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找了个稍稍偏一点的摊位坐了,赵妮要了碗水饺,正吃着,大排档的老板问:“这位好像是简书记吧?”
“你怎么?”简又然有些惊讶。
“我们当然知道。天天晚上电视上有呢。听说城关的那个吴大海被抓了,简书记,是真的吧?”
“这个……啊,是吧!”简又然含糊着,心想这事连大排档的老板都知道了,可见老百姓不是不关心,而是关心得很。越是小的地方,官场新闻越具有爆炸性。吴大海在水阳呆了十几年,哪个老百姓不认识?这样的地头蛇,一下子被抓了,老百姓能不关注?
“那个吴大头是要抓。不过,抓了他一个,那算什么?听说,吴大海给县里许多领导送过钱,连市里都有。说不定过几天就被放回来了。官官相护啊!唉。”老板说着,又去忙着下面条了。
赵妮问简又然:“吴大海是谁?”
简又然说:“这事别问。回去后再告诉你。”
赵妮望了望简又然,没说话了。过一会儿,又抬起头,对简又然道:“你知道吗?王部长听说要出事了?”
“什么……”简又然摇摇头。
“听说王部长在部新大楼建设过程中,受了包工头好几十万。以前就有人要查,欧阳部长一直不同意。现在,欧阳部长马上要走了。省纪委已经找了那个包工头。王部长最近几天一直请假没上班。”
这个消息简又然还真的不清楚,他知道欧阳部长要走了,但是,王部长的事他听都没听说。这一阶段,他一直在忙着湖东的招商引资。部里新大楼建设时,由王部长和财务处的何处长还有工会的杜光辉负责。建好后,就有人传言:大楼质量差,负责的人受了包工头的好处。简又然没有在意,没有证据,都不过是说说而已。不想,事情过了三四年,还是翻出来了。简又然叹了口气,赵妮也吃完了。付了帐,两个人往金凯悦走。
在金凯悦门口,简又然碰见了刘中田,正和一班人在话别。打了招呼,刘中田看了眼赵妮,也没问,只是笑笑。然后握了手,上车去了。
第二天上午,李明学书记就回到了湖东。他一回来,就打电话给简又然,说既然小苗和孩子在,中午就在一块儿聚聚吧。简又然说谢谢了,她们已经回省城了。李明学说那多不好,昨晚上让你……简又然笑笑,李明学说省里的庞梅庞总一道过来了。你一个人在湖东,就过来吧,我们也在山庄这边,十二点,我们等你。具体的,我让梅主任通知你。
庞梅是专程来湖东商谈东部物流港建设的。其它的一切都好说,现在关键的是土地。整个物流港建设计划用地五百亩,这可不是一个一般的数字。按照国家现在的土地政策,县级只有五亩地的审批权。省政府一级也只有三十亩的审批权。像东部物流港这样,一下子要拿五百亩地,真可谓是难上加难了。
简又然先到了山庄的悦雅轩,这小轩临水,四周环境优美,是个宜于人少聚会的所在。李明学也是个讲究情调的人,简又然绕着小轩转了一圈,梅主任来了。见简又然看着水边的杨柳,梅白道:“简书记好兴致啊,千条垂下绿丝绦,真个是春风杨柳,光景无边哪!”
“梅主任锦心绣口,出口成章啊!”简又然笑着说:“不过,说真话,没事的时候在这湖边走走,看看垂柳,听听鸟鸣,也是一种人生享受啊!可惜我们这些人一天到晚忙着,喜辜负了这大好风光。可惜,可惜啊!”
