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子舅舅在新疆部队上,这次专门来接前子。车光辉回到家,刘素珍正在做饭。一见弟弟,她的病立马没了,亲自下厨,弄了一桌菜。前子围着舅舅,问这问那,车光辉一时插不上嘴。饭后,他跟前子舅舅喧起前子去新疆的事。其实这是刘素珍的主意,车光辉并不十分赞成。前子舅说,部队也在搞改革,很多事跟过去不一样了,前子去了还是上学,拿不拿文凭倒在其次,关键得掌握一两门技术,将来才好安排。
一提上学,车光辉笑了,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从没抱啥指望。不过,去新疆也好,换个环境。
下午五点,前子娘俩陪他舅去了乡下。车光辉想起件事,唤丫儿,楼上楼下找不到她。这才记起,进门后就没见过丫儿。这孩子,跑哪去了?
等了半天还不见,车光辉开始起疑,莫不会?他脑子里闪出一层不祥。
正犯着闷,电话响了。是省里一位领导打来的,很婉转地说,那事儿…定了。
“真的?”车光辉有点激动,心已怦怦跳起来。
领导很淡定地说:“先跟你通个气,到时该怎么操作,就怎么操作。”
“好,好,好。”车光辉的心无法平静了。
搁下电话许久,车光辉还沉浸在突然而至的喜悦中。领导说的不是小事,他马上要当政协副主席了!这事跟谁都没提,一切都在秘密操作中。没想,这么快就有了消息,功夫不负有心人。
晚上,车光辉应酬到一半,将客人交代给下属,自己溜出来,兴致勃勃去找黄大丫。这段时间,他跟黄大丫的关系融洽多了。黄大丫现在住在东关富民花园住宅小区内,小区是车光辉去年开发的,规格高的几幢都已住满,大部分给了领导子女,也算是投资吧。其余几幢,住的多是搬迁户。
大丫刚从医院回来,晚上叶开由他母亲照看。叶开母亲最近突然不跟大丫吵了,以前婆媳是仇人,一个见不得一个。婆婆那双眼,什么时候都有毒,尤其大丫找公公叶兆天,不管是家事还是公事,婆婆眼里立马会奔出两只蝎子。这几天婆婆却出奇的温顺、体贴,处处替她着想。大丫想,兴许是她儿子不久人世的缘故吧。
见着车光辉,大丫心里很高兴,嘴上却说:“你是大忙人,咋想起上我这儿来了。”
“想你了。”车光辉说着话,目光盯到大丫身上。最近他在大丫面前说话越来越放肆,有时甚至赤裸裸的,大胆至极。这怪不得他,在他眼里,大丫是一天比一天美丽。这个三十岁的女人,不知用什么魔法将他牢牢控制住,真是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你想的人多吧。”大丫故意道,目光却温情脉脉搁车光辉身上。自从搬到这儿,大丫心情好了许多,对车光辉的误解也一点点没了。随着接触时间的增长,对他,竟有那么点意思了。
车光辉这天喝了酒,胆子有点大。加上他来得突然,大丫没准备,身上还穿着睡衣。大丫喜欢粉色,睡衣清一色是粉的,淡粉或者粉红。衬托得她的皮肤更白,脸虽有些憔悴,但仍然掩不住诱人的美丽。尤其睡衣里半裸的一对酥胸,粉中透着白的乳沟,令人想入非非,欲火中烧。
见车光辉目光有些异样,大丫不自在,说:“你先请坐,我去换件衣服。”车光辉猛地抓住她,不容分说就将大丫揽了过来。
“你?”大丫想挣扎,又感觉自己没有力气。
车光辉啥也不说,捧起大丫的脸,眼睛痴痴的,两股子火灼烧着。
“不要…”大丫扭了一下。
车光辉更紧地将她揽过去。
“不要…”
“要!”车光辉再也不想忍了,干吗要忍,他已忍得够久!要是换了别的女人,早就成他的猎物了。他觉得自己已够君子,如果再君子下去,他就不是车光辉,怀里这位也不再是黄大丫。
