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机于黑暗中白他一眼,道:“现在是将军心情最不好的时候,我怎么可以离开他。”
玉石先生迟疑了一下,才道:“你我其实都已经知道开春后的命运,我不过是要回家安排一下。”说完也就沉默了。
粥粥听了心里寒寒的,原来大家都与刘仁素一样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要那样的话,特穆尔打进来还真是费劲了,天下几乎没有几个人是愿意与死士决战的。粥粥不由问自己,自己愿意回家后在过来,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最后血洒疆场吗?粥粥觉得这个决心很难下,自己好不容易九死一生捡回条小命,还有那么多东西没吃过,福也才享了几天,结婚都没结过,怎么可以死呢?粥粥也没话可说,利落地爬上树梢照偷懒真经的办法睡下,人倒是不会冷,但是还是睡不着,着实委决不下要不要和他们死在一起。说实话,与他们那么几天相处下来,感情越来越深,知道他们虽然行为有时候乖张,但其实都是很好的人,粥粥想不出,以后他们战死的话,自己怎么忍心独自逃命去。

粥粥思前想后,最后决定什么都不想,到时到了战场上再说,谁知道大家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结果会怎么样。
回军营很快,路都已经探出画出,再说茫茫丛林中原也没有专门的路,照着指南针走就是。回到军营美美睡上一觉,起来立刻啥都不带,辞别刘仁素,和玉石先生一起南归。忘机先生终究是没跟上,他与莫修是至交,与刘将军是莫逆,大年节下,怎么可能离开他们自己快活去。粥粥从忘机和莫修身上终于看到古人所说的生死与共是什么意思了。

粥粥从来没有这么深切地感受过家里的床是那么暖,被窝是那么热,饭菜是那么香甜。美美睡上一觉醒来,外面还是昏天黑地的,她拿来火盆上的热水洗了脸,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床头的新衣服,走出来一瞧,中间厢房的客堂间灯火亮堂堂的,里面人声嘈杂,似乎该来的都来了。而看天上是满天星斗,难道自己都睡了一天一夜?也就在家里,在亲人的包围中才可以睡得那么好了吧。

轻轻掀开毡帘朝里看,大圆桌竟然坐得满满的,伊叔叔与王姐姐,孩子在身后的妈妈手里,潇姐姐与熊泼辣坐在一起,作妇人装扮。咦,难道他们结婚了?连日连夜赶路回家,昨晚到的时候早筋疲力尽,吩咐伙计不要声张,自己随便吃点东西悄悄钻进房间睡觉算数。只在梦中隐隐约约听见有小孩子的哭声,迷迷糊糊猜是王姐姐与伊叔叔的孩子在哭,其他还真没想过。钱修齐也在,他与蒋懋当仁不让地坐在一起,还有妙妙姑婆。大家围着桌子喝茶嗑瓜子,谁都没看见门帘的动静。

好不容易坐在上首的熊妙妙抬起头来看见粥粥,但是这人也是精彩,却一点不声张,两只手把眼角嘴角拉一起,冲粥粥装了个极难看的鬼脸。大家这猜注意到门口有人,蒋懋第一个跳起来拉开帘子把粥粥拉进去。饭菜这才流水一样的上来,原来大家都是在等粥粥睡醒一起吃饭。

粥粥边风卷残叶一般扫食着美食,一边满嘴食物,含含糊糊地详细介绍自己在刘营里的所见所闻。别人还都东插一句,西问一句,粥粥说到熊掌处大家还相顾而笑,唯有钱修齐一直皱眉严肃地听着。蒋懋叶见缝插针地把这儿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粥粥,原来潇子君还真与熊泼辣结了婚,就在大年初二那天成亲的。

