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11强伟实话实说。
11"…:'这句话的意思太丰富了 ,她忽然就不知该作何回答。
"我想问问你,小奎那案子,有进展没? 〃强伟
说。
她犹豫了一下,道:"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来了?"
"没事,我也是睡不着,随便问问。〃她显然已经意识到什么,回答也一本正经起来:"这案子还搁着,情况都跟你汇报过,査无实据, 谁也不敢冒下结论。11
"左脑尼,他最近忙什么?11
"他还能忙什么,一门心思跑官呗,怎么,又找你
了 7 ,,
"没。〃他笑了一声,为她的坦率,为她的不避
讳。
"你可得掌握好原则;这个人;怎么说哩;我觉得
有点阴暗。〃
"知道。〃他的语言开始变短;足,说话,总是很省力,用不着长篇大论,几个字,似乎就能把意思说透。
"早点」匕休息卩巴,别熬得太晚。',她说。"知道。〃
"身体是你自己的,熬坏了 ,没人心疼你。11她又
说。
"知道。〃
然后两人就都无话了 ,抱着电话,互相听对方的呼吸声。这种情况常有,有时候他们能抱着电话,就这么静静地听上半小时。
"行,你也休息卩巴,搅得你电视都看不成。,'最后
他说。
她似乎很听话^就那么悄无声麵摁了电话。
第二章老奎这"歹人"
―1^
爆炸声异常的响亮。
谁也没想到,它会响在法院的大楼下。惊心、震耳,能让人背过气去。
真可谓惊心动魄!
这一天,河阳巿东城区人民法院一派肃穆,庄严的氛笼罩了一切,巿区两级人大3关合组成的"依法构建
和谐社会工作领导小组"正在评议东城区人民法院文明执法工作。去年年底,东城区法院未通过行风评议,被巿区两级挂了黄牌,眼下整改时间已到,如果此次仍然通不过评议,东城区法院就要换班子了。
评议会场设在五楼多功能会议厅内。一大早,法院的工作人员就楼上楼下地忙碌着,卫生要打扫,楼道要再次清洗一遍,门口要放大汽球,鲜红的条幅要悬挂起来。等一切忙碌完毕,巿区两级的领导还有人大代表就已陆续到会。院长左旃威这一天格外的精神^尽管天气闷热,他还是西装革履,穿戴得异常整齐,丝毫不敢马虎。头发前一天刚刚在威格斯理容店洗染过,面部也做了泰式美容,失去的光泽似乎又恢复了过来。民事二庭女庭长许艳容打趣说:"院长今天容光焕发,跟做新郎—样。11左旃威啾啾楼道,见有工作人员站在不远处, 遂悄声道:"放严肃点^今)匕个不敢乱开玩笑。11许艳容讨了没趣,但也没觉不自在,微微笑了笑,往封义厅去。
左旃威望着许艳容的背影,心里暗自感叹一声:女人跟女人就是不一样,这许艳容,什么时候都能让男人生出欲望。听见楼下有脚步声传来,忙收起瞎想,脚步
郑重地往對义厅去。
进對义厅的一刻,左誠忽然想,楼下该不该设道
岗?正要跟办公室主任说这事」I ,又一想,眼下正在构建和谐社会,开评议绕1设岗,会不会显得自己心虚, 让别人借题乱发挥?听说检察院那边评议,就因设了岗,让乔国栋一顿狼批。
后来证明,左旃威这想法实在是错,就因他这一小小的失误,让老奎钻了空子,老奎居然长驱直入毫无拦挡地就奔进了会场。当然这是左旃威等人的想法,至于事实到底如何,怕是这辈子,左旃威都不得而知。
對义按时召开,时间刚到八点半,主持人便宣布幵
会7左續寵清嗓子;开始[^大会作述职报告。这时候老奎刚好跳下公交车。
老奎是坐三码子赶到城里的,天太早,长途车还没上路,老奎怕耽搁,昨儿夜就雇好了三码子。老奎本来想让三码子径直把他送到法院,又一想,自个儿干事
