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权:“公安局的班子按你的意愿安排了,把赵伟东放在了一把手的位置上,这下你该满意了?”
于又川:“不是我满意,应该说是我们共同的心愿。郭剑锋、宋杰等人一直盯着高中信的车祸案不放,要是让他们查下去,保不准哪天就会露馅儿。让赵伟东独当一面,情况就不一样了,他是我们的人。”
刘国权:“可你们还得注意社会影响,那个宋杰是怎么一回事?搞得满社会沸沸扬扬的。”
于又川:“他是杀人嫌疑犯,正被通缉。”
刘国权:“我看赵伟东也是一个窝囊废,搞得满城风雨的,还没有抓到。你这次约我出来,有啥事就直说吧,我们之间用不着客套。”
于又川:“商业街已进入正式施工阶段,我这边资金有点缺口,想让你再给我拨笔款。”
刘国权:“上次不是给你打过三千万吗?”
于又川:“那笔款子早已用于搬迁上了。”
刘国权:“这次需要多少?”
于又川:“打个整数,一个亿。”
刘国权:“一个亿?太多了吧,工程刚一开始就打这么多,不怕别人说闲话?”
于又川:“工程一启动,就得需要资金,总不能让我老跟在你的屁股后面要钱吧?这项工程一共是2.8个亿,我现在还没有用上你的一半你就心疼得不行了。看来,你真是个好当家的。”说着,他给刘国权递过去一张纸和一支笔说,“把你的私人账号写到上面,完了我给你打过去400万。怎么样?”
刘国权在纸上留下了他的账号说:“好吧,明天。还有事儿吗?”
于又川:“没有了。明天见。”
苟富贵听到这里,气得大骂了起来:“狗日的刘国权,你在老子面前装清官,却在背地里干着这种勾当。难怪向你多次要资金,你总推说市财政紧张,现在资金短缺,等以后给我想办法。想办法个屁!你的办法就是这么想的?”一阵气愤过后,他感到的却是高兴,有了这些证据,我苟富贵何愁控制不住你刘国权?我要你给我拨款,你就得给我拨款,我让你给我工程,你就得给我工程,否则,我就让你去死。他问手下的人,这个带子是什么时候搞到手的?手下的人说,是刚刚搞到的。苟富贵说,好,好。然后抽出一沓钱来扔给他们说,拿去喝酒去,等大功告成,还要对你们重重有赏。
正午,宋杰利用大家吃午饭的当儿,迅速来到一家“钥匙大王”的小店里。老板是一个浙江人。他讲明了情况后,老板非常热情地说,好好好,你稍等一会儿,我给你配。他在旁边一边盯着老板配钥匙,一边注意观察着外面的动静。约莫一支烟的工夫,钥匙还没配好。他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出门一看,他看到了一辆警车向这边开了过来,离他大概有二十米远。他知道回避是不可能的,如果回头一跑,正好给了对方一个枪击的机会。如果再回到小店之中,无疑是白白去送死。在这关键时刻,他急中生智,直接向前走去,与警车刚刚错过。警车来不及掉头,等一个紧急刹车警察们下来时,他已经消失在了菜市场的人流之中。几乎同时,有几个人认出了他,纷纷大喊大叫围来捉拿他。后面的警察一听到叫喊声,也朝那个方向赶来。前面的在堵截,后面的在追杀,在这种情况下,他已顾不了许多,他必须要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去。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量,拳到处,一个个哇哇大叫,脚到处,一个个纷纷倒地。眼看着几个警察就要赶到他的跟前了,他突然抓住一个阻挡他的瘦小子,凭力一摔,摔向追他的警察。他借机一个蜻蜓点水,翻上了民用小平房,再一个翻滚,跳入胡同中。胡同窄且直,这是大忌。他心里一惊,如果前后一夹击,不成了瓮中之鳖?就在这时,前面的小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一个人。他也顾不了许多,只好向前跑去。那个人愣了一下,突然叫了一声宋警官。他心里一紧,知道不好,又遇上麻烦了。他已做好了对付他的准备,只要他对他采取行动,他就先打翻他。