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几百号居民抬着尸体来到地委门前,搭设灵堂,自愿为她守灵,政府调解了几次,都没能解决。地委提出赔偿,对方又不接受,正在双方僵持不下时,冯培明听到一个消息,这起事件的幕后策划者竟是黄南起,是他出主意要该户居民在地委门前搭设灵堂!
随后冯培明得知,该户人家跟黄南起家是世交,算是春江两大名门望族,可惜如今都衰败了。再调查下去才知道,黄南起这样做,原因还在春江工业园工程,他是一个对工业园工程持极端怀疑的人。
冯培明一开始不相信,认为黄南起不至于如此冥顽,更不至于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谁知跟黄南起当面谈过后,他才确信,这个人,骨子里确实有一种冥顽之风。
黄南起直言不讳,承认这起上访事件就是他出的主意,目的,就是逼迫政府把春江工业园工程停下来!
冯培明哪能容忍他如此目无组织目无法纪,这等于是带头煽动群众,跟政府作对。在当晚召开的常委会上,他就将黄南起撤了职。
不过,黄南起还是给他留下了一句忠告:“如果你一意孤行,春江工业园就会成为你的一大败笔,毁了你个人没关系,毁了整个春江的经济,你只怕……”黄南起尽管没把话说完,冯培明却能猜得出,他后面要说的,无非就是“罪人“两个字!
事实证明,春江工业园的确是他这一生最大的败笔,他也因这项工程提前结束了在春江的任期,被省委调整到政策研究室学了五年政策。
看见冯培明,黄南起也愣住了,没想到多年不见,当年叱咤风云的冯培明竟也一脸沧桑,满脸沟壑。
两个人就那么隔着门望了很久,直到身后站着的刘名俭开口,两人才从恍惚中醒过神来。大约是因为有刘名俭在场,冯培明脸上硬是挤出一丝笑容,客气道:“二位快请进。”
黄南起是受纪委和周正群重托,前来向冯培明说明春江陶器案的。
黄南起这个人,天生就是一个不安分者。当年被冯培明撤职,他并没喊冤,也没有四处找人说情,而是愉快地接受了命运对他的又一次安排。春江工业园拆迁矛盾还未彻底解决,冯培明就听说,黄南起就张罗着开他的黄氏济身堂了。没过多久,他的黄氏济身堂,已在春江小有名气。
这些年,黄南起跟儿子—北京中医大学毕业的黄济人一道,将黄氏济身堂开得有声有色,这家前清年间就在春江颇负盛名的中医堂,已成为春江一块金字招牌。知情者说,黄氏父子手中握有祖传的两百多个秘方,尤其对疑难杂症更是在行。什么“药到病除“、“华佗在世“、“医德高尚“、“救死扶伤“的锦旗和牌匾,挂满了墙壁。这还不算,父子俩还有一个怪癖,但凡那些挣了大钱的,比如包工头暴发户开奥迪坐大奔的,不管什么病,一律用黄氏秘方,当然药钱也贵得惊人,而对那些下了岗一家几口就不了业吃不起药的,他用一般方子,便宜,有时候甚至分文不取。拿他的话说,不就一些草药吗,值不了几个钱。有一次周正群找他治病,一语道破天机,你这哪是行医,简直就是劫富济贫。
黄南起呵呵一笑,不语。
医术高,病患就多。病患中什么人都有,什么消息都有,济身堂慢慢又成了信访办,难事,疑事,解不开的事,都到了他这里,他这人又好琢磨,又爱管闲事,这一好一管,就越发招来更多好事者,于是“华佗“之外,他又多出一个雅号:万事通。
周正群跟他的交情,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
关于春江陶器事件,还有那两个甘肃民工,就是黄南起无意中从前来看病的两位民工嘴里听说的。一开始黄南起也没在意,后来又有民工提起这事,而且说话的口气很神秘,这才引起黄南起的警觉。正好春江政府大楼竣工,周正群到江龙检查工作,中间找他了解政府大楼工程建设中的疑点,黄南起就将这些疑惑全说了。周正群听完,再三叮嘱,这事千万不能外传,但要留意,有没有更新的消息。不久,黄南起就听说,那两位甘肃民工死了,说是游泳时掉江里淹死的。
这下黄南起更觉得这里面有名堂,他便利用以前的关系开始暗中调查。谁知这一调查,就查出一个更大的黑幕来。
那两个民工果然是被人害死的,这一点,刘名俭及其专案组也在后来的侦查中得以查证。只不过,害死民工盗走陶器的,不是万河集团,而是有人假借万河集团名义,想栽赃给万氏兄妹!
那两个甘肃民工是在一个外号叫“秃手“的小包工头手下干活,秃手领的包工队算是外包工。建筑业有这样一个习惯,大公司承揽下工程后,除主要工程外,一些分部工程,包括土方、贴墙、抹灰等,都由外包工完成。工程项目越来越多,外包工、黑包工也越来越活跃。秃手原在万河实业当项目部副经理,后来另起炉灶,拉起小山头,带着四十多号人干外包工,这样来钱快,而且自己说了算。春江政府大楼工程开工前夕,万河实业人力不足,土方工程便承包给秃手。没想到,秃手这次撞了大运,挖着了古陶。秃手以前干过文物走私,虽是小打小闹,却也熟悉一些这里面的行行道道,后来被人坑了,差点搭上性命,这才收手,到万河实业当建筑工。一见着古陶,秃手便知道机会来了,于是他火速跟一个叫阿秋的女人联系,这女人平时做服装生意,暗中却在搞文物。秃手以前跟她打过交道,知道她跟香港那边的文物贩子有关系。阿秋看了货,知道这是笔大买卖,于是跟秃手一番密谋,如此这般,出了个杀人灭口的主意。秃手便佯装带两个民工去江边游玩,趁其不备,将他们推入江中。过后,他通过阿秋,将那批古陶倒卖给了叫阿朱的“四老板”。随后,秃手便消失了。
刘名俭这次到春江,一方面调查周正群一案,一方面跟春江警方联手,暗中调查彩陶案。直到一周前,才从深圳将秃手抓获。在强大的心理攻势前,秃手如实交代,并且供出了另一个事实:所有这一切,都是春江市常务副市长跟潘进驹导演的!