黄大丫迷惑极了,也兴奋极了。她在内心里幻想过这一刻,也尝试着抵抗过这一刻,可每次抵抗的结果都是更深地陷进去。她像是挣扎在沼泽地上,越是想拔出双腿,双腿却陷得越深。她痛恨自己,怎么能这样啊。他是什么人,能跟叶开相比?可马上又想,这人身上有股子野性,这野性,是叶开这样的男人不能比的。况且…黄大丫拒绝着自己,不想让自己想到钱,或跟钱有关的字眼。可是没有办法,叶开一场大病,让她深刻地感受到这个字的存在,没有钱真的不行。这个世界上,你可以仇视一切,独独对钱,对财富,不能抱有仇视。以前根本不世俗的黄大丫,现在也变得妥协起来。
兴许,妥协就是人生。黄大丫这么想着,抓着他的手慢慢变得无力,整个人变得像抽了筋似的。车光辉敏锐感觉到这点,一双大手越发变得有恃无恐,在黄大丫身上极尽贪婪地抚摸。黄大丫动弹不得了,闭上眼,任由车光辉折腾。
空气变热,变得干燥。两个人大张着嘴,像缺水的鱼。那团粉红的身子一旦牢牢贴在身上,车光辉身体立刻着了火,双手再也不文明,疯了一般探进去。大丫啊啊叫着,间或发出“不要啊,不要”的呻吟。但她的身子分明又在迎合,在发着另一种呼唤。两人挣扎一会,世界就成另一种样子了。不知啥时,也不知是谁在先,总之,他们的唇吻到了一起,是热烈的,激情四射的,又是迷茫成一片的。他们吻得很持久,一个要把一个吸干一样。后来,后来他们到了床上。
车光辉剥葱一样剥开了大丫。立时,他惊住了,呆住了,笨拙而又强悍的双手再也不肯往那粉白上碰,这哪是他碰的呀——
这粉,是一嘟儿一嘟儿的粉,不是粉在肉上,是粉在骨头里,从里到外的粉,粉出一朵一朵的云,那云不在天上,就开在这白生生的身子上。这白,不是一般女人的白呀,车光辉想起了乡下的月光,水一样泻下来,大地被它洗净了,庄稼被它洗得有颜色了,更是这月下的女人,被月光洗出一片一片的晕白,有层次的白,流动的白。凸的地儿,月是实的,那光儿便有了彩似的,上面闪着亮亮的银粉,银光点点,目光搁上去,立刻便碎了,碎出大片大片的惊,大片大片的讶。凹的地儿,月是虚的,光儿便层层叠叠,如梦如幻,如层层的波,荡在丰嫩的庄稼上,庄稼立马丰盈了,会说话了。它说,不要呀…
车光辉颤颤的,手颤,心颤,眼颤,他终于明白,自己为啥一见她就丢不开了,她是千年的精、万年的妖。怪不得,怪不得叶开有了她,门都舍不得出,一年四季,像天守着地,土地守着庄稼,牛羊守着草地一样。她值啊——
大丫还在呢喃,目光发出呻吟,发出呼唤,车光辉却再也继续不下去了,这身子,这肉,哪是他一个粗人碰的。天生她就属于叶开啊…
他气气地回到核桃园,像是受了重创。好心情早也没了,满脑子想的都是我是个粗人,大粗人,土锤。他诅咒着自己,诅咒着叶开,脚步踏得腾腾响。人为啥要有短处,短处为啥要在关键时跳出来!
49
李木楠遇上过不去的坎了。
他终于明白,在河化,他是孤家寡人,上上下下,没一个人能让他信任,敢让他信任。
独木是很难活的,在河阳,要想活出个头,你就得设法成为林子,成为林子里的大树。根深叶茂,别人才肯依附你。你给不了别人依附,别人就不可能依附你。但在这片土地上,要成为大树,多难啊。李木楠曾经以为,自己是大树,是林子,现在才明白,他啥也不是,甚至还不是一棵树。
他苦恼,他绝望。
真正的大树是陈天彪。怪不得到现在,林子强还那么热心地给苏万财办事;怪不得到现在,人们看他的目光还比不上看林子强的。林子强也有根呀,这根在河化盘横交错,不知网了多少人。
傻,真傻。怎么能拿林子强当朋友,怎么能将很多事放手让他做?上次借刀杀人,不但没伤着林子强,反把江上月的命搭了进去。现在看来,还是陈天彪老谋深算。放虎归山,老虎焉有不反扑的道理!还有苏万财,拿女儿要挟他,从他这里不断拿好处。弄不好,苏万财跟林子强早就串通一气,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不行,说啥也得把林子强拿掉!林子强一日不拿,河化就一日不得安宁!