」I ,不能连累人家,三码子刚进城,他就嚷嚷着下来
了。开三码子的王十娃还说:"我在桥头等你啊,你抓
紧点儿,力、完事儿就回来。 ',老奎心里笑了笑,你不用等;你也等不到。
这一天的老奎跟平日完全两样,尽管穿的还是那身脏衣服,脚上还是那双烂掉指头的破胶鞋,可他真是跟平曰不一样。走路的姿势,说话的口气,还有看人的眼神,都不一样。怎么说呢,老奎突然有了一种气概,这气概王十娃这样的人看不出来,要是能看出来,王十娃跡会拉他进城,直接把他捆了交给公安就行。老奎跳下公交车;挺了挺腰;挺腰这个动作就能看出,老奎不
―样了。以前走路,他的腰始终弓着,跟驼背差不多,
头始终勾着,从没见他挺胸阔步。今」1^ ,他连着挺了几下腰,将平日伸不展的腰一下给挺展了 ,然后,大踏步地就往法院去。
老奎今」I到法院,是最后一次找左旃威,要是今天还讨不到说法,他鮮讨了。没讨头,这都讨了将近两年,讨得地荒了 ,房卖了 ,家里欠了一屁股两肋巴的
债,再讨,就没啥意思。老奎这档子事,本来就干得没
意思,要是早知道法院^样,当初,当初该那么
轻易点头,把儿子小奎给火化了。
"妈的王八羔子;说话不算数! 〃 一想这事儿^老奎就要晕过去,但老奎不能晕过去,今儿个他是干大事,―件河阳人从来没干过的大事,他要让河阳人记
得,他老奎也是人,也是爹生娘养的,是人就得按人的礼路行事儿,你要不按人的礼路行事儿,也休怪我老奎
不把你当人!
老奎呸了一口 ,这一呸更能看出他今」1不一样。平曰,老奎是个打掉牙往月±^咽的主儿,遇上多难多冤的事,都不敢叫冤,若不是儿子小奎不明不白地死去,若不是法院拿他当猴子耍来耍去,老奎是不会变的。他还会坚持打掉牙往月,因这个原则,其实这也不是啥原则,庄稼人就这么个活法,老先人遗留的,改不了。
早上的太阳很艳,很艳的太阳照着老奎破旧的身子,阳光洒在身上,竟把老奎也给照亮堂了。走进法院大门的一瞬,老奎有点紧张,腿好像抖了几抖。不紧张是瞎话,法院是啥地儿,城里人都怕跟法院打交道,庄稼人就更怕。老奎每次走进这大门,腿都要抖上几抖, 今儿还行,刚抖就让老奎给控制住了。妈妈日,都啥时候了 ,你还抖?老奎骂着腿,伸出目光往里啾了啾,这—啾,差点就让老奎縮身回来。妈妈呀,这么多车,都是高级车;里头该有多少大领导哩?老奎这么想着;身子,由得^退;快要退出门了 ,老奎忽然就记起自个儿今儿来的目的。这一记,老奎就不怕了。妈妈曰, 大领导也是爹生娘养的,也能让人见,这两年奔来奔去的,不就是想从大领导嘴里要个说法吗?大领导的说法总比小领导的说法要强,要管用。今儿好,今儿大领导
都聚齐了 ,他姓左的不给说法都由不得他!
老奎壮了壮胆,给自己鼓了把劲儿,就又抬起腿, ,走。路上老奎还想,今儿这法院的门,不好进,准是三道岗五道哨的,给你把一个严。没想,门口一道岗也没设,真的没设。院里倒是有人来来回回走动,但老奎认得这些人,他们是司机,侍候领导的,领导一开会,他们就要凑一起暄领导的生活。"生活"是个新鲜
词;老奎以前不知道,这两年上访;老往公家地方跑; 跑着跑着,就给知道了。知道了也跟他没关系,领导的生活跟他不沾边,顶多也就是听听,给自个儿灰不啦叽的心涂点颜色。至于生活里那些稀儿怪儿的事,老奎听了就忘,从不往心里记。就跟站在骡马巿场听贩子们谈价格一样,骡子涨了是骡子的事,牛价跌了是牛的事, 跟他老奎没关系。他老奎现在就一件事,要儿子小奎的
口卩!
老奎继续,走,快进楼洞的一瞬,有个法警朝他
走来,喂了一声。老奎一惊,心想没准让人家认出了!
