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仁素想到忘机本非吃军粮的,来去原也无人过问,叫他去尝试总胜过坐以待毙。但是刘仁素此时已经深知皇上的用心,他相信,皇上杀他的决心是不会动摇的,即使有忘机动员起若干大臣苦谏,只要他刘仁素还有命在,皇上永远睡不安宁,即使这一次放过他,还会有下一次,下下次。

忘机从大帐出来,才到自己房间去拿了收拾了的东西,莫修已经拎着一口箱子站在他门口。他自从崇仁死后,心情一直内疚抑郁,原本精壮的一条汗子,如今颧骨高耸,双眼深深陷在眼眶里。也就忘机与他多年的至交好友,才敢与他说说话。忘机见他堵在门口不说话,知道他说的一定是自己的私人事情,这人律己过严,自来这儿后更甚,非不得已不会拿私事来麻烦他,是以才会呐呐说不出话,便笑道:“滚开,你堵那儿我还怎么出去,得,我答应你一个条件,你把箱子给我,你说叫我送给哪个相好的去?”

莫修不好意思似地看着忘机,犹豫了一下,把箱子交出去,但是手到半路又停下来,皱着眉头不知道想些什么。忘机见他古怪,不象是送相好东西那喜气洋洋的样子,拿眼睛上下一扫,这才恍然大悟,道:“你身上的金蛇它们呢?都在这木箱子里?你叫我带给谁去?”

莫修傻傻地看着木箱子,半天才猛地把箱子塞给忘机,急促地说了句“找个温暖的地方把他们放了”,便扭头匆匆离开。忘机怎么会不知道莫修想的是什么,这儿冬天已经快到,人吃的东西都成问题,何况一向只吃猪肝的金蛇等。蛇儿如果没吃饱,再加这儿天寒地冻,它们还不会是死路一条?这些蛇儿是莫修多年的老友,生死与共,莫修交托放生,实在是不得已,才会如此依依不舍,看来莫修是打定死守刘仁素的主意了。但是看两条绿弓还在他头发之间钻进钻出,看来他心中还是舍不得全放,忘机心想,回来的时候可以什么都不带,但是腌猪肝是说什么也要带上几付送莫修的了。

忘机照玉石先生的吩咐,径直就到孙家客栈,但到那里一看,却见门面大变,原来垂挂的红色招牌变成了嵌在门楣的黑底撒金匾额,上面字体圆润地写着“如览客舍”四个大字,难道涨柜的换人了?忘机才在想着要不要把时间花在这儿,忽听身后有人道:“忘机先生别来无恙。”忘机吃了一惊,谁这么接近自己而不被发现?幸好此人出声招呼,要换是敌人的话,此时忘机一命休矣。他急急回头一看,却见是伊不二。见到伊不二的样子,忘机也吃惊,原来他是个玉树临风的俊帅男子,现在虽然还是俊帅,但是味道怎么看怎么不同,眼中似乎多了点沉稳和大气,绝不仅仅是因为脸色油黑所致。忘机看见他就放心下来,笑道:“看见这儿门面不同,还真是不习惯,不过看见了伊公子我就放心了。”

 

伊不二见他一脸风尘,神色凝肃,再加听多传言,心里略知一二。挽住忘机道:“散人难得来这儿,请,到小宅一叙。”
忘机是个多么伶俐的人,见伊不二一个眼色,再看左右全是面目各色的客人,知道人多嘴杂,不是说话地方,便随伊不二进去。走进店堂后看见旁边一个极大的院子,远远就听见唱曲的,猜枚的,斗酒的,嘻笑的,一派太平盛世的样子,想到前方正愁没米下锅,忘机忍不住叹了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伊不二一听,心里更是清楚了忘机的来意。

走进伊不二一家住的小院,伊不二便随手掩上门,插上门栓,领忘机走进客堂间。却见里面早已满满坐了一屋子的人,其中还有个着官服的。伊不二见忘机眼露警惕,忙把人一一做了介绍:客栈老板蒋懋和粥粥,新科探花钱修齐,妻子和妻妹。忘机也没转弯抹角,直接就道:“伊公子最近与熊公子一起行侠仗义,铲除邪恶,名震江湖,人说现在伊公子与熊公子是焦不离孟,今天怎么没见熊公子?”

