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顺觉得邓红说得有道理,如果孙正权真要拿了这个位子待价而沽,那肯定是看谁送得多才会给谁。要是这样,事情就复杂了。他坐起身来,点了支烟,一边抽着一边说:“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邓红也坐起身来说:“那我们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现在也不知道李连根和姚洁送了没有,送的话,又送了多少?不好估计,也就不好拿出对策。”

“要不,我们明天到何市长家里去一趟,听听他的意见?”

“这种事儿,怎么好意思给他说?他给我帮过那么多忙,我们也没有送过他这么多钱,让他知道了,怎么想?”

邓红禁不住长叹了一声说:“说来说去,还是何市长对你好,他要能办了,也不会让你去找孙正权。”

“正因为常务副市长都办不了,说明竞争太激烈了,三选一,最终拍板的人还是人家孙正权。”

“万一不行,就再送他20万,就是买,我们也要买到这个局长的位子。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等你当了局长,不愁收不回来。”

“现在不是舍得舍不得的问题,关键是已经送过一次了,再不好去送了。”

“将心比心,他就是想收礼,表面上也得装得一本正经。再说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去送,他能把你轰出来?你们电视台不是天天播放那些古装电视剧吗?那些大臣们给皇帝送礼,都是八抬大轿地去送,哪个皇帝见了送礼的不是眉开眼笑?倒是哪个大臣或者诸侯送得轻了少了,皇帝反而不高兴。”

吴国顺渐渐被邓红说动了,觉得邓红的话并不无道理,有时候,收礼并不仅仅意味着财富的积累,而成了别人对自己尊重与敬重程度的衡量。古时如此,现在又何尝不是这样?这样想着,他的底气越来越足了,就说:“好!明天晚上再送他20万,让他不为我动也要为钱所动。”

说来真是奇怪得很,第二天一上班,吴国顺就接到了孙正权的电话。

吴国顺听到电话铃声后,根本没有想到会是孙正权打来的,他接通后“喂”了一声,才听清楚对方是孙正权。孙正权说:“吴局长,你有空吗?”他马上回答说:“孙书记好,有空,有空。”孙正权说:“那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吴国顺连声说:“好好好,好的。”话刚说完,那边电话就断了,而吴国顺还紧紧抓着话筒,只感觉一股热浪滚过心头,竟不知道是惊还是喜。

放下电话,他马上下了楼,上了车,心还在扑通扑通直跳,他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到来了,回想起刚才的电话,他无法判断孙正权的倾向性,他只预感到,孙正权一定是见到了他送的钱,才叫他去的。他心里实在没底,就在这种既高兴又担忧的心理对抗中,车到了市委。

市委大楼坐落在市东大街,政府大楼坐落在西大街,下面各单位的人去市委或政府办事,都习惯于说去东街或者西街,听话的人就明白他去的是市委还是政府。一般来讲,去政府是汇报工作,去市委是汇报人事,吴国顺因为在市委没有关系特别密切的领导,相对来得少一些,每次来到这市委大院里,仰望着高楼大厦,就感到自己十分渺小。在这里,见到每一位比他官大的领导,他都要点头哈腰,见了官比自己小的,也都要笑脸相迎,因为他们都是领导身边的人,说一句好话,会使你在领导心里有个好印象;说几句坏话,也会让领导对你种下不好的印象。

他匆匆下了车,上了楼,来到孙正权的办公室门前,心里越发紧张,静气凝神后轻轻地敲了一下门,听见里面说了一声“进来”,才轻轻推开门,进去后,微笑着向孙正权点了一下头,又转身关上了门。

孙正权不知在看什么,头也没有抬,只对他说了一声:“坐!”

