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奎的手慢慢放了下来。看得出,他被周一粲这一跪给打动了。一个巿长,当着众人的面,给他跪下了 ,
妈妈呀,给他跪下了。他茫然地扫了一眼会场,真是黑
压压一屋子人。老奎犹豫了 ,他没法不犹豫,这些人,
不都跟他有仇啊一
冤有头,债有主,庄稼人还是信奉着这句话。"那好,你让他们出去,我只找台上的,反正到了
这一步,我也不想活了。 〃老奎的声音已没了底气,或
者,他的底气被周一粲瓦解了。
周一粲这才抬起头,说:"走可以,可老奎你听我
说,你儿子是没了 ,就算是那几个法警干的,也^—
步步査清楚是不?你炸了主席台上的人,你儿子就能活
过来?〃
嘗管;我就要他们给我儿子偿命! 11
"偿命行,老奎你让他们走,你儿子的命,我来
偿。,'谁也没想到,这一天的周一粲会有如此惊人的表
现。说完这句,她真就起身走向老奎,而且伸出手,示
意老奎把她跟他捆在一起。
老奎没想到周一粲会来这一手,一下就给慌了。他
怯怯地顿退着,嘴里含混不清地发着声音:〃你……
你…":'
封义厅的气氛有些缓和,冈0才千钧一发的局势似乎消除了。周一粲趁势给左旃威挤眼神,示意他镇定点」I ,别乱来。
"后来呢?,'秦西岳忍不住问。
"再后来的情况我京坏知道了 ,电话里说^是太清,总之^麻缠着哩,巿委强书记说,要你火速赶到河阳,排除险情。〃
—听是强伟发的命令,秦西岳心里就又气上了 ,若
不是事情紧急7他真是不想去。强伟啊强伟7你老说我偏激,老说我爱管闲事,你呢?难道这事你不该管?难道小奎的案子真就那么难査?你一个巿委书记都没办法?就算上面有人干涉,有人施加压力,那你也不能撒

手不管,更不能随便写一个手下的电话号码就曰弄老
奎。庄稼人虽是老实,日弄急了 ,也有日弄急的办法! 秦西岳恨着,怨着,嘴上却在一个劲儿地催司机往快里开。他想,强伟让他去救急,就证明事儿还不至于太

 

但他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老奎怎么敢绑着炸药包,去炸法院!太可怕了!
转念一想,又似乎能想通了。老奎,老奎啊……秦西岳心里;止不住地就呼起这个名字来0
对老奎,秦西岳除了同情,更多的,就是替他鸣不

平。老奎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除了老实,再找不出别的特征。你想想,如果不老实,他能把事儿搁到现在,
等到现在?如果不老实,当初他能那么1116当当就让法院把儿子火化了?结果尸体一火化,法院就翻脸不认账了 ,死活不承认小奎是他们动粗动死的,更不承认这件事上他们有责任。火化前说好给老奎的两万块钱^更是
没了影儿!那可是一条人命啊!不,加上后来死掉的酸果儿娘俩7就是三条人命;活生生一家人!摊谁头上; 能受得了?老奎能挨到今天,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车子在通往河阳的公路上疾驶着,秦西岳心里,已
是恶云翻滚、烽烟四起。看来,河阳真是要出事儿了 , 还是乔国栋说得对:"老秦,如今的河阳,真是危机四伏啊,随便哪儿一翻腾,就能闹出大乱子来。,'
老奎这一炸;还不知炸出多少事来呢!
东城区法院,情势一阵险过一阵。本来,周一粲的
挺身而出,已让老奎产生动摇,如果,是心太急,或
许老奎就渐渐丧失信心了。毕竟,炸掉这一屋子的人, 也绝不是—个老奎能做出的。说穿了;他今天来;还是
要一句话,他的儿子小奎不能白死。如果这时候有谁站出来,承担点儿责任,或是把害死小奎的凶手交出来, 事情兴许就能解决。但没有!主席台那么多的人,没一个人想到这点,或者想到了 ,但没谁敢站出来!

