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子君低头半天才道:“那时候……他还是不错的人。有勇气,有担待。”
粥粥道:“可是他现在还是有勇气,有担待的,一定是草原上人人景仰的鹰,只是我们不能苟同而已。”
潇子君轻声道:“但是他既然选择走这条路,他应该知道会有什么结果等着他,他又不是个没脑子的,他今天发这么一封信来是冲我耀武扬威来吗?粥粥,你等会儿吩咐店里,以后再有这种包裹什么的,一概退回去。”

粥粥打开包裹里一包包在红绸里的东西,见是一顶上好紫貂皮做的帽子,只是式样怪里怪气的,不方便戴出来,估计是他们草原上的样式。
王秋色道:“是了,粥粥平时都说的,像特穆尔这种枭雄大多是爱江山多过爱美人的,我也看着这封信还不如他春天离开京城时候在不二那里的留言,这次倒像是战书更多一点。”

潇子君起身慨然道:“我谢谢他以前为我们做的一切,但是现在他要是率兵踏入中原一步,我便与他誓不两立,即使是普通朋友也没得做。粥粥,这包裹里面的东西你帮我处理吧,我不要了。”说完便起身回自己的房间,看上去神色很是复杂。

王秋色与粥粥一齐看着她出门,打起帘子,却是出去后轻轻在背后放下,还是与以前一样的轻手轻脚,似乎看不出她心里在想着些什么,但是屋子里的两个人却是都知道她心里其实是很不好受的。尤其是王秋色,她虽然从没从潇子君嘴里问出过什么,但一直以来就知道潇子君心里其实并未真正放下过特穆尔。所以才会有半年多来面对熊泼辣一直若即若离。不过今天这封信也好,把她逼上一个表态的位置,省得她一直拖着不解决感情问题。王秋色自顾自想,却是忘记了身边还有个粥粥。粥粥见她想得出神,就不去打扰她,粥粥觉得大人们把嫁娶之事弄得太复杂,不像她粥粥,蒋懋要想不和她结婚去找别人,谁想出来的粥粥就找谁拍桌子,连蒋家老爷也照样不客气。只是粥粥不知道这正好中了蒋懋的圈套。不过即使粥粥知道中圈套了也不会在意,算互相利用嘛。只要自己心中的目标达到就行。

粥粥经过潇子君房间,被潇子君叫了进去,但是进去后潇子君却是看着粥粥手里特穆尔的包裹不说话,直到粥粥忍不住道:“潇姐姐,是不是叫我把东西拿回去还特穆尔?”

潇子君摇摇头,想说话,又是迟疑了一下闭住口,半天才忽然如下定决心了似的,抬头对站着的粥粥道:“粥粥,你帮我立刻去找到熊大哥,叫他回来。”
粥粥看得出里面一定有问题,但是她就是不懂男女之间这种微妙之极的感觉,不知道潇子君究竟想的是什么,但是她一向最爱潇姐姐,是以潇姐姐有话出来,她粥粥赴汤蹈火都要做到,忙响亮地应了声“好,明天就走”,就走出潇姐姐的屋子。

而潇子君看着粥粥出去,却是一个人在屋子里柔肠寸断。特穆尔当年救她出伽师马场时候,一路同骑,潇子君早已情根深种。但是她那时初与王秋色冰释前嫌,不想因特穆尔而放弃与师姐在一起的机会,才跟着王秋色出山回中原,一直到大家一起避到南方海岛时,王秋色才找个时间把特穆尔其实有家室的事告诉了她。潇子君不得不庆幸当时幸亏王秋色当机立断拉了她走人,否则不知道自己当时面对此事会如何难堪失态。幸好海岛无日月,日子过得逍遥快活,与粥粥又玩得高兴,又很感谢师姐找对了时候说给她这事。是以春天时候特穆尔进京朝贡来,特意叫海地公子遣人找他们见个面,她又想来见,又不想来见,好在王秋色知道她,帮了她一个忙,让她不用第一时间见到特穆尔,她一路上积累在心中的忐忑才减轻了几分。她相信从小一起长大的王秋色一定会在见到特穆尔后,正确帮她定夺是不是可以见一见特穆尔的。她从扬州回来没见到特穆尔,听说他是被气走的。那时候她心里略有失望,但是没以前离开草原时候一步一揪心的滋味,原来时间可以把人的记忆慢慢淡化的。特穆尔留下的话,王秋色倒是没在心里多放,她从扬州一回来就告诉了她,这句话叫潇子君好几夜又梦回横穿大草原逃命的日子。她不知道该怎么说特穆尔才好,难道他就可以对他的妻子负心吗?或者说他心里可以装下好多人,甚至是三宫六院?潇子君觉得还是像师姐与伊不二那样多好,两人打打闹闹的,伊大哥看见师姐就没了脾气,两人说话做事越来越默契,一个眉眼过去对方就明白了什么意思。所以潇子君才慢慢注意起默默靠近她的熊泼辣,她知道熊泼辣是个好人,但是不知为何,心中总是没法再有以前对着特穆尔时候的那种饱满而复杂的感觉。她想,还是把终身交给熊泼辣吧,与特穆尔没可能的事,何必还多放着心思在他身上?