那人又说了一声宋警官,我是王强,快,快进来避一避。他一听说是王强,马上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菜市场里卖水果的小贩,那个被害人刘梅的丈夫。他实在跑不动了,只好跟着他进了屋。王强说,宋队长,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你的情况,我不相信那是真的,你一定是被他们冤枉了。你就躲在我这里,我把门反锁上,他们不会找到家里来的。宋杰点了点头说,好吧,我听你的。王强说,如果有人撬门而入,你就从后窗逃走。宋杰看了一眼后窗,点了点头。
很快,他听到胡同里有人在询问王强。王强故意大声说,看到了,他刚从这里跑过去了。
一阵紧张过后,他想此地不能久留。如果他们找不着他,肯定要把这个小区围起来,然后再挨门挨户地进行大清查,到那时,他就被动了。而且,搞不好还会牵连到王强。想到这儿,他决定要离开这里,必须离开。他轻轻打开后窗,纵身一跃,跳出墙外。然后,穿过一条小巷,来到公路上,看到一辆农用机动车刚刚开了过来。他纵身一跃,跳了上去。
就在这天下午,省公安厅侦查处的处长张子辉带着三名精兵强将来到了市局。他们这次来边阳,名义上是复查宋杰的案子,实际上是来了解整个边阳市公安局的情况。
省厅这次派员下来,完全是郭剑锋起的作用。自从公安局发出悬赏捉拿宋杰通缉令后,郭剑锋的心一刻都没有安宁过。他担心宋杰,怕万一有个闪失,这不仅仅是宋杰一个人的悲剧,也是整个边阳市公安局的损失和悲剧。这样的结果,只能是对正义力量的打击和伤害,从而大大助长了那些不法分子的嚣张气焰。他无法容忍这种蔑视正义、践踏法律的行径。昨天早上,他又亲自到省厅,找到陈厅长,陈述了边阳市公安局新发生的问题,请求省厅立即出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陈厅长听了郭剑锋的汇报后,也觉得问题很严重,当即拍板,叫来了侦查处处长张子辉。张子辉与郭剑锋过去就非常熟,他俩相互打过招呼后,陈厅长说,子辉,给你一项新任务,要你到边阳公安局去重新复查一下宋杰的案子。边阳公安局的情况比较复杂,你去的时候多带几个人,一定要查出事情的真相来。另外,还要随时掌握了解那里的动态,及时汇报。必要时,你可以多请教请教老郭,他毕竟是老公安了,而且,又在边阳当了十多年的局长,对那里的情况非常熟。郭剑锋摆摆手说,我就不掺和了,不要让张处一进边阳就带着先入为主的框框,这样对办案不利。陈厅长说,看你说到哪里去了,都是自家人,不说两家话,让张处长多了解一些情况对办案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嘛。子辉,你说是不是这样?张子辉说,郭局是我们省的老先进了,还需要你多多指点。不是我敏感,陈厅长让我去复查,说明这里面有问题,如果没有问题还复查个啥?郭剑锋大笑着说,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张子辉他们几个人来到边阳市公安局找到赵伟东后,开门见山地讲明了来意。赵伟东一听,假装高兴地说,省厅的领导来检查督促我们的工作,我们表示欢迎。随后,他就抄起电话给办公室主任打了一个电话,故意提高声音说,张主任,省厅的领导下来检查工作,晚上我们要给他们接接风,你早一点订桌晚餐,要上档次点的,环境好一点的。张子辉说,谢谢赵局长的好意,我们这次下来有纪律,不准参与大吃大喝。到时候和大家一块儿吃工作餐就行了,请你们不必客气和麻烦。赵伟东说,张处长,你也太不给我们面子了,你们来第一顿就吃工作餐,让我们怎么好意思?张子辉说,吃工作餐,很正常,这不存在面子不面子的问题。好了,我们开始进入工作。赵局长,我们想先看看宋杰的卷宗。这里有办公室没有,给我们腾一间。赵伟东说,有,有,我们马上腾出来。
黄昏时分,在老毕的墓地,宋杰和杜晓飞相约见了第二次面。
杜晓飞看着宋杰一副憔悴的样子,心疼地说:“你又瘦了,这几天,你是怎么过的?”