等粥粥讲到忘机与莫修留在军营不出来的原因时候,大家一时无话,原本团圆的喜色都被沉重代替,这时反而不显钱修齐的沉重了。等粥粥讲完,钱修齐道:“粥粥,我听你们的话,什么都没露出来过,但是行文之间偶尔看见有关边塞的内容心里就犯堵。还真与你说的一样,刘将军上书指责后方粮草供应不济,后方供应粮草的道员则大呼冤枉,结果都是不了了之。我看很可能今年开春的战事就会如你所想。上次虽然我们有粮草运去,但毕竟是杯水车薪,如果有风声泄露到皇上耳朵里,自然还会其他动作,连我的恩师郑大人也是连连皱眉,但是他这人谨慎,什么都没说,他皱没能给我看出来,已经说明问题很严重了。总不能这样下去吧,我听你话里意思,刘将军应该是个不错的人,就这样看着他死,我心里真的很罪过,原本想着考试做官,造福一方,现在却是看着打量死人却束手无策,而且他死意味着边境打量士兵百姓的死,要我再袖手旁观下去,我真做不到。“边说,边流下眼泪,但是钱修齐是个要面子的人,忙转身速速擦掉。

伊不二也道:“我从那边回来后,与泼辣商量了一下,准备春节过后,尽我们的力量多请一些江湖上的高手到北疆帮助抵御入侵。我们虽然不想插手朝廷的人事倾轧,但是不能对无辜百姓的伤亡和大片土地的沦丧袖手不管。粥粥,你看什么时候到军营合适,我想那边本就粮草紧张,我们大队人马去早了也不合适,反而添乱。”

粥粥拍手道:“这个主意最好,我们前儿还在商量组建几个流动性好反应迅速的小队,时时突袭来犯的大队人马,叫他们疲于应付。如果有这些轻功好身手了得的江湖人士出手,定会事半功倍。我这儿住几天后就回去,与他们商量个时间,再行通知好不?”

熊泼辣道:“江湖人士住得分散,人也往往行踪不定,粥粥你最好现在就定个大致时间下来,方便我们这就开始找人。”
王秋色笑道:“这个我倒是有个主意,以前听说那儿的山林要到三月才可以开山,你们不妨叫好汉们二月中就过去,既可以事前训练一下,也可以提前进入山林守伏,以免草原上的人仗人多势众,早一些日子出来。不过修齐你以前说过要捐粮草出去,不妨写信请你爹爹再准备一点水路运来,不二泼辣带人北上的时候正好带上。”

蒋懋笑道:“我也出一点,修齐你叫人带去给你爹爹吧。”
粥粥看着蒋懋在灯火下神采飞扬的脸,心想自己此去要是死了,他不就是别人的了吗?不行,说什么也不行。她忍不住起身拉起蒋懋,道:“你出来,我有事与你商量。”不由分说,拉着就往外走。

蒋懋莫名其妙跟上,心想是不是粥粥心疼他认捐的钱了,照理,按她回来所讲对前方的感情,应该不会阻止他把钱捐出去换粮草,这就奇怪了。粥粥把蒋懋拉道自己房间,把门严严实实关了,但又欲言又止。蒋懋看着她为难,更加落实心里的猜测,忙笑道:“粥粥,这笔银子不是大数目,我从家里拿来,不会伤蒋家一点元气。”

粥粥一听反而笑了,道:“什么啦,就是我拿出也无妨,银子花在这个上面我愿意。我说的是别的。”说到这儿,粥粥又支支吾吾起来,抓抓头皮,拉拉衣角,就是不知道怎么说出来才好,觉得好为难,哪有女孩子自己向人提亲的,但是不提又不行,蒋懋本就是香饽饽一样的人,不自己主动出手,恐怕还真会没了机会。

蒋懋不知道粥粥究竟迟疑什么,看着她那样难受,笑道:“粥粥,你一向是爽快人,今天怎么扭扭捏捏了。你有什么说不出来的和我说说无妨,我们俩谁跟谁啊。”
粥粥还是犹豫了一会儿,这才道:“蒋懋,你说你把我当什么看?”
蒋懋闻言一愣,心想她怎么问出这问题来,笑道:“还用问吗?我把你当我未来老婆,现在就提前来这儿疼你保护你,怎么?你出去一趟,不会不认我了吧?”
粥粥狐疑地看着他,道:“你说的是真话吗?你爹会答应吗?再说我这次去,很可能回来的是一缕鬼魂,连尸身都找不到,那你是不是就像以前一样,答应过非我不娶的,最后还是与郑家影子小姐差点成亲?你这次是见我回不来了你就没心没肺娶了别人?”

