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万。”

何东阳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好你个小子,我给你办了这么多事,你从来都没有拿过30万来酬谢过我,为了巩固局长的位子,竟然拿出这么多去送人?但是,话又说回来,即使他拿30万来送你,你能接受吗?三年前,他想办法给吴国顺弄到了这个局长的位子,吴国顺包了一个20万的红包来答谢他,被他当面拒绝了。他不是不需要钱,也不是不爱钱,他总觉得,他们的友情早已超过了钱的概念。虽然他与吴国顺的关系不是用钱来衡量和维系的,但吴国顺与别人的关系,如果没有金钱开路能行吗?他不好回答这个问题,社会现实就这个样子,这也不能怪吴国顺。30万,这个数字不算多,也不算少,看来,吴国顺真是豁出去了。

吴国顺见他不语,猜不透何东阳到底在想什么,就怯怯地说:“我真的不想丢弃局长位子,如果我不是局长,倒也罢了,现在当上了,再失去,实在丢不起这个人。所以,才这样做了,不知道会不会引起什么麻烦。”

何东阳这才说:“我也在想,不知道孙正权是真拒绝,还是假拒绝。”

“现在我也把握不准,从他给我说话的态度上看,他是真的拒绝我。从退款的时间来讲,我怀疑,是不是还有人送得比我更多,他只好退了我的,因为这笔钱在他那里放了好几天了。”

何东阳“哦”了一声,心想,孙正权的拒绝是真的,如果人选不是李连根,还是姚洁的话,那肯定是真的。孙正权不是傻子,他明明知道姚洁是丁志强的人,如果接受姚洁的贿赂,岂不是授人以柄?他摇了摇头,说:“你可能出错了牌。”

吴国顺愕然地说:“是不是不该给他送?”

“在你还没有了解他之前,这样做等于把你的弱点暴露给了他。”

吴国顺惊出了一身虚汗,嗫嚅着说:“今天我也一直这么想,真是好心办了个坏事儿,搞不好连个副局长都没得当了。”

何东阳一看吴国顺这可怜的样子,哪里像个堂堂的一局之长?也许这正是人的多重性,他在自己面前,是乞求者,必然是唯唯诺诺,在广播电视局,又成了施舍者,必然趾高气扬。环境不同,扮演的角色也不同。看着此刻的吴国顺,他不免有些同情,就安慰说:“事情还不至于坏到那个程度,你别瞎想了。”

“到时候,还得请你…给我说说好话。”

“放心好了,有机会我一定会为你说话的。”

吴国顺的脸上这才有了喜色,连连点头说:“好好好,这我就放心了。”

何东阳想起下午与孙正权的交谈,不由长叹了一声,说:“本来,已经有了一个为你说话的理由,你完全可以胜出姚洁,没想到这一送钱,反把事情砸了。”

吴国顺吃惊地问:“现在还有没有机会弥补?”

何东阳摇了摇头,心想怎么弥补呀?孙正权刚退了你30万,我再跑到他那里推举你,让孙正权怎么想?他肯定会认为我收了你的好处来为你说话。想到这里,便说:“现在只能这样了,争取保住正处的级别,副局长的位子,然后再静观其变。”

何东阳心里早就有了谱,他觉得孙正权与丁志强的交锋结果,必然是走一个,留一个。如果将来孙正权逼走了丁志强,孙正权会继续让姚洁当局长吗?肯定是不会的。到那时,吴国顺的机会不是又来了?如果丁志强留下,姚洁显然不会甘心当文广局的局长,她一定会想办法进常委,至少也得当个宣传部部长。这样,位子不是照样会空出来吗?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在孙正权没有受到外来压力的前提下,或者说内部矛盾不再激化的话,三局合一后,局长必然是姚洁的了。

事情的发展果然没有超出何东阳的预测,第三日下午,韦一光给何东阳打了一个电话,透露了他们早上刚刚开过书记办公会,说三局合一的人事安排基本内定,姚洁是局长,吴国顺是常务副局长,保留正处级待遇。