“是啊,古人曾说‘浮生偷得半日闲’,就是说人生要学会忙中偷闲,享受快乐。我们这些人,说起是个官,又不能算。古人七品县令才是最小的官呢。我们充其量只是个小吏。可是我们也忙得不亦乐乎。回过头来想想,忙了些什么呢?真的不知道。匆忙之中,春天过了,绿柳老了,花儿谢了,鸟声也高远了。再走着,走着,我们也老了……唉!”梅白一番感叹,让简又然听着也心动起来。他没想到,平时在县委办公室里忙个不停的县委大管家,也还在心里藏着这么多的苦衷和思考。可见,人人都是有思想的,只不过,有的人把它说出来了;有的人,永远把它藏在心底里。
正说着,李明学和庞梅庞总笑着过来了。庞梅说:“又见到简书记了,还是为么风度翩翩哪。”
简又然笑笑,道:“庞总真的会说话,说得我感到年轻了。不过,跟庞总在一块,想不年轻也难哪。啊!”
庞梅朝李明学看看,然后大家一道进了房间。李明学说:“今天庞总是公私兼顾,所以我们就小范围地聚一下。下次,等庞总的物流港项目正式动了,可要好好地喝一回。又然哪,刚才庞梅可是一再地提到你啊。不行,下次挂职回去,干脆到能源总公司算了。”
“这个主意不错,就怕庞总看不上我啊。我们在机关上呆了十几年,当年学的东西都还给上帝了。庞总的公司,要的可都是真功夫、真人材,像我们搞行政的,万金油一样,怕是看不上的啊。庞总,我说的没错吧?”简又然望着庞梅,庞梅笑道:“不是我不要。而是像简书记这样能说会道,足智多谋,我看只有我自己这位子还合适。不行,你来?”
“哈哈,见笑了,见笑了。”简又然说着举起杯子,“我现在分管招商引资,庞总要在湖东建物流港,这不仅仅是对湖东的支持,也是对我所分管工作的大力支持。我先敬庞总一杯。”
庞梅把杯子端起来,喝了,然后问李明学:“地的事到底怎么处理?没有地,项目就无从谈起了。”
李明学说:“这事我反复想了。当然没关系。地,不是没有。就是运作的问题。”
“你们有地?”庞梅惊讶道。
“当然有。庞总也不是外人,这几年,国家政策紧了。表面上看,地是收了,没有了。特别是大宗的地,更难找了。可是,不瞒庞总说,现在哪个地方都还有大片的地。这些地,都是在国家土地政策调整前,由各地政府突击筹款,集中卖下来的。当时的价格便宜,运用的也都是财政资金。多的县储存了上万亩。我们湖东,也还有三千多亩。而且这些地都还相对集中成片。这两年,如果有什么大的项目,在用地问题上不好处理,我们就得动用这储备地。”李明学说着,简又然听了也觉得新鲜,这真的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第四部 第六十六节
庞梅说:“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我回去后就让物流部的人过来,先做规划,争取一期工程年底前投产。”
“不过……”李明学笑了下,“不过,事情也不是这么简单的。庞总也别急,好事多磨嘛。是吧?这地虽然在我们县国土局的储备中,但是,要用,那还得按政策来。拍卖!上市公开拍卖。庞总哪,这地一上市,就不知道是什么个结果了。所以,拍卖是关键,得想办法啊。”
庞梅道:“那……唉,还真复杂啊!”
“不过也没关系,等会儿我让国土局的乔局长过来,他知道怎么运作。”李明学说:“我们喝吧,喝完了,下午我陪庞总到仙女湖去。庞总就是仙女,仙女到仙女湖,一定很有意思啊。又然,你下午……”
“啊,我就不陪了。我还有点事。”简又然马上道。
酒快结束时,乔局长赶到了。一问,乔局长说:“这事,说好办也好办,就不好办也难办,关键看怎么办。”
李明学一急愣,骂道:“你这不是废话吗?”
乔局长依然不慌不忙的,“这事确实不太好办。公开拍卖,风险很大。但又必须得走这一步。如果想万无一失,那就只有一种办法:做标。”
梅白主任问道:“做标?”
“是的,做标。就是先找好几家竟买方,大家出价时,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保证其中某一家能顺利竞争上。事后,这竞争上的一家,当然要……”乔局长笑笑,说:“不过,这事很麻烦的,很麻烦。而且违法。”
李明学问:“就没别的办法了?”