伊不二看看王秋色,对忘机微笑道:“伊某儿女情长了一点。”
忘机也是个机灵的人,稍仔细看向王秋色便知端的。心里也是怪自己刚刚太忽视了一点,最近一直挂念着前方的事,对周遭的反应似乎漠然好多。粥粥见他尴尬,笑道:“我记起散人是谁了,你们去北方前最后一天跟玉石先生一起在小店吃饭,还赖了我一顿饭钱呢。不过听说你们那里现在给养给克得很紧,你们可支配的余地不大,散人来这儿是不是为即将到来的冬天中可能遇到的给养中断做准备来的呢?这么个大箱子可能里面藏的是敲门用的金银珠宝吧?”

忘机见她提起箱子,黯然道:“这是莫修须臾不离身的宝贝们,但是现在那里天寒地冻不说,这些还可以克服,连人的吃食都会成问题,谁还养得起这些宝贝。莫修是嘱咐我把它们放生到随便哪座山头,可是我路上一直不忍,想到玉石先生的吩咐,说伊公子是可以靠得住的人,所以拿来这儿,请伊公子帮忙收留。这下去,不知道朝廷将如何对付刘将军,而我们也不知草原上迅速崛起的民族将何时麾师南下,而莫修一定是已经做好与将军同生共死的准备了。我不知道莫修最终会不会有机会来取回这箱他最亲密的朋友,但是我一定要尽我的力,以便回去可以告诉他,他的小朋友们给安排得很好,叫他放心。希望伊公子会答应我。”

伊不二不是不想一口答应,忘机都已经说到这份上,都类似于托孤了。但是他不能不考虑到妻子的感受,尤其是正怀孕的妻子,莫修力保的刘仁素正是王秋色的死对头。这个念头在伊不二心中略一出现一下,便给打了回去,伊不二道:“可以。你回去叫莫兄放心,安心杀敌吧。”

王秋色忽然接上一句:“忘机先生真是将了我们一军,想要我们帮忙,又怕我们心不诚,所以抛出这个箱子先来试探,真不愧是军前第一军师。你放心,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我王秋色与刘仁素虽是血海深仇,但是还不会不识大体,也不会怪罪上不相干的人。”

在座只有蒋懋和钱修齐不知这些,但是蒋懋向来知道不该问的事情不要问,而钱修齐则是不管闲事的性格,所以两人都什么都不插嘴。只有粥粥全都知道,又置身事外,忍不住道:“其实我大了以后还是挺服莫大叔的,他这人死心眼,又实心眼,可惜了,他老早就不应该趟这个混水的,白白赔上自己。你叫他放心,这养蛇的事全包在我身上,回头送还给他白白胖胖的一窝。”

忘机微笑看着粥粥,道:“人各有志,人看我们好好散仙不做非要效力军中是因为贪恋权势,连我以前都不能明白莫修的选择,但是我现在不悔自己当初的抉择。人活在世上,总得做点什么,比如伊公子的仗义天下也是一种选择。”

粥粥也笑道:“散人,我说一些我的见解,你看对不对。恕我心急,我实在看不得都是好人的人互相打哑迷。我听你说了那么多,给你总结出几条,一是你们猜测皇上一准铁了心地要置刘仁素于死地,所以手段将无所不用其极,不过我看换个人做皇帝也一定会这么做,卧塌之测岂容他人酣睡嘛,皇上想牺牲一部分,以换取他位置安定,也间接是换取天下太平,散人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忘机点点头,想说什么,但是又闭住口,该说的都叫粥粥说了去,他自己也想过这事,如果刘将军受不得压抑奋起造反的话,自己会不会还做将军的幕僚?心里很为难过,所以也就只有点头以对,怕一开口,说出不该说的话来。而心里则是感激粥粥,确实,有的话他还真难说出口,因为话从他嘴里出来,听到旁人的耳朵里,恐怕就给染上“刘”记色彩,依着刘仁素以前当仁不让的为人,可能同情的人不会多,倒是幸灾乐祸的人会有不少,自己说出刘将军当前的处境的话,只怕效果没有还不说,反而惹来耻笑,再说他也不便妄议当今皇上。这也是他一来就不先投门路,而是来找伊不二的原因,幸好老天保佑,这个莫修嘴里极难对付的小姑娘帮了他一个忙。她是小姑娘,身份正合适,由她说,说对了,大家接受,那是最好,说错了,他又可以推翻,就当是一个与孩子的对话,没大多顾忌。估计这个粥粥也是这么想。而伊不二也有类似的想法,叫粥粥说出来,大家都不为难,虽然都知道粥粥的脑袋不是寻常孩子可以比拟,又加有包广宁时常请进府去强化,但是大家既然心里都有本难念的经,不如粥粥说来,正好在大家纠正之间说穿彼此的用意。