何东阳知道韦一光无非是给自己一个顺水人情,想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他说了几声谢谢,挂机后却在想,韦一光拉他,孙正权也拉他,他们拉他的目的也许是相同的,就是想和他结成强大的统一战线,一起来孤立丁志强。而在对付丁志强的目的上,也许韦一光和孙正权又有所不同。韦一光的目的是想挤走丁志强,或者是搞掉丁志强,然后他才有可能取而代之。孙正权目的恐怕是想以强势压倒丁志强,让他俯首听命,别再自以为是。而韦一光与孙正权两个人之间,除了在这一点上有共同之处外,有没有别的分歧与矛盾,他就很难推测了。

官场上就是这样,要弄好权,必须要先玩好人,权术就是玩人,玩不好人,等于有权不会用。何东阳觉得丁志强不简单,孙正权与韦一光同样不简单,表面上相互客气尊重,私下里各有各的如意算盘。到了这个层面的人,没有傻子,一个比一个精。

一般来讲,人事安排的事儿都要事先上书记办公会,大致定下一个框框后,然后再提交到市委常委会集体讨论,一经表决,就成了市委的决定,红头文件一下,任凭谁也不好改变了。他深谙其中的规则,所谓常委会,无非是走个过场,谁都知道,放在重要岗位上的一把手,不是书记的得力干将,就是市长的亲信,就连各个部局的二三把手,也都有背景的,要是对方没有重大问题,上了常委会,常委们也不会随便提意见的。吴国顺能保住正处级待遇,当个常务副局长,已经不错了,这也说明孙正权是一个比较宽宏的人。话说回来,伸手不打笑脸人,哪一级领导没有遇到给自己送礼的?谁都遇到过,送不送是别人的事,收不收是你的事,如果你把送礼的事儿拿出来炫耀你如何廉洁,遭到的一定是表面上的赞扬,背后是嘲笑,说你为了出名不惜把别人踩到脚下。领导们都不愿意把自己的手下拿来示众,更不愿意当反腐英雄。如果你成了反腐英雄,也许上面会表扬你,下面也会深入地学习你,可是无论是上面还是下面,大家心底不但不敬重你,反而会鄙视你,觉得你为了出名,破坏了官场的潜规则,是一个十足的投机分子。

第三章 被利用的民意

上司都希望下属聪明能干,但又不希望他把你的心事琢磨得太透,否则,你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如果下属真的猜到了,也只能悄悄做,别出声,否则领导就会认为有故意显摆之嫌,那只能说明你还停留在小聪明的层面上,没有上升成智慧。

何东阳听着丁志强滔滔不绝地说着官话,觉得这哪是检查工作,分明是在表演。他知道这不是丁志强的错,也不是媒体的错,自上而下已经形成这样的工作习惯。当领导首先要学会表演,不练就表演的本领,你就无法适应媒体的要求,也无法适应大众的审美习惯,你就不可能是个好领导。

1.网帖风波

何东阳根本没有想到,上塘村孙老太的子孙们穿着孝服上访市政府的图片上了网。当秘书小成告诉他这个消息后,他的第一感觉是,麻烦事又来了。

他立即打开电脑,问小成是哪家网站,小成说,好几家大型门户网站的论坛都登了,最先登的是《西北论坛》。他知道《西北论坛》是省新闻出版局办的,在本省影响很大。他一边等着电脑运行,一边又问小成,网上是怎么说的。小成说,好像对丁市长不利,对你评价还蛮高的。他这才松了口气说,好吧,你忙去吧。

网页打开后,进了《西北论坛》,他在今日聚焦中看到了一个醒目的标题——《穿着孝服的上访群众》,他急忙点开,一张大图片赫然跃入眼帘,穿着丧服的上访者与保安纠缠在一起,图片上还隐约看到了市政府的牌子。图片下面,写着一长段文字:

6月4日,金州市政府门口发生了一件令人不忍目睹的怪事,身穿孝服的上访群众要见市长,被保安拦在了大门外,图为双方发生争执的一幕。

他们为何身穿孝服来上访?是有人专门恶搞,还是另有不可告人的隐情?经过笔者询问,才从当事人那里得知,政府为了树立城市品牌,决定拆除高速公路两旁的上塘村旧平房,统一修建样板楼。因为政府补贴资金极其有限,村民无法承受巨大的经济压力,不想搬迁,结果七十六岁的孙老太太被拆迁队推倒的土墙压死了。经过政府出面协调,责令开发商为孙老太太的子孙赔偿安抚费20万元,开发商却以贴出搬迁通告为由拒绝赔偿。无奈之下,孙老太太的子孙们只好上访市政府。

然而,没想到的是保安以市长不在为由,拒绝他们进入门内,直到二十多分钟后常务副市长何东阳出面,答应了上访者的要求,他们才撤离。

何东阳匆匆看完,心一下被什么东西拎了起来。这个帖子非常注重客观事实,也不存在对他的褒与贬,问题是它把矛头指向了丁志强,这让丁志强怎么想?这岂不是拿他放到火上去烤吗?

再看下面网友留言,可谓是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拿斧子乱砍:为了政绩工程,全然不顾老百姓的利益,更不把群众的冷暖放在心上,这样的领导,别指望他们为老百姓办事。

金州月:形象工程真是害死人,拿着人民的血汗钱往自己脸上涂脂抹粉,这才是最大的腐败。君不见,前几年三岔路口上的城市形象“大漠抱日”雕塑像,花了4000万,没过三年,官员调走了,形象工程成了阻碍交通的钉子,被拔掉后修了立交桥,人民的血汗钱就这么被白白地糟蹋了,谁来承担这个责任?没有人追查,更没有人为老百姓说话,当官的继续当官,老百姓继续受害。这样的教训难道还少吗?样板楼究竟是让农民住的,还是让过路的人看的?值得决策者们认真思考,不要再搞什么政绩工程了,老百姓埋不起这个单。

实话实说:人民政府为什么这么怕人民群众?人民市长为什么躲藏起来不见人民群众?试想想,假若你的亲人被别人活埋了,你会作何感想?将心比心,你市长大人的心只要装着人民群众,绝对不会对穿着孝服的上访者无动于衷。

路见不平一声吼:强烈要求司法部门为孙老太太申冤,让不法分子偿命。

何东阳看着,头皮不由得绷紧了,一条简短的报道,一张上访的图片,竟引发了群众的愤怒情绪。这也恰恰说明了一个问题,群众对当前的腐败、对形象工程是多么的深恶痛绝,一旦有了一个发泄的出口,就会不遗余力地来发泄,尽管他们的言论有些过激,但也不无道理,也说到了问题的要害。比如三岔路口上的那座钢球雕塑像,真的是劳民伤财的面子工程,当时他还在县上,听说市政府要树立城市形象,高价让清华大学设计了一个城市的雕像,花了4000万,用铁架子撑起了一个棱角形的钢球,美其名曰“大漠抱日”,老百姓却在民间称之为“坟古堆”。它的确像一个坟古堆,既看不出它的象征意义,更看不出有什么审美价值,反倒有碍观瞻。

有人怀疑那根本不是清华大学设计的,清华大学要是设计出那样的水平,只能证明中国的教育质量太差了。没过三年,主抓形象工程的书记调走了,人们才传说,那位书记大人的儿子在清华上学,那个“坟古堆”是他儿子上大二时的杰作。甚至,有网友把“坟古堆”的照片贴上了网,评论说:“腐败不是你的错,你把腐败工程错当政绩拿来吓人就成了你的错!”这句话一经上网,不胫而走,一时间成了老百姓的口头禅。后来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纷纷上书,说“坟古堆”放在三岔路口妨碍交通,应该拆除修一座立交桥。新一届领导班子顺应民意,果真拆除后修了立交桥。

形象工程的确成了一种变相的腐败,老百姓说起来无不深恶痛绝,这位名叫金州月的网友的质疑有一定代表性,真的应该引起决策者的思考。再往下,留言达几百条,几乎都是一片声讨,甚至有的网友说,这样的官员应该早一点儿下岗。何东阳看着,亦喜亦忧,喜的是,网民并没有对他所管的工作提出质疑,甚至还有点儿褒的意思;忧的是,网民们几乎把所有矛头都指向了丁志强一个人。