宋杰苦笑了一下说:“死里逃生。说起来真是一言难尽。”然后,他便简单地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儿向杜晓飞讲了一遍。
杜晓飞听完,担心地说:“多危险呀!幸亏你遇上了石楠、王强这样的好人,在关键时刻帮了你,否则,很难想象你现在的处境是怎样。这个世界真是一个充满变数的世界,如果某一个环节上出了问题,导致的将可能就是另一种结果。”
宋杰说:“所以,我就是想掌握着这个变数,从被动转为主动。我想约见石楠,让她配合我一下,把于又川约出去,你看行吗?”
杜晓飞一听,接连发出疑问道:“约见石楠?你没疯吧?你知道于又川是她的什么人?是她的男朋友。当她知道你查的不是别人,是于又川,她还会向着你吗?难道你就不怕她出卖了你?”
宋杰说:“不,我看她不至于,她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上次,她已经答应过我,说需要她帮什么,尽管说。”
杜晓飞说:“我不否认她上次说的是真的,但是,你想过没有,上次,她只是把你看做一个避难者,对你的关心也仅仅是同情,同情中还有些惧怕,怕你伤害了她。她只好来了一个缓兵之计,先稳住你的情绪,然后,再带着于又川离开。表面上看她是救了你,可是,她何尝不是在救她自己?这种女人经过大场面,非常会来事,她避开了你的锋芒,还让你永远感激她。她的聪明之处就在这里。但是,她毕竟又是一个女人,当她面临着在感情和正义之间作抉择的时候,她又往往很感性化。宋杰,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你就别冒这个风险了。”
宋杰说:“难道不冒这个风险我就不危险了?与其等死,不如积极出动。你说的这些我不是没有考虑过,我也想过。但是,我还是觉得有必要给石楠透个底儿,我不能眼看着让她陷进去。即使她真的拒绝为我打掩护,至少我也拯救了一个无辜的灵魂。如果她愿意帮我这个忙,说不准因此会找到他们的犯罪证据,从而洗刷掉我的耻辱。”
杜晓飞说:“与其让石楠掩护你,还不如让田七出面协助你。他干撬锁开保险柜这一行是老专长了,还用得着让你冒那么大的风险去配钥匙?他一切都有。”
宋杰说:“你这个主意好是好,但是,很危险,要是万一出了事怎么办,这岂不是害了田七?再说田七可靠吗?不等保险柜的门打开,他已设套把我装进去了。这些因素我们都得考虑进去。”
杜晓飞说:“我和田七打过不止一次交道了,田七对我们很尊敬,他一直以能够为我们做点事儿为荣幸。他的身上有一种强烈的正义感,不是那种见钱眼红的人。至少,他要比白发礼这样的人强多了。”
宋杰说:“既然如此,我就来一次破釜沉舟,田七要找,石楠也要找。只要能把石楠的工作做通,不愁抓不到于又川他们的证据。”
杜晓飞说:“你找目标太大,还是我去找他们吧。”
宋杰深思了一下说:“石楠的工作我可能好做一些。要不,你找田七,我去找石楠,我们分头行动。”
杜晓飞说:“行。情况怎么样,我再同你联系。”
宋杰说:“千万注意安全,不要让他们盯了梢。”
晚上,刘国权与他的小情人周怡火热了一场,刚刚回到家里,他的老婆田菊花就急急忙忙地说:“你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给你打手机也打不通。”
刘国权有点不高兴地说:“外头有个应酬,有什么事呀?看你急毛猴似的。”
田菊花说:“刚才有人打来了一个恐吓电话,说让我劝劝你,要你放聪明点,否则……”
刘国权说:“否则怎么着?”