粥粥看看忘机,又看看伊不二,他们两个都不说话,倒让她有点不安,究竟是对还是错?于是粥粥只好看看蒋懋,见他倒是一脸你说下去啊的兴致,便想应该还是对的吧,不管了,自己的水平连包广宁最近都说好,没道理他们就说不好的,除非是他们自己水平不行,听不出她粥粥话中的深刻奥妙所在。

粥粥喝口水,微咳一声,道:“这个二嘛,皇上既然铁了心要置刘将军于死地,看来刘将军只有三条路可以走,一是投敌,这个……他不会因此毁了一世英名的吧?否则以后起码还有青史留名的机会,后人还会为他申冤,要投敌的话,那就遗臭万年了,不过这是他的选择;二是自杀,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不管,但是以后史书上留下的一笔就太窝囊;三是等着皇上来杀他。他不得不等着,因为他事先没洞察皇上的意图,叫皇上占了先机,布置好口袋围住他,单等着他来投,所以现在的问题不是他是不是要死,而只是怎么死,什么时候死而已。”

虽然粥粥一口一个“死”,话很不中听,但是忘机不得不承认,就是那么个理儿,点头道:“对,你继续说下去。”
反而是钱修齐奇道:“粥粥,皇上有没有看在过世的刘贵妃的份上,放过刘将军的可能?”
粥粥知道钱修齐初入官场,问出来的东西没水平得很,虽然现在是六品的顶戴特赐上书房行走,按说天天都是接触最核心机密的机会,但是反而比考前还意识到蒋懋和粥粥的目光要比他老到得多,是以反而不像原来那样看粥粥的思想有点不正道,有什么事总是拿来与粥粥或蒋懋参祥,最近找粥粥的机会越发的多,害得蒋懋不得不一获知钱修齐在店的消息,就随时丢下手头活计匆匆赶来现场监视。这钱修齐本来就对粥粥有意思,要现在再看出粥粥无穷的好来,他蒋懋不就麻烦大了吗?所以钱修齐问着粥粥刘贵妃的事情,蒋懋猛想着如何一了百了,给蒋懋找个诱惑挡不住的好人家小姐娶了。粥粥看蒋懋心不在焉,还以为他觉得钱修齐的问题太小意思,不屑一顾,是以也不理蒋懋,自己道:“从来皇帝爱江山都是胜过美人的,所以出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皇帝才会传为佳话。不可能放过刘将军。”

随即粥粥又说下去:“我刚才说到怎么死与什么时间死的问题,就忘机散人特意跑京城来看,忘机散人一定是在心里认定皇上想通过北方的天寒地冻来借刀杀人,杀掉刘将军的。这是种办法,可以导致士兵哗变,也可以因士兵抵不住饥寒向南找食而以军纪处理带队的刘将军,但是这些我认为都不是今上会干出来的,这么做会使他背上计杀功臣的骂名,也会因此激起西南大军的愤慨,特别是后者,大军的虎符还在刘仁清手中握着呢,万一刘仁素死得很冤,难说会引起西南兵变。所以我认为对于这么老辣的皇上来说,这种手段他想过,但是不会做,他需要的是万无一失的办法,既杀了刘仁素,又要看不见血在他的刀刃上。所以我想到的是另一种可能,而这个冬天只会是铺垫,不会真正就饿死了刘将军,忘机散人大可不必担心士兵会饿死,即使不在京城斡旋立即回家也不碍事。”