丁志强看了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是我搞的鬼?如果这样就不好了,倘若丁志强再把这种怀疑传递给上级组织,上面的领导岂不是对我有了看法?一个人一旦被组织上有了看法,这个人的仕途也就差不多到头了。这样一想,不觉惊出了一身冷汗。

关了网页,回到首页,又看到了另外一篇《金州扫黄打非成果显着》的文章,从时间上看,是前两天贴的,打开网页,上面是一张照片,只见七八个穿着性感时尚的靓丽小姐,一个个抱着头背过身,还有三个男人抱头蹲在地上。照片下面,附着一行文字:“金州市在扫黄打非专项斗争中成效显着,一共查处海洛因48克,抓获涉案人员15人,捣毁赌场11处,收取赌资42300元,查处卖淫嫖娼事件18起,关闭桑拿中心8家,图为某桑拿中心小姐在卖淫时被公安人员当场抓获。”

再往下看,跟帖的众说纷纭,有的说抓得好,就是这些人影响了社会公德,败坏了社会风气。还有的网友说,小姐是无辜的,她们嫌钱也很辛苦,她们并没有危害社会,要抓,就应该抓贪官,抓那些被贪官保养的二奶,他们才是社会的蛀虫。有一个快言快语的网友说,嫖娼卖淫固然不可取,但我们也应该充分尊重她们的人权,把人家的照片公然挂出来,就是侵犯了公民的人身权利,应该维权打官司。还有一条把扫黄打非与金州的经济建设联系起来评论。

何东阳匆匆扫完了网友们的跟帖,大部分人赞同扫黄打非,也有人借机痛骂腐败。网络新闻真是厉害,它不像传统纸媒,也不像电视和广播,这些媒体只让你被动接受,网络就不一样了,它有互动功能,读者能参与其中,每一个新的话题出来,都能引起网友的广泛关注,从而使真正的民间声音能通过这个平台传达出来。毫无疑问,随着民主化进程的推进,网络监督的作用将会越来越受到官方的关注。

关了网页,何东阳不觉暗想,这两篇报道都与金州市的一二号人物有关,扫黄打非是孙正权的成果,是属于正面报道,群众上访是丁志强的形象工程引起的,是属于批评性的报道,一正一反,不知是偶然的巧合,还是事出有因。他不由得想起韦一光对他的暗示,想起孙正权对他的鼓励,很显然,如果真是有人策划,那策划者一定是权力中心地带的重量级人物,这就意味着金州市两个头面人物的较量就此拉开了帷幕。一想到这个敏感的问题,何东阳不由得有些激动,仿佛心里透进了一丝亮光,让他看到了某种希望。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凭他的感觉,这伤的多半是丁志强,如果孙正权真的挤走了丁志强,市长的位子空缺下来,对他来讲,何尝不是一个机会?尽管他知道这个机会不属于他一个人,还有韦一光,还有想不到的人,他依然有一种控制不住的兴奋。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他拿起一看,显示出来的号码是韦一光的,就急忙接起说:“是韦书记呀,有什么指示?”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哈哈哈的大笑声,笑完,韦一光才说:“我哪敢对你市长发号施令呀?打电话是想问问你,现在忙什么?”

何东阳呵呵一笑,猜想他肯定是为网帖的事,就假装不知,故意回避说:“刚刚处理完了一件事,现在在抽烟。”

韦一光果然说:“东阳,有空的话,点击一下《西北论坛》,上面有人发了一个帖子,是有关你们市政府的,好像还提到了你。”

何东阳假装吃惊地问:“我还不知,是褒还是贬?”

“谁敢贬你呀?倒是对他,我看是贬,你看看再说。”

何东阳知道他说的“他”肯定是指丁志强,就假装吃惊地“哦”了一声说:“那好,我现在就看看,完了再联系,谢谢书记的关怀!”