春江市常务副市长早就知道文惠院有陶,还有更多文物,为将这些地下宝藏独吞,遂跟潘进驹合演了一场双簧戏。首先由潘进驹物色外包工,点名要外地民工,然后他通过工程指挥部将其安插到万河实业,由其负责挖土方,一旦见到陶,立即杀人灭口,将罪名转嫁到万氏兄妹身上。包括那个叫阿秋的女人,也是提前安排好的,就等秃手上钩。本来他们要将秃手也灭掉,可惜秃手提前发觉,钱也没拿就跑了,他们这才罢手,逼着万河实业拿钱,给甘肃民工作了赔付,算是将此事了结了。没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秃手最终还是向警方供出了他们。
春江市常务副市长这样做,还有另一层目的,就是想通过阿朱把冯培明的三儿子也牵扯进来,有了万河实业跟冯培明,这出戏,他就算是演实在了。
……
这一天的冯培明,等于又让黄南起上了一课。本来他对黄南起还抱着戒备,尤其看到他跟纪委副书记刘名俭一道登门,更让他心里多了层提防,没想到黄南起却道出了一个惊天事实。
听完,他沉如千斤的心一下就轻松了。
“真是他们干的,跟我家小三无关?”
黄南起重重点头,刘名俭也向他作了保证,一时间,冯培明心里乱得就不知该说什么了。
刘名俭对黄南起说:“来一趟不容易,给冯主席号号脉吧!”
黄南起刚要伸手,冯培明本能地缩起手:“号什么脉,谁说我有病?”
夏闻天对女儿夏雨大发雷霆。
夏雨还没把孔庆云辞职的事说完,夏闻天就怒道:“他想做什么,你问他,还想做什么?辞职,他有资格辞职吗,惹出这种事,还要跟组织闹脾气,是不是觉得自己了不起?”
“爸。”夏雨怯怯地叫了一声。按照金子杨他们的要求,夏雨去给丈夫做工作,不料丈夫很固执,怎么说他也不听,夏雨这才跑来找父亲。
“自我膨胀,一次教训还不够,还要接受第二次!”夏闻天不听女儿解释,认定孔庆云是无理取闹,或者,就是想借此跟组织要好处。
“姥爷,你不能光说我爸,组织上对他不公,就应该提出来。”一旁的夏可可插话道。
“不公?你给我说说,怎么不公了?问题没给他查清,还是处分他了?”
“把我爸抓进去,就是不公。”夏可可撅嘴道。
“我看组织上处理得轻了,应该判他几年刑!”夏闻天愤愤道。
“姥爷,你这是什么心理,我看该反省的是你,别以为你是老革命,就可以对所有事都一锤定音。”夏可可摆出一副跟姥爷舌战到底的架势,这几个月以来,她提心吊胆,现在总算可以松口气了。一想到父亲受到的不公正遭遇,可可就替父亲鸣不平。
“我一锤定音?如果让我作决定,非给他处分不可。”夏闻天居然跟可可较起真来。
“你专断,不讲理!”夏可可冲姥爷嚷了一声,一看母亲委屈的样子,又道:“这个家,向来就是你说了算,你把家当成单位了。”
“可可!”夏雨赶紧阻止。
“我就要说!”夏可可也较起了真,“姥爷,以前我尊重你,怕你,认为你说的总是对的,现在我发现,你也有不对的时候,还不允许别人提出来。这个坏毛病,是多年工作中养成的,你必须改。”
“好啊,教训起你姥爷了。”夏闻天将矛头转向自己的外孙女,想发火,却又实在发不出来,只好泄气道:“我看你现在跟你爸一样,骄傲自大,这很危险。”
“危险的是你。”夏可可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夏雨制止了几次,都没将她制止住,她一鼓作气,将心头对姥爷的不满发泄出来。气得夏闻天立在那里,嘴唇抖着,半天发不出声音。
“说到你痛处了吧,没话了吧,没话就认输,有错误能改正,还是好同志,这可是你教我的。”夏可可这才嬉笑着往姥爷跟前凑,气得夏闻天一把推开她:“少来糖衣炮弹,不上你的当!”说完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家里的气氛这才缓和下来。夏闻天叹了一声,将目光转向夏雨:“他是真辞职还是跟组织闹情绪?”
夏雨嗫嚅半天,吃不准地道:“我看……这次像是真的。”
第58章 四面楚歌 (5)
“他敢!”夏闻天一下子又怒了。夏可可伸了下舌头,冲姥爷扮个鬼脸:“我爸能当教育厅厅长,干校长,亏了。”说完,怕姥爷骂,钻卧室去了。
夏闻天追着她的身影喊:“你爸还能当联合国秘书长呢,不知天高地厚。”
“这个他可干不了,说不定呀,将来你外孙女能干。”夏可可从屋里还了一句。
夏闻天刚要批评,电话响了,拿起一听,是找可可的,声音很像周家那小子,夏闻天没好气地说:“她不在!”