吴国顺说了一声孙书记好,然后就怯怯地坐在了孙正权的面前,等待着这位大人物发话。他知道,对面的这个人物一开口,就可以决定他今后的命运,他要重用你,你就是匹千里马;要是不用你,你就是头卸了磨的驴。孙正权的长相丝毫没有什么特别的,方脸、大头、厚唇,头发稀疏,朝后梳着,如果从这个位子上走下来,混入到普通群众之中,决然看不出他有什么能耐,而他的能耐,就是不混入普通群众之中,偏偏体现在这个位子上。

孙正权咳嗽了一声,从案头上抬起了头,才说:“国顺呀,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好…”说着站起身,从旁边的柜子中拎过吴国顺送给他的那个纸袋,放到他的身旁说,“我就不交给纪委了,你还是自己带回去吧!”

吴国顺仿佛觉得脸皮被人撕破了,一下火烧火燎起来,他尽管有过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可还是没有想到事情的结果会是这样,他结巴地说:“书记,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听说您的儿子在北京上班了,也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北京那地方消费太高,房子又那么贵,我…也是一点儿心意。”

孙正权说:“国顺,你的心意我能理解,但你的礼物我是不能接受的。家有万担粮,一日只能吃三餐;家有千间房,一日只能睡一间。留给子女们的不义之财越多,对子女的腐蚀就越大。我这绝对不是官话,是掏心窝子的话。今天,你为了达到你的目的,送我这么多的钱,明天,你总得想办法从别处得到这么多的钱,如果得不到,你凭什么要送?再说了,市委书记不是我,是别人,你送不送?我看你照样会送。说白了,你不是给我送,而是给市委书记送。所以,这里面就牵扯到了廉政建设问题,也牵扯到了防止腐败的问题。我们每天都在讲,反腐倡廉,清正为民,如果我们口头是一套,行动上又是另一套,这样的党员干部怎么能够得到人民群众的信任?怎么能正确地运用好我们手中的权力呢?国顺呀,人不可能把金钱带入坟墓,而金钱却能把人带入坟墓,我还是那句话,要珍惜我们手中的权力,因为那是党和人民交给你的。”

吴国顺越听越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如果孙正权要拿他开刀怎么办呢?要是那样,他非但当不上局长,恐怕连副局长的位子也难保住,他不由得一阵虚汗淋漓。等孙正权说完,他嗫嚅了几下,才说:“谢谢书记的批评,我本来是个好意,没有想那么深刻,经书记这一批评,让我醍醐灌顶,希望书记能给我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以后一定注意加强自身的思想建设,对得起党和人民给予我的权力。”

孙正权点了一下头说:“只要你能认识到这一点就好,现在人人都在埋怨社会风气不好,如果我们不从自身做起,不能自觉抵制不良社会风气对我们的侵蚀,就有可能今日是座上宾,明日成了阶下囚。有时,从公仆到贪官只是一念之差,从功臣到罪犯只有一步之遥,我们千万不要错走了那一步。这事儿过去就过去了,你也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该怎么工作还是怎么工作。”

吴国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孙正权的办公室的,他只感觉到脊背上不断地冒着冷汗,脚步仿佛踩到了棉花上,有种虚空的感觉。他根本没有想到孙正权会把钱退给他,更没有想到他的每一句话又是那么的严厉。他不知道孙正权真是一个廉洁奉公的人,还是他从别人那里得到了更多的实惠,不得不找个理由把他的钱退给了他。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仿佛虚脱了一般,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又一次想起了上次他曾问过何东阳,他到孙正权的办公室去好,还是到他的家里去好?何东阳说:“你自己看着办吧。”当时,他以为何东阳赞同让他上孙正权家去,如果何东阳不同意他上孙正权家,一定会制止他。现在看来,是他真的理解错了。“看着办”本身就是一种暗示,要他审时度势,对症下药。可是,现在他却马屁拍到了马蹄上,除了感到特别窝囊,更使他感到了一种不祥,他很想见见何东阳,看看他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4.被人当了枪使