挂了电话,何东阳心想,此刻的韦一光一定也看出了问题的实质,看到了希望的亮光,否则他不会这么高兴,更不会把电话打到自己这里来。按照常规,要真是他策划的,他会装得不露声色,绝不会主动向外张扬,生怕别人怀疑是他搞的。按着这种逻辑来分析,韦一光肯定不会是幕后策划人。很显然,始作俑者一定是受益最大的人,假定说,孙正权斗败丁志强,最大的受益者会是谁?自然不是孙正权,因为丁志强没有妨碍到孙正权的正常升迁,更不会威胁到他手中的权力,最多只是妨碍了他一元化的领导,而最大的受益人,自然是韦一光和他。这样一分析,又排除不了韦一光,或者说,是不是韦一光和孙正权联手,一起来达到他们共同的目的?从韦一光对他的关心中,从孙正权对他的支持中,他看到了他们的一致性,也就不好排除这种可能性。当问题想到了这个层面之后,他又不觉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如果丁志强真的被孙正权击败了,在韦一光与他之间产生市长人选的话,又会是谁呢?他觉得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如果从现在所处的位置上来讲,市委副书记当然比他这个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占优。当然,这些都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还在于看谁上面有人,看谁上面的人的权力更大。他早就听说,韦一光给省委副书记顾长平当过秘书,他的每一步成长都离不开顾长平的一手提携,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肯定不是韦一光的对手。

何东阳点了一支烟吸着,不觉想起了上次常委会议结束后,他与韦一光交谈的情景。

上次的常委会,主要是研究三局合一的人事安排,会议只不过走了一个过场,最终还是按书记办公会内定的人选,任命姚洁为局长、李连根为局党组书记、吴国顺为常务副局长,保留正处级的待遇。会议结束后,还不到下班的时间,韦一光向他点了一下头,他明白韦一光的意思,就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韦一光说:“坐坐坐,我这里正好有朋友送来的两盒新龙井茶,你品尝品尝,要是对胃口了送你一盒。”

“好呀,书记给我送,我就是不对胃口也要说对胃口。”

韦一光听了哈哈大笑着说:“以茶论道,说出了二把手的生存哲学,让我深受启发呀。”

何东阳说:“我哪里敢在书记面前班门弄斧?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两人一说一笑间,气氛融洽了许多。

韦一光拿过茶,包装十分讲究,打开盒盖,何东阳凑过去闻了闻,感觉清香四溢,就说:“真香。”

韦一光说:“待泡了水,还香。”说着就在两个透明的茶杯里各放了少许茶叶,倒了小半杯开水,泡了一分钟,加满了杯子,一缕清香扑鼻而来,再看杯中,茶叶一个个都竖了起来,小小的茶叶如刚发的嫩芽,茶水顷刻间变成了碧绿色。

何东阳说:“一看色泽,二闻香味,果真是好茶。”

“中国茶文化源远流长,品茶就像品人,茶只需一泡水,观其色,闻其味,就知是不是好茶,人只需一试,就知能不能重用。”

何东阳说:“从品茶引申为观人,真是透彻。”

“哪里哪里,我也是随便说说。其实,就拿这品人来说,你就是品出了他的好与坏,决定权不在你手里,他也不能为你所用。”

何东阳当然听出了韦一光的弦外之音,就笑着说:“这样安排也不错,顺其自然吧。”

韦一光说:“那是,那是,现在还轮不到你我做决定,只能顺其自然了。”

何东阳就朝孙正权办公室的方向努了努嘴:“那个位子,迟早还是您的,不急的。”

韦一光哈哈大笑着说:“我要是能到那个位置,你老兄怕早就到省上高就了。”

何东阳从韦一光爽朗的大笑声里感到了他的信心与底气,也感到了他的野心,就谦逊地一笑说:“您韦书记不上去,我哪能上去?我还盼着您早日上去了,拉我一把哩。”

韦一光一边笑着,一边把茶水挪到了何东阳的面前:“来来来,喝茶喝茶,咱们俩,彼此彼此吧。如果我真的有那么一天,也得靠你老兄的大力支持呀。”

何东阳呵呵一笑说:“那是当然的,我不支持您还能支持谁?”