“谁啊?”夏雨问了一声。
“还能有谁,一天到晚不停地打,管管你宝贝女儿。”
夏可可从卧室探出头,神秘兮兮道:“是不是他?姥爷你做得好,我手机换了号,他不知道。”说完,挤一下眼,又缩回去了。
“看看,你养的宝贝女儿,整天不学习,就知道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早恋!”
夏可可又从里面喊:“姥爷,我这岁数,早就不能算早恋了,要算只能算黄昏恋。”
夏闻天气得哭笑不得,夏雨却让女儿这句话逗乐了。
发完火,夏闻天平静下来,语重心长地给夏雨做工作:“雨儿,你们两口子都是党多年培养的干部,也都担任重要的领导职务,脑子里一定要绷根弦,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庆云这场风波虽说是过去了,但要认真汲取教训,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别人为什么瞅上他,为什么要嫁祸于他,要好好反思一下。你自己也要注意,往后跟什么人接触,不跟什么人接触,心里要有数。人这一辈子,栽不起跟斗,一个跟斗栽下去,你就什么也没有了。”
夏雨点点头,心里又忍不住为孔庆云着急起来,真怕他不听劝说,冲动之下干出什么事来。夏闻天见女儿犯愁,安慰道:“庆云的事,你也不必太着急,再等等,我想他还不至于太糊涂。”
正说着,门铃响了,夏雨起身打开门一看,是金子杨跟刘名俭。见两位纪检大员登门,夏闻天显得颇为激动,拿出最好的茶叶,亲手为他们沏茶。看着父亲激动的样子,夏雨心想,父亲变了,跟以前大不一样了,脸上再也没了那种僵硬的表情,变得对人亲切和蔼起来,他总算学会平易近人了。
金子杨也显得很客气,不只客气,举止间还透出一种少有的拘谨。简单寒暄了几句,金子杨道:“夏老,我们是登门道歉来的。”
“道歉?道哪门子歉?”夏闻天不明白金子杨这话从何谈起。
金子杨笑了一下,道:“庆云同志这场风波,给您一家人带来不安,对您个人的形象也造成了伤害,我们两个,向您作检讨。”
“扯淡!”夏闻天将手里的水杯放下,盯着刘名俭:“是你的主意?”
刘名俭赶忙说:“是我们开会研究的,这场风波,伤及您一家,我们很不安。”
“我说刘名俭,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你以为这样说,我心里就舒服了?我夏闻天心胸还没狭隘到这程度。如果是谈工作,我欢迎,如果拍马屁,你们走。”
“爸—“夏雨生怕父亲再发脾气。
刘名俭冲金子杨使个眼色,两人没再在这话题上纠缠,意思表达到就行,说多了,真有拍马屁之嫌。
夏可可藏在卧室不敢出来,又怕漏掉外面的谈话,耳朵紧贴在门缝上,一听姥爷又要发火,心里恼道:“死脑筋,动不动就跟别人甩脸子。一个退休老头,跟谁摆谱啊!”心里骂得正痛快,就听姥爷问:“庆云呢,什么时候回学校?”
“结论已经作了,庞书记想在下周召开一次扩大会,在会上替他跟周副省长正名,所以暂时还得委屈他们一下。”
“正什么名,问题查清不就行了?”说到这儿,夏闻天忽然盯着金子杨问:“听说他要辞职?”
金子杨赶忙欠欠身,不安道:“是我们工作方法不当,查案中伤害了他,他有情绪我们能理解。不过,眼下情绪化解了,今天上午,庞书记派他去春江接周副省长,让他们两个人交流交流。”
“化解了?不是说他情绪蛮大的吗?”
“是庞书记找他谈话了。”刘名俭补充道。
“好啊,架子蛮大的嘛,省委书记不找他,他这个校长还不当了?”
夏可可在里面一阵儿窃笑,老爸这一招,高啊,就该这样,看他们以后还敢乱冤枉人!这么想着,眼珠一转,老爸官复原职,那她的冤案也该平反了。尽管学生会主席有可能当不成,但平反总比背着黑锅要强。
这一天的金江市,空气格外清醒,天气也是出奇的灿烂。夏可可在网上发出一个帖子:云散了,天晴了,噩梦终于结束,同志们,向前冲啊!不多一会儿,她就看到了天行健的回复:曲终了,人散了,我的爱情成一锅粥了!