僵持中,周一粲再次示意左旃威。她的意思是让左
旃威赶紧表态,先给老奎一个承诺,把危机化解掉。左旃威这一天是吓傻了 ,周一粲几次给他使眼色,他都没反应。如果换上平时,甭说是周一粲,怕是随便哪个比他职位高的领导,只要眼皮一动,他立马就能想入非非,该想的不该想的^合你想到。可今儿个,他完全呆了,木了,跟僵尸一般立在那里,真是把周一粲给气死了。无奈之下,周一粲只好铤而走险,决计把老奎身上的炸药拿掉!
周一粲动这个脑子时,另一个人也在动。趁老奎的注意力完全被周一粲吸弓I ,台下坐的许艳容悄悄摸了上来,摸到了最前一排,离老奎很近的地方。许艳容发现,老奎的炸药包绑得并不科学^按说炸药包应该缠着全身,这样哪个方向都很危险,就算你有一流功夫,也不可能在;I?少钟内将他身上的引线全解除。老奎这方面显然不专业,他把炸药包集中在了前胸,后面只用一根绳子捆着。许艳容寻思,如果能一步跃到老奎身后,先用双手控制住他的两条胳膊,不让他动弹,然后再腾出手解开绳子,那么,这个炸药包就能在;I?少钟内排除, 至少能扔到窗外。可许艳容怕的是,窗外停着那么多车^有那么多司机,一旦炸药包爆炸,后果仍是不堪设

恰在这时候,许艳容听到了警车声,她心里」[京,
这种时候怎么能叫警车啊!说好话都不顶用,还敢拿警车吓他?转而她就明白了 , 一定是刚才陈木船的电话起了作用。陈木船尽管只讲了半句,但那半句对神经敏感的公安来说,已经足够了。不过也好^只要警车一开来,院里的司机很快就能撤走,她期盼着周一粲能再拖

延一阵,只要院里的司机撤走;她就有可能排除这场险

情。
许艳容又尝试着往老奎身边靠近;她发现老奎抖得厉害,证明他这阵儿怕了 ,知道事情的后果了。
"你别过来^你也不是,东西! 11老奎忽然发现了她,扯着嗓子骂出一句。许艳容吓得赶忙^縮了縮身子,还好,老奎的注意力很快又让周一粲吸引了过去。
"老奎你要相信我,我们坐下来谈,问题总有办法解决^你说是不? 11

〃谈个头!少拿这些话日弄我,走开!"老奎这次是让警车声给气的,楼下的警车不停地叫,就像村里那只疯狗;整天到晚汪汪,吵得一村子白勺人心烦。对付我老奎,你们有警车,对付害死我儿子的人,你们就没招了?
"老奎,我是一片真心,你要…..:'周一粲还没说完,老奎的手已伸到胸前,他做出了一个危险动作。周一粲吓得忙将话咽了回去,阴住脸,不敢再张口了。局面再次陷入僵持。

老奎喘着粗气儿,看得出他的内心正在经历着一场
斗争。台下有人开始往外走,门口乱作一团,台上的领导更是惶惶不安,谁都开始想着逃命了。
就在这时候,又一幕险情出现了!
谁也没想到;左誠忽然跳了过来,他想抱住老奎,武力制伏他。这个危险动作吓坏了陈木船,陈木船惊喊一声:"老左你别乱来!"
老奎阴阴地笑了笑,他就知道,这一屋的人没一个想为他解决问题,他们都是耍猴的,真正可怜的,是他这只猴子。一层悲伤袭上来^很快弥住了老奎的心。老奎想起自己的儿子、媳妇儿,还有孙子。天呀,每每想到这」I ,老奎就觉得没法再活了 ,天把他的活路断了 , 断了个尽。他的儿子莫名其妙就给死了 ,死了还问不到—句好话。媳妇儿带着小孙孙,也被他们连逼带吓的,
一头扎进了7^井。留下他一个老不中用的;还活个啥?
活个啥嘛!
活了 !',老奎猛就喊出一声,两只手同时伸向胸前那个绳扣,就在他拉开绳扣的一瞬,一个身影鹿—样跃过来,一双手牢牢握住了他的手腕:〃使不得呀,老奎叔一〃
这声音老奎熟悉,许艳容老奎更熟悉,她就是曾经
判儿子小奎跟媳妇儿离婚的那个法官,儿子的死,少说也有她一半责任。老奎想挣弹,但双臂被许艳容牢牢控