蒋懋一听,一手捂住粥粥的嘴,一把把她揽进怀里,差不多就是咬牙切齿地道:“你不要胡说八道,你武功那么好,怎么会丢命。而且以前是以前,那时候还是小孩子,现在都是大人了,说话要算数,我说过娶你就一定娶,你这么不相信我,好,我今天回家就和爹爹说去,虽然可能会简陋一点,但是三天内一定成亲。然后我与你一起上北疆去,并肩作战,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下辈子也不放过你。”

粥粥还是第一次被蒋懋抱在怀里,又羞又急,却也别有一种滋味,挣了几下,却也没真用力,蒋懋自然是不放的,紧盯一句道:“粥粥,你说答应,还是不答应,立刻给我回答。不过我不许你说不答应,否则掐死你。”

粥粥哪里真是扭扭捏捏的人,跺足坚决道:“成亲就成亲,我拉你出来本来就为这事,蒋懋,你记住了,你以后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不许再有别人,心里想想也不行。”

蒋懋一听,咧嘴笑道:“早说吗,害我白担心一场。唉,只是可惜了京城第一美男子蒋懋,就那样给粥粥霸了去。”
粥粥一听也是一颗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抽出手来撕蒋懋的嘴,蒋懋哪里会那么老实被她作践,张口就咬,两人在屋里嘻嘻哈哈打闹得不亦乐乎。却听外面潇子君笑了声道:“两个小家伙见面能有那么长时间说悄悄话的,都出来,告诉大家你们说了点什么,不许瞒着我们。”

蒋懋听见,毫不犹豫打开门大声道:“不是什么悄悄话,是商量大事情。我们决定三天内成亲,然后一起到北疆出力去。”
所有人闻言都是大吃一惊,谁都没有将此当玩笑听,因为这两人都不是孩子气的人。钱修齐最是吃惊,愣了半天说出一句“胡闹”,却头也不回甩袖而去,拉都拉不住他。粥粥担心地问蒋懋又没问题,会不会因此挟私愤泄漏大家今天商量的秘密,蒋懋却叫她放心,他替钱修齐拉的红线非常诱人,钱修齐的娘亲自过来京城坐镇提亲事宜,今日当有结果出来。粥粥这才略微放心,她相信蒋懋办事。

粥粥抽时间还是去了趟包广宁府上,她回来后有许多东西没搞清楚,有很多问题需要与包广宁商量。包广宁听见她来很是高兴,连唤“快请快请”。书房里叫人备上了一桌糕点糖果。见粥粥进门就笑道:“还好你回来了,我这儿过了元宵就准备走了回老家去,还真是担心见不上你的面了。你来就好。”

粥粥向他拜了年,笑道:“我前天到家,谁都没说话就睡觉,昨晚才醒来和大家吃顿团圆饭,你瞧我今天就过来这儿拜年,心够诚的吧?”
包广宁微笑道:“说吧,出去那么多天,究竟干什么去了?蒋家小子我怎么问也问不出来,真是够护着你的。”
粥粥道:“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我去北疆了,在刘将军大营里呆到现在。”
包广宁道:“我接获消息,说你的伊不二叔叔押运了一批粮草过去,倒是没想到你也一起去了。刘仁素日子很难过吧?”
粥粥道:“真有英雄末路的感觉,他其实早就抱定必死的决心了。我就是不明白,他和他弟弟完全可以交出兵权,回去山林田野和你一样过养老的日子,干吗非要坚持到底等死呢?照说,皇上是巴不得他们交出兵权的啊。”

包广宁闻言笑了,想了想才道:“前此,两刘还在西南的时候,那时候交出兵权,皇上也会退回去还他们。因为几乎一半将士眼中只知刘氏兄弟,不知其他,即使他们交出兵权,也没一个接替的人可以抓得住这帮军队。刘氏退隐更难掌握,如果暗中筹划妥当登高一呼的话,那些将士个个都会响应。交不交兵权一个样。交了只有更糟。”