这两年他来来回回在法院跟家里走;认得的法警不少;
认识他的法警也不少,要是正好碰到,就给糟了。老奎正惊着,却见那法警扔下他朝另一边去了。原来法警不是冲他喂,是冲远处一个司机喂。老奎松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就钻进了楼洞。
—钻进楼洞^老奎鮮怕了。
上访他上出一个经验,再牛气的单位,难进的都是大门,大门那道坎儿,不好过,一旦过了 ,你这趟就有八成的希望了。再就是院里不能让拦住,院里让拦住, 等于你还是没进大门,哪来的还得赶到哪去。只要过了
这两道坎,进了楼洞,你就放心吧,就算是碰上再刁蛮的人,也不敢把你咋样。这么想着,老奎嘿嘿笑笑。老奎居然在今儿个还能笑得出来,可见老奎是做足了准备的。
事后证明,老奎的确做足了准备。
楼道里很静,开这样隆重的会,昨能不静?静就是畅通,静就是安全,静就意味着老奎可以大踏步地往楼上走。老奎再次笑笑,这次他笑自个儿,从作出这个决定开始,他就一直担心,怎么才能进得了法院?怎么才
能111暇当当站在左旃威面前?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真
是多余,原来设想的种种障碍,竟一个也没出现,脑子
里盘算好的那些个应付的办法,自然也就成了多余。他
紧紧裤腰带,这是个习惯性动作,每当心里松懈的时
候,老奎总要紧紧裤腰带,仿佛他的警惕神儿在裤腰带
上系着。接着他又摸摸胸前,摸胸这个动作很重要,老
奎以前是没这个动作的,今)I个有了 ,走几步,就要很
提防地摸摸胸,摸得还很诡秘,让人看不出是在摸胸,
好像是在拨拉胸前一颗脏米粒儿。老奎摸了摸,感觉那东西还牢牢地捆在身上#—点儿位置也没挪动;老奎这
才彻底地放心了。
老奎在心里叫了一声小奎,轻轻一掌,推开了封义厅的门。
封义厅里气氛庄严,台上有国徽、红旗,还有"秉公执法,一切为民"八个闪光的大字,一字儿码开的领
导面前7摆着鲜花、水果7还有矿泉水。那矿泉水老奎暍过,是在一次上访中,讲了半天的话,诉了半天的冤,口实在干^行;法院一个年轻的女孩悄悄给他
的。老奎自此记住了那女孩,记住了那清冽冽甜润润比山泉还要润心的矿泉水。主席台一角,东城区法院院长左旃威正在慷慨陈词,他的声音洪亮,带着法律的威
严。老奎望了左旃威一眼,这脸他真是太熟悉了 ,多少次梦里;他被这张脸惊醒。又有多少次;他对着这张
脸,近乎泣不成声。现在好了 ,他再也不用对这张脸低声下气,他要让这张脸明白,他老奎也是个有血性的汉
子,到豁命时,一样敢豁命。对,豁命!老奎这么想
着1毫不畏惧地就进了對义厅。
要说这一天也是怪,老奎突然闯进会场,居然没一个人发现。如果这时候有人阻止,老奎兴许也会停下来。可没人阻止,人们注意力太集中了,目光都盯在主席台上。门口那个小法官倒是看见了他,但也只是看了
那么一眼;便又把目光挪开了。老奎再次紧了紧裤腰带,开始往主席台前走,这个过程相当艰难,也相当漫长,虽说只有短短几分钟,可老奎几乎是用走完一生的力气去走的。好在;这个过程还是没人阻止他;人们对他的贸然闯进视而不见,居然拿他当空气一样不在乎。这样,老奎的步子就变得从容了 ,真是从容。要不是他在驻旃威面前去时不慎碰翻了一只暖水瓶,怕是左旃威都发现不了他。
左旃威猛地抬起头,吃惊地瞪着老奎:"你一..你怎么进来了 ?',
"我来问问你,你说的话算不算数?,'这话老奎昨儿夜就想好了 ,今儿路上又念叨了好几遍,所以这阵儿
说出来,就显得非常流畅。不只话说得流畅,老奎还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瞪着左旃威。
台上一阵骚动,谁都没想到,河阳最顽固的上访对象,会在这时候闯进對义大厅。主持人想呵斥什么,被旁边的领导挡住了 ^大家刷地把目光聚在了这个破破烂烂的农民身上。
台下似乎比台上镇定一些,不过还是有人发出了惊