就在这种虚与委蛇中,何东阳看出了韦一光的心情还是很迫切的,此刻再次想起,觉得这次的网络风波是韦一光策划的可能性很大,这除了他有可能获得最大利益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他太过于自信了,这自信,也许来自于他上面有人。

2.究竟谁是幕后策划人

说来真是奇怪,何东阳在怀疑网络事件的策划人是韦一光,韦一光又怀疑是何东阳,这便使这起网络事件蒙上了一层扑朔迷离的色彩。

韦一光之所以怀疑何东阳是幕后策划人,自有他的道理。前不久,他在金州宾馆的花园里,有意向何东阳点一把火,目的就是想造成政府那边的内讧,然后,他再与何东阳结成广泛的统一战线,共同孤立丁志强。他这样做并不是和丁志强有多么大的矛盾,或者有多么深的个人恩怨,从个人情感上来说,他除了有点儿看不惯丁志强颐指气使的霸道外,并没有别的什么。他之所以如此,主要原因就是想挤走丁志强,让他腾出那个诱人的位子,他要趁着省委顾副书记还在位的有利时机,给自己创造一个晋级的机会。世界上最怕的就是,上面有人时,下面没有位子,或者是下面有了位子,上面没有人了。没有想到网络上很快就曝出了群众上访的内幕,这使他感到非常兴奋,他觉得何东阳真有点儿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平时看上去很低调,也务实,没想到在关键时刻,一把封喉剑,直逼丁志强,蛇打七寸,肋处插刀。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他觉得这也怨不得何东阳,该出手时就出手,丁志强先拿他当枪使,他再给丁志强背后一刀,这也很正常。

韦一光不免为自己的计谋感到沾沾自喜。什么叫领导艺术?这才是真正的领导艺术,不费一枪一弹,就让他们产生内讧,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风起云生。在这铺天盖地的舆论攻势下,丁志强的败北势在必然,一旦市长的位子空了下来,他就有了可乘之机,这是何等的痛快?高兴之余,转念又想,这何东阳看起来很沉稳,实际上离真正的老练还有一定的距离,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出招。莫非他也瞅准了市长的位子,想趁势取而代之?虽然目前的排座次上自己位居何东阳之前,但如果他真的后面有人支持,跨一步走到自己的前面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许多地市的班子在调整的时候也有过常务副市长当市长的例子,难道何东阳没有这样的想法?看来,谁都不傻,表面上的风平浪静,掩盖着的是暗流涌动。

他很想探探何东阳的虚实,就打了一个电话过去,没想到何东阳竟然假装什么都不知,但越是掩藏,他就越发觉得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他何东阳。也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事成于密,败于泄。我没有理由让人家对我坦诚,只要能够达到同一目的,心照不宣也是一种境界。

韦一光正瞎想着,孙正权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让他过去一下。

他与孙正权在同一层楼,办公室却分得很开,他在西头,孙正权在东头,办公室这么安排,完全是出于工作的需要,下面的领导常来市委汇报工作,有的是来找书记,有的是来找副书记,两间办公室分远一点儿,可以让下面的人避免许多忌讳,领导也落个方便。不知内情的人,都以为他与孙正权的关系非常亲密,其实不然,孙正权的人缘很好,对谁都是一团和气,不过分亲密谁也不会有意去疏远谁。他就是批评人,也很讲究策略性,不像别的大领导那样,出口就是教训,某某某,你是怎么搞的?当了这么多年的领导连这个都不懂?或者说,你这领导是怎么当的?你必须给我怎么怎么样,否则,你就别给我干了。孙正权不一样,他要批评人,总是要指出来,这件事你要怎么怎么处理了,效果是不是会更好些。听得人频频点头,听完了心悦诚服。有的人说他太软了,该硬的时候不硬,只会和稀泥。也有人说,作为全市的一把手,不能太毛糙,就应该像他这样,善于搞好各方面的平衡,处理好方方面面的关系,调动起大家的积极性,就是最好的领导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