”
胡老七道:“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不由分说就将谢礼塞过去。
侯三掌柜倒也就不推辞了。
他回到家中,将那点儿谢礼银两丢在桌上,盯着油灯冷笑。
他浑家一边收银子,一边说道:“当家的,这是怎么了?银子不当银子了?”
侯三掌柜笑道:“一场富贵就要到手了,这点小钱,值个什么!”
他浑家道:“当家的,你说的什么疯话?”
侯三掌柜笑而不语,说:“去,点艾草去。”
“又点艾?”他浑家十分不满,却还是老老实实去点了艾不一会,艾草的味道飘出门去,烧艾可以却邪疗病,这广州地面,懂得点保养的家庭偶尔烧艾也是常事。
侯三掌柜又将浑家子女赶去睡觉,放松了门闩,自己在小偏房里等着,听听在敲四更鼓,有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悄悄走了进来,径入小偏房中,两人也不点灯,广东的老房子,内屋顶总有个小小天窗,没钱人家安了不透明的琉璃,有点钱的就安了更透光的玻璃,能在夜里引月光入屋,使屋里在不点灯的时候不至于黑成一片。
这时借着小天窗投下的那一道月光,两人看清了彼此的面目,来人才道:“怎么?吴家有什么动静。”
侯三掌柜道:“吴家要送一个人走,我估摸着,很可能是光少。”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压得极低,但来人的声音却明显显得惊讶:“吴国英疯了吗?他能送到哪里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宜和行真破了,海捕文书一发,他们就是把小孩子藏到福建山上去,也能搜他出来。”
“福建山里能搜出来,南洋呢?如果送去吕宋、暹罗,还能抓回来?”
来人又是一阵惊讶:“这…吴国英还有这份魄力?竟然敢把没成年的小孙儿送出海外?”
“大祸临头,也只有兵行险着了。”
侯三掌柜便将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道:“吴家明面上跟我说要帮送一个亲戚,但我却觉察出许多不对来。第一事情来的时间太巧;第二老东家太过重视——真只是为了一个远房亲戚,需要大少奶、老东家两人都将人过目了?显然要送走的这个人,在他们心目中的分量是无价珍宝,才会把事情办得如此谨慎。”
“那怎么知道就是小孙少,不是别人?”
“吴家要紧的人物不过老爷子、吴氏三兄弟、大少奶母子。老爷子行将就木,大少挨病等死,二少是个庶子,若吴门大祸临头,为家门的将来计算,最当保住的,当然是幼子或长孙。若是三少走,他是游过京师、去过江南的人,又惯和洋人打交道,不需要再找贴身通译这么麻烦——所以这次要送走的人,必是小光少。”
来人听了分析,也觉有理,便道:“好,我这就去回禀总商。”
“且慢!”侯三掌柜说:“小孩子心窍未齐,堵人的时候当心点,别吓破了孩童的胆汁,闹出人命。”
来人有些奇怪:“侯掌柜看来对故主感情不浅啊,这种时候还顾着要保护小孩儿。”
侯三掌柜轻轻一声嗤笑:“谁管他小孩儿的死活?但这小孩子是一个珍贵的玉器,要有个三长两短,吴承钧就断子,吴国英就绝孙,但有他在,就能让吴家想铤而走险时,投鼠忌器,顾虑三分。”
“铤而走险?”来人冷笑:“到此地步,除非两广总督府那边出头,否则吴家还能怎么样?他们就算放火将吴宅给烧了,来个同归于尽,这最大的几笔资产,他们也带不到阴间去。”
侯三掌柜道:“你傻啊,吴家的几笔大资产里头,那些不动产业自然带不走,本家那批茶叶不说,外家茶叶那笔钱也被锁死在了潘家的金库,杂货的这条银款,虽然比上面三笔大钱要来得少,但那是对上头的人来说,放在我们,那也是一笔如山巨款。这些款项,最大的那一块骨头,自然要递送北京,剩下的吉山老爷吃肉,蔡总商谢商主喝汤,我们就蹭一点儿肉末。总的来说,保住的钱货越多,对我们就越有利。若是一把火被烧掉个一百几十万两,这里头兴许就有我们的一千几百两银子呢。”
来人嘿嘿笑道:“有理,有理!我这就回去向总商回禀。”
侯三掌柜又说:“等等,那吴承鉴虽然是个花花公子,但办事经常不依常理,你们想要看住人,不但夜里要注意,白天也要小心。最好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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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离开的时候,侯三掌柜的浑家都还在打鼾,侯三掌柜听得厌弃,心想:“等银钱到手,到时候就另置一座大宅,包一房千娇百媚的小娘子。那时就再不用对着这黄脸婆了。”
第二日他仍然到宜和行点卯,与往常无异,这时行里无事,他来这里也只是虚应故事罢了。
只一个与侯三掌柜贴心的老伙计忽然对侯三掌柜说:“昨天三掌柜怎么没来?”