何东阳这几天忙得团团转,不是接待省里来人,就是到基层去检查工作,或者是某个企业剪彩,都是些面子上的事情,不做又不行。这天早上,他刚刚到金州宾馆送走了省经贸委的牟副主任,准备打道回府,远远地看到市委副书记韦一光挺着大肚子从贵宾楼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的是市委党校常务副校长一干人,他这才突然想起,韦一光还兼任党校校长一职。他只好留了步,想跟韦一光打声招呼再走。他与韦一光过去没有深交过,后来两个人先后进了市委班子,因工作上的事才有了一些来往。韦一光是管党建和组织的副书记,是市委这边的二把手。他想等方便的时候,专门找一次韦一光,让他在书记办公会上为吴国顺的安排说句话。没想到却在这里遇到了他,便向韦一光迎了去,韦一光老远就伸过一只手,等握住了,才说:“好久不见,是来视察?”他握住韦一光的手晃了晃,笑着说:“哪里视察?刚送走了省经贸委的几个同志,就看到了你书记大人了,最近可好?”韦一光说:“省委党校的一位副校长下来视察工作,刚去楼上看望了一下。”然后又看了一眼后面的随从说,“你们忙去吧,我跟何市长说几句话。”其他几个人纷纷向他们打了一声招呼,就离去了。何东阳说:“到房间里去说,还是在花园里说?”韦一光说:“外面空气好,就在花园里走走吧。”说着,掏出烟,给了何东阳一支,自己点了一支。

宾馆的花园修得不错,有山有水,只不过山是假山,水是自来水。那柳树却是真的,轻风一吹,倒有些婀娜的感觉。他们俩踏着碎石小路,来到绿树成荫的阴凉处,韦一光说:“东阳,听说你好不容易招商引资引来了一个外商,结果让公安局扫黄打非给扫走了?”

何东阳心里一惊,这事他怎么知道的?如果传到孙正权的耳朵里,还以为自己与他唱对台戏,便急忙解释说:“这也不能完全怪扫黄打非,这个外商也不是什么好鸟,我们大陆不是台湾,总不能想怎么搞就怎么搞。”

韦一光哈哈笑着说:“也是,也是。”

何东阳总觉得韦一光问得有些奇怪,便疑惑地说:“书记大人真是细察民情,这么快就知道这件事了。”

韦一光还是哈哈大笑着说:“什么书记大人!我这个书记大人还不是和你这位市长大人一样,真正的大人是人家一把手。这件事,我也是在书记办公会上才知道的。”

何东阳一听,头皮不觉一紧,他听出韦一光话中有话,就问:“莫非有人说到孙书记那里了?”

韦一光四周瞅了瞅,才压低声音说:“那天在书记办公会上,孙书记对丁志强的工作表示不满,批评他的样板工程工作不细,发生了事故,引发了群众上访。丁志强有点儿不服气,说你好不容易引来了一个大项目,让扫黄打非的给扫走了。”

何东阳不觉吸了一口凉气说:“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这不是拿我到火上烤吗?”

韦一光呵呵一笑说:“你知道就行了,以后注意点儿,别让他把你当成了挡箭牌。”

何东阳点了点头,十分感激地说:“谢谢韦书记提醒。”

“彼此彼此,我们都是二把手,有相同的地方。”

临分手时,何东阳假装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韦书记,三局合一的人事敲定了没有?”

“还没有上会,何市长有什么吩咐?”

“哪敢吩咐书记?广播电视局的吴国顺你看有没有希望?”

“可能性不大,他要有希望了,姚洁怎么办?除非孙书记点头,可我估计,孙书记会给丁志强让一步的。还有张万成也给李连根说情,就一个位子,不好平衡。”

何东阳点了一下头说:“也是,一个位子,三个人,是不好平衡。”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为他争取一下。”

“那我先谢谢韦书记了。”

“彼此彼此!”

