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理。”杜林祥点头说,“唐剑在市委副书记的位置上干几年,极有可能到人大、政协接个一把手。河州可是副省级城市!唐剑从一个农家子弟,真能熬到副省级高官,也算不枉此生。加之原先的地盘也是交到信得过的人手里,他更没有什么顾忌了。”

徐浩成说:“徐万里设下的连环局里,杨文山正是关键的一颗棋子。杨文山中学教师出身,接着又在兴隆市委办公室写了十几年材料,到河州后也是分管文教的副市长。他的身上,大概有两项特质是徐万里最喜欢的:第一,他是唐剑那边的人,让唐剑觉得放心;第二,他不懂公安业务,更毫无政法口工作经验。”

话说到这里,杜林祥已完全明白徐浩成的意思。他说:“杨文山常年分管文教,徐万里却偏要给他升官,让他这个外行来领导公安工作。更要命的是,中途杀出个严铁军。严铁军可是老公安,在警界的资历比起唐剑也毫不逊色。身为省公安厅副厅长的严铁军,背后又有徐万里的支持,来到河州后,很快就把杨文山这个外行架空了。”

徐浩成从石凳上站起身来,缓缓向前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摇头叹息:“唐剑与杨文山这对难兄难弟,自以为捞着了好处,高高兴兴去上任,却不想被人抄了后路,辛苦经营多年的根据地,就这么让徐万里一锅端了。”

杜林祥笑了起来:“敢情前段时间抓抢劫犯,为的是揪出高健荣这个贪污犯。”

徐浩成说:“抓高健荣,大概也只是前戏。徐万里是想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把河州公安局的盖子揭开。”

“好戏连台,目不暇接啊!”徐浩成又停下脚步,“对了,我听说下个月徐万里要带队去美国招商是吧?”

“对!”杜林祥说,“怎么,你想和徐万里见一面?”

徐浩成点头道:“有这个意思。我在河州的投资也不少,总该去拜拜码头。”

杜林祥微笑着说:“你当初不是说要隔岸观火,等到河州形势明朗,再把筹码押到胜利者那方吗?”

徐浩成目视前方:“胜负如今还不清楚吗?徐万里四两拨千斤,就把唐剑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杜林祥哈哈大笑:“谋定而后动,徐总才是真正的高人!”

徐浩成的这番分析,让杜林祥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他在心里权衡,自己手上的筹码,是否也到了该扔出去的时候?

这种心事,杜林祥自然不会与外人分享。回河州的航班上,见高明勇与袁凯还在津津有味地讨论高健荣落马一事,杜林祥有意岔开了话题:“你们觉得张贵明这人怎么样?”

“就是一……”袁凯本想说“就是一没文化的土豪”,但话到嘴边又被自己咽回去了。杜林祥不也是一个没文化的土豪吗?自己这么说,不是成心给老板难堪?

幸亏袁凯机灵,接着说道:“就是一赌鬼。”

高明勇附和道:“昨天张贵明急匆匆跑去澳门,说是会什么朋友。我看是他的赌瘾发作。”

“除了好赌,你们对此人还有什么印象?”杜林祥问。

高明勇说:“那晚在饭桌上,我听他说故意把有关自己涉黑的帖子留在网上,觉得这人也算有些心机。”

袁凯说:“我看张贵明那样子,估计和黑道是有些瓜葛。”

杜林祥抿了一口机舱里的果汁:“像他那样做矿山生意的,这方面总是难免。就说徐浩成吧,过去可就是不折不扣的黑道大哥。”

高明勇说:“不过徐浩成如今很忌讳有人提起他的黑道背景。”

袁凯说:“徐浩成自己明明是黑道,还忌讳人家说起。张贵明呢,巴不得天下人都以为自己有黑道背景。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怎么说?”杜林祥问。

袁凯顿了顿说:“徐浩成显然更黑。”

杜林祥沉吟了一阵,才拍着手说:“你的话很有道理。”

高明勇这时又说:“其实我还没怎么仔细观察张贵明。不过第二天来的赵筱雨,我倒觉得有点意思。”

袁凯如今与高明勇很熟悉了,他开玩笑道:“高哥的眼睛,就盯在漂亮女人身上。”

高明勇也笑起来:“男人的天性嘛!赵筱雨这娘们模样挺俊,关键言谈举止间,到处透着一股骚味。”

“徐浩成又没在缅甸请咱们吃烤全羊,你从哪儿闻出骚味的?”杜林祥对这种话题并不反感,有时还会掺和几句。

高明勇吃准了老板的脾气,开始侃侃而谈:“你看她走路时的姿势,腰杆左扭右扭的。另外是她乳房上,还有文身。”

袁凯笑得把嘴里的饮料都喷了出来:“我说高哥,人家晚上可在照顾宋红军,没来陪你睡觉。你啥时候看到她乳房上有文身?”