到这时候,李木楠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可他马上又犹豫,靠啥拿,靠他自己?李木楠苦苦一笑,早上他跟林子强有过一次较量,是为江上月妻子的事。李木楠毫不知情,江上月妻子竟从厂里借走五万,说是给婆婆看病。如果不是在财务室看到那张借据,这事就被瞒了过去。李木楠正在批评朱部长,林子强进来了,笑呵呵问出了啥事。还没等他开口,朱部长便哭哭啼啼跟林子强诉冤,好像李木楠冤枉了她。林子强边拍朱部长的肩边冲李木楠说:“当时快下班了,她又赖着不走,我怕她找你,就做主借了这款。”
借都借了,还能说什么!李木楠不过也是想拿这事给朱部长敲个警钟,别太目中无人。想不到中午刚要出大门,江上月妻子便扑上来,一把抱住他,又哭又闹,折腾了将近一小时。
李木楠知道,自己中了套,这套下得猛啊,差点让他全身沉没!
不行,得马上解套,马上从这局里跳出来。可是怎么才能解套呢?李木楠又难住了。自己势单力薄,哪方面都比不了林子强。
猛地,一个人跳出来,李木楠眼前一亮,对呀,怎么忘了她!
好长一段时间,李木楠都拒绝着沈佳。浙江老板陈珮玲多次宴请他,都被他婉言谢绝。沈佳也给他打过几次电话,言语间透出想见他的意思,李木楠照样采取了冷处理。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排除一切干扰,全心全意搞好河化改革。他太想出政绩,太想靠自己的力量,迅速帮河化解危脱困。哪知凡事欲速则不达,他太高估自己了。
李木楠抓起电话,犹豫一会,还是打给了沈佳。
一小时后,他和沈佳坐在了第一次单独约会的酒吧里。
没等李木楠说完,沈佳便拨浪鼓似的摇起了头。
“为什么?”李木楠情急地问。
“这事我不会做,而且我劝你也别做。”沈佳说。
“难道你怕他,扳不动他?”
“专心搞你的企业,别把心思用这上面,好不好?”沈佳含情脉脉地看住李木楠,仿佛有很多话要说。
“我怎么专心?我在前面冲锋陷阵,他在后面挖坑。”
“你呢,你不也一样吗?”沈佳反问道。她的话明显含着不满,沈佳决然没想到,李木楠找她来,会是这事。在她心里,李木楠是那么纯真,那么激情,那么富有正义感,跟此时的李木楠简直判若两人。
李木楠同样感到失望,他以为,只要把想法说出来,沈佳马上会站到他这边,鼎力支持他。谁知…
“好吧,我知道你们都看我笑话,这关还是我自己过吧。”说着就要离开,沈佳起身,横他面前,牙齿咬在一起,轻声喊了声木楠。
李木楠的脚步僵住,目光在沈佳脸上停了几秒钟。就在沈佳张口的一瞬,他突地甩开沈佳的手,离开了酒吧。
一股冰凉袭来,沈佳软软地垂下手。眼看着李木楠甩手而去,沈佳内心强忍的悲就猛地倒出来。
沈佳心里有苦哇。
她跟陈珮玲闹翻了。她怎么也想不到,陈珮玲会把她送给夏鸿远。
沈佳跟夏鸿远相识是在加盟陈珮玲旗下不久的一次晚宴上,夏鸿远主动给她夹菜,令她受宠若惊。后来在舞会上,夏鸿远主动邀她跳舞,更令她心潮起伏。夏鸿远舞步娴熟,气质优雅,是舞场上令女人心仪的男伴。初次接触,夏鸿远留给她深刻的印象。他市长的身份,成熟男人的魅力,对女人得体而周到的照顾,都让她心动。后来工作当中,她跟夏鸿远又有几次接触,这种好感一次比一次深,一次比一次真实。但她没想到,所有这些都是伪装,谦谦君子般的夏鸿远原来有多张面孔,不同场合,他的面孔是不同的。更致命的,夏鸿远对她早就有了那种心思。按他的话说,只要他夏鸿远看上的,没一个能逃得过去。
两天前,市长夏鸿远约陈珮玲吃饭,点名让她一道去。沈佳心里喜滋滋的,不管任何时候,能被市长邀请,都是一份荣耀。