两人分手后,何东阳心里一直郁闷,这郁闷不是吴国顺的事,吴国顺的事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使他感到意外的是丁志强,他为什么会这样呢?虽然那是真实情况,在正常情况下作为一个问题提出来研究倒也无妨,但如果作为反击孙正权的一个理由,就成了问题了,他无形中成了丁志强手中的一发攻击孙正权的子弹,孙正权一定会对他有成见。这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是,韦一光为什么会告诉他这些呢?按理说,这是书记办公会上的事,他作为副书记要坚守秘密才是,他告诉自己,目的又是什么?难道真的是关心他,同情他?非也!他这样讲的目的一定是想激起他对丁志强的愤怒,产生内讧。何东阳早就听说韦一光上面有人,他从省委宣传部下到金州,当了不到两年纪委书记,就成了市委副书记。不过,平心而论,何东阳觉得韦一光有能力,也有水平,为人倒也谦逊和蔼。只是有人私下议论,说他很有野心,此时看来,果真不假,莫非他觊觎着市长的位子,想从中制造出一些事端来挤走丁志强,好取而代之?要是如此,这真是世事难料,人心叵测,他不得不防着点儿,不能刚刚让丁志强当枪使过,又让韦一光再当枪使,要是那样,他就太弱智了。

何东阳决定在孙正权面前洗刷一下自己,把丁志强强加于他的东西当着孙正权的面儿撕掉,否则,孙正权一定会认为自己与丁志强沆瀣一气,在私下跟他作对。如是,将会对自己以后的前途大大的不利。但是,如何消除留在孙正权脑海中的这些负面印象?这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他必须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在汇报工作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地讲出来,倘若直接找上门去,见了孙正权,就开门见山噼里啪啦地去说,非但洗不清自己,搞不好还会留下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坏印象。想了想,他觉得应该给孙正权汇报一下招商引资方面的工作,以及现在取得的成绩,还有进一步改善投资环境的问题。恰好,前几天他对外来企业搞过一次调研,从数据上可以证明,这些企业生产良好,从而也说明招商引资的成果很显着。这项工作虽然由政府主抓,但政府是受党委领导的,他直接找孙正权汇报,无疑是向党委靠拢的一个表现,也是亲近孙正权的一个机会。何东阳凭自己的经验得出,对常给自己汇报工作的下属,在情感上相对亲近一些;对不常给自己汇报工作的下属,自然会疏远一些。汇报工作,无疑是上下沟通的一座桥梁,也是搞好上下级关系的纽带。

何东阳让秘书落实了几组数字,大概理了一下思路,下午刚上班,他就给孙正权打了一个电话,请示一下他有没有空,想过去汇报一下工作。孙正权说,正好有空,你来吧!放下电话,他就匆匆向市委赶去。

何东阳很少向孙正权单独汇报工作,不是他不想跟孙正权亲近,主要是前面有个丁志强,他要跑得太勤了不免会让丁志强有想法,到时候搞得大家都不愉快。现在,他必须要改变过去的想法,不能让丁志强把自己卖了还帮着为他数钞票。

令何东阳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向孙正权简单地汇报完了招商引资工作以及外资企业的生产经营情况后,孙正权高兴地说:“东阳,你的工作做得不错,值得肯定。”

何东阳一听,心里一阵高兴,就说:“谢谢书记鼓励,要是有成绩,也是在您的正确领导下取得的,还望书记以后多多批评指导。”

孙正权说:“有成绩也是集体领导的成果,不属于我一个人。还有,你觉得我们现在的投资环境怎么样,还有没有值得探讨和研究的地方?”

何东阳心里忽闪了一下,他明白,孙正权话中有话,这正好给了他一个洗刷自己的机会,就说:“要说我们的投资环境,除了地理条件上不占优势之外,别的都不错,一是我们相继出台了一系列的优惠政策,这对于投资者来说还是有很大的吸引力;二是我们这里的劳动力资源比较丰富,工资待遇也比沿海一带低得多,这也是我们的优势之一;三是随着精神文明建设的推进,如果明年我们金州市能争取到全国精神文明示范市的光荣称号,无疑会提升我市的品格,反过来也会促进招商引资工作。”

孙正权听着听着,脸上渐渐有了喜色,听完了正色道:“听说你上次好不容易引进了一个外商,结果被扫黄打非扫走了,有没有这回事?”