制了 。许艳容喊:"快解绳子,小心^碰到炸药

包!"
,一粲这才醒过神7转到老奎身后解绳子^无奈7 她对炸药包一窍不通#手抖了半天;还是不敢往绳子上碰。
许艳容又喊:"帮我抓住"^胳膊,小心,身体不要挨近他。11周一粲猛地伸出双手,使足了力气,将老奎一条胳膊高高举到了空中。
對义厅里上演了极其惊险的一幕。
众人发愣的空,许艳容已经果断地出手,将老奎身
上的炸药解了下来。按事先想好的办法,奋力撞开窗
户,将炸药包拋了出去。
仅仅半分钟;不;比这更短;楼下便传来巨大的爆

炸声。
、1^ 士;^工
化尸辰大。

炸声动地。
炸声让整个河阳晃了三晃。周一粲瘫到了地上。
半个小时后,秦西岳赶到。此时的东城区法院已被封锁起来,警察里三层外三层,将法院围了个水泄不通。参会人员已被安全撤离出会场,有消息说,案犯老奎也被带走了。现场没死人,但两辆小车被炸飞了。秦西岳看见巿委书记强伟的影子,他正在事故现场,冲前来救援的警察讲着什么。


^3^

 

爆炸案后,河阳城陷入了静默。
这静默是表面的,大家心情都很沉重,都陷在爆炸的阴影里拔不出来。可静默的深层,一场看不见的斗争正在骤然涌起。这斗争似乎孕育了多年,潜伏了多年, 就等有个机会,突然间爆发。
第一个赶回来的,就是乔国栋。他在五佛下乡,检査五佛的民主评议工作,听到消息,饭也没顾得吃,跟司机说:"马上回去。〃司机也让老奎的事吓着了 ,悄声建议道:"乔主任,要不再等两天,这个时候回

 

 

"等什么!这个时候还能等! 11乔国栋说得很坚
决,这是他少有的一种果决口气。司机没敢再磨蹭,以最快速度赶了回来。
还在路上,乔国栋便接到不少电话,有给他报告消息的,也有拐弯抹角向他表示问候的。还有的,索性更直接:"乔主任;你回来吧,这个时候;你怎么还能在下面待住?11对这些电话,乔国栋一概没敢答理,只听,不说。听完;将电话一合;闭目沉思。
回到家,乔国栋还没来得及洗个澡,将身上的尘埃去掉,门就被敲响了。这一晚,位于河阳巿中心的巿人
大家属楼里;真是热闹;来来往往的人们将一大堆信息

带来,又将一大堆信息带走。乔国栋起先还激动着、愤
愤不平着,后来,后来他冷不丁就想:这些人跑来做什么?为什么要急着跟我说这些?
直到睡觉,乔国栋还是没能等到强伟的电话。他原想,自己有可能还没赶到河阳,强伟就会打电话给他。可惜他错了。
强伟这边7情况却是另"^样子。
秦西岳是在晚饭后被强伟请去的,强伟一脸怒气, 看得出他已经发了不少火。从现场回来,强伟就一直在发火。

秦西岳正视着他1目光沉沉地搁在他脸上,很久, 什么也没说,无言地坐下了。
强伟第一次在秦西岳面前发憷,真的,他憷了。如果秦西岳进来就质问他;进来就冲他发脾气;兴许,他的表现会是另番样子。可秦西岳居然能保持沉默,居然能如此冷静地克制住自己。这让他受不了。
半天后,他终于张开嘴,问:"怎么回事,老秦?',他本不想这么问的,但这一天他的脑子太乱了 , 有些古怪的想法钻进脑子里,怎么也轰不走。有那么一刻,他劝自己,算了强伟,这事怕真是跟秦西岳无关,
别老是往他身上瞎想。但秦西岳那种目空一切、居高临下的态度刺激了他,他最终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将这话问了出来。
秦西岳一愣,不明白强伟这话的意思。不过瞬间, 他便明白了强伟"请"他来的意思。强伟一定是把他当
成老奎的幕后了。这个浑蛋!不过他忍着;破天荒地没把心头的火发出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强书记。',秦西岳略略加重了后面三个字的语气。
强伟敏感地捕捉到秦西岳语气的变化,这细微的变化再次刺激了他。"不明白? 〃他突地抬高了声音,陌生地瞪着秦西岳,"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你还能沉得住气?11
果然如此!秦西岳感觉自己的心被人猛咬了一口 ,