想到这儿,忽然又觉得叫粥粥把熊泼辣叫回来有点太兴师动众,叫别人看了会怎么想,思前想后,又跑去粥粥那里,让粥粥别去了。粥粥只好莫名其妙地看着潇子君脸红红地离开,非常想不通,干吗要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但是第二天与蒋懋一说,蒋懋却是笑嘻嘻的问她一句她准备为她的潇姐姐的婚礼准备多少银子。粥粥割肉似的想了一想,倒是义无反顾地道:你看着办,要多少用多少。

粥粥最后还是没法看着蒋懋流水般地花银子而不心疼,但是又不能阻止蒋懋与她约定的偷偷地背着潇子君和其他所有人,准备婚礼要用的东西,所以只好眼不见心不烦,跟着忘机散人去玉石先生家取出银子,持钱修齐的信找到钱家老爷请他帮忙买够粮草装船上运河,自己还得意洋洋地自我标榜为天一第一武功加机智的镖师。忘机散人此时对粥粥的独到眼光佩服得很,一路都没当她孩子看待,常常与粥粥谈天说地,指点江山,两人都从对方那里获益良多。粥粥发现这个忘机散人得见解界于包广宁与伊不二之间,说实了,其实是亦正统亦江湖,倒是与陈四比较类似。不过忘机散人又比陈四陷得浅了一点,陈四几乎一大半已是官中的人,心中还有功利两字,而忘机散人则纯是只为心中的那点血气,跟着刘仁素呆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吃苦,想来那个爱好享受脾气古怪的玉石先生呆在刘仁素大营里也是一样的想头。粥粥觉得他们两个真是难得。

到京城换走陆路,那么多天的水路走下来,粥粥都快憋死。抽空回客栈看看,蒋懋抓住她就要和她商量用银子的事,粥粥才听了两项就捂住耳朵呻吟着叫蒋懋别说下去。伊不二要到此时才跟上,不过临行之际,王秋色轻声嘱咐他,见到刘仁素的话,一定要帮她问一问,当年杀光王氏一门,究竟为了什么。


第五十四章

一路向北,天越来越冷,好在粥粥现在内力好得很,实在冻不过了,就练功取暖。再往北,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一种颜色,就是满眼的白。路上不是雪就是冰,马车早就换成了爬犁。粥粥拿被子在爬犁上做了个窝,缩在里面挡风又保暖的,还不会给震得骨头都给震酥。

伊不二没那福气,时时跑前跑后的联络疏通,粥粥想帮忙也帮不上,她又不认识那些人。不过伊不二即使是随着大队人马走,也不屑于照粥粥那样做,还取笑粥粥太懒,粥粥才不怕他取笑,蒋懋说过了,偷懒而不饿死,一辈子偷懒一辈子舒服,那是一门大学问。其实懒人清师父说到底实在是个最有智慧的人。

粥粥本以为严冬的军营一定是一片死寂,将士们都躲在房间里烤火取暖,喝茶聊天,不想才到营门,就听到里面沸腾的人声,有歌声,有劳作声,还有铿锵有力的号子声,即便是远远听着,都会叫人热血沸腾。忘机散人看着伊不二与粥粥两人不解的眼光,微笑解说:“带兵是种艺术,不是寻常人有点勇力就可以胜任的。叫人心服口服地跟着他更是一种艺术。”