高明勇一本正经地说:“那天下午赵筱雨俯身整理裙子,我碰巧看到的。至于是朵梅花还是兰花,隔得太远我倒没看清楚。”

杜林祥也忍不住大笑起来:“下次有机会,你凑近点瞧瞧,回头再给我们报告一下。”

“好,保证完成任务。”玩笑越开越有趣,高明勇把音调都拉高了。

袁凯说道:“其实,我以为赵筱雨身上的骚味,也是不得已憋出来的。”

“小袁又有什么发现?”杜林祥笑着问。

袁凯说:“那个宋红军,连空调都不让开,把一屋子人热得够呛。不仅咱们抽空溜出去透气,赵筱雨中途也出去几趟。一个身体虚,一个内火旺,这两人在一起,赵筱雨能不憋得慌?”

杜林祥笑得前翻后仰:“我看你们啊,见着女人时眼睛都没闲住。”

 

 

3 日本人的敬业精神


缅甸之行,让杜林祥心里有了底。回河州后,采购日本先进冶炼设备的事正式进入实施阶段。

只用了五个多月时间,设备便在冶金厂里安装到位并完成所有调试工作,开始满负荷运转起来。

新设备投产当天,杜林祥还举行了一场庆祝典礼。时值盛夏,庆典又安排在户外进行,站在主席台上的杜林祥,背上不停地冒汗。

日本厂商代表也派人参加了庆典。都说中国人与日本人的外貌长相差不多,但在庆典现场,谁是中国人,谁是日本人,几乎是一目了然。中方人士,大多穿着短袖衬衣,还有少数人穿着T恤衫。日方代表却清一色穿着深色西装,脖子上的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这天的气温可在三十五摄氏度以上,就日本人的这身打扮,估计人人都得衬衣湿透。

杜林祥记得,半小时前在办公区里,这帮日本人只不过穿着衬衣,系着领带,身上还没套西装。这会儿离开舒适的空调房来到烈日当空的户外,他们倒一个个添加衣服了!据日方公司负责人说,出席庆典和平时工作不一样,他们必须正装出席,再热的天气都会坚持。

庆典进行到尾声时,台下穿着短袖衣服的中国工人,已经有人取下太阳帽当扇子来扇,但那些穿着西装的日本人,却依旧纹丝不动。

与大多数国人类似,杜林祥对这个东瀛岛国没多少好感。不过亲眼看到在烈日下穿着西服、站得笔直的日本人时,他的想法又变得有些复杂。

事后,杜林祥曾在公司会议上提到过这事。有下属开玩笑说:“日本人拿多少工资,咱们的工人拿多少工资?有些不一样,也很正常。”

“放屁!”对这种论调,杜林祥当场就发飙,“那天站在台下的,都是日方派来帮我们调试设备的技工。平时在车间,我看他们也是满手油污,穿一件蓝色工作服。但人家就有这种意识!觉得钱少直接别干,真要干了,就得拿出点敬业精神。”

这次采购日本厂商的冶金设备,还是杜林祥生平第一次和日本人打交道。接触过程中,杜林祥的确对日本人的敬业精神有些肃然起敬。从管理干部到底下的技工,似乎人人都是工作狂。当然,日本人的缺点也很明显,比如固执,僵化,不善变通。

杜林祥还对庄智奇与日方人员的一次谈话印象深刻。在一次闲聊中,庄智奇问日方人员,日本小孩的爱国主义教育是怎么搞的?日方人员回答说,很少有专门的教育,大多是一种潜移默化。比如日本中小学生长期去世界各地开展夏令营。在旅行的大巴车上,老师会让所有学生一起数着在道路上行驶的日本品牌的汽车。当数字突破一百时,全车人一起欢呼。杜林祥觉得,这种教育方式,的确比空洞的说教更好。

庆典结束后,照例安排有晚宴。晚宴上,杜林祥拉住原市长吕有顺的秘书、刚出任河州市国资委党组书记的刘光友:“一会儿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众人散去后,刘光友跟着杜林祥来到办公室。杜林祥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好几条香烟:“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这里堆着好几条香烟,都是人家送的,知道你的烟瘾也不小,正好拿去抽。”

“别价,这些烟还是大哥你留着抽吧。”刘光友说。

杜林祥说:“我知道你现在不缺好烟,但这些东西,只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就别推辞了。”杜林祥又掏出身上的红塔山,“你也知道,这些年我就抽这种烟。老习惯改不了!这些好烟,放在这里也是浪费。”