血冒出来,但他继续忍着。
"老秦,你是专家,又是人大代表,你到河阳来, 我们欢迎,你替老百姓说话7我们也欢迎。可这次这事,做得太过了吧? 〃强伟出乎意料的,甩出这么一串
子话。事先他并没想着要跟秦西岳这么说;他请秦西岳来的目的,一是想跟他交交底,小奎跟老奎的事,他不是在拖,也不是不解决,真是一下两下没法解决,个中缘由,复杂着哩。二来,也是想稳住秦西岳;^让他—激动就把事情桶上去了。谁知他最终还是驱不开那想法,一想到秦西岳还有乔国栋跟老奎的密切来往,不由得就要把事情往坏处想。
这种可能不是不存在啊! "强书记,请你把话讲明白点!,'秦西岳没法再忍了。再忍,等于就是向强伟承认;老奎这个炸药包;是
他教睃着绑上去的。
"明白点?老秦,我说得已经很明白了 ,难道那一声爆炸声,你没昕见? 11
秦西岳气得,简直就想冲强伟怒吼。出了这么大的事,强伟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居然就先怀疑别人。"强书记,你太过分了吧…..:'
"我过分?炸药包都炸到法院了 ,我还过分?老秦,我不想跟你吵,请你如实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儿?"强伟的态度已经很恶了 ,尽管他还不能肯定,老奎的幕后就是秦西岳,但老奎做这件事,秦西岳不可能—点风声都听不到。听到风声而不报,这样的代表,要

他何用!

〃那我告诉你,鮮知道!,'秦西岳终于发作了 ,
他没想到强伟会如此卑鄙,如此无耻!凭什么怀疑老奎是受人挑拨?像老奎这样的事,谁能挑拔,谁又敢挑拔!
"不敢承认是不?那好,秦专家,我也不逼你了 , 不过请你记住,这件事我会深査下去,如果査出幕后真有支持者,我强伟饶不了他,河阳人民饶不了他,党纪国法更饶不了他!〃强伟已经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他的声音充斥着强烈的火药味儿,而且含满了威胁。
秦西岳被强伟的话激得更怒了 ,强伟岂止是在误解他,简直是在侮辱、强奸他!他的嘴唇抖着,颤着,心

里更是怒火中烧。半天;愤然吼出了两个字:"无

聊! 〃
强伟还想说什么,秦西岳已摔门而出。
强伟被那一声愤怒的摔门声震住了。
其实这一天,他们两个人都太过激动,如果有一方
稍稍冷静些7谈话也不可能以这种方式结束。不过想到这一层,已是很久以后的事了,这一天,两个人心里,
都是被对方气得锅滚!强伟并不是刻意要把秦西岳咋样,他还有一层意思,想通过秦西岳,把话带到乔国栋那边去,相比秦西岳,强伟更怀疑乔国栋,但他又不能