侯三掌柜道:“怎么?昨天行里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那老伙计说:“就是昨天上午的时候,刘大掌柜带了几个客人来,买了几箱笼洋货走了。到下午的时候,戴二掌柜又带了几个客人来,又买了几箱笼洋货走。”
十三行的保商们,除了卖中国货物之外,也向外商进些海货,这些海货一到内地,价格都要翻几番的,便是在广州,一转手也是成倍的利润——当然,相比于陶瓷、丝绸、茶叶等大宗货物的出口总值,洋货的进口总值远远无法抵消,而这出超便是结下的大量银流。
宜和行的洋货也是做批发的,虽然以刘大掌柜、戴二掌柜的身份,特批一些零售也不算什么,但终归不是常有的事情,所以那个老伙计就留了心。
侯三掌柜会意,道:“好,我回头问问看。”然而比起他在等待的大事,这点小事也不很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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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下午时,忽然有伙计冲进来说:“不好了,不好了!”
在行里打瞌睡的众伙计都惊醒,问:“怎么了?”
冲进来那伙计说:“三少的车,又被人截住了。”
众伙计有的哦了一声,有的就没什么兴趣,只有一个道:“是什么人敢截三少的车?”
另一个伙计冷笑起来:“今时不同往日了!没听说之前三少夜里回西关,南海县区区一个捕快也敢截停他的车了吗?”
先前那人道:“可那个捕快,最后不被周捕头给训了一顿吗?”
那个伙计继续冷笑:“训斥了又怎么样?周捕头帮着三少,那是他讲义气,可是这义气也比不上大势啊。”
众人都道:“也是,也是,大势如此,一两个人的义气当不得什么。”
又有人问:“这次又是谁拦住了三少的马车了?还是这大白天的就拦路,那真是太不给脸了。”
冲进来报信的伙计说:“这次拦住三少马车的,可就大有来头了,这个人拦住了马车,便给南海县老周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出头了。你们猜是谁?”
一个老伙计不耐烦说:“不猜,不猜!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是谁?”
冲进来报信的伙计说:“嘎溜!”
“嘎溜?哪个嘎溜?”
“还有那个嘎溜?就是粤海关监督老爷家的那个管事,上个月把谢家少爷当狗一样使唤的嘎溜啊!”
众人这才想起来,都道:“这可要有事情了。别人就算了,这嘎溜拦了三少的马车,那可是怪事了,这事要是闹起来,可就可大可小了。”
“还有更奇的呢。”冲进来报信的伙计说:“那个嘎溜,没什么道理的就要截停三少的马车,吴七拼命抵抗,却奈何那嘎溜带着粤海关的兵,跟着又没什么道理的就要搜车,吴七当然不肯,然而还是抵挡不住,最后还是被搜了车。”
第五十一章偷渡被截
众伙计毕竟都是宜和行的人,听到这里都有些冒火了:“这真是欺人太甚了!就算是粤海关的人,也不该这样!”
冲进来报信的伙计说:“可还有更奇的呢!你们猜,嘎溜从马车里头,搜出了什么人?”