忘机听着豁然开朗,或许是自己太过担心,关心则乱,所以考虑自己的一面多了点,反而没从天下这一通盘这么深入地想过。如今经粥粥这么一点拨,他也觉得有理,要这么卑劣地杀刘将军的话,早在宫里埋伏几个刀斧手抓住刘仁素砍了就是,何必如此迂回?还不是顾忌着西南大军?所以才会把他们发到鸟不拉屎的地方慢慢消磨斗志,最后逮着个错了降罪了事。看眼前西北草原民族迅速崛起,刘将军怎么应付都得讲究,皇上想要在战场上抓人小辫子,完全可以指鹿为马,说某此主动出击为贸然出击,未获圣允,而不出击又是贻误战机云云,即使连兵法的使用上都可以找出叛逆的影子来,难道皇上会把目光盯在这个上?忘机此时已经相信粥粥的眼光,很实心地问道:“那么粥粥姑娘你看皇上的意思应该是想在战争中抓把柄了?这个可就太方便了,诱敌深入就可以打成不战而退的罪名呢。”

粥粥闻言怔了怔,随即道:“这个办法也不高明呢,只可以骗过寻常百姓,反正百姓都是皇上说什么他们信什么的,最多只会照着戏文里看到过的推测推测。但是内行的人一看就看出问题,前面就有南宋赵构十二道金牌把岳爷爷骗回来以莫须有罪名杀于风波亭的事儿摆着呢,今上要真那么做,那反倒是成全了刘将军的好名声,给皇上自己摸黑了。”

连钱修齐都是道:“是啊,皇上时时说到青史留名,流芳百世等话,可见是最重身后名声的。”
粥粥道:“这是由不得他不注重啊,谁叫史家就是认着皇帝记录历史呢?你翻翻历史就知道的,他要稍有行差踏错,史官一一记录在案,他想抹煞都不行,何况是对本朝赫赫有名的刘将军的处置,要是想抹煞刘将军,就得先抹煞西南大捷,这个可是皇上的拿来装点门面的重大事情,怎么舍得呢?”

众人都是点头,惟独蒋懋轻道:“粥粥,你别扯得太开,就事论事。”
粥粥立刻心领神会,是,前面对今上评论太多,要是传出去,颇有大逆不道之嫌,别的不说,这个客栈可就得给抄了,还是小心为上,以防万一吧。便笑道:“对啊,这么扯开可要讲到什么时候去呢?修齐你不许再插嘴,听我说完再说。而且我说的大多是大逆不道的东西,你最好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你这实诚在皇上面前一不小心露出来就糟了。”

修齐才想说不会不会,但是一想到粥粥指名道姓叫他不要插嘴,心里讪讪的,便不开口。忘机急着要知道粥粥嘴里的皇上杀刘将军的手段是什么,忙道:“是,是,我们不插嘴,粥粥姑娘接着说。”

粥粥听着心里得意,接着道:“借刀杀人尤其需要时机,而这个时机就是明年开春。山河化冻的时候,应该就是草原民族南下的时候了,这就是我要说的之三。刀,应是对刘仁素怀着仇恨,屈辱地怒辞京城的特穆尔。特穆尔因其南下的主张而统一松散的草原部落,所以他也是骑虎难下,非南下不可,非获得好处才可以回去,否则这种统一便会瓦解,他只有在南下的战争中才可以巩固他的一统,他非打不可,而且非明年开春携股锐气开战不可。”

“而面对气势汹汹的入侵者,如果首当其冲者没有相同的气势,势必无法抵挡第一波的冲击,一战而溃。而这正是皇上要的结果。这么一来,刘将军百胜将军的荣誉将被打破,被踩在入侵者肆虐的马蹄下。而所有被入侵者踩过的土地和百姓都会把诅咒自动加到败军之帅刘仁素的头上,都不要皇上出手。而此时刘仁清纵是心中有千般怀疑,也是难敌群情汹汹,最后不得不站出来表示自己的立场。我知道西南大军很多将领都是倾服于刘仁素的英勇之下的,面对这一结局,他们除了惋惜,就是失去心中对刘仁素原有的爱戴,更不用说刘仁素之死会激起他们的反心了。而要取得这一一击而溃的结果很简单,皇上只要饿上将士们一个冬天就行。我说的不是要饿死他们,只要每次总是迟上几天送到军粮,小小地饿他们几顿,在他们要饿死人前把粮送上。如此这般,这么一个漫长的冬天折腾下来,士兵们别说是饿得身体不济,便是连军心都会凝聚不起来了。到时,以羸弱之兵,怎么可能抵御一鼓作气的入侵者?而且刘将军这个闷亏吃进,还有冤没处说,谁都会给他一句气候使然,你一为将者怎可妄顾天时地利人和,不预作准备呢?不过这是我能想到的最阴险的一招,或许皇上不会用,但是不得不防。”