粥粥忍不住连连点头,她看的史书多,兵书更多,因此对忘机散人的话特有体会。进到里面,居然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景象。粥粥忍不住道:“兵法云,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进这儿一看,竟然处处都是兵法,怪不得当年刘氏大军可以力克西南。散人,目下是不是在照着玉石先生的意思布置阵地呢?要真如此的话,倒是可以抵得上千军万马了。”

忘机散人道:“粥粥,你真是不错,刘将军一定喜欢你这样的人。”
三人没与粮草大军一起走,自己拐去中军,还没到那里,远远就见两个人迎了出来,忘机一看见就拎起自己马上一只沉重无比的大包劈头朝着其中的莫修扔了过去,莫修接住一闻,就大笑道:“奶奶的,算你机灵。”马上抠开一只小洞,挖出两块猪肝塞进袖子里,粥粥用脚后跟都想得出来,他是在喂他得宝贝绿蛇呢。但是绿弓怎么钻袖子了?大概是这儿太冷,脖子那里温度低,小绿蛇受不了吧。

另一个出来的自然是玉石先生,一见来的是伊不二,大喜过望。但是很快就因为忘机散人去过他的家,手里握着一封他的红线夫人亲笔手书而把伊不二扔在一旁。伊不二早已习惯他的重色轻友,倒是没当一回事儿。

粥粥与伊不二先在旁边屋子由玉石先生陪着洗脸喝茶烤火,但是玉石先生不是很尽职,只管自己傻笑着看着夫人红线洋洋洒洒的一叠长信,连粥粥的问话都听不见。粥粥促狭,故意对伊不二道:“我到玉石居的时候刚好芙蓉花开放,难得的见到红线夫人不穿红色,穿了一身芙蓉色坐水榭里吟诗,我这才知道,原来美人穿芙蓉色能好看成这样子。”

伊不二自然知道粥粥的用心,一笑置之,果然玉石先生急急地问道:“我夫人是怎么样子的?她做的诗你背得出来吗?”
粥粥笑眯眯地道:“我忘记了。我要求你夫人描下来,但是她不肯,说画笔难描其之万一。她吟出的诗也不肯写下来,说吟过便罢,又不是想出名成家的,写下来做什么?”


玉石先生跌足而叹:“呀,呀,她这改不了的脾气,要是我在家,都是我替她记住写下来的。可惜了,可惜了。等我回家好好培育芙蓉,定叫她忍不住再发诗兴,我要给她刻块芙蓉诗碑。”边说,眼中边深情流露,倒是叫伊不二也想起了正怀孕待产的妻子。

很快忘机散人就过来请伊不二与粥粥过去。其实房子之间只有板壁相隔,那边说些什么这个房间全听得见,但是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回来先要交割好了才可以做别的,与普通人家不同。

刘仁素是起身绕过面前的桌子,走到门口来迎接的,这对于他那样身份的人来说,已是足够重视,当然他也只有在需要延揽忘机散人这样的人才时,才会摆出放炮开中门等排场,伊不二虽然闻名久了,但是也清楚此人妻子一门乃是他出手所灭,所以也就没必要再出延揽之举了。两人见面,刘仁素自然是没口子的道谢,伊不二则是一口一个应该的,不过粥粥看两人都是客气来客气去,道谢与谦虚都是流于表面。

两下里分主宾坐下,伊不二便单刀直入,朗声问刘仁素:“刘将军,在下想替拙荆问将军一件事,当年为何杀王氏一门?此后心中可有愧疚?”
刘仁素闻言,一双精光闪亮的眸子盯住伊不二注视了一会儿,半天这才不温不火地说了句:“我还以为伊先生以国事为重,不计前嫌送粮草到此,应该是理解我当年所为的良苦用心。”

一句“国事为重”,叫伊不二立刻明白,刘仁素当年杀光王氏一门,就是为了西南战事的布局。只是因为潇子君的师父,即王秋色的舅舅伽师大师是锦奇族人,知道他一门一定会反对潇子君出山为刘家军养育好马,所以他们不得不施计拖住潇子君,杀光王氏一门而不留痕迹,受了他们恩惠的潇子君自然便会倾心报效于刘家军了。伊不二甚至相信,要不是他今天有运粮的功劳在,难保刘仁素说出来的话会是“国事为重,杀个把人换取边境安宁,应该”。