有个伙计道:“除了三少,还能有谁?”
另一个伙计道:“他既然这样问,那肯定就不是三少了,至少不止是三少。”
“那还能有谁?莫非是三少新收的花魁?”
有人低声说:“该不会是三少色胆包天,拐了吉山老爷家的小妾吧?”
众人一听,这事倒也“符合”吴承鉴花花公子的“威名”,只是三少真要这样做,那也太胆大妄为了吧?
“你们都猜错了!”冲进来的伙计说:“嘎溜从马车里搜出来的,没有三少,也没有什么花魁、小妾,而是吴六和光少。”
“什么?”众人惊问:“吴六和谁?”
“吴六,还有我们宜和行的孙少爷——小光少。”
众人听到这里,面面相觑,便都一下子猜到了什么,心里都是一个咯噔,寻想:“这下…事情可是要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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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在这里瞎嚷嚷什么!”另一个账房里,走出了吴承构,喝道:“还不都给我干活去!”
众人被他一喝,一哄而散,心里却都想着:“这时候哪里还有什么活好干?”
他们便都想着嘎溜竟然会去截吴承鉴的马车,只怕不是无缘无故了,而吴承鉴开往沙面的马车搜出来的竟然是宜和行的孙少爷,这恐怕也不会是偶然。
所有人自然而然的就都想:“莫非宜和行真的要倒了?吴家这是要将长子嫡孙送出去,潜逃保命了?”
众人心里这么想,吴承构心里差不多也是这么想,一念及此,心里忍不住一阵烦躁。
这么大的事情,家里竟然都不跟自己商量,不跟自己商量也就罢了,竟然还把事情给做砸了!且要送光儿逃走,这究竟是大嫂自己的打算,还是吴国英也知情的?若是吴国英也知情,那吴家的局势,莫非真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吗?
他再忍不住,冲了出去,赶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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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西关大宅,只见大门开着,门口站了两个的兵!吴承构暗叫不妙,想了想,就不敢进去,绕路到后门,幸好后人没人看守,这才悄悄溜进去,一路闪躲着到了前院附近,便听见有人阴阳怪气地在笑着,声音陌生,不是家里头的人。
那人笑着说:“你们当家呢,当家的怎么不见了?”
吴承构躲在一扇小门后,扒着门缝往外看,就见一个留着标准金钱鼠尾头的满洲男人,领着几个旗兵,指着满院子的人呼呼喝喝的,他的对面,光儿躲在蔡巧珠的怀里闷声哭泣。
吴承构便猜这个金钱鼠尾头的男人可能是嘎溜,见到满洲人,他的腿就软了,几乎想逃,但又极想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这才勉强忍住。心里不由得暗骂老三,竟然把满洲人都惹到家里来了!
嘎溜在外头呼呼喝喝,满院子吴家的下人不敢开口,蔡巧珠不停躲闪,搂着惊惶的光儿。
这般听了院子中吵闹了一会,吴承构才算知道了原委,原来商行里听的消息不假,今天嘎溜忽然出现在大街上,不知何故拦住了吴承鉴的马车,赶马车的吴七拼命反抗无果,被嘎溜强行搜车,又从马车中搜出了吴六和光儿,这下子街上就热闹了,吴七仓皇无措,就被满洲兵扣住了,然后连人带车,一起被带回了吴家大宅来。
吴七为人机灵油滑,途中被他趁乱逃走,但吴六和光儿却是被看得更严了。
抱着光儿的蔡巧珠侧着身子,不让满洲人看清自己的容貌,刚才她听下人来报,说有个满洲老爷把光少带回了家,这下子把她吓坏了,知道要将光儿保送海外的事情败露了,惊惶之际才不顾礼节地冲了出来——若在平时,她断不肯抛头露面给这般人物瞧见的。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嘎溜却已经瞥见了蔡巧珠的绝美容颜,一边呼喝乱喊,一边就凑了上来,脸上满是垂涎。
蔡巧珠大惊,连连后退,若换了个人,吴家的仆役妈子早上前把人轰走了,但对方可是个满洲老爷——虽然嘎溜在监督府只是个家奴,但到了汉人面前,他就是大爷,就算对面是十三行的富豪,他也是大爷!众人虽然愤怒,却没人敢上前。吴六被两个旗兵按住,也没法上前。
吴承构便听背后忽然有人说:“二少,你快出去救救大少奶…”
却是一个小厮,也躲在门后偷看呢,吴承构不等他说完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唯恐被外面满洲人听见。这会子他哪里敢出去?