“没有了。”乔局长答道。
李明学停了会儿,问简又然:“又然书记,不行这事你来牵头?有什么情况我来出面。反正是招商引资嘛,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就是了。”
简又然有些为难,刚才乔局长一说,他就知道这里面的名堂了。但是,既然李明学在庞梅面前这么说了,他就只好答道:“也好,我先了解了解。,有情况再给你汇报。”
23
县委办公楼静静的,上午,大部分同志都出去了。特别是二楼,领导们的房间都关着。杜光辉在里面,但是,他也关着门。他一直在和小王一起,推敲县委即将出台的茶叶开发的奖励决定。这个决定先由县茶叶办按照要注提了出来,形成了初步意见。然后交由有关乡镇和单位进行了讨论,才提交到杜光辉这儿的。按理说,已经过了好几次,该没多大问题了。可是杜光辉看了不满意。他觉得这里面没有体现出县委县政府对茶叶工作的高度重视,没有把茶叶工作当作山区特别是贫困山区经济发展的支柱产业,在调动茶农的生产积极性上,也缺乏长效机制。
昨天下午,他一拿到这个文件,就看了,然后提了些意见,让小王作修改。刚才,他和小王又就资金的落实,长效机制的建立等等,作了些补充。现在看,这像个文件了,至少说是像杜光辉想像中的文件了。如果这个文件能一以贯之地执行下去,不出五年,桐山将成为全省最大的茶叶生产基地。桐山贫困山区百分之七十的农民会因此彻底告别贫穷,走上富裕之路。
小王说:“文件搞好了,就怕到时资金不能到位……”
“哪不会吧?这事,我已经跟林书记和琚县长反复说好了的。奖励资金每年三十万元,主要是用于以奖代补。从财政笼子里出,全部用于茶农开发基地。”杜光辉很有信心,笑着,说:“只要搞了一两年,成了规矩,以后就好办了。”
“就怕杜书记走了,这事……”小王担心道。
“我走了,还有别人来。茶叶开发是个好产业,我开了个头,别人一定也会坚持下去的。”杜光辉正说着,电话响了。
高玉在电话里说:“窝儿山的茶叶开发公司已经拉成了框架了,想在最近几天搞一个简单的成立仪式,想请杜书记光临指导。”
杜光辉哈哈一笑,“这当然行。你就是不请我也会去的。这是好事啊,好事!什么时间?”
“你定吧。不过山里人讲究,最好定在后天吧,后天是农历的五月十八,带‘八’,吉利吧。”高玉说。
杜光辉稍稍想了想,说:“那好。本来后天我准备回省城的。那就先把你们的仪式办了吧,再走也不迟。”
高玉问:“听说县里正在出台奖励制度,定了吧?”
杜光辉笑道:“看你急的。我这正就在和小王商量呢。基本定了。”
放下电话,杜光辉的心情很明朗了。小王看着,想笑却没笑出来。这时,走廊上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小王说:“一定是上访的到了。”
“不是有信访接待室吗?”
“是有。不过,老上访的,还是往县委跑。你挡也挡不住。有时人多,一看头就大了,只好应付。他们只找领导。所以他们一上来,往往……”小王说:“这可能是没有挡住,不知怎的,就上来了。不行我去看看?”
杜光辉点点头,小王开了门。可是,门刚一开,一群人就站在了门边,有人说:“这是书记室,这里面坐着书记。我们进去找他。”
小王急了,回头看着杜光辉。杜光辉已经站了起来,走到门边上说:“我就是副书记杜光辉,有什么事进来说吧。不过,这么多人也说不清,你们派两个代表进来吧。”
马上就有两个人进来了,这些上访者一看就是有组织的,内部已经推举了负责人。坐下后,其中一个说他叫王有顺,另一个叫王成兵。王有顺说:“书记啊,不是我们非要来给你添麻烦。而是我们实在没法过了,才来的。我们已经上访了好几个月,就是没人处理。”
“到底什么事啊?”杜光辉问。
王成兵说:“我们是蓝天木业所在地的蒋山村村民。那个木业,从建厂开始,我们就反对。不仅仅是砍光了山上的树,更厉害的是里面散出来的气体,叫甲醛,能致癌的。现在污染得很,我们都是有老有小的人,天天闻这气味,怎么得了?特别是孩子,听说闻久了那气味,会得白血病的。书记啊,这样的厂怎么能再办哪?”