这是河阳新开张的一家酒店,老板是地道的河阳人,干餐饮干了将近十年,从最初一家羊肉泡馍馆干到现在这个规模,称得上河阳餐饮业老大。这幢五层大楼,征地到竣工,只用了短短七个月,装修将近花了一千万。一楼卖牛肉拉面。二楼普包,以川菜为主。三楼是火锅,河阳人又叫涮锅子,以羊肉为主。四楼豪包,经营粤菜,海鲜。这五楼,就带点超豪包的色彩了。从一楼到五楼,每个楼梯口都有礼仪小姐热情地微笑,小姐们似乎长着火眼金睛,能一眼分辨出客人的档次。她跟陈珮玲刚走进门,便受到热情的恭迎。从大厅到包房,先后有六名小姐侧身躬腰,像传一道精美菜肴小心翼翼将她们传上来。一进包房,沈佳的眼睛便被震住了。
这间足足有一百平方米的豪华包间,装修绝对赶得上五星级酒店的标准。
吃饭的只有她们三人,却有五名小姐服务,一看就是百里挑一精挑出来的,身材、长相丝毫不比沈佳逊色。菜是清一色的素,夏鸿远打趣说,吃素健康长寿,而且不增脂肪。陈珮玲幽默地说:“市长是嫌我们脂肪多了?”夏鸿远嘿嘿一笑:“哪里,是我老婆嫌我胖呀。”沈佳斜睨一眼夏鸿远,觉得他一点也不胖,恰到好处地显出一身官气。
沈佳一开始有点拘谨,尤其夏鸿远目光盯住她不动时,心里就忍不住打哆嗦,夹菜连筷子都拿不稳。夏鸿远的幽默风趣渐渐让她适应过来。在她眼里,平日高高在上、让人生畏的市长大人风趣起来比老百姓还有意思。他故意用半生的河阳话说一些在老百姓中间广为传播的河阳典故。
譬如一个河阳乡下老头进了省城,经过省城最大的五星级酒店时,被高楼震慑,抬头数起了楼层。正数着,过来一省城妇女,妇女故意戏弄老头,“数啥哩,这楼也是你数的吗?数一层一块钱,你数了多少层?”
老头一惊,哥哥,数一下就一块,了得!见妇女瞪着他,老头狡猾地说:“我才数了十层。”说着掏出十块钱,给了妇女。妇女喜滋滋地走了,心说乡下人就是乡下人,很简单地就把钱吓来了。老头却在心里耻笑,“真是傻逼,老子都数了二十层,才收我十块。”
沈佳笑坏了,嘴里的菜差点喷出来。夏鸿远递给她纸巾。沈佳红了脸,觉得不该在市长面前失态。
如果一切停留在这里,夏鸿远留给她的印象仍将是美好的,可是偏偏没有!
饭后,陈珮玲提出送送他,夏鸿远没有拒绝,沈佳当然不会多想。这时的夏鸿远在她心目中还是非常完美的,是值得她敬重的。
走进211,屋子里的陈设令她大吃一惊,同时也让她大开眼界,看上去更像文物的家具散发出一股年代久远的气息,让她有一种恍然若梦的感觉。摸摸这,坐坐那,新奇、陌生,甚至还有暗暗的紧张。说不清为什么,当她走进里间,坐在一张看起来像是练字用的书桌旁时,心里便有了紧张。这紧张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带给她的。透过对面的书橱,沈佳嗅到了床的气息,脑子里立刻飞腾出许多想象,竟然都与传说中那张清朝年间的古铜色睡床有关。书橱后面弥漫过来的气息,充斥着女人的味道。沈佳惶惶地走出里间,想找个光线明亮的地方坐,忽然发现一同进来的陈珮玲不见了。
“陈总呢?”沈佳的声音带着本能的紧张。
夏鸿远笑笑,没回答,或者用他非常暧昧的目光做了回答。
沈佳感到不对劲,正想告辞就被夏鸿远轻轻揽住了。他揽得很自然,很熟练,让人几乎挑不出毛病。沈佳脸红了,很不自然地想摆脱他的手。但那只手磁铁一样吸她身上,摆了几次都没成功。沈佳有点不知所措,更要命的是心里竟泛起一层涟漪。就在夏鸿远暗暗用劲想把她彻底搂怀里时,沈佳忽地醒了,身子一缩挣了出来。
“我该回去了。”一片慌乱中,沈佳说。
“怎么,陈总没跟你说?”夏鸿远显然没遇过这种情景,他让沈佳的临阵脱逃弄得有些发蒙,胳膊僵在空中,说出的话顿时没了平日那种绅士风采。
这话的确大杀风景,后来沈佳想,如果夏鸿远不说那话,或许事情会是另一番样子。可惜他说了,而且恨恨的。问题的实质一下发生了变化。
沈佳拿起包就走,夏鸿远急了,饿狼扑食般扑住她。
“放开我!”沈佳吼叫,对夏鸿远所有的好感一瞬间全没了。
“你装什么正经,连李木楠你都投怀送抱,在我面前摆什么谱?!”