"我说过的啥话?啊,啥话?,'刚才讲话还很流利、很有底气的左旃威突然就乱了方寸,目光下意识地就往主席台中央望过来。
主席台正中就座的陈木船刷地黑下脸,这个场面实在太杀风景,但是一时三刻,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突然而至的场面。
"啥话?我儿子的命,到底赔不赔? !〃老奎的声音陡地高起来。
"老奎你别胡闹,今天我们开会,明天你再来。11 "明天?姓左的,从我儿子死了到今天^你说了多
少个明天?啊! 〃这话是老奎临场发挥的,"明天"这
个词;对他真是太敏感0
"老奎你别不讲理,让你回你就回,这是封义厅, 不是你乱来的地方。11左旃威努力镇定住自己,这种场合,他不能不镇定。他朝台下瞅了 一眼:"苏主任;把
他带到值班室去! 11
那个叫苏主任的也是一脸惊吓,听见院长点他的名,有点儿难受地站了起来,想上台,又像是害怕什么,步子犹豫着。这时候一直冷着脸的陈木船发话了:"成什么体统!堂堂一级法院;居然谁想进就给进
来了 !给我把他带回去,继续开会! 11
"回去?你说回去就回去? 〃老奎突地掉转目光, 盯着陈木船。
陈木船被激怒了 ,这是堂堂的法院,庄严神圣的地方,岂容一个农民撒野!他猛地拍了下桌子:"给我把他押下去! 11
巿长周一粲刚要阻止,陈木船已经把话喊了出来, 周一粲暗自说了声不好,紧张地就朝老奎望。
—听陈木船发了怒,就有人先苏主任走上来,想拉老奎出去。这时候意外发生了 ,老奎忽地拉开衣襟:"谁也别碰我;今)I个老汉要是讨不到说法^鮮活了 !',
周一粲吃惊地发现;老奎身上竟捆绑着东西!情急中她冲台下喊了一声:"都别乱,听指挥!〃
会场刷地静下来,极静,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气氛,间变得阴森。人们从周一粲和陈木船脸上,看到一股子怕,这怕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真实实从内心里冒出来的。特别是陈木船,已经在使劲」I颤抖了。拉开衣襟的老奎正好面对着陈木船,老奎身上绑着什么东西,陈木船看得最清。
"炸……炸药! 11陈木船惊慌至极地说。老奎嚯嚯笑了两声:"亏你还长着眼睛,能看出
"老奎你别乱来! 11周一粲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 突然就站起来,想往老奎前面扑。坐在她身边的区人大黄主任一把拽^6 :"巿长你^冒险。11
老奎认得周一粲,更认得黄主任。为儿子小奎,老奎该找的不该找的全找过了。但所到之处,几乎无一例外地碰了壁。他至今还记得,这个黄主任当初是怎样一次次搪塞他、对哄他的。
"你也怕了 ,是不是?我还当只有咱老百姓怕死哩,原来你们这些当官的,更怕。11老奎嘲讽着黄主任,身子慢慢朝陈木船逼近。进门那一刻,老奎便打定
主意,今儿若要真炸,就先炸掉狗日的陈木船! "老奎! 〃周一粲又叫了一声。老奎像是没听见,他的目标已定在陈木船身上,兴许是考虑到周一粲是女人,老奎这天没怎么跟周一粲过不去。
陈木船吓坏了 :"你……你想干什么? 11他一边往后縮,一边抖着声音说。短短的几秒钟,他的脸色由黑变白;由白变黄,又由黄变一..等老奎逼近他时,那脸,已看不出是啥色儿了。
台下一阵骚动,所有的目光都聚到了老奎身上。有人想冲上去,这时I欸口果真能冲上去,绝对是一个立功的机会。可,谁敢冲上去?
"还愣着做啥?快想办法! 11院长左脑寸着话筒就喊,这时候他已经清楚,自己的院长当到头了 ,再也不可能有机会作什么述职报告。妈的老奎,你好狼啊
没有人敢动。左旃威的话音刚落地,老奎就把死头
子话说了出来:"冤有头,债有主,^想拉垫背的, 你们跟我没冤没仇,想走的,只管往外走。但台上的一个也不能走,今儿个我只要一句话,我娃的命,该不该
偿?"