别人是轻松了,黎江北却一刻也轻松不得。
胡阿德虽是如实供出了闸北新村炒地的阴谋,但由于证据在别人手里,此案还不能铁定。他已向刘名俭反映,证据在崔剑手里,纪委也找了崔剑,但顽固的崔剑却非要等找到陆小雨后再拿出证据。
“我把证据拿出来,她有了生命危险怎么办,你还想让我背上一条人命啊?”无论他怎么劝,崔剑就是这句话。
别看崔剑平时有些大大咧咧,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让黎江北对崔剑有了新的看法,貌似有心无肺的崔剑,内心里,竟也有一根柔弱的神经,只是,不轻易表露出来。陆小月的死,对他打击很重,他把这一切埋在心底,埋了二十多年。
要说,这一切,黎江北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也是他不敢硬逼着崔剑把证据拿出来的原因,如果陆小雨再有个三长两短,他只怕就会永世不得安宁。
往事如烟啊!每每想起二十多年前那些烟雨蒙蒙的往事,黎江北的心就被悔恨和愧疚折磨得汪洋一片。一个年轻的生命走了,虽说他不是直接的凶手,但是,如果他能坦荡一些,或者勇敢一些,陆小月那颗伤痕累累的心,或许可以温暖过来……
陆小月考取研究生后,一开始表现得很乐观,黎江北也看不出她有什么愁事。尽管崔剑再三叮嘱,让他把她盯紧一些,如果有什么思想波动,一定要告诉他。那个时候,崔剑告诉他,他跟陆小月断了,感情上不再有纠葛,两个人已把所有事都说开了。说开就等于心头的疙瘩解了,黎江北天真地这么想。
应该承认,黎江北是一个感情上很不成熟的男人,尽管他已经结婚了,但对“感情“两个字,理解得却很片面,甚至称得上幼稚。”什么感情,我不信那一套,两个人看着差不多,结伴过日子,能够彼此负责,能把日子过好,事业上有进步,这不就是完美的家庭?那些情呀爱呀,听着肉麻,尽是小说电影里用来骗人的。”这是他常说的一句话,跟崔剑说,跟妻子说,跟他的研究生说,后来,还跟陆小月说。
黎江北跟妻子的恋爱,谈不上恋,也谈不上爱。恍惚中他似乎就没有恋过,也没有爱过,经人介绍,两人见了面,交谈过几次,感觉对方还可以,是个持家过日子的人,于是很快结婚,实实在在过起了小日子。他没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对,他要做学问,要研究课题,要带学生,要参加各种各样的学术会议,时间安排得满当当的,一点瞎想的工夫也腾不出来。
婚后半年,妻子提出让他陪着看一场电影,他说:“哪有时间啊,一场电影两个小时,加上路上消磨的时间,足可以看一篇论文。”气得妻子黑了脸骂他:“黎江北,说你是木头,你还真木得出名了,你看看人家两口子,哪像我们?”他呵呵一笑:“不能像,各过各的日子,怎么能像呢?”然后就抱着杂志,钻卧室去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是陆小月改变了他对人生对生活的看法!
一开始,陆小月跟他很有距离,尽管那时候,他已知道陆小月跟崔剑的感情纠葛,陆小月也亲口告诉他她爱过崔剑,但一切都过去了。陆小月把他当老师,跟其他同学一样,保持着尊敬,也保持着距离。慢慢地,这种距离就没了,上课时黎江北爱提问她,她呢,也喜欢回答黎江北的问题。有课题需要学生参与时,黎江北会想到她,她呢,也喜欢参与到课题中来。再后来,两人就有了单独接触,有时因课题,有时因同学之间的小事。这种亲近是自然而然的,但跟爱没有任何关系,这点黎江北能保证,到现在他也不承认,自己当时对陆小月萌生过爱意,如果真是那样,事情可能会演变成另一种结局。
问题出在陆小月身上。大约一年后,陆小月上研究生的第三个学期吧,黎江北至今还记得,那是四月的一天,春暖花开,空气中充满芬芳,陆小月突然拿着两张电影票,请他看电影。黎江北当时想也没想就说:“我哪有时间,你找同学看吧!”说完,就丢下陆小月进了教研室。
半小时后,他因一份资料忘在了办公室回头去取,却发现陆小月还站在校园假山下的花坛边。他不解地走过去,问她:“怎么还不去,电影不是马上要开场了吗?”没想到陆小月居然说了一句让黎江北到现在都摸不着头脑的话:“这个世界上,怎么总是有人要孤单地活着?”说完,她丢下他,头也不回地远去了。
后来,陆小月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跟他保持距离,再也不肯参与到他的课题里来了。
在以后的很多个日子,黎江北都会记起那个空气中弥漫着芬芳的日子,四月,校园假山下花坛边,一个受过伤的女子,请她看电影。可惜,他是个书呆子,不懂得品味,也不懂得回应。
黎江北后来才知道,自己不是书呆子,自己也有对爱的渴望,也有崔剑说的那一份冲动。
如果事情仅仅停留在那一天,也不会引出后来的剧变,可惜,它没停下来。
两年后,陆小月留在了江大,成了他的助手。有一次,他带队去下面调查基层教育,这是一个大课题,也是他第一本理论专著。在江龙乡下,一个叫三河沿的小村子,他们调查农村孩子受教育状况。晚上,江边,江风习习,月色朦胧,两个人本是谈论着课题的事,谈论着三河沿的孩子,谈着谈着,陆小月猛地把头扎在他怀里,双手竟箍住了他!
之后是一片迷离,一片晕眩,一片比月色更让人看不清的朦胧。
最后,他推开了她,推开了情感再一次迷失的陆小月。推开倒也罢了,悔不该说出那样一句让他后悔一辈子的话:“小月,你不能这样,让崔剑知道了他该怎么想!”
事情就此一发不可收拾。
半年后,陆小月跟江大最负盛名的“老夫子“恋爱了。老夫子姓查,比黎江北还要大六岁,因为过分的顽冥和生活小事上的无能,一直没有哪个女孩肯青睐于他,结果就成了江大有名的困难户。谁知,才貌出众的陆小月愿意跟他谈恋爱。
陆小月跟老夫子的恋爱,完全是一种报复,对崔剑和黎江北的报复!等黎江北发现这一点时,已经晚了。陆小月索性搬到老夫子的宿舍,同居了!