杜光辉这下清楚了,“我听说蓝天木业不是做了环保整改嘛?他们说气体排放已经达标了。难道?”
“那是胡人的。书记你去闻闻,方圆一里地,都是那种气味。连我们炒菜,菜里面都有。”王有顺说着,将一张纸递过来,说:“这是我们请人搞的检测,搞检测的人说这太可怕了,以后说不定这儿会成了个癌病村。”
杜光辉接过检测报告,稍稍看了眼。虽然对上面的许多检测结果他并不能看懂,但是,那些向上的红色的尖头,还是让他有点心惊。上次听说蓝天木业会产生甲醛后,他也找过一些这方面的资料。因此他知道甲醛的危害,也知道:只要环保设施到位,是能够解决甲醛气体排放问题的。不过,投资一套解决这问题的设备,要好几百万。正因为投资大,所以一般的木业生产企业,都或多或少地存在着这个问题。只不过,有些企业跑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不像蓝天木业,大摇大摆地跑到村庄边上了。
外面的人不断地想往里挤,小王在门边上挡着。有人说:“我家那孩子最近老是没劲,说不定就是被污染了。”有人喊着:“那个老总,听说给了县里一大笔钱,还和什么李书记、杜书记,是亲戚。说不定,都送钱了。”
第四部 第六十七节
杜光辉也听见了,皱了皱眉。外面还在吵,杜光辉说:“这事复杂,你们还是先回去吧。我会给你们问问的。”
“都是这话!都问了半年了,有什么动静?还不是一路货色。”王有顺说着,气上来了。小王看着,赶紧道:“你们反映问题要讲究方法。杜书记是省里下派对挂职的干部,对蓝天木业的情况不很清楚。你们要反映,可以找其它领导去。”
王成兵道:“下派的?难怪?我就说要不是下派的,也不会这么搭理我们。不过,下派的说话不算数。我们走吧。走!”说着转身就出了门,其它人也“呼”地下楼了。
杜光辉只好摇摇头,小王说:“这些人,唉,这些人……”
杜光辉笑道:“这些人怎么了?也可以理解。这年头最要紧的就在命,他们这是在为自己保命呢。不过,这事,我还真得和孙林说说。”
小王笑道:“这事是李书记分管,又这么麻烦……”他的言下之意是,不是你杜光辉的事,你干嘛要插手?
杜光辉却已经拨通了孙林的手机,孙林客气地喊了声杜书记。杜光辉语气有些沉重,“孙总哪,上次不是说蓝天木业的环保问题,已经初步解决了嘛?怎么?老百姓还在上访哪?”
“啊,啊,杜书记,这个嘛。当然是解决了。这些老百姓不就是要钱?您放心,我会处理好的。打扰书记了。”孙林说着,问杜书记什么时候回省城,如果方便的话,他陪杜书记一道。“省林业那一块,还得请杜书记再说说话。有关的证书还没批下来,我都急死了。”孙林说着叹了声。
杜光辉道:“我现在问的是环保的问题,这个问题你不解决,我是不会给你说话的。就这样了吧。”电话挂了,杜光辉抬头看见小王正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便道:“这都是短视经济,不可持续。唉!怎么?”
小王说:“桐山这些年的发展,严格地说与科学发展观都有差距。可是,这么个穷地方,也难哪。我听叶主任说,林书记正在引进一家大的矿业公司,要组建矿业集团。杜书记知道不?”