"该偿,该偿,不过老奎你听我说,小奎的事,复杂着哩,我们正在调査…..:'黄主任的脸上已挂满汗
珠,但他比陈木船还强一点」I ,还知道拿话应付老奎。周一粲也让这场面惊住了 ,震住了 ,僵在那儿,不
知该不该采取措施。
老奎越发坚定:"调査?我娃死了两年了 ,火化了
也有一年九个月零二十五天了;这么长的时间;你们调
査了个啥?,'老奎嘴上说着,目光却一刻也没离开陈木船。众目暌睽之下,陈木船想往别人后面钻,老奎猛地伸出手,一把撕住了他的衣领。"想躲是不?姓陈的, 没机会了。今儿个我就拉你一个垫背的,信不,我的手
—动,这楼,就轰一声^没了!〃
"轰一声^没了。 〃老奎又说了一遍。
陈木船大张着嘴,他哪里还能说出话来,眼神直勾勾地瞅着老奎的手,生怕他一激动,真就给拉响了。
拉响可就不得了了 ,陈木船仿佛已经听到那惊天动
地的爆炸声。
台上的人比陈木船更惊^全都僵在椅子上,动都不敢动。老奎的手指慢慢放进绳扣儿里,然后变得弯曲, 然后做出一个拉的姿势。谁都相信,那个绳扣儿一拉,
这楼,就没了。没了。
局势相当危险。
这一天是农历七月十五,民间叫鬼节,按风俗,这一天人们是不能出门的。
接到电话的时候,秦西岳跟沙县治沙站的老胡他们正在胡杨乡。秦西岳是三天前回到河阳的,他陪着女儿女婿到了省城,在家里待了几天,欧阳默黔急着要回去,思思本想多住几天,陪陪母亲,可香港那边突然来电话,说是有急事,只好提前回去了。秦西岳急着沙漠里的事,一天也没敢多待就又回来了。
胡杨乡又有一大片林子死了^^死的,去年至
今,地下7么位急剧下降,三分之一的井里抽不出7么来。
加上风沙连续袭击,已有五片林子、接近五万株树枯死了。如果照这个速度死下去,秦西岳算了算,不出十年,沙县就会变成光秃禿一片,那些節胃的防护林、新生林,都将成为一个传说,一个伤心得让人提不起的传
说。
秦西岳手里拿着一摞子报表,冲老胡他们发火。他
不能不发!作为一个老专家,一个对沙县怀有深厚感情的人,一看到这些数字,他的火就会莫名地冲出来。据沙县统计局提供的资料,这五年,沙县每年的植树面积在以几何倍数增长,人均绿化面积居全省首位。秦西岳说这等于是放了一个屁,臭屁!"你算算,按报表上的数字;沙县百分之八十的面积已经绿化了 ,树呢?我问你,树呢? 〃老胡被问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他也觉得那数字不实在,很不实在,可,敢讲出来,也不敢拿着报表细算。他是县上的干部,拿县上的工资,县长办公会定的数字,他哪敢怀疑?秦西岳骂他是浑蛋,吃干饭的,这么简单的一道数学题,都不会算。老胡只能笑,他对付秦西岳的办法,就是笑,苦笑。秦西岳被他笑怒了 ,笑暴躁了 ,骂脏话已经?非解不了心中的怒,正要跳起脚,用更野蛮的方式来发泄,治沙站的小林突然跑来,慌慌张张地说:"不好了!老奎把法院给炸了 ! 〃
"什么? !,'秦西岳当下只觉得腿一软,就给瘫倒
在沙梁子上。
那个叫老奎的秦西岳认识,不只是认识,他还带着他,找过人大副主任陈木船,也找过主任乔国栋,后来见找这两人不起作用,心一横,就带了老奎,直接去找巿委书记强伟。那天强伟正在接见江苏来的客商,听说这个客商很牛,手里有大把的钱,就是不知往哪」I投、投在哪儿才能产生他预想中的效益。强伟费了好大劲, 才跟这个客商接上头。
强伟一见秦西岳,眉头就詖了起来,鮮欢迎这个专家,河阳的很多事,都是秦西岳这个专家桶出去的。弄得强伟很被动,常常是自己在前面冲锋陷阵,山头还没攻下来,后面的大本营就起火了 ,这火一准儿就是秦西岳放的。但碍于秦西岳的身份,强伟又^^接见
他。秦西岳不醒全省最有名气的治沙专家,而&4省人大代表!