陆小月连受两次打击后,作出这样震惊的选择,不难理解。难以理解的,反倒是他黎江北。这个时候他应该站出来,告诉陆小月这是错误的选择,或者,他应该告诉崔剑,至少崔剑比他有办法。可惜,他沉默了。不但沉默,还对陆小月投去蔑视的目光。
又是半年后,陆小月跟老夫子分手了,报复毕竟只是报复,跟过日子不同。
又是一个月后,陆小月离开江大,跟谁也没打招呼,黎江北当时在国外,等他一年后从国外回来才得知,陆小月离开了人世。说是生陆玉时难产,医院没保住大人。
黎江北宁愿相信,是陆小月自己选择了离开,离开老夫子,离开江大,离开这个世界上熟悉的一切,包括她爱过和恨过的人!
一个为爱而来的女人。黎江北后来这样评价她,可惜,这一生,她都没能得到一份真爱。
第59章 最后一班岗 (1)
崔剑最终还是交出了证据,不是黎江北说服了他,而是在寻找陆小雨的过程中,崔剑渐渐知道了陆小月离世的真相,以前没人告诉他这些,他连陆小月留有一个女儿的事实也是从黎江北嘴里知道的。
尽管黎江北告诉了他真相,但他并不领情。”好啊,黎江北,原以为小月到了你那里安全,没想到……”崔剑气愤得说不下去了。
黎江北痛苦地说:“崔剑,别怪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后来?你骗谁啊,怪不得小月不理我,原来是你从中作梗!”
崔剑讲的是实情,陆小月到江大读书以后,他嘴上说忘了陆小月,心却还牵挂着她,不过,陆小月像是真把他忘了,起初还跟他见上一两次面,后来就变得如同陌生人,崔剑再想找她,很难。等她研究生毕业,留在江大,就彻底跟他成了路人。现在想想,都是因为黎江北!
“你让我怎么看你,你说,说啊?”崔剑愤怒得有些失去理智。
黎江北还能说什么?
“伪君子,假道学!”崔剑近乎咬牙切齿,骂完还不过瘾,抓起黎江北的水杯,使劲摔在了地上。”喝,我让你喝!20年,你瞒了我20年,亏我还拿你当朋友,亏我还把小月交给你。你不是说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吗,你不是说她是得急病走的吗?怎么又成了难产,怎么又多出一个女儿?”
“崔剑……”
“少叫我的名字!”崔剑越骂越起劲,越骂越有理,骂得黎江北头都抬不起来。
猛然,黎江北抬起了头,直直地盯着崔剑,盯着盯着,黎江北愤怒了:“你凶给谁看,你有什么理由凶?你现在有理了,当初呢,当初你怎么不凶?”
崔剑愣了愣神,好像没反应过来,刚要狡辩,黎江北猛地抬高声音:“崔剑,是你毁了她!你睡了她三年,占有了她三年,结果呢,结果她被推了出来!”
“你胡说!”
“我胡说?你扪心自问,当初你是怎么承诺她的,又是怎么把她推到江大的?你是元凶,是第一个拿刀杀她的人!”
两个男人就这么吵着,骂着,发泄着,指责着,最后,两个男人同时流下了眼泪。
发泄完,忏悔完,就又开始着急陆小雨,着急陆玉。这些日子,他们跟陆玉联系不上,这女孩子像是失了踪,四处找不到她。黎江北好不容易从张兴旺嘴里问出一句话,陆玉找张朝阳去了。张朝阳得知有人威胁父亲,还拿钱收买父亲,一怒之下,瞒着父亲,拖着受伤的身体去了北京,说是要到国务院门口静坐。陆玉怕他真坐,急忙追了过去。
正急着,春江警方带来了陆小雨。原来陆小雨去了广州,她跟胡阿德合伙炒地时,认识了一个广州的老板,当时也入了伙,跟他们合炒闸北新村的地皮,后来广州老板怕出事,抽资逃了。陆小雨想找到他,让他出来作证,没想到差点被他卖给人贩子。广州警方严打时,从一条破船上解救了她,她说自己是春江人,广州警方才让春江这边过去领人。
陆小雨回来,崔剑才把那些证据交到了刘名俭手里。
至此,孔庆云和周正群一案的疑点才算彻底澄清。隐在闸北新村后面的黑幕,也算彻底被揭开。
原以为大案到此就可告破,谁知江北商学院这边又出了新问题。谁也没想到,纪委在调查江北商学院院长曾来权腐败案时,无意中查出,李汉河涉嫌受贿!
不只是工作人员惊了,就连庄绪东也惊得说不出话。李汉河受贿,怎么可能呢?结果,潘进驹愣是咬出了他!
早在三年前,潘进驹承揽江北商学院新教学大楼工程时,一次给工程招标小组送去400万。当时李汉河是副院长,从中分得20万。后来,改建图书馆工程,李汉河又从潘进驹手中拿得20万。凭着这400万,潘进驹从商学院共拿到6000万的建设项目,而且还跟葛、陶二人建立了更为密切的关系。这6000万,一半就是吴含章老人的钱。
此案一出,众人皆惊。李汉河,怎么可能?联想到他在联席会上的慷慨陈词,联想到他在黎江北盛安仍面前的义愤填膺,真是让人不敢想象,他会跟腐败联系在一起。
听到这个消息,黎江北愤愤地跟盛安仍说:“都说他嗓门大,嗓门大喊出的不一定是真理!”