田菊花还是有点吞吞吐吐地说不出来,刘国权生气地说:“到底怎么了,你说呀?”
田菊花这才说:“否则,他就把你送上审判台,让你吃枪子儿。”
刘国权说:“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威胁到我的头上来了?”
说着就去翻看电话机上的来电显示。一看话机上显示的是“无法识别”,就将话机一扣道:“这帮王八蛋,明天我让公安局查查,查出来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就在这时,电话铃又响了,显示出的号码仍是“无法识别”。刘国权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对方这才说:“你是反贪英雄刘大市长吗?”
刘国权一听这阴阳怪气的声音气就不打一处来,便说:“你有什么事?”
对方说:“痛快,刘市长果真是一个痛快人,我就是爱跟痛快人打交道。那你听着,有人要同你对话。”那人说完,只听到话筒中传来了他和于又川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从录音机中放出来的。他越听,头皮子越紧,等听完,他的脑袋“嗡”地一声大了,手里竟满满地握了一把冷汗。那是他昨晚同于又川说的话,怎么让他们录了音?他们是什么人,又想干什么?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阵狂笑,笑完了才说:“市长大人,这段话真是精彩呀!不失为一起权钱交易的样板。”说着,又是一阵狂笑。
刘国权听得一阵毛骨悚然,恨不得上去掐断他的喉咙,让这种怪声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但是,他没有办法掐断他的喉咙,他有办法朝他发脾气,有办法摔电话,但是,他却不敢。他只好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心平气和地说:“这位朋友,请问你是谁?怎么称呼?”
那人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要把事做得太过分了。”
刘国权马上说:“我是做得有点过分。你说吧,你有什么要求提出来,我们可以商量解决嘛。”
那人说:“好吧,你有这个态度就好。你想想,我们也考虑考虑,等下次打电话再商定。”说完挂了电话。
刘国权紧紧握住话筒,手却一直抖个不停。电话早已断线了,但是他的脑子里却一直还在飞速运转着。他是谁?他们要我怎么样?他的老婆田菊花说:“你这是怎么了?”刘国权这才放下电话说:“无赖,纯粹是一伙无赖。他们抓住了我的把柄想要挟我。”田菊花说:“他们是谁?”刘国权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田菊花说:“不是刚才你们通了电话了吗,怎么不知道?”刘国权说:“好了好了,你忙你的去吧,让我冷静一会儿。烦死了。”田菊花还在唠唠叨叨地说:“你当市长的都烦死了,让老百姓怎么办?”
苟富贵却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他挂了电话,开心极了。他没想到报复人其实是一项非常过瘾充满快感的事。这一箭之仇他总算报了,总算让刘国权也尝到了被人暗算的滋味。他知道他这样做够卑鄙的,但是,对待卑鄙的人,你只能更卑鄙,这样才能达到以毒攻毒的效果。对待像刘国权这样的政治无赖,你采取多么卑鄙的行为来报复他都不算过。刚才他听到刘国权那副口气真有点好笑,你不是在电视上讲得那么好吗?你不是反腐倡廉的英雄吗?你怎么不慷慨陈词了?他本以为他能听出自己的声音来,然后就自报家门,羞辱几句,让他把政府应该给他的工程款付给他,再给他一点工程算了。但是,当他听到刘国权并没有听出他是谁,听到刘国权那么害怕,他又临时改变了主意,中断了电话。他想再认真想一想,这张牌怎么出能更好?如果按照最初的打算,比较平稳,但获取的利益也不太大。如果把这些录像带作为商品,再出售给他,利润就大了。但是,这样做风险也很大,这就涉嫌诈骗犯罪。搞好了,不费多少力就可以得到几百万上千万;搞不好,就成了犯罪分子,就免不了牢狱之苦。所以,他要好好想想,等想好了再作决定。


第十四章 宁可得罪君子,且勿得罪小人