直接找乔国栋发这通火。
秦西岳却认定强伟是在侮辱他,走在路上,他还不无悲凉地想,就因自己曾经替老奎说过几句话,就因自己深深地同情着这个失去亲人的老农民,就被莫名其妙地拉入了这场政治旋涡中。
作出这样的判断,秦西岳不是没有理由。早在两年前,秦西岳就因一场民告官的事儿,跟强伟闹翻过脸。那时他在沙县蹲点,沙县在腾格里沙漠南缘,胡杨河流域最下游一个县,是沙漠所的重点联系单位,也是全省重点治沙单位。这些年,秦西岳大多的时间,都是在沙
县度过的,他的五个科硏项目,还有三个课题,都跟沙县的生态有关。当时秦西岳还不是太热衷于替老百姓说话,尽管当代表也有两年了 ,但大部分时间,还有精力,都被工作占着,几乎没有闲暇顾及代表的事。那个叫王二水的农民通过关系找到他时,他还纳闷,凭啥要找到他这里来?
"^始,他也推托着。一则,以代表的身份替王二
7么说话他觉得不大合适;况且自己还不是河阳市选出来的代表,就算人大代表有这个责任,那也得去找河阳市或者沙县的代表。二则,他也怕因此影响到工作,在他心里,治沙是高于一切的。可王二7么哭哭啼啼;赖在他房间里不走,说如果不替他做主,他就去省城,去北京。总之^这个叫王二水的男人是缠上他了。秦西岳原本就不是一个心有多硬的人,加上这些年在基层,亲眼目睹了老百姓的苦,亲耳听了老百姓的难,对老百姓, 真是有了一种感情。总感觉现在的老百姓;不好活。于是也就耐着性子,听王二水说。等把王二水的事情听完,他心里,就完全是另一个想法了。
"怎么^样,这不是典型的拿老百姓开涮吗?', 王二 7么是山区的移民;他家原在五佛;那是一个十
年九旱的地儿,山大沟深,而且山里沟里全都光禿禿的,没树。年初把种子撒地里^然后眼巴巴地等着天爷下雨;等到年底;天爷也没落下几个雨渲子;这日子,
就难肠了。难来难去,山里就立不住人了。巿上跟县里硏究来硏究去,决计移民,将五佛山区三百余户人家移到沙县一个叫红沙梁的村子。红沙梁原来是个荒滩,这些年四周都移了民,红沙梁搁在那,就有些难看。将山区的移民搬下来,整个九墩滩就连在了一起,一个崭新的九墩开发区才能建成。为鼓励移民,巿县出台了不少优惠政策。其中有两条,对秦西岳触动很大,认为巿县政府的确是为民着想。第一条是由农委跟财政局制定的,对这次移民的三百多户,搬迁费由巿县两级财政出,每户再补助五千元安家费。第二条是巿县两级计生委制定的,为配合计划生育,决计对两女户和独生子女家庭给予五千元补贴,而且优先在红沙梁划拨土地。王
二7^两个丫头;老婆三年前结扎了 ,算是两女户。
谁知等搬迁下来,事儿京杯是那么回事了。农委跟财政给的那五千,说是集中划拨到了村上,由村上集中打井。计生委给的这五千,说是等移民村^以后,由巿县乡三级验收合格;才能按规定拨款。王二水认为县上欺骗了他,搬迁时县上的干部并没说这话,而是拿着红头文件7牛白着胸脯说7人一到红沙梁;钱就到。王二水的老婆有病,乡上结扎时连惊带吓落下的,一直没钱医,到现在还没好。当时乡上认定是医疗事故,说要赔偿;但也一直没赔到手,这一搬迁;原来的乡政府不管了 ,说他移了民,算是沙县的人,应该找沙县要。沙县这边呢,说移民跟医疗事故不沾边,哪儿落的病,就得
到哪儿看。王二7么来来回回奔了几趟,非但没把遗留的问题解决掉,新的问题又有了。
红沙梁村分地时,没5^合他,理由很简单1他没交
村上的集资款。原来,移民村并不都是移民,沙县这边先派几户过去,等于是那儿的主,移民呢,算是客。村里的规矩,除了县上乡上定的那些,剩下的,就由这几户定。红沙梁因为打井成本高,加上要治理土地,村上定了一个标准,搬迁户每户先交一万,用于打井和修路。王二水哪有一万块钱?他始终认为,五佛那边搬迁时,县乡两级啥条件都没提,更没提这一万的事,等人搬迁下来,这也要收钱,那也要收钱,就连盖房修院

子,也要先交三千的宅地费。这不公平!王二7么以前当

过民办教师,在村里算个文化人,文化人向来多事,向来京^讨人喜欢。结果,他质问得越多,村上就越烦他,乡上就更烦,烦来烦去,就没他的地了。

王二水一家住在地窝子里;住了一年多;还是没分
到地,非但没分到地,红沙梁机井里的水,也不让他吃了。从山上带下来的粮食吃尽了 ,仅有的几个钱也花光了 ,他的生活陷入了绝境。而且这一年多,他因四处上访,成了搬迁户中的钉子户,县乡村三级干部,见了他就躲,有消息说,乡上已把他列入黑名单,打算将他一家退回五佛去。
"荒唐,真是荒唐! 11骨子里,秦西岳还是一个爰
激动的男人,这也许是知识分子的通病,凡事爱发牢骚,爱拿自己的标准去评价事物;可现实往往又离他们的标准甚远。尤其凡事只要一沾了 "官"字,就离谱得
没边」I ^云里雾里^让他们怎么也看不懂,于是乎;他们就用牢骚来代替不满;用不满来表达自己的意志。可

光发牢骚顶什么用?喊几句荒唐能解决问题?