粥粥却是大声肃然道:“若是为国事计,为天下计,我们原是不应该送粮草过来的,因刘将军你的存在是天下安危的最大不稳定因素。但是我们相信天下还有人心,还有公道,不愿意看着无辜的人跟着送命,所以才有此行。我无意评价你当年杀王氏全家的行为正确与否,但是我本人唾弃这种草菅人命的行为。”一语既出,连莫修袖子里的绿弓都感受到气氛的剑拔弩张,小心地探出头来左右探视。

伊不二赞同粥粥的说法,他也不愿意替粥粥解释什么以化解眼前的僵局,只是心里做了准备,如果闹僵的话,该怎么出门,怎么上路,相信凭两人的本事,要夺路而走,应该不是问题。

不想刘仁素只是拿眼睛绕有趣味地看着粥粥,呵呵笑道:“难怪忘机先生对你赞不绝口,果然是个小神童。你这话也对,不错,但是这只适用在后方,当战争一触即发的时候,便什么都要选择捷径,用最块时间,最少人力,达到眼前目标。而最终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完胜。至于我是否是朝廷最大的不稳因素,我身后自有公论。”

刘仁素一句出口,众人心里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连粥粥都感觉得到压力尽去,微笑道:“刘将军说得是,兵者,诡道也,这个不假。但是待人上面也用诡道,便失之子羽,潇子君最后弃你而去便是佐证。不过我与忘机散人和玉石先生都熟悉,还有莫修大叔也是多次面对,知道这三人都是性情中人,也都是聪敏智慧的人,相信刘将军身上自有闪闪发光的东西叫他们三位倾力相从,而非诡道。看来当年对潇姐姐一家那么做也是你情急之下的无奈选择,我是理解了。”

伊不二这才轻叱一句:“粥粥,大人议论事情,小孩子别多嘴。”
刘仁素只是笑笑,知道这其实也是伊不二心里想的,而他一向敢说敢做,杀人如麻,并不会为杀王氏一门愧疚,原想今天一句话就带过算数的,因为现今不比过去,不便再结冤家。但是既然粥粥这么个小孩子说出来,他正好也以待小孩子的态度把话说深一点,与其说是对粥粥不厌其烦地解释,不如说是捎话给伊不二,把自己态度摊给他看,以求最大谅解。这样做不伤互相面子,最是和气。伊不二自然也知道这个话题该在这儿打住。

而忘机在一边看着刘仁素的态度,心里非常难过,曾经这是一个面对千军万马,毫不动容的铁汉,如今还是得为了糊口问题而折腰。想当年沙场大点兵,站在那里的刘仁素是神,战神。而如今,他被皇上一个个的手腕拉下神坛,即使再伟岸的人,此时也不得不面对柴米油盐。忘机散人不由心生悲哀,只为刘仁素。而他心里也不知不觉对在刘仁素面前追究过往责任的伊不二和粥粥两人产生丝丝厌恶。

粥粥错眼之际瞥见忘机散人的神色,心里忽然想起北上前匆匆与包广宁道别时,包广宁说过的话。他说,刘仁素现在是虎落平阳,招惹了他的话,他自己还不会有太大反应,而且他必然会死在皇上手里,不用太过担心他,但是那些崇敬他的手下是皇上杀不光的,他们最终可能把怒火发泄到曾经在刘仁素落难期间为难过刘仁素的人头上。粥粥心想,忘机是不是就是在迁怒了?这可不妙,他们可能不会找上她粥粥,反倒是会找上伊叔叔。她忙嬉皮笑脸道:“忘机散人说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说话的,而且还可以给刘将军效力。我们一路上谈得很好,忘机散人说他想趁现在闲下来时候把周围地形地势详细勘察一下,画张作战图出来。伊叔叔,我想留在这儿帮忘机散人,春节前再回去,可以吗?”