蔡巧珠浑身发抖,背后已经撞到了墙,嘎溜却还在逼近,看看嘎溜一只黑乎乎的爪子就要碰到自己,她恶心得就要作呕,唯恐被对方沾到。
幸好便听吴二两叫道:“你做什么,做什么!”
五十多岁的吴二两冲了过来,硬生生插进了嘎溜和蔡巧珠之间。
蔡巧珠犹如绝处逢生,低声喊道:“二两叔!”
便见两个男仆抬了张椅子出来,椅子上坐着吴国英,两个男仆将抬椅放在了院子中间,吴二两便护着蔡巧珠躲到了吴国英身后。
这时嘎溜虽已被吴二两隔开,但吴国英也不知道是否看见刚才的事情了,还是猜到了什么,眼中如欲喷火,脸皮却还克制着,在椅子上欠身说:“老朽吴国英,这位爷如何称呼?”
嘎溜既然接了代管十三行的差事,对十三行的各家主要人物也下了点功夫了解了一番,虽然没见过吴国英,却也知道这位就是宜和行的开创者,摇摇晃晃走到吴国英跟前,昂然道:“我是嘎溜!”
“哦!”吴国英忙道:“原来是嘎管事。不知嘎管事来到鄙舍,有何贵干?”
一瞥眼,似乎才发现吴六,脸上惊讶说:“哎呀,这不是我们家吴六吗?怎么被两位兵爷押住了?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情,还是冒犯了嘎管事?”
嘎溜因第一次保商会议时言语失对,回监督府之后被吉山好生收拾了一顿,痛定思痛,总算有了点长进,这次来又有人对他耳提面命,教过他如何应对各种人物、场合,当下答道:“我在大街上走着,忽然发现有人拐带贵府的小少爷,就把拐带的人抓了起来,把贵府的小少爷送了回来。”
粤海关监督虽然是十三行的顶头上司,如果是有关十三行的洋务、商务,自然是他说了算,但他就算手头有兵,在广州地面却没有治安权,嘎溜的兵要截吴承鉴的马车、抓吴六抓光儿,却都是名不正言不顺——吴家并未犯事,上面也没有勒令他们禁足,按照律法来说,光儿就算光明正大地去福建老家,别人也不能阻止,何况他只是坐三叔的马车出门?
诬指吴家下人拐带少主,这是嘎溜干涉吴家事务的一个借口,这个借口谁都知道是假的,却没人说破,毕竟嘎溜这么说话,便是背后密谋的人还不肯公开破脸——第二次保商会议都还没开呢。
吴六为人比他弟弟实诚,当场就大叫:“不是,我没有!我没有拐带!”