忘机听罢,良久不语,好久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起身离座,恭恭敬敬冲粥粥深深施礼,严肃地道:“粥粥姑娘说得有理,这是最不落下口实,又最容易达到目的的办法,要不是粥粥姑娘提醒,咱们到时怎么死都还不知道。但是我们死了事小,我们身后还有万千无辜百姓将被卷入战争,即使是刘将军现在手下的八千将士,他们也是有血有肉,家乡有多少父母兄弟盼着他们回去啊。不过既然有了粥粥姑娘提醒,我心里有谱了,既然饥饿可以动摇军心,但是也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有话叫哀兵必胜,我回去知道怎么做了。”

 


第五十三章

等忘机散人离屋去客房住下,钱修齐想着天色晚了要早点回去,也准备起身,不想被蒋懋叫住,轻声对他道:“今天说的话你最好全忘记,更不能在皇上面前露一点点口风,否则失去前途还是小事,保不准连命都完。”

钱修齐一听站住,道:“未必人人都猜得到皇上的意思的,看见刘将军他们艰难,可能会有大臣上书。”
蒋懋微笑道:“刘将军人缘不好,朝中除非是他自己举荐的人,其他人大多与他有或多或少的矛盾,只是脸上不露出来而已,包括你的业师郑中溪。而他们猜不到粥粥的程度,但起码还是知道皇上准备不利于刘将军的,所以谁都不会挑这时候上书给皇上好看的。”

钱修齐道:“可是,前方还有其他无辜的八千将士,即使刘将军,也不至于该死路一条吧。再说,败仗岂是能打的,一场败仗下来,弱了我们的气势不说,对方定会挟我们的土地提出种种无理要求,到时我们要为皇上杀刘仁素付出多大的代价啊。我们何必要付出这等代价。”

粥粥接口道:“从皇上的角度看,他牺牲一小部分利益,换取天下的太平,原也是无可厚非,因为刘贵妃过世,三皇子也过世,刘将军少了顾忌,反心一如司马昭之心,皇上不及时采取行动,到时一定会陷于被动,他那么做也是不得已,因为刘将军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两个刘将军不同时出现在京城伸着脖子给皇上杀,杀了一个的话另一个一定造反,皇上只好走这条牵涉面比较广的路子。否则天下大乱,苦的是更多的百姓,内乱不已,草原民族会趁机占去更多土地。而这都是皇上不采取这次行动的话所必然会导致的结果。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王秋色却是道:“我虽然不耻刘仁素的为人,但是他这么狼狈,我都看不下去,有的是别的法子折腾,凭什么要叫其他人搭上性命?我要不是身子不方便,倒要押队粮草上北疆给皇上瞧瞧,别人不是都可以随他搓扁捏圆的。”

钱修齐大大地喝了一口水,赞道:“好!可惜我走不开,不过我会出钱叫手下采买粮草送到北疆去的。”
粥粥道:“不用你送去,忘机散人既然知道下一步怎么样了,一定会想到自己筹粮草北上。皇上也会防着他们这一手,可能借边禁着沿路严查粮草盐铁私运,只要给你一个通敌的大帽子,说你给草原民族送给养,就可以没收了你的所有。所以修齐啊,你别贸然行事,否则查到你头上,你们钱家一家灭门都不是没可能。”

一直旁听不语的伊不二忽然说道:“粥粥,你跟着包广宁,所以想法被朝廷被皇上一叶遮目,其实天下除了朝廷外,还有一个江湖。”
王秋色立刻抬头对钱修齐道:“钱公子,你信不信得过我们家的伊不二?要是信不过的话,粥粥跟着押运去。”
钱修齐忙道:“怎么信不过,交给伊大哥去办,比我手下家人不知道稳当多少。不用粥粥跟着。”
蒋懋见此笑道:“粥粥还是跟去吧,把我出的份子押运去,顺便看看北国的冬天,准定叫你一辈子难以忘记。还有最好是与忘机联络一下此事,照他刚才话里的意思,刘将军一定有银子在他手头捏着,方便他便宜行事,他的江湖不知道有没有伊大哥的那么灵光,大家交流交流,集思广益,找出最好的路子把粮草运过去。”