“放开——”如果他不是市长,沈佳可能就要骂他流氓了。
夏鸿远哪受得了这种拒绝,更受不了沈佳突然冒出来的傲气。一把拉过她,不由分说就将手伸进沈佳衣服。沈佳拼命反抗,挣扎中一粒纽扣迸到了地上,她用力护住胸,同时高喊:“你再这样,我要叫人了!”
夏鸿远恼羞成怒,一把推开沈佳,气急败坏吼道:“走——回去告诉你们陈总,以后少给我打电话!”
沈佳什么也没听到,夺路冲出那间奢华的办公室。
刚出招待所大门,就被邸玉兰堵住。
“嘿嘿,这么快…”邸玉兰狞笑着盯住她,拿自行车挡住她的路。
“让开!”沈佳吼道。
“嘿嘿,大小也是个事,不能让我白等吧。”
沈佳扔给邸玉兰一百块钱,心想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夜色中她的脸让愤怒焚烧,恨不得立刻找陈珮玲算账。
后来她在一家迪厅灌了一肚子啤酒,把自己灌得差不多醉了,才跌跌撞撞去敲陈珮玲的门。
陈珮玲住大浙江大厦五楼。平日里,是没有人敢轻易敲这扇门的。如果不是酒精的作用,沈佳就是有再大的愤怒,也不敢跑到她卧室撒野。
“咚,咚,咚…”沈佳用力擂门,她豁出去了,大不了明天走人,她已做好走人的准备。
没有回音,整个大楼寂静一片。
再敲,里面说话了。陈珮玲的声音:“谁呀——”
“我,沈佳。陈珮玲,你给我开门!”沈佳的声音很高,很野,醉汉骂街一样响亮。原来她灌酒,就是为给自己壮胆。陈珮玲打开门,意外的敲门声惊着了她,惶乱中竟连睡衣纽扣都未系好,大片粉胸露外面,饱满的乳房上跳跃着蓝色的火苗。看清是沈佳,陈珮玲怒了,不能不怒,这种时候,陈珮玲是严禁任何人打扰她的。
“有病啊你,敲什么敲,回去!”
沈佳的泪涌出来,一看见陈珮玲,心里的愤懑和屈辱齐齐地爆发,几乎要扑上去,撕烂这个妖魔。
陈珮玲呆愣了几秒钟,马上转过神来。她闻见一股酒味,借着灯光,看到一张扭曲的脸。略一犹豫,还是将沈佳拉进屋子。
一股粉红色的味儿扑进沈佳鼻子,里间若明若暗的灯光下,陈珮玲的睡床发出一股子奇光,一个人影儿半卧床上,被子裹着头。沈佳看不清是谁,但意识到自己敲门敲的不是时候。
“你好狠心哇,陈珮玲,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啊——你说!”沈佳已经不叫陈珮玲陈总,而是直呼其名。愤怒地指住陈珮玲鼻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痛痛快快闹个够。
“女人!”陈珮玲堵在沈佳面前,重重地说。
“你把我当成了妓女,妓女!”沈佳歇斯底里,啸叫声震得屋子响。这时候,里面床上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
陈珮玲扶住摇摇晃晃的沈佳,呵斥着让她坐下。看得出,内心里她是不愿沈佳受此伤害的,扶住沈佳的手在微微发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一时却又说不出来。
沈佳仍然机关枪一样疯扫着,她的话句句伤在陈珮玲心上。她骂陈珮玲卖身求荣,重色轻友,拿别人的尊严、肉体、色相换自己的利益。“你不是我的老总,我恨你!”沈佳最后说。
陈珮玲始终抓着沈佳的胳膊,十指深陷进肉里。后来她抖抖地将沈佳揽进怀,浑身痉挛着说:“你骂吧,骂出来心里就舒服了。我不是人,我也恨我自己,恨死了…你骂,骂吧…”
陈珮玲战栗着,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步步软下来。她被沈佳的痛苦淹没了,身为女人,她岂能不理解沈佳此时的心情,但她实在找不出更好的词安慰沈佳,只能不停地摩挲沈佳的脸,一次次为她拭去泪水。这个时候,她的心里竟没有愧疚,真的没有,有的只是同沈佳一样的恨,对男人,对这个世界的恨!