粥粥“噢”了一声,她此前心里隐隐有这想头,但是没包广宁说得那么深入浅出,被他那么一说,真是豁然开朗。道:“现在不交兵权我想有两个原因了,一个是刘将军阵前这么做的话,皇上一句畏敌退缩,就可把刘仁素一世英明都抹黑了,但抹黑还是其次,皇上正想借此机会杀人,怎么可能允他交出兵权,刘将军要是再次上表要求的话,皇上正好师出有名,杀了刘将军,刘将军这就死得很不光彩了,所以刘将军一定是考虑到这点过,说什么也不会做。第二个原因我想是与刘将军的性格有关,他这人有才,有力,骨子里又是很骄,要他交权,等如是叫他屈服,他是说什么也不愿意的,我看他是宁肯枝头抱香死的。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包广宁伸手抚抚粥粥的头发,微笑道:“你看人看事,目光越来越精准了,不错,基本上就是那样。刘仁素一向恃才傲物,打死他都不会改,即使收敛一点,比常人还是骄上许多,这也是皇上容不得他的原因之一,以前要用他,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是皇上把多年在他那儿受的腌臜气一股脑儿倒还给他。刘仁素此时也应该心里清楚了。”

粥粥替刘仁素心里不值,为皇上继位前挣足面子,帮皇上握住兵权扶稳他坐定江山,叫诚亲王之流跳不起来,可最后兔死狗烹,没一个好下场。早知,如果西南平定那一刻立刻起兵生事,恐怕还不至于落到今日这等任人宰割的落魄地步。看来做人心要狠,手要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第五十六章

钱修齐一直闷闷不乐。眼看着蒋懋宣扬的三天期限过去一天,他们还真是事事上手准备起来,原来不是开玩笑。钱修齐在值房里坐着,心里却想着蒋懋现在怎么了,粥粥现在又怎么了,他们办到什么程度了。越想心里越烦,还说是好朋友好兄弟,可是结婚抢了他的心上人不说,还事先一点口风都没露出来,摆明了是在懵他嘛。

太阳西斜,冬天的晚上来得早,再加又是正月里,值房里得人已经走光,只剩钱修齐一人。他为了不去想蒋懋与粥粥的事,不得不翻出最关心的有关北疆的奏折来看。越看,心里更堵,摆明了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怎么那些地方大员心里都没有顾惜一点其他千万人的性命,只想着怎么狠上加狠,一边向皇上邀功?要这么持续下去,即使有伊不二与熊泼辣等江湖人士的参与,杯水车薪能解决得了什么问题?朝廷真的不准备考虑援兵吗?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钱修齐听着应该不是太监什么的,抬头一看,原来进来的是郑中溪。郑中溪上次吃了管教家小不严的跌后很快复出,虽然降了三级,挂的也是上书房行走的职,但是谁也不敢轻视了他,都照原来一样对待他。而且他虽然没参加殿试,但是那些今年春闱高中的进士哪个不认他是恩师?他在不在场效果一样。

钱修齐也早到过郑府拜过恩师,郑中溪与对待其他门生一样态度,客气而疏远。不过钱修齐本来就不是会钻营的人,关系还大半是靠蒋懋替他跑出来的。蒋懋一句
“郑大人那里你跑了也是白跑,多做事少说话,他自然中意你”的话被蒋懋记得很牢,果然半年多下来,郑中溪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虽然嘴上没说出来,但是偶尔会派要紧活儿给他了。钱修齐对这个目前看来朝中私心最少最实干的大人非常敬服,时时在心里勉励自己做官要向郑大人学习。

郑中溪没想到这么晚了值房里还有人,一见是钱修齐,心里暗暗叫了声好。以前听人说他殿试脱颖而出靠的纯是运气,没想到相处下来,这个年轻人却是最牢靠踏实的,虽然经验欠缺,但是肯学苦干,进境快速。是以近来倒也起了提携之意。他见钱修齐施礼问候后垂手站着,微笑道:“听说你母亲春节过来看你,你也不在家多陪陪。”

钱修齐没想到郑中溪连这么琐碎的事情都关心,心里暖暖的,忙道:“后生小子,多做一些是应该的。”
郑中溪笑笑,这种冲劲他以前也有过,在其他年轻人身上也见过,但很多人日子一长,都疲掉了,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可以坚持多久。他翻看一下收到的折子,对钱修齐道:“有看见过北边来的折子吗?你一起帮我找找。”