粥粥道:“他的江湖未必灵光,否则他们的银子运去玉石先生家时,路上也不会出那种拦路抢劫的事了。我看银子你们倒是可以不出,但是有什么路子,都提供出来,特别是伊叔叔,江湖上的人现在听见你的名号,早早三里外就望风拜倒,你和熊大哥这两面大旗是一定要借用的。王姐姐你说是不是?总得叫刘仁素吐出点什么来,不能给他占尽好处。”

粥粥这一堆话实实打在王秋色的心头,她虽然觉得此时道义上应该帮刘将军,但只为帮他率手下躲过这场无妄之灾,却并不打算饶过他,心里正为因此而帮到刘仁素本人而懊丧,听粥粥一说,顿觉有理,确实,叫刘仁素破一笔财,也算是出一口气。再说他这财的来路也未必正。当下就对伊不二道:“粥粥说得有理,既然如此,不如速战速决,你先去找了忘机,把我们可以帮的忙告诉他,看他需不需要我们的协助。如果需要,你放心去北疆,这儿有大家呢,我亏不了。”

蒋懋心里知道,粥粥这么说,一半是真为王秋色考虑,也是推知了刘家阵营里的运作,另一半实在只是因为她心疼这笔银子,舍不得辛辛苦苦赚的银子就那么大把大把地哗哗流淌出去。不过她这理由虽然不是她的全部真心,倒也有理,连钱修齐都是点头。伊不二他们也大略知道粥粥爱财,但是没蒋懋了解得那么清楚,所以没如蒋懋想得那么准。

 

钱修齐终是不敢留得太晚,先一步走了,伊不二与蒋懋找忘机散人商量,因是运送的车队最终还是要蒋懋解决的。这儿留下三个女的,一齐看着潇子君拆看刚刚送来的两个包裹,一个来自熊泼辣,他虽然因事没与伊不二一起回来,但是与以前一样,包裹追着送回来,里面虽然都是给大伙儿的东西,但是大家都看得出主要针对的是潇子君,是以他的包裹都叫潇子君拆。另一个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只是写明交潇子君,店里伙计说是刚刚有人送到柜上一放就走。

王秋色见粥粥下巴搁在桌上,两眼滴溜溜地看着潇子君眉开眼笑,自己心里也觉得好笑。一个高大威猛的熊泼辣见了委婉柔美的潇子君就不敢说话,连信上都是寥寥几个字,只说自己到了哪里,大概做了些什么。倒是不知他是怎么甩开熊妙妙姑婆去买这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的,真难为了他,连细心的伊不二有时都顾不到这些,看来熊泼辣对潇子君是真的有情。

潇子君看完熊泼辣的信,抿嘴微微一笑。刚开始时候很害羞,但是半年下来也有点习惯了,总是看完信后把信收好,把东西往粥粥面前一推,叫粥粥去分去。今天收到的是用绵纸包得结结实实的三只青田石雕。粥粥看着其中最漂亮的颜色像黄蜡的佛手,心里不舍又不舍了几下,最后还是给了潇子君,自己留下一只墨绿的小莲蓬,王秋色的是串红粉菲菲的葡萄。

却见潇子君并没有看拆封了的礼物,却是脸色大变地看着手中的信,呆了好久才把信交给王秋色,道:“你看看,特穆尔的。”
王秋色也是一惊,接过信一看,里面倒是与熊泼辣差不多,只有刚劲有力的几个大字,但是内容却是大大不同,上面非常霸道地写着:“待我再次马踏中原之时,当以最高荣耀娶你,等我。”王秋色也是像遭了蜂蛰了一样,脸色大变,信面朝下放下信纸,看了眼粥粥,心里委决不下该是叫她小孩子出去还是叫她这小谋士一起出主意。最后还是没叫粥粥出去,沉吟半晌对潇子君道:“你心里还想着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