一场连绵细雨后,天空再次放晴,细雨清洗过的金江,格外灿烂夺目。
香格里拉大酒店,四楼长江厅,还是孔庆云被带走的那间包房。
接风仪式由孟荷张罗,也由她主持,孟荷今天打扮得分外漂亮。昨天下午,她硬拉着回家不久的周正群陪她做了头发,又特意到欧亚时装城选了两套衣服,一早起来,她又打电话给雪娇,硬要让雪娇帮她参谋参谋。
孟荷现在是跟谁也不计较了,周正群的结论一出,人一回家,她的心情比金江的天空还要晴朗,往日的阴云一扫而尽,谁在她眼里都成了朋友。
雪娇先是不自在,扭扭捏捏,不敢看她。孟荷说:“你扭捏什么呀,都是我不好,我这人刀子嘴,豆腐心,你就别跟我计较了。”
一句话说得雪娇果然不那么扭捏了,帮她左看看,右瞧瞧,最后说:“头发嘛,还行,就是这衣服,不大适合你。”
“怎么不合适,这可是我家正群陪我买的。”
“男人有他们的小心眼,不喜欢你打扮得太耀眼,这衣服,怎么看也老了点。”
“真老?”孟荷怀疑地看着雪娇。雪娇点点头,很认真的样子。
“那怎么办,夏雨也要去,我可不能输给她。”
雪娇想了想:“有办法,跟我走。”
两人来到雪娇店里,前后试了12套,最后选定3套,效果果然比周正群参谋的两套好,人一下好像年轻出好几岁。雪娇不收钱,硬要当礼物送给孟荷,孟荷哪肯,两人推来推去,雪娇说:“就当你给我作宣传吧,真不能收钱。”孟荷道:“宣传我作,钱你怎么也得收下,我家正群都出来了,花多少钱都高兴。”雪娇还是不收,孟荷急了:“你想让我犯错误啊,我可不想到纪委去。”
雪娇这才收了钱。孟荷笑嘻嘻地,提着三套衣服回了家。
雪娇的眼光果然不一般,穿上她选的衣服和夏雨站在一起,孟荷就是比夏雨漂亮,也比夏雨抢眼。夏雨虽也是精心打扮过,但跟孟荷一比,她的穿戴就显得太一般了。孟荷心里那个乐就别提了。
两家人终于再次坐到一起。这是孟荷的主张,既然是为同一件事进去的,为什么不坐一起庆贺?见周正群也没反对,孟荷就开始张罗,怕夏雨心里有疙瘩,不答应,她先做通孔庆云的工作,然后又跟可可甜言蜜语一番,直把可可从头到尾夸了好几遍,那口气,好像人家已答应做她儿媳妇了。这两人工作一通,就由不得她夏雨了,孟荷这才将电话打给夏雨。还好,夏雨爽快地答应了她。两个女人合计一番,决定就把接风宴摆在香格里拉,而且点名要长江厅。
夏闻天原本也要来,临出门时,突然又不来了,说胃不大舒服,吃不了。孔庆云再三相请,夏闻天还是拒绝了:“去吧,去吧,别管我了,你们热闹就行。”夏雨这才明白,父亲是怕自己到场反让大家压抑,放不开,也就不再勉强,答应改天自家人再单独庆贺。
周健行没来,这是个大遗憾。不是他不敢见夏可可,是真有事。大学毕业后,周健行在考研还是就业问题上,矛盾了好长一阵儿,弄得孟荷也没了主意。后来省委组织部、省人事厅联合下发通知,决定在应届大学毕业生中挑选一批德才兼备者,到农村去,在村委会工作。健行对此感兴趣,正好几项条件他都具备,优秀大学生,学生会干部,又是党员。怕孟荷阻拦,健行瞒着孟荷报了名,考试成绩出来后,他拿了第一,孟荷想拦已没了机会。眼下他们正在培训,请不了假,只在电话里跟父亲说了几句,表达了自己的祝愿。
见周健行没来,可可心里免不了有些暗淡,吵归吵,闹归闹,这个时候,可可还是很想见周健行的。幸亏有孟荷,她主动替儿子担起了照顾可可的责任,让可可跟自己坐一起,又是夹菜又是添饮料,那份亲热劲,比母女还亲。
她的表现让夏雨大开眼界,夏雨心里想,这人到底有多少本事啊,以前真是小看她了。想归想,夏雨不能让大家扫兴,再说,夏雨也没打算跟孟荷计较,女人嘛,都有慌乱无措的时候,包括她自己。
陈小染来了,捧着两束鲜花,打扮得体体面面,好像是来相亲的,惹得周正群说:“这桌上可没你追求的女孩子,要献殷勤,就献给你们校长。”孔庆云呵呵一笑:“你就别取笑他了,他是个看到女孩子就脸红的人。”听校长这么一说,陈小染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孔庆云原打算叫上强中行一家,后来一想楚静,打消了这念头。
宴会进行到中间,刘名俭跟卓梅来了,见面卓梅就嚷:“好啊,敢瞒着我庆贺,名俭,罚他们每人三杯。”
热闹了一阵儿,孔庆云忽然问:“江北呢,他怎么没来?”