刘光友笑起来:“大哥这么说,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杜林祥给刘光友沏上一杯茶:“我还要向兄弟赔罪呀!你荣升都一个多月了,我本该登门贺喜,却一直抽不出时间。”

刘光友摆手道:“我和大哥是什么交情,用不着这么客套。”

杜林祥与刘光友是老朋友了,有什么话尽可以放开说。杜林祥点燃一支烟:“老弟这次爬得挺快呀!说实话,我都有些出乎意料。”

“我也很意外,同时更有些战战兢兢。”刘光友比起给市长当秘书时,显得沉稳了许多,“大哥也知道,河州官场这几个月经历了大地震。自打高健荣春节期间被抓,半年以来就一直有人出事。各局委的一把手,抓了三个;区委书记与区长,逮进去四个。如今当官,风险越来越大。当初组织部部长找我谈话,我甚至都有婉拒的念头,心想就留在市文联,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算了。”

杜林祥笑了:“你这话,可有些言不由衷。”杜林祥清楚,吕有顺离开河州前,特意把刘光友安排去了文联做党组书记,甚至还让财政配套资金,为文联修建了崭新的办公大楼与培训中心。吕有顺这番安排可谓用心良苦——仅凭这些物业的租金,就足以让刘光友在文联过得有滋有味,也免得刘光友去实权部门,因为胆太大捅出娄子。刘光友当初对吕有顺还颇有微词,认为自己以市长秘书的身份去文联,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刘光友摇着头说:“我说的可是真心话。再者说了,同样是党组书记,我在文联可是一把手,到了国资委,反倒成了二把手。”

刘光友这话倒没乱说。文联主席,一般由文化界名人出任,掌管文联人财物大权的,其实是党组书记。但在国资委,一把手是主任,党组书记只能算二号人物。

杜林祥弹了弹烟灰:“这文联和国资委的含金量,可是天壤之别。兄弟就别再抱怨了,好多人可是看着你就眼红。”

杜林祥接着说:“咱们不是外人,你就给我透露一下,你是走了什么门路,才捞来这样的肥缺?”

刘光友抽了一口烟:“当着大哥我不卖关子。说实话,我哪条门路也没走。像我这种人,身为前任市长的秘书,又被发配去了文联,就算想走什么路子,也走不通呀。”

杜林祥摇摇头:“我不信。据我所知,受高健荣的牵连,河州国资委系统落马了不少人,空出来的位置都是肥缺啊。好多人运作半天也没戏,老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捡一大便宜?”

刘光友的脸上似笑非笑:“这段时间我也在分析,为什么叫我去国资委?想了半天,或许还是托吕市长的福气。”

“怎么说?”杜林祥愈发疑惑。

刘光友没有回答杜林祥的问题,而是跷起二郎腿,缓缓说道:“大哥,你就没看出来,河州最近大事不断,背后是有一只手在操控一切?”

杜林祥斜靠在沙发上,说道:“我也听人说过,这只手就是徐万里。对唐剑来了个明升暗降,再用严铁军来架空杨文山。最后利用高健荣落马的事,掀起一波大规模人事调整。”

“没错!”刘光友说,“就在上个月,公安局常务副局长白殿臣被免职。白殿臣可是唐剑的头号亲信,可如今说他在侦办高健荣家被抢劫一案中犯有错误,直接就把官帽给摘了。还有严铁军,下个月的人大常委会上就会被增补为副市长。还没当上副市长时,严铁军就是绕过政法委书记杨文山,直接向徐万里汇报工作。再要当上副市长,杨文山就真成光杆司令了。”

“唐剑苦心经营多年的地盘,彻底沦陷了。最近几波人事调整,徐万里都把主导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唐剑身为市委副书记,几乎沦为看客。”刘光友叹了一口气。

杜林祥点了点头,接着追问道:“这些和吕有顺有什么关系?你能到国资委,怎么说是托吕市长的福?”

刘光友说:“最近几波人事调整,不仅徐万里的心腹爱将捞着好位置了,就连过去陶定国、吕有顺的旧部,也分到了一杯羹。我从文联来到国资委,陶书记的秘书,则从市委副秘书长直接调到郊县出任县委书记。”

刘光友说:“徐万里其实是通过这种方法,完成对陶定国、吕有顺人马的收编。你看看如今的河州,除了唐剑那一拨人,谁不说徐万里的好话?”