沈佳终于平静下来,说:“我不干了,你另请高明吧。”
陈珮玲并没吃惊,而是很中肯地说:“何苦呢,你以为就我这儿脏,黑暗?告诉你沈佳,这世界没有你寻找的那种净土,要想生存,就得付出代价,就得学会忍。忍你懂吗?忍的啥时心上没血了,你才能干成一点想干的事。”见沈佳没有马上离开,陈珮玲心想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接着说:“生为女人,最大的敌人还是你自己,你是个有才华有抱负的女人,但仅有这些还远远不够,得学会牺牲。你走我不拦你,但我为你可惜。”
这话深深地刺激了沈佳,沈佳惶惶离开。
一连几天,陈珮玲都没找沈佳。沈佳反而有点坐不住,假使陈珮玲真辞了她,又该到哪里去落脚呢?沈佳这才发现,对陈珮玲,对浙大,早已有了感情。人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感情。女人啥关都能过,独独感情这关,过不了。
偏在这时候,李木楠又提出,让她联手,利用陈珮玲跟夏鸿远的关系,挤走林子强。斗争,到处都是斗争,都是算计、排斥。茫茫世界,难道真的没有一片净土?李木楠都这样,这世界,还有什么值得她信赖!
那天晚上,李木楠扔下沈佳,郁郁寡欢地回到家。打开门,地上躺着一封信。
我走了。去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你用不着自责,事实上你也不会自责。你不该爱我,我也不该爱你。我们原本属于两个世界,不幸错遇在一起。我曾经幼稚地想,有一天我累了,你会把肩膀借给我,供我依靠。但我错了。你的肩膀原本就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任何女人。不错,你有才华,有野心,有抱负,但这些,都不是我爱的。我原来爱你的忠诚,爱你的善良。现在我发现,这些东西对你来说,是一种残缺,是我看走了眼。我没权力要求你做到什么,我也不再奢望你能做到什么,但我还是要说,别忘了你的根本,做人不能太贪,不能太急功近利,更不能忘本。
对了,我找过汪小丽,原本是想跟她解释清楚一切,让你们重归于好。可是她一句话提醒了我,你是一个只为自己活着的人,在你眼里,什么都没有目标重要,女人不过是你借以避难的场所,难过后,你看到的只有自己的前程。这话太对了,小丽算是提醒了我,也让我放下早该放的一切。对了,她已彻底原谅你,你不必为她和我内疚什么,尽可没有包袱地去追求你想追求的一切,权力,名誉,女人,但我相信,最终你会一无所有!
这是报应,谁也躲不过。
一连读了几遍,李木楠先是震惊,而后是愤怒,最后,目光盯住那行字不动了。
最终你会一无所有——
难道真是这样?
他倒在沙发上,双手抱着信,久久,久久都不能平静下来。
50
郭春海意外地掌了印刷厂的帅印,真可谓创造了奇迹。
操作完全是密不透风中进行的。关键时刻,拉他一把的还是林子强。当他躺在那家破招待所里,真的是万念俱灰。除了偶尔找个小姐打发一下寂寞,他想不出自己还能做点什么。林子强奇迹般出现了,开口第一句便问,想不想再当印刷厂厂长?郭春海一骨碌翻起身,想,想,做梦都想哩。
于是,林子强给他面授一番机宜,末了又叮嘱:“以后少给我张狂,夹着尾巴做人,明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