冷静下来后^秦西岳开始想办法,替王二水想办
法。他把王二7夂手里的文件全要来;看了一晚上;终于确信,王二7^告得有道理,上访也有道理。所有的文件,都没提向搬迁户要钱的事,更没提那一万。而且,
那两个五千,文件里规定得很清楚,都是人一到红沙梁;就由县财政直接拨付,用于移民盖房安家,而且写清楚是发放到移民手中。
既然有道理,就应该坚持。秦西岳不相信,偌大的世界,找不到一个讲理的地方。市县这么多领导,不会
连一个替老百姓办事的都找不到!
接下来,不用王二水再哀求,秦西岳就主动揽过了这事。一开始;細重起见;他还是把话说得很谦
虚:"我替你问问,政府不应该说话不算数。11王二7么很感动,王二7么心想;有了秦西岳出面,他的地,还有钱,很快就能到手。可是一晃三个月过去了 ,王二水的问题丝毫没进展。秦西岳问过乡里,乡里说这政策是县上定的,应该问县上。秦西岳问县上,县上又说这政策是巿里定的,应该问巿里。秦西岳最后问到了巿里,主管副市长打着哈哈:"这事嘛,当初考虑得不大成熟, 结果留了后遗症。这样吧,我跟有关方面说说,能解决尽量解决。,'
秦西岳就等,两个月又过去了 ,王二水除了得到乡上一笔二百元的救济款,还有两袋子粮;核心问题一个
也没解决。秦西岳这才相,;世上7真还不大容易找到

讲理的地儿,上上下下几十号子领导,真还找不出一个
能切切实实为老百姓解决问题的人!
后来王二7^妻子的病又重了 ;怀疑是子宫瘤;王二
7^想拉妻子到县医院做个诊断;没钱。无奈之下,秦西
岳掏出一个月工资,先让王二水给妻子看病。
这件事算是深深刺痛了秦西岳;也让他的思想发生
质的转变。要说他对那些靳胃的"破事儿"、"烂事儿"、"没人管的事儿"真正感兴趣,还就是打这以

后。

就在那段时间,秦西岳利用闲暇,刻意到红沙梁村

走了走,跟移民们暄了暄,才发现,王二7^说的情况; 移民中普遍存在。唯一不同的是,王二7^站了出来,其他的人,却吞了、咽了、默默忍受了。
"哪见过钱的个影子;说好了给五千;还不都是哄人的。等把你迁下来,说过的话就都忘了 ,要死要活, 是你自个儿的事,人家哪有那闲心,还管你移民。〃乡亲们怨声载道,说的话难听死了。秦西岳又问:"这么大的事,为啥不向上反映?,'
"反映?你以为都是王二水啊,没脑子!惹恼了村上和乡上的人,以后还活不活人了 ?,'―句话就把真相
给道了出来。原来移民们刚到红沙梁,就有人打过招
呼1要他们多干活、少说话,尤其不该说的,千万别
说,说多了别怪不客气。有两个跟王二7^—样的,掂不
清轻重,也想闹闹,结果分地时就给分到了离井最远处,还是没平整过的地。单是把地往好里平,就得多花几千。"人是算账的,哪个轻哪个重,得辨清。多说一句话,多花几千块,谁敢说?〃那个分了烂地的人冲秦
西岳说。
秦西岳似乎明白了 ,小小的红沙梁,名堂大着哩。果然,他在后来的调査中了解到,农委和财政给的那五千,巿里的一半是落实了 ,县里因为财政紧,没落实。巿里给的一半,说好是要落到移民头上,谁知乡上村上硬是给截留了。乡上要修政府大院,要买车,正四处筹钱哩,这钱能到了移民手里?村上截留的那点儿, 全用来招待乡干部还有电干部了 ,不招待,地谁给你划?电谁给你拉?还有打井队规划队什么的,村干部正愁没钱招待哩,你个王二水,还到处告状,村干部能不拿你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