对巿委书记强伟而言,秦西岳第二个身份,远比第―个身份更可怕,也更难应付。况且他认为,秦西岳这人太偏激,顽固不说,还爱钻牛角尖,仗着自己是省人大代表,又曾经在沙县插过队,当过知青,动不动就把
沙县老百姓那些事儿揽在肩上,一年四季尽给他添乱! 那天强伟的话很好,他答应秦西岳,保证在一个月内将老奎的遗留问题给解决掉。"这事儿再也不能拖了 ,不管法院方面有没有问题,我们都要认真査办。你放心,如果法院方面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说法,我强伟给,河阳巿委给!〃强伟说到这儿^转向老奎:"回去吧老奎,别整天缠着秦专家,秦专家忙,他有大堆的工作要干,这事儿,蹄你直接找我。11说着,他噌噌噌
给老奎写了一^码,说是自己的手机号,如果一个月内问题落实不了 ,让老奎打这个电话。
那天的老奎很激动,出了巿委大院,差点激动得要给秦西岳跪下。"秦专家,不,秦代表,若不是你带我
来,我能见上书记?能拿上他的电话?不能呀!这巿委大院,我来了多少趟,顶多就见个信访办主任,他们那态度,哟嘿嘿,不能提。还是你厉害,你厉害呀…..:'老奎说着,眼里的泪已滚出来。那泪跟黄河里
的泥7么一样;带着太多浑浊不清不忍目睹的东西。
一个月后,事情还在原处搁着,老奎再到巿委大院,就连信访办主任也腳到了。那个电话倒是通着, 可老奎每拨通一次;对方就恶狼狼地说一次:"你打错
了 !',害得老奎白白花了十几块电话费。
秦西岳知道,老奎的问题至今没得到解决,非但没解决,法院还扬言,如果他胆敢继续无事生非告下去, 就要治他的罪,最起码也要关他两年。天呀,无事生非7老奎是无事生非!
秦西岳坐在沙梁子上,脑子里一阵乱想,这时候小林又说:"秦老师,巿上来电话^让你火速回河阳。,' "叫我回去做什么? 11秦西岳恼怒地问。
"巿委办说,只有你去了 ,老奎才肯解下炸药
包。11
"解下炸药包?11秦西岳一愣,"你不是说已经炸
了吗?',
"还没呢,老奎是要炸,但让许庭长稳住了。 〃
"浑蛋! 11秦西岳骂了一句,翻起身就往沙梁子下走。老胡打后面撵上来,问:"老秦你真要去?这事儿可悬着哩!',秦西岳没理老胡,他的心里已经起了火。老奎的脾气他知道,老汉一定是让逼急了 ,不逼急,老汉也走不到这一步。
刚到沙梁子下,乡政府的小车已经开了过来,秦西
岳跳上车,冲司机吼:"快开!"
在车上,秦西岳才把事情闹明白,是车上坐的崔乡长告诉他的。崔乡长说,老奎差点儿就拉响炸药包,原因是陈木船情急之下,给公安局打了电话,结果电话里还没说上一句,老奎就吼出骇死人的一句:"妈妈曰, 是你们逼的,全炸死也怨不了我!〃吼完;就要用力拉绳扣儿,就在这关键时刻,周一粲突然从主席台上跳了下来,扑通一声给老奎跪下了:"老奎,使不得啊!这—屋子人哩,你想想,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你这一拉,
得有多少人掉眼泪!,'
周一粲的声音充满了悲切,做出这样的动作,她完全是下意识的。这时|观早已忘了自己是巿长,更忘了在过去的曰子里,她也为老奎的事奔走过,甚至还在好几个场合发过火。她只知道,老奎不能拉那个扣儿,一拉,天就塌了 ,真的要塌。"老奎啊…..:'她这么喊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