那些折子正好全在钱修齐手中,忙粗粗整理一下,捧到郑中溪桌上。自己垂手刚要退开,郑中溪叫住他,“你既然已经看过,给我说说内容。”
钱修齐想起蒋懋和粥粥的嘱咐,忽然心里生出一股厌恶,为什么要听他们的,他们那么轻视他,他干吗要那么重视他们的话。心里一横,大着胆子道:“基本就是地方上埋怨气候不好,运粮任务难做,而刘将军方面则是埋怨地方上运粮不及时,叫他们全军将士时时有上顿没下顿。不过不见刘将军手书的催粮折子。”

郑中溪“噢”了一声,他本来今天也不会来,但是一直没见刘仁素亲手写的催粮折子上来,心里总是惦记。因为以前由他负责向西南运粮草的时候,只要稍有纰漏,刘仁素必会亲笔书写参奏的折子飞马运至朝廷,而今儿却一直没有他的亲笔奏折,看来他也是清楚写了等于白写的现实了。郑中溪清楚皇上的意思,但是作为一个责任心很重的大臣,他也在心里时时担心北疆的局面。刘仁素放手随朝廷折腾他,他会不会自暴自弃,也放手不管将士的操练,甚至放手不管边境的安宁?郑中溪陷入沉思。过好久才对依然站在桌前的钱修齐道:“你在等刘将军的亲笔折子?为什么?”

钱修齐道:“学生以为刘将军对此事漠无反应的态度非常反常。学生查阅以前的档案,这不像是刘将军的风格。是以学生一直担心北疆的情况。草原那边已经集结大军,我朝这边出现这等反常现象,实在不容忽视啊。”

郑中溪没想到钱修齐会想到这一层,倒是刮目相看了。他想了想,道:“你看呢?”
钱修齐忽然脑袋里热血上涌,心想对着恩师说了就说了吧,恩师是个正派人,当不会因此而如蒋懋粥粥所说而打击蒋家一门上下。他想了想,跪到地上,仰头看着郑中溪轻而坚决地道:“恩师容禀,学生人轻言微,言语自然不可能上达天听,但是学生真想告诉皇上,这样下去,将会扼杀千万无辜将士百姓的性命啊。而且敌酋若因此一战而胜,必将助长其等气焰,灭我朝将士雄心,国土危矣。”

郑中溪一把拉起钱修齐,道:“你坐着说,把你知道的,你想的说出来。”
钱修齐于是找把椅子搬来坐下,把从各方听来的北疆情况原原本本与郑中溪详说。但是他还是生了个心眼,没把伊不二等通过关系把粮草运到前方,和他们将大撒英雄贴号召江湖勇士去前方助阵等事说出来,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出了问题不要紧,可不能连累了他人。

郑中溪听完,一如他平时一样,没出声,也没问钱修齐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消息。他静静思考了一阵,这才起身,对钱修齐道:“天已经快全暗了,有那边值夜的人在,你回家去吧。”说完便带着满脸若有所思的表情,略有恍惚的顾自现走。钱修齐虽然大着胆子说完,但是心里还是很忐忑不安的,身上冒出一身冷汗,行动之间浑身凉凉的。他很怕事情有什么不利,正应了蒋懋的威胁。但是钱修齐又打心眼里地觉得值,看郑中溪的样子,他似乎并不非常了解前方究竟有多少不利,他走的时候都很心不在焉,可见其心中之震撼。

钱修齐把心中所想向郑中溪吐出,胸中如消一大块垒,虽然还是有点担心会不会招罪,但是不管了,即使招罪,只要对北疆有点作用,还是心甘情愿。钱修齐心中有种烈士的感觉。

他心情松快并担忧着地回到不大但精致府邸,叩开门下马进去,却见院子里面齐刷刷跪了一地的人,带头的是他母亲,钱家侧室二夫人。钱修齐不明所以,想拉他娘起来,但是他娘就是不起,钱修齐想起以前在扬州时候他娘要他做为难事时候也是这么跪的,不过当时她怕在大庭广众之下跪了失面子,一般都是在揽翠院里跪,现在她是这个宅子当仁不让的主人,还怕什么别的,所以就跪到院子中间来了,这么冷的天,他们都不知道跪了多久,娘的嘴上搽着胭脂看不出来,别人可是冻紫了嘴唇的。钱修齐知道一定是娘最关心的大事了,还能是什么,只有是蒋懋撮合的与一个郡主联姻的事了。他叹了口气,也跪下,道:“娘,随你定吧。”