刘名俭笑着说:“我通知过他,想让他也来热闹热闹,他在电话里应承着,人却去了火车站。”
第60章 最后一班岗 (2)
“去火车站做什么?”
“接陆玉,陆玉跟张朝阳回来了,他非要亲自去接。”
黎江北狠狠批评了张朝阳。
这是张朝阳回来的第三天,医院,张朝阳刚刚复查过,医生告诉黎江北,他的身体已无大碍,再观察一周就能出院了。
确信张朝阳身体没有大麻烦,黎江北才沉下脸,道:“朝阳同学,今天我得说你几句,你年轻,有头脑,充满激情,这都是优势,但优势必须要用到学习上。你们这一代人,别的都好,就是太过于自以为是。自己高于一切,眼里没有传统,没有值得你们坚守的东西。什么都敢打破,所有的雷池都敢越,好高骛远,脚总也踩不到地上,结果呢,你们最终还是迷失了,找不到目标,找不到自己。”
张朝阳刚要插话,黎江北制止了他:“先听我把话说完,别人说话,应该先学会倾听,有意见等对方说完再提出来,不要老觉得对方的话不值得一听。”
张朝阳脸红了,本来他就是想来对黎江北作检讨的。这次去北京,他在车上巧遇北京师范大学暑期大学生社会实践团,对方是完成任务后回北京的。一路上,张朝阳感觉到他们的朝气,也感受到他们的务实,还有钻研精神和求真精神。从他们身上,张朝阳感觉出自己的浮躁,自己的浅薄。到了北京,他没去喊冤,也没去静坐,先是看了天安门升国旗仪式,接着去了八达岭长城、故宫,后来又到清华、北大校园,感受了一番中国名校。在北大校园,张朝阳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微不足道……
批评完张朝阳,黎江北又批评了一通陆玉:“退学是什么,退学就是自己对自己的不负责,对时代的不负责,就是不敢承担责任。一个人连责任也不敢承担,这辈子还能有什么大作为?”说到这儿,他忽然就想起自己,想起陆小月那忧伤无助的脸,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他喉咙里,让他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他已打定主意,暂时先不告诉陆玉她的身世,等设法联系到老夫子后,再拿主意。
沉默了良久,他满是期待地说:“别的同学都已开学,我也期望着你们,能尽快回到学校去。”
吴潇潇终于回到金江了。
本来她回国的日期可以早一些,但因吴氏集团内部人事变动,两位高管要退出,又有三位要加盟进来,这就又耽搁掉半月时间。
还在香港的时候,吴潇潇就已听到江北高层痛击腐败的消息,都是黎江北打电话告诉她的。
面对突然发生的这一切,吴潇潇震撼了,进而大受鼓舞。她在电话里对黎江北说:“黎委员,太出乎我意料了,没想到省委反腐的决心这样大。”
黎江北笑着说:“我早就告诫你,别把一切都想得太悲观,你还说我太过理想。现在相信了吧,省委不只是反腐决心大,发展高教事业的决心更大。”
黎江北跟着告诉她,被江北商学院侵占和挪用的3000万,省委正在积极想办法,计划先从教育储备金中划出来,然后再从商学院固定资产中扣除。
“还有好事呢,国土局已表态,那块纠纷土地,你们就不要争了,那是块商业用地,还是让它用到商业上吧!国土局计划在闸北新村重新划拨土地给长大,项目已经报上去,就等你回来办手续。”
听到这消息,吴潇潇更加震惊,这些天,她真是有些急不可待,原本在她心里已经死掉的长大,忽然又活了过来,而且带给她更大的冲动。为了彻底扭转长大的被动局面,她向董事会提出,追加长大投资,将它列为吴氏集团在内地的战略项目。董事会批准了她的请求,从年度预算中又切出一大块,留作长大在内地的发展基金。
一出机场,吴潇潇就看到黎江北,她的心怦然而动。想不到他会亲自来机场接她,更想不到他会手捧一束鲜花。吴潇潇从没想过,黎江北手捧鲜花会是什么样子。现在亲眼见了,非但没有滑稽感,相反,一股奇怪的东西涌上来,挠得她心里痒痒的,仿佛,长久以来积郁在心头的那股情感,瞬间要喷发出来,又仿佛双腿被一股陌生的电流击中,突然间迈不动步子。
长江大学的事终于提到书记办公会上,省委讨论了两个议案,一是黎江北及调研小组提出的将长江大学作为江北民办高校试点,由教育厅协助管理,采取扶上马送一程的方式,一切正规后再行放权,由长大董事会管理。省委通过了此案,要求教育厅尽快跟长大董事会拿出具体管理办法及试点方案,由省委专项会议研究。另一个议案是长大新校址的确定。
本来长江大学可以购得城市学院旧校址,吴潇潇也接受这个方案,但庞彬来认为,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闸北高教新村,不能没有民办大学的位置。”这不只是一个校址问题,更是一个政治问题,都说要重视民办高校的发展,怎么重视,怎么扶持,要落实到行动上。闸北高教新村一定要完善,要让民办高校、职校、技术学院都在那儿落户安家,形成一个多元化格局。而且,民办高校的位置一定要突出,要向全社会表明省委的态度。”
经过研究,省委决定暂停闸北高教新村二期工程建设,把有限资金用到刀刃上,用到重点项目上。长江大学终于获得地方财政2000万元的扶持资金。
听到这个消息,吴潇潇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久拖未决的纠纷,终于在调研组入驻长江大学后得以圆满解决。
这一天,吴潇潇代表香港吴氏集团董事局,将一封感谢信送到盛安仍手里,盛安仍拿着信,感慨万千。调研组这一趟下来,收获非同一般啊,眼下调研工作即将结束,回想这几个月的工作,他真是有太多话要说。正好省内两位书法家前来拜访,盛安仍也是位书法爱好者,交谈之余,欣然提笔,泼墨挥毫,写下几个大字:“办人民满意的教育!”