玉石先生一心等着粥粥与他说家事,他听说过粥粥过目不忘的事,巴不得粥粥留下来把夫人红线的诗都背给他听,闻言忙道:“怎么不可以,我照顾你好了,到外面看地形,本就是我和散人两人的事,有你在,起码多个帮手。”

忘机虽然不很愿意,但是也只有嘿嘿几下,算是答应。伊不二这才答应,笑对玉石先生道:“玉石兄尽管差遣她,她一小孩子,睡一觉就恢复过来,千万别纵着她。粥粥别的没有,我看这儿树林茂盛,树木奇高,叫她施展轻功怕到顶上看周围是绝对没问题的。”

粥粥一听这话都想把她当猴子一样使了,但是碍于人多,要给伊叔叔面子,不便反驳,只好白白眼睛,暗自冲伊不二做个鬼脸。回头却见刘仁素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好像想着什么心事。

伊不二休息一天后带领脚夫等人告别回家,留下粥粥跟着玉石先生。头几天她都没事干,一个人在军营里到处逛。北地的冬天太冷,衣服穿得跟笨熊一样,众人看她也就一个小孩,性别不详。粥粥怀里还揣着特穆尔捎给潇子君的紫貂皮帽,心里忽然想到,这儿过去特穆尔那里也不是太远了,要不要这就把帽子去还了?但是跳上高树看着一望无际的林海雪原,心里又犯怵。到处都是一样的山林,要是走错了路绕不出来该怎么办?这种天气下,人还不给冻死?粥粥感到很无聊,又不便去中军听他们说话什么的,而且即使不进去也听得到他们主要是在指派那些壕沟鹿柴等事。粥粥无奈,只好找到开着的书房,一人蜷在火盆边看书。刘仁素的书架上没有四书五经,本本都对粥粥胃口。

一会儿有人进来,粥粥不管他,这儿时常有小兵进来照管火盆什么的。但是那人却是一直走到她身边,站了一会儿却没说话,粥粥抬头一看,见是刘仁素,忙起身道:“咦,不知道是刘将军过来,看书看入迷了。”

刘仁素只是点点头,拿过粥粥手里的书一翻,见是他自己都不大看的《太公兵法》,心里诧异,眉毛略微一挑,道:“你看这个?你还看过那些兵书?”说话之际,似乎有点兴趣出来。

粥粥好不容易逮着这个与本朝兵法第一大家对话的机会,心里开心不已,忙道:“我最早学字,学的是《三十六计》,《孙子兵法》我才学了第一篇,先生就被林先生带人杀了,后面的都是我自己磕磕碰碰自学的。再后来是看《资治通鉴》,因为我觉得带兵是与政治分不开的,打得最大的仗,往往最终其决定因素的不是兵法,而是其他纷繁复杂的朝廷因素。这本《太公兵法》据说是仙人编的,但是我不喜欢噱头太大的东西,一直没看,现在看着果然没有《孙子兵法》感觉好。”

刘仁素听了喃喃自语着“带兵是与政治分不开的,带兵是与政治分不开的”,半天才道:“那么你看着《三十六计》和《孙子兵法》比,又如何?”
粥粥猜得刘仁素这是在考她呢,想了想,道:“《三十六计》侧重实战的战术,但是《孙子兵法》包罗万象,教人的是思想。刚开始的时候觉得《三十六计》很好用,但是到后来才知道,这都是包含在兵法里面的,熟读兵法的话,即使不知道三十六计是哪几计,也可以随现场情况变化而变通,衍生出的岂止是三十六计,七十二计的。不过我来了军营才知道,兵法原来可以博大精深至这种程度,这么深奥的一本兵法,要活学活用,真是穷其一生都可能达不到全部的。不过我不用带兵打仗,所以看了兵法最多用到赚钱上去。不过我总觉得即使把兵法倒背如流,如果没有经验来辅佐的话,最多也是纸上谈兵。所以我最佩服活学活用兵法的人,就像在这个军营,我处处看到的布置都是经过精心策划的,没有一丝多余的布置,我看得五体投地。”

刘仁素听了心里比较受用,虽然夸奖只是出自一个不起眼的小孩子之口。他微笑道:“你这么小年纪,能说出那么些话来,已经可以吓退一大帮人。再加你据说武功超群,只要不骄傲不目中无人,前途自然不可限量。你还得记住一点,你有好的思路,还必须有人来给你执行,所以与人相处也是门大学问。和什么人,怎么相处,如何当断则断,这些书上都没写,书上写的都是冠冕堂皇的相处之道,但是人心岂是那么简单的,你现在兵法已经通得差不多了,应该在这点上多下些功夫。”