今天早上,石楠没有采访任务,就在办公室里一边琢磨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翻看着报纸。自从上次她在于又川家碰到宋杰后,她一直在想着这样一个问题,宋杰为什么会潜藏在于又川的家里?是因为他无路可逃,暂时躲藏到那里的,还是他有意到于又川的家里去的?如果是前者,倒也没有什么,如果是后者,情况就复杂了。宋杰为什么要潜入他家?是窃取钱财?不,绝对不可能。那么,又是什么?是不是在寻找什么证据?如果是这样,肯定于又川有问题。
那天,她把于又川骗出来之后,心里一直在追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宋杰明明是在逃的通缉犯,我不但不举报,反而还包庇他,我这样做是在违法呀!但是,如果不这样做她又能怎样做?在她心目中,宋杰一直是英雄。尤其是那次她现场采访了宋杰之后,她一直被宋杰的英雄气概所感动,她一直在心灵深处暗恋着他。在她的潜意识里,她一直认为宋杰不可能去犯罪,这肯定是被他们冤枉了、被他们搞错了。说实在的,她当时能够为暗助宋杰一臂之力而感到高兴和自豪。这是她私人的秘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于又川。
但是,直到事后,她才越想越觉得有点不对劲,甚至有点后怕。是不是于又川真的有什么问题,成了宋杰的调查对象?如果于又川出了问题,她又该怎么办?她能不能也像信任宋杰那样去信任于又川?
这便使她陷入两难状态,一边是她心目中的英雄,是她暗恋着的男人;一边是她热恋中的男友,是她的未婚夫。她多么不希望他们之间发生冲突,如果一旦发生,她甚至不知道该倾向于谁?她想,如果可能,她一定要找到宋杰问个明白,她希望他能够告诉她,他不是去查于又川的。
她正胡思乱想着,手机突然响了,一看来电显示上是乱码,知道对方是磁卡电话上打来的。她接起来“喂”了一声,对方悄声说:“你是石楠?”她说:“我是,请问你是哪一位?”对方说:“石楠,请你不要说出我的名字,我是宋杰,现在同你说话方便不方便?方便,你就嗯一声,不方便,你就说打错了。”石楠一阵惊慌,拿着手机跑到门外的走廊里,才说:“好了,我到走廊里了,你还好吗?”宋杰说:“我很好,谢谢你的相救之恩。”石楠说:“没事没事,那算不了什么。”宋杰说:“你今天有空吗?我想找你单独谈谈。”石楠说:“有,你说,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宋杰说:“11点钟,你到湖心广场来。”石楠说:“好的。”挂了电话,石楠怀里仿佛揣了一只小兔子,咚咚咚跳个不停。她说不清楚是紧张害怕还是喜悦兴奋,她只觉得今天将要面临着一次人生的挑战。
刘国权被那个电话搅和得一夜没有睡着觉,早晨醒来,脑袋就像炸裂似的昏昏沉沉。
昨晚他想了一夜,想来想去,他觉得那个声音很熟,但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后来,他又对他所得罪过的人一一做了排队,这一排队就排出来了,那人就是苟富贵。声音像,笑声也像。还是古人说得好呀,宁可得罪君子,且勿得罪小人。没想到退了他的十万元贿款,被他如此记恨。真是有钱难买早知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些东西他是怎么弄到的?他想达到怎样的一种目的?是想敲诈勒索几个钱,还是要把这些东西捅出去?要是前者,倒也好说,破财消灾,花一些钱对他来讲不是难事。要是后者,可就麻烦了,搞不好丢了官还要掉脑袋。一想到还要掉脑袋,他的头一阵阵地发起麻来,心里一阵恐惧。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成克杰、胡长清曾经不也是显赫一时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吗,可谁能想到,一旦出了事,一夜之间他们就成了阶下囚。这是一个祸根。他想,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目的,把柄一旦被他捏住,就等于他永远捏住了你,你的命运将永远地受他操纵。此人不除,必将会后患无穷。
他点了支烟,一个人坐在阴暗的一角开始琢磨起来。他想,先要稳住他,或者说先给他点甜头,把证据要到手,然后再除掉他。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不除掉他,就等于你的身边安了一颗定时炸弹,它随时有爆炸的可能,而你,就在这种紧张、恐惧的状态中,度日如年。你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成天提心吊胆、诚惶诚恐。用不了多久,你就有可能患上精神分裂症。这样的生活是怎样的一种生活,难道是我刘国权能忍受的吗?