杜光辉心里清楚,小王指的就是上次在一块吃饭的鲁总的大河矿业公司。其实不过是借这家公司的壳,好应付现在越来越严格的矿业检查。林一达这一步棋走得大胆,也走得巧妙。明的看起来是大河来投资,私下里却是一分未投,不过搭个架子,舞个龙头,各得其所。这可能就是策略,就是领导的艺术吧。
小王笑着,说:“李书记最近好像要到政府去了。”
“是吗?”
“我也是听其它人说的。说琚县长要调到市里了,搞什么林业局长。”
“啊!”
“杜书记的孩子要高考了吧?都六月二号了。”
“是啊,快了。”
小王拿着文件出去了,杜光辉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想起刚才李长讲的琚书怀要到市里去,李长要当县长,他摇了摇头。前天,琚书怀还找到他,想拉他一道再去找一下欧阳部长。琚书怀说:“既然欧阳部长马上要走了,这个时候找他最合适。而且,说话也能起作用。”杜光辉说那就等我回省城时一道吧,我正好也有事想向欧阳部长汇报。
不过,官场上的事,就像六月天孩子的脸,你是无法拿得准的。不到最后,没有人知道底牌到底是什么。稳操胜券的人,也许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而相反,那些一直在边缘徘徊,看起来没有多少胜算的人,却往往成了最后的胜利者。关键就看最后的决定者。他像一个万能的母亲,既能让孩子哭,更能让孩子笑。所以,从这一点上说,刚才小王说的也完全有可能。官场上,有什么样的事不会成为可能呢?
下午,杜光辉刚刚到办公室,省委宣传部赵妮打来了电话,说检察院找杜书记有点事。她问杜书记还是回省城,还是请检察院到桐山去。杜光辉一听有些急,心想我杜光辉又有什么事和检察院沾上了?应该没有吧?便问赵妮是怎么回事?赵妮压着话筒说:“可能是新办公楼的事。王部上午被带走了。”
杜光辉这一下吃惊不小,新办公大楼他是三人建设小组之一。王化成副部长是组长,他和吴处长是成员。他自始至终参与了新大楼的建设。但是,就他回忆,好像新大楼也不太可能与检察院挂上钩。是质量问题?没听说。是资金问题,那都是省财政的拨款,按理说不存在的。那么是什么呢?难道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借新大楼找茬?也不会吧?谁会这么无聊?
小王进门不定期,给杜光辉加了杯水,看见杜光辉的脸色,问:“杜书记有什么事吧?看脸色,不太……”
“没事,只是有点感冒。”杜光辉说着,让小王出去了,又让他带上门。自己坐着慢慢地想。他实在想不出来新大楼有什么问题能在好几年后,被检察院盯上?甚至,王部长都被他们带走了。王化成也是一个正厅级干部,没有确凿的证据,没有充足的理由,检察院是不会轻易下手的。那么说,这里面真的有问题?那是什么问题呢?
杜光辉想得头疼,只好打电话问简又然。简又然消息灵通,这事一定搞清楚了。他拨了简又然手机,简又然接了,问杜光辉是不是有事?杜光辉说,当然有,是部里的事。王部长,还有我,检察院找上了。到底是什么事啊?连我都不清楚。
简又然笑了笑,说:“我也是刚听说。好像是新大楼建设中受钱的事吧。光辉啊,好像你也是建设小组的成员吧?”