粥粥听了两眼一转,笑嘻嘻道:“我其实已经在跟着个此道高手在学了,但是这个高手太高了一点,我学的很多还用不上平时生活中去,还是跟着蒋懋学得了。”
刘仁素忽然觉得与这么个小孩子聊天很放松,和平时与部下或忘机玉石莫修等人聊天不一样。坐下来舒舒服服喝口茶,道:“你说的高手可是前阵一直去你客栈的包广宁?这人白手起家,又无特殊本事,能把妹妹送进宫,自己坐上那位置,即使犯下天大罪事,最后还能保得一条性命,其人之八面玲珑,倒还真是此中高手了。”

粥粥笑道:“你们两人在朝中的口碑都不是很好,也是公认的死对头,私下里倒是惺惺相惜得很,要说对彼此的了解,谁也比不上你们自己吧。”
刘仁素很有兴趣地看着粥粥,道:“你来前,包广宁对你面授机宜了?”
粥粥道:“我就说你们互相了解得很,果然一猜就中。不过包大人说过,你们之间的矛盾现在已经有所变化,不再是以往的你死我活了,如果大家各自退上一步,或许还可以化敌为友,但是他说他这半年多闲下来,也没劲再折腾了,所以只是想想而已。”

刘仁素闻言,看着火堆思索良久,这才闷声闷气地道:“想想而已,他怎么会想想而已,他还没真没劲,否则怎么不回老家驱远远躲着,呆京城等新皇登基抄他的家吗?不过他还有选择,我是没选择了,老天不给我选择,我只有在这儿等死。”

粥粥看着刘仁素在火光下有点阴晴不定的脸色,心里生出一股柔软的同情,这个铁汉子,其实他早已知道自己没多少日子可活,但是他并没有倒下,也没有到处求告,他以一如既往的冷淡和威严,掩盖住他心中的悲哀。不知道他午夜会不会梦回,那时候,他还睡不睡得着。

 

 

 


第五十五章

时间,你越想叫他停滞,它越是走得飞快。转眼间,春节已至。但是在荒郊野地的三个人怎么也体会不到春节的欢乐温暖和团圆,他们只是推测着时间知道今天是年夜,明天是大年初一。忘机散人不知怎么知道的,从一棵大树下挖出一只睡得死死的黑熊,没想到玉石先生烹饪水平一流,煮出的熊掌美味适口,粥粥把诺大一只熊掌啃得干干净净。忘机散人没忘机把熊肝挖出来冻硬了串在腰际,他这一路已经串上了一大串的狍子肝,飞龙干和鹿肝,即使连比较不易得的熊肝都已经有了三副。

吃完熊掌,粥粥拿手在雪里抓一几下,算是洗手,随后问忘机:“我们走到哪里了?是不是都快接近他们草原部落了?”
忘机还在啃与玉石对半分的半只熊掌,听粥粥说,抬头道:“我看我们走得差不多该回去了,再进去都是他们的地盘,我们大概还不会打到这儿来,画了地图回去也没用。”

玉石先生没理他,闷声说了声“你定”,继续仔细啃他的熊掌。粥粥拍手道:“怎么不叫我定呢?我定的话我们干脆回去得了,我们是真的不大可能打过来的,即使打过来也维持不了的,这么漫长的冬天,是这儿最好的天然屏障。”

忘机道:“粥粥你说得对,即使不算上冬天,这儿一路丛林密布,补给也跟不上,那些草原部落的人只要分小股在密林中对我们神出鬼没地骚扰,我们进来的大军就会顾首不顾尾了。再说他们没有固定的居住地,想毁他们一些什么都不可能。好吧,就明天回去,今晚在树上再过一夜吧。”

粥粥道:“我想家了,我要回去看看王姐姐刚生出来的孩子,还要喝潇姐姐的喜酒,再吃吃店里好吃的点心,不知道蒋懋把我的客栈经营得怎么样了,我不在的时候他爹爹有没有趁他春节回家又要给他说亲事。反正离这儿化冰开山特穆尔麾师南下还要很多时间,正好回去看看。”

玉石先生把骨头一扔,叫道:“我不见我家红线有半年了,我也要回去,我归心如箭。忘机,你这人不错,我替你算过八字,和我妹妹白鸢是绝配,回头你也跟我去,我把妹妹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