一周后的一天,吴潇潇找到盛安仍,拐弯抹角提出,想请黎江北出任长江大学校长,全权负责长大日常工作。盛安仍听完,强抑住内心的激动,道:“这事你找他亲自谈,我不能包办。”
吴潇潇莞尔一笑:“我这不是请您当参谋吗,帮我出出主意,这方案到底行得通行不通?”
盛安仍笑道:“我看行。”
痛定思痛后,冯培明终于向省委交出一封检讨书,这封长达13000字的检讨书,是冯培明闭门思过将近一个月的结果,他向省委如实汇报了这些年的思想变化,特别是从政府到政协后思想上的失落及行动上的消极,同时也对闸北高教新村工程作了反思。他请求省委对闸北高教新村重新制定政策,加强管理,让它尽快步入健康的发展轨道。冯培明还对自己多年来拉小山头,建小体系,搞小联盟等作了深刻反思,因为他的用人不当,长期失察,导致葛、陶二人蜕化变质,给党和人民的事业带来巨大损失。
检讨书后面,附着一封请辞,冯培明请求省委同意,辞去省委常委和政协主席一职。对他所犯的错误,请省委查处。
冯培明向省委递交辞职报告的第二天,李希民也向教育厅党组、省委组织部递交了辞职报告。
捧着检讨书,庞书记心情沉重,这是他到江北后收到的最重的一份礼物,他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冯培明总算不负省委一班人的厚望,能够认识并检讨自己的错误了。
省委常委会上,庞书记一口气讲了一个多小时,这是他到江北后讲话最激动的一次,他说:“衡量我们工作好坏的标准到底是什么,不是上级的肯定,也不是同志间的互相恭维,让人民满意,这是我们一切工作的根本,也是我们党始终如一坚持的原则。”说完,他拿出盛安仍写的那幅字:“办人民满意的教育,这是政协委员对省委提出的要求,也是厚望,更是广大老百姓的愿望。江北高教事业能不能走出困境,取得长足发展,就看我们能不能坚持这个原则。”
会上,省委同意李希民辞去教育厅党组书记、厅长职务,暂时到省委政研室工作,经组织部提名,会议表决通过,由舒伯杨同志担任教育厅党组书记、厅长,任命黎江北同志为江北省民办教育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组长由周正群同志兼任。
会议再次重申了省委大力发展高教事业的决心,庞书记斩钉截铁地说:“百年大计,教育为本,能不能把教育事业办好,办出特色,事关子孙后代,更关系到江北的未来。教育兴,万事兴,我们一定要牢记发展和公平这两个根本,高瞻远瞩,务实求真,努力推进教育优先发展,科学发展,公平发展。分区规划,分类指导。彻底澄清思想中的模糊认识,坚决抵制错误思潮的侵入,以体制改革和机制改革为动力,深化改革,加强与国际间的交流与合作,坚持教育的社会性质和公益性原则,切实办出让人民群众满意的教育!”
对冯培明的辞职申请,省委没有表决,庞书记语重心长地说:“还是等下届政协会议选举吧,省委不能越权,不过在这期间,你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第61章 尾 声
又是两个月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仿佛一晃间,秋天已经来临,秋意染满大地。江水滔滔,世界上永无停息昼夜奔腾的,除了江水,怕就是人的心。
调研组走后的这两月,黎江北的日子略显平静,惊涛骇浪已经过去,迎接他的,是平淡而又充实的一个个日子。这一天,傍晚,吴潇潇约他到江边散步,黎江北欣然赴约。两个人从长江大桥一路走到江边花园,聊了两个小时,天完全黑了下来,繁星已挂满天空。黎江北紧了紧衣领,从江面吹来的晚风扑打着他的脸庞,也撩拨着他的心扉,他感觉呼吸有点困难。
吴潇潇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这段日子,跟黎江北散步已成为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项内容,每次,她都能从他这儿受到启发,受到鼓舞。有了黎江北的协助,长大各项事务出奇的顺利,吴潇潇已深深爱上了这片土地,爱上了这项事业。吴氏集团董事局已正式向黎江北发出邀请,请他加盟吴氏集团,加盟长江大学。
“想好了吗?”走出花园,在一棵硕大的芭蕉树下,吴潇潇止住步子,满含期待地望着黎江北。
“容我再想想。”黎江北道。
“还想什么,你不是常告诫我,遇事不要犹豫,要当机立断吗?”吴潇潇暗带着挑战说。
“这事不一样嘛,毕竟……”
“毕竟什么?”吴潇潇穷追不舍。
“我也说不清。”黎江北的脸再一次红了,“有芭蕉树,幸亏有夜色。
“我不管,下周我就发聘书,长大这棵树,拴定你了。”吴潇潇摆出一种不依不饶的架势。吴潇潇半是撒娇半是任性的口气,蓦然就让黎江北想起以前,恍惚中记得,在江龙三河沿的那个小村子,江边,陆小月也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过一句“我不管”。他的心猛地一震,感觉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情感,扑面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