何东阳心里一惊,知道他们的谈话终于接近实质了,就说:“事情是有过,不过那个台商被公安局抓去后,我立即派王开林到公安局领回来了,公安局对台商也没有做任何处罚。后来,台商放弃了在这里投资,也不完全是因为公安局扫黄打非办抓了他,台湾与大陆本来就是有区别的,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关键的问题是他想进入北区开发小区,因为我们对入驻条件做了限制,我没有权力直接答应他,说等上会研究再说。结果还没有等到上会,他就屁股一拍走人了。”

孙正权“哦”了一声,点了点头,这才说:“东阳呀,现在有人拿着这件事给我大做文章,说我为了创建全国精神文明示范市大搞扫黄打非,把台商也赶跑了,岂有此理,扫黄打非能把台商扫走?如果真的扫走了,像这样的垃圾台商,我们留他做什么?”

何东阳故意假装出义愤填膺的样子说:“谁敢给书记做文章?这人也太大胆了!创建全国精神文明示范市有什么不好?擦亮城市名片,才能更有利于我们招商引资。再说了,我们这里又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如果真的是被扫黄打非扫走的,也不是什么正流子货,真正的投资者,是搞事业来的,不是嫖娼来的。”

“给我做文章的人还能是谁?还不是你们的丁市长。东阳说得对,我很赞同你的这个观点。作为领导者,必须要有大局意识,要有政治头脑,不能光盯着眼前的利益,而忽视了长远的目标。”

“没想到他会这样认为!”

“我还听说上塘村有人披麻戴孝来市政府上访,被你做工作劝退回去了?”

何东阳呵呵一笑说:“什么事都瞒不过书记您,是有这么一回事,上访的群众要求并不高,只要求为死去的亲人赔偿20万,为了息事宁人,避免事态扩大,我当场就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区上已经落实了。”

孙正权“哦”了一声说:“你这样处理是对的,人命关天呀,我们已经做错了,再不能错上加错。对于样板房的修建,你是怎么看待的?”

何东阳一听就明白孙正权需要的是什么,他只好如实说:“最初市政府讨论方案的时候,我就不太赞同,样板工程对老百姓没有切实的好处,反而给他们的生活带来麻烦,更重要的是,老百姓根本没有钱修楼房,好多人都觉得自己有住的有吃的,不愿意为修楼房背上那么多的债务。丁市长批评我没有长远目光,我也只好少数服从多数了。”

“东阳呀,以后该坚持的原则还是要坚持,不能搞妥协。当初在这件事的决策上,我也有责任,过于迁就丁志强同志了。不瞒你说,市委这边最近收到了上塘村的几封群众来信,对于修建样板房意见很大,说他们根本不愿意,是区、乡两级政府强迫他们做的。你看看,一项重大的决策失误,要牵扯到多少人的命运呀?而且,明明是一个人的过失,却要集体来承担。政府那边,以后你要大胆负责,该坚持的原则一定要坚持,绝不放弃,有分歧不要紧,市委可以出面解决,怕什么?最怕的就是一团和气,一个声音。”

何东阳听着,感觉底气慢慢壮了起来,不由得向孙正权点了点头,说:“有书记支持,该坚持的我一定会坚持。”

何东阳告别孙正权出来,心里一阵温暖,他根本没有想到,金州的班子表面上看去像一汪平静的湖面,可在这平静的下面,流淌着的却是看不见的波涛汹涌。每个人表面上都藏而不露,可他们的内心深处,都有各自的小九九。他知道,孙正权之所以给他这么打气、鼓劲,就是想把他从丁志强那边拉过来,与他结成强大的统一战线,彻底孤立丁志强。如此看来,这次谈话不仅为自己解了套,更与孙正权拉近了关系,这是他原来没有想到的。