果然他娘的脸上露出一脸的喜色,前几天她一直规劝钱修齐答应这桩显赫的婚事,给他挣脸,但是儿子一直拒绝,所以她无奈之下只有想出这个最后一招,要再不行,她想着也就只有以死相逼了。果然,还是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儿子,怎么都跳不出老娘的手掌心。她不知道,钱修齐其实是因为对粥粥死了心了,才会答应这桩婚事。

而郑中溪一路恍惚,坐在轿子里思虑万千,不知不觉回到家门,长随打开轿帘说了声“老爷请下轿”,他才悚然而惊,呆坐了一会儿,才道:“走,到咱们王爷府上去。”海地已是他的孙女婿,所以成了郑家人嘴里的咱们王爷。郑家上下说到“咱们王爷”四个字的时候,都是从心底里透出自豪和得意来。

但是郑中溪此时心里一点没有那种感觉,他多年以来一直不结朋党,不访私宅谈事,今天,这个规矩不得不破了。他听了钱修齐的陈词后,心里毫不怀疑其中的正确性,他一路担心,这样下去,不知会捅多大乱子,而皇上现今春秋已高,这个乱摊子势必将压到海地身上。海地怎么接得过来?不行,非得想个两全的办法出来不可。

早有家人早早赶到王府报信,海地闻讯非常吃惊,这不是郑中溪一贯的中立态度,他这么赶过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朝中出事了,而且是大事,牵涉到他海地的大事。海地顾不得再吃晚饭,扔下碗就匆匆迎出去,此刻郑中溪已经下轿,也是匆匆进门,两人一个照面,各自一付忧心样。

两人携手进入书房,海地叫人找来陈四,三人关上门秘议。郑中溪除了在皇上面前陈述事情,从来没在任何人面前一次说过那么多话。他原原本本把钱修齐的话转达过来,足足用掉半柱香的时间。说完,他才端起已经凉了的茶喝了一口。

海地听完,就征询地看着陈四道:“钱修齐那些消息应该是从伊不二口中得来的吧?估计蒋懋知道得更多,要不叫蒋懋过来?”
陈四忙起身,道:“一定是蒋懋知道得更多,这就叫人去传。”边说边开门出去吩咐。
这边海地把当初特穆尔最后留的话和郑中溪说了,随即道:“他虽然说过不会和我作对,但是他现在也是骑虎难下,如果顺利入侵进来,哪里还容得他不获而归?到时只怕他想兑现诺言也不能,最多战场上见的时候退后五十步而已。所以,刘仁素必须打好相遇的第一仗,即使打成胶执状态也可,就是不能输,他一输,后面的人也怕了,心理上便先要输阵,别说真刀真枪面对打上性来的入侵者。”

郑中溪一针见血道:“问题是他手中只有八千兵马,而且还是饿了一个漫长冬季,人心涣散的兵马。而入侵者的第一战则一定是倾尽全力,务求旗开得胜的。不说气势上已有高下,就是人数上面也是不能比较。如果刘仁素得不到任何援助的话,他全军覆没都有可能。到时,布置在后面的三万人马也危险了。这三万人归属禁军,只有皇上手中的虎符可以调动,可以遇见,第一场大战时候他们绝不会上前援助的,除非刘仁素率先阵亡,皇上去了心腹大患了,才会放出虎符。但是战场风云瞬息万变,等虎符到时,只怕连这三万兵马都已经灰飞烟灭了。去掉这三万人,入侵者将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地了,京城将危在旦夕。”

又是前所未有的一大串话,今天已经破了郑中溪多个惯例。海地不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是郑中溪的态度叫他更感觉百上加斤。海地在郑中溪紧迫的目光下想了半天,才说道:“我不知道父皇会不会听劝,不过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即使因此扳倒一个刘仁素,我们也会因为需要抵御入侵或结城下之盟而大伤国力。您刚才说的是最坏的结局,但也是很有可能出现的结局。怎么办?除非是背着父皇行事了。”

郑中溪听了摇头道:“这事你不能去做,你看看崇高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