吴国英喝道:“住口!”他对吴二两说:“叫两个人,把这畜生带去南海县,是不是拐带,请太爷决断。”
吴二两答应了,就指挥两个后生要把吴六带走,两个旗兵看向嘎溜,嘎溜微微一点头,他们便放手了。吴六只是应变不快,却不是浑人,看是自家老爷开的口就没再叫嚷了,老老实实地让家中仆役抓。
吴国英道:“家中一点小事,让嘎管事笑话了,来啊。”
吴二两已经从一个丫鬟手里,接过一个盒子,吴国英道:“家中出了点丑事,这次实在有劳嘎管事了,小小敬意,还请笑纳。”
嘎溜哈哈一笑,接过盒子,先掂量了一下,然后就当众打开一条缝看了一眼,随即阖上,笑道:“下次小心点,把家门看牢了,别再让猫儿狗儿叼了人窜出去。”
吴国英欠身:“是,是。嘎管事教训的是。”
嘎溜便搂了盒子,带了旗兵,摇摇晃晃走了。
吴国英红着眼睛,目送他消失,这才对吴二两说:“回头让昊官去南海县打点一下,接吴六回来。”
既然是在嘎溜面前说了要押吴六去县衙,这番个流程还是要做足的,至于县太爷怎么判那就是南海县的事情了,他们监督府管不着也无话可说,只是吴家就那少不得要破点财。
蔡巧珠搂着光儿,上前道:“老爷…”
吴国英举手止住了:“后院说。”
吴二两便让两个后生将吴国英抬起来,众人在后面跟着,来到后院。
第五十二章老姜毒眼
吴承构在小门后见嘎溜走了,人也不惊慌了,也跟在后面,进了院子,吴国英挥挥手,闲杂人等都出去了。
吴承构看看吴承鉴不在,就发作道:“老三呢?老三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老三又哪去了?是不是又去哪里鬼混了?”
吴国英向吴承构招了招手,吴承构赶紧走过去,不防被吴国英一个巴掌甩下来,啪的一声响,这一巴掌劲道好大,吴承构的一张脸立刻就出现五条指痕。
吴承构被老爷子这一巴掌打懵了:“爹…阿爹…你打我做什么?”
吴国英这一次虽然动怒,脸上竟全是沉着,打人之后,气虽小喘,手却不抖,只是冷着声音问:“刚才你躲在小门后面了,是不是?”
“这,这这这…”
吴国英的声音依旧平稳低沉,可越这样吴承构就越慌张:“你就没见那满洲家奴的爪子,都快伸到你大嫂脸上去了?就这样你还不出来,你还有一点做男人的血性没有?老大躺着,老三不在,我没出来,吴家就没有男人了是不是!”
“可…可是…那可是满洲人…”
“满洲人又怎么了!”吴国英的声线,抬高了一阶:“莫说那只是满洲人里头的一个奴才,便是吉山来了,你躲着缩着,那也是孬种!吴六都知道要冲过去护主,你却当起来乌龟缩头了!一有事就窝囊,没事的时候就成日家在窝里横——就这点出息,亏你你平日里还有脸在老三面前拿着做哥哥的架势,还有脸在吴六吴七面前拿着做主人的架势!呸!”
说到后来,老爷子口水都喷得吴二少满脸,吴承构要辩驳,又不敢辩驳,一退再退,缩到了墙角。吴国英看到他这副模样,更是失望,长叹了一口气,道:“滚吧!别在这里惹我生气了。”
吴承构如蒙大赦,耗子一般逃了。
院子里只剩下吴国英吴二两主仆和蔡巧珠母子了,吴国英道:“把光儿送回去睡觉。”
蔡巧珠就知道公公还有话说,便喊来连翘,但光儿刚刚被嘎溜截住送回来,正如惊弓之鸟一般,怎么都不肯离开母亲的怀抱。
蔡巧珠道:“老爷,你看孩子刚刚受了惊,要不…”
吴国英正在气头上,这回竟没再给这个儿媳妇面子:“光儿这年龄,也该学着懂点事情了!嘎溜只是一条恶狗,连一条恶狗都怕,将来怎么去面对虎狼?你是想让他长成老二那样子吗?”
蔡巧珠想想二叔那副窝囊样,倒也觉得公公所言有理,便狠心推开了儿子,对连翘说:“带光少回房间休息。”
光儿哇哇地哭,吴国英猛地一喝:“哭什么!我还没死,这个家还没散!哭什么!”把孙儿吓得都不敢哭了,光儿是喊着金汤匙长大的,从出生到现在爷爷何曾对自己这样疾言厉色过?
吴国英见孩子吓到了,缓和了一下口气,才说:“你是男孩子,更是吴家的长子嫡孙。这个家如果太平无事,还能容你做多几年纨绔,但现在这个家大难将至——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就要落难的家也一样,你也得学着像个男人了,懂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