他的嗓子一阵发干发涩。他喝了一口水,水喝下去了,还是觉得不舒服。妈的,都是这破事儿惹起来的。如果不摆平这事儿,我能安宁吗?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药蛋。他想,我要把这个山药蛋传出去,传给于又川,让他去摆平。他相信于又川一定有能力、有办法摆平这种事的。这样一想,他的心才稍稍平静了些。
今天,他去参加城市规划绿化工作会议。以往开会,他都是胸怀大局、镇定自若,先听大家的发言,最后作一番指示,让他们一一去落实。晚上的电视上,必然有他的图像,次日的报纸上,不在头版头条,就在头版二条上能看到他的名字,看到经记者们整理过的重要指示。可是,今天他却不同了,他一坐在会议室里就有些心神不宁,不是思想开小差,就是不由得抬腕看看表。对别人的发言,他总显得不那么耐烦,到他作指示的时候,他也不像过去那样长篇大论了,匆匆谈了几条就算完事。
回到办公室里,他给于又川打了电话,让他开车出来到森林公园的后门处等他,说有要紧事儿和他说。说完,他头仰在靠背上长长透了一口气。约莫过了五分钟,给司机拨了电话,说了一声出车,就下了楼。车一直开到森林公园的后门处,他看到于又川的车已经停在了那里,便下车朝司机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去,自己却上了于又川的车。
于又川说:“大哥今天咋啦?气色有点不好。”
刘国权说:“差点气死我。”
于又川说:“谁还有如此胆量敢气你?”
刘国权说:“一言难尽,到个僻静处再说吧。”
来到城西的戈壁滩上,刘国权说:“又川,我们被人盯上了。”
于又川吃惊道:“谁?是不是那个通缉犯宋杰?”
刘国权说:“不,不是他。是苟富贵。他昨晚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把我们上次的谈话统统录了音。”
于又川一听不是宋杰,就长舒一口气说:“苟富贵?这小子也活腻了?他在电话中说了些啥?”
刘国权说:“他只是说了几句讽刺要挟的话。我问他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提出来,他说我有这个态度很好,他们也要好好想想,等完了再打电话说。苟富贵没有说他是谁,但是,我从声音中听出他就是苟富贵。”
于又川说:“这个苟富贵真是活腻了,竟然敲诈勒索到你的头上来了。大哥,你说该怎么办?”
刘国权说:“这是一个祸根,即使满足了他一时的欲望,也保证不了你我的长久安全。他就像一个影子,伴随着你我的一生。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稳住他,给他一点甜头,把那些录像、录音带统统弄到手,然后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如果不消失,你我可能就会消失,这是摆在你我面前无法回避的选择。现在,你我都被捆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事儿就交给你了,相信你一定会处理好的。”
于又川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嘴上却故意说:“风险太大了,教训一顿不行吗?”
刘国权说:“风险大也得办,不办,留下一个活口,我们迟早会被他毁了。”
于又川说:“好吧,我不会辜负大哥的期望。”
于又川将手伸进口袋中,关了录音机。来之前,他从刘国权说话的语气中感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东西,估计要让他干什么不好干的事,所以,他多了一个心眼,就随身带了一个微型录音机,以备随用。在这个充满变数的世界里,任何事儿都在发生变化,今日为了共同的利益,有可能是朋友,明天为了另外一种利益,有可能会成为仇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永远的利益,却不可能有永远的友谊。只有多留一个心眼,才有可能会长久地控制住现有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