“就是。不然他们怎么找到了我?”杜光辉说着,心里却放松了些。
“他们找你了?检察院?”简又然问。
杜光辉说:“是啊,刚才赵妮打电话来了,让我回部里,说检察院找我。这下我明白了,也就心定了。谢谢你啊。干得怎么样啊?你一定还好。有空来桐山指导吧。”
简又然笑了下,“你心定了就好。也欢迎杜书记来湖东视察啊。好,好,再见。”
新大楼收钱,简又然说得比较宛转,其实就是受贿。杜光辉虽然是三人小组的成员,可是从头到尾,天地良心,他除了吃了几次饭,喝过两回茶外,一分钱也不曾收过。而且,压根儿也就没有人向他送过钱。做主、拿主导意见的是王部长,管财务管钱的是吴处长,他主要是上下联络,应付工地上出现的一些需要及时处理的问题。可能事情的巧合就出在这。包工头也许正是看上了杜光辉的“无用”,所以才没把他列入送钱的名单,也就让他少了心惊胆战了。
“这好,好啊!”杜光辉心里突然轻松起来,接着,他又想王部长,一个正厅级干部,日子过得好好的,要钱干什么?还有吴处,他爱人在美国,经济条件好得很。为什么要受贿呢?
人的欲望总是无限的。杜光辉想:连莫亚兰的那位,都身居省部级了,还是没脱了“孔方兄”的诱惑。可见,到一定时候,这些人看重的并不一定就是钱,钱只是成了一种道具。他们看重的可能更多的是权力和欲望的满足……
杜光辉开了门,喊来小王,让他安排一下,自己晚上要回省城。同时,他打了个电话给琚书怀,说自己有急事,晚上要回去。如果琚县长要去,就一道去吧。琚书怀说我正在外面办事呢。明天吧?不行这样,你先回省城,我明天上午过去找你。杜光辉说这也好,那我们明天见。
车子从桐山县城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四点了。一路跑到省城,已是灯火通明的时刻。杜光辉让司机找了个地方住了,然后两个人找了个大排档,随便地吃了点。回到家,家里一片漆黑。这是他预料中的。凡凡上晚自习去了,黄丽不可能在家里的。他让司机走后,开了门。一股他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气息,随即扑了过来。他痛快地吸了一口,在黑暗中摸索到电灯。一打开,屋子里家俱仿佛山径上的小树,被风一吹,全往人的怀里钻。
杜光辉坐下来,歇了会儿。现在才八点半,凡凡放学要到十点。他走到厨房里,小方桌上放着半碗吃剩的面条。他看着,心里发酸。接着,他又开始怨起黄丽了。但转念一想,自己在桐山挂职,也没多少问过孩子。苦就苦了孩子了,杜光辉心里有些难过。他踅回凡凡的房间,书桌上码着好几尺高的复习资料,旁边的玻璃板下,夹着儿子写的纸条:快高考了,凡凡,加油。
第四部 第六十八节
凡凡的字很好,从小就是。看着,杜光辉有些欣慰。他在凡凡平时坐的小椅子上坐下来,手肘倚着桌子,好像看见了儿子在灯下看书做功课的样子。坐了一会,他拉开抽屉,没有上锁。以前,杜光辉是很少看孩子的抽屉的,但现在他却把它打开了。里面都是些纸片,还有各种文具。杜光辉正要重新推回去,却瞥见一个药瓶。他拿过来,是止痛药。这孩子?吃这药干什么?杜光辉心一紧,赶紧放了回去。再找,他又发现了一瓶安眠药,已经少了一些,显然是凡凡吃了的。
高考前复习紧张,有时吃一点安眠药,也是正常的。可是,要止痛片干什么呢?难道他身体受伤了?或者哪个地方出现了疼痛?
杜光辉回到客厅,烧了点开水,泡了杯茶,一直坐着,等凡凡放学。到了十点,他出了门,到巷子中,很快看见了凡凡。孩子正慢慢地从路灯下过来,身影被路灯拉得老长老长的,杜光辉禁不住要掉泪。他赶紧揉了揉眼睛,迎着凡凡走了过去。
晚上,杜光辉给凡凡做了夜宵。吃的时候,他很宛转地问:“凡凡,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哪个地方疼?”
凡凡显然知道杜光辉看到抽屉里的药瓶了,抬着头说:“没事的。前几天打球碰了下,在校医室开了点药。这不,全好了。”
杜光辉摸摸凡凡的头,说:“有什么事一定要跟爸爸说。真的没事吧?我看你比上周我回来时瘦了,是不是太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