回到办公室,何东阳的心情比先前好多了,他已明确地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孙正权与丁志强的巅峰对决已经拉开了帷幕,至于鹿死谁手现在还尚无定论,他能否在这场权力的博弈中获利也很难说,但至少有一点他是肯定的,他会成为双方争夺的对象,他可以在隔岸观火中决定自己的方向。

5.你可能出错了牌

何东阳吃过晚饭,看过新闻,突然接到了吴国顺的电话,说想来他家里坐一坐。他从吴国顺的语气中能感觉出来,他好像遇到什么麻烦事了。便说,你过来吧。

放下电话,心里不觉想起了他的这位老部下的许多好处来。从牛肋乡到祁北县,吴国顺一直是他的部下,工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而且他的个人能力也很强。后来自己调到市里,又把吴国顺也调了过来,由科长到副局长,再由副局长到局长,一路走来,都离不开他的关照。而吴国顺与他的妻子邓红也算是有心人,年头节日都忘不了拎着好烟好酒来看望他,他并不在乎送的东西多与少,而是在乎这份情感。平时他家有什么小事,胡亚娟也懒得告诉他,直接给吴国顺打个电话就解决了。为这他还曾抱怨过胡亚娟,说她不要动不动就麻烦人家,吴国顺也有他自己的事。胡亚娟却说,说得倒好听,指望你指望不上,不给他两口子打电话还能给谁打?在胡亚娟的心里,早就把他们两口子当自家人了。按说,他一个堂堂的常务副市长,让吴国顺继续当他的局长不在话下,可偏偏他的竞争对手不是别人,而是丁志强的老相好,这便使他感到非常棘手,不得不出下策让他去找孙正权。

其实,官场上没有永远的优势,也没有永远的劣势,任何事情都处在不断变化中,早上与韦一光交谈时,他就知道吴国顺没有多大希望了,下午与孙正权长谈之后,又感觉到吴国顺完全有胜出的可能。原因其实很简单,如果孙正权和丁志强没有矛盾,孙正权自然在这件事上倾向于丁志强,或者说会照顾丁志强的面子,当孙正权把丁志强当成了权力博弈的对手时,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只要他向孙正权稍稍做个暗示,要把舆论大权掌握在自己人的手里,孙正权一定会警觉,也一定不会把三局合一后的大权交给姚洁。想到这里,他几乎为他的正确分析和判断自鸣得意,更为吴国顺有了新的机会而高兴。

就在这时候,吴国顺与邓红敲门进来了。吴国顺和邓红每次来他家,总要大包小包拎几样东西,有时是新鲜水果,有时是滋补品,有时候还会带几件化妆品,他们来他这里,就像是走亲戚。进了家,也无需胡亚娟招待,邓红就像半个主人,总是主动承担了为大家泡茶的活儿,还一口一个姐地叫着胡亚娟,把个胡亚娟叫得那叫一个高兴。何东阳因心里高兴,就开起了邓红的玩笑:“你叫胡亚娟姐,应该叫我姐夫才对。”邓红呵呵地笑着说:“叫姐夫不雅,要叫就叫哥。”何东阳说:“那你叫一声,我听听。”邓红就嗲声嗲气地叫了一声:“哥!”大家听了一阵大笑,何东阳笑着应了一声,邓红哈哈笑着说:“不行不行,不习惯,还是叫市长好。”何东阳一看吴国顺有点儿蔫蔫的,知道他有事,就说:“好了,你们两个女人看电视,国顺,你跟我到书房里来一下。”

进了书房,何东阳说:“遇到什么事了?”

吴国顺这才把他给孙正权送礼,早上又被孙正权叫去退礼受批评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吴国顺又说:“我估计十有八九,他心里有了人选。”

“你给他送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