“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把水搅浑。”刘光友说,“像我这种长期在主要领导身边工作的人,当然清楚是怎么回事。可还有好多基层干部,并不知道内情。我听说最近下面还流传一种说法,说是陶定国的旧部在河州权势熏天,甚至说是陶系人马在修理唐剑。传得有模有样,这他妈都哪儿跟哪儿?分明是幕后主使的徐万里,仿佛成了旁观者。这才叫既要杀人,手里还不想沾血。”

杜林祥抿了一口茶:“你怎么评价徐万里这个人?”放下茶杯,杜林祥接着说了句,“你放心,在我这儿说的话,就咱俩知道。”

刘光友思忖了一会儿说:“徐万里算是官场里难得一见的厉害人物!我就这么说吧,原来在河州搭班子的陶定国与吕有顺,陶定国玩弄权术的手段没得说,经常弄得吕有顺有苦说不出。但陶毕竟是乡政府电话员出身,对于抓经济工作,完全是门外汉。要不然,他怎么被人叫作‘二逼书记’?”

陶定国被称为“二逼书记”的典故,杜林祥是知道的。当时在河州召开全国电商产业高峰论坛,陶定国作为东道主上台致辞。主题是电子商务的论坛,陶定国的讲话稿里自然有“B2B”这样的词。

“B2B”的英文全称是Business To Business。在英文中,“2”的发音同“to”一样,因此但凡口里念“B2B”,一定是“B to B”。陶定国哪里知道这些?站在台上一口一个“B二B”,下面的人想笑却又不敢。从此,陶定国也多了个外号,叫“二逼书记”。

刘光友继续说:“吕市长吧,是个真心想干事的人,也懂经济。但就是在企业工作太久,对官场里的东西有些水土不服。他最后不能在河州扶正,不得已回北京,很大程度上就因为这一点。”

“再来说徐万里吧,他抓经济工作的能力,不逊于吕有顺;玩弄权术的本事,更在陶定国之上。”刘光友说道。

杜林祥笑着说:“你这顶高帽可不小。”

刘光友续上一支烟:“当初唐剑仗着是姜菊人的心腹,在河州对陶定国、吕有顺都有些阳奉阴违。陶定国与吕有顺的关系固然很微妙,但起码在一点上空前统一,那就是讨厌唐剑。”

“可是呢,”刘光友说,“他们在河州干了那么久,却赶不走唐剑。结果徐万里来了,三下五除二,就把唐剑收拾了。”

杜林祥说:“唐剑的势力是大不如前了,他本人会被牵连进来吗?”

刘光友摇着头:“估计不会。从对白殿臣的处理结果,我看徐万里是想见好就收。”

“白殿臣不是被免职了吗?”杜林祥问。

刘光友说:“免职还不同于落马,起码人没被抓起来。这半年来抓了那么多人,唯独白殿臣仅仅是免职,大有深意啊。什么叫白殿臣在侦办高健荣家被抢一案中犯有错误?大家心里一清二楚,白殿臣故意不去抓捕劫匪,就是有意放高健荣一马。白殿臣凭什么这么做,难道他没收好处?”

刘光友继续说:“唐剑虽然跋扈,但能力还是有。这白殿臣却是口碑极差,在公安局被称作‘四狗局长’。像他这种人,真要去查,我不信没有问题。”

“什么叫‘四狗局长’?”杜林祥问。

刘光友说:“是说白殿臣这人,对待领导像哈巴狗,对待下属像狼狗,对待利益像疯狗,对待女人像公狗。”

杜林祥笑起来:“这几句话,还真是贴切。”

刘光友说:“白殿臣能过关,我想就是徐万里留了一手。同时也是释放一种信号,在清除了唐剑的势力后,他不想动唐剑本人。”

杜林祥说:“徐万里这一招,我看是一箭双雕,既是向唐剑示好,也是一种威胁。这个白殿臣,真如你所说那样腐败透顶、劣迹斑斑的话,简直就是一枚定时炸弹。像他这种人,徐万里今天可以放他,随时也能抓他。留着他,就是让唐剑老实待着别乱动。”

“大哥分析得透彻。”刘光友说,“这个徐万里,实在是厉害。在河州官场,已经没有挑战者了。徐万里才五十出头,又担任过常务副省长,未来直取省长宝座,可能性极大。”

杜林祥点了点头。同样的分析,徐浩成在缅甸也说过。无论是身为旁观者的徐浩成,还是作为河州官场中人的刘光友,都将徐万里视为潜力无限的政坛明星。杜林祥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事业要再进一步,一定少不了要和徐万里打交道。

 

 

4 中国的一些有钱人,简直成了各家赌场的香饽饽


纬通集团的两辆宾利从车库驶出。杜林祥坐在前一辆,后面一辆车里仅有一名司机。两辆宾利后面,还跟着庄智奇乘坐的奔驰与安幼琪乘坐的路虎。殿后的则是一台奥迪A6,几名集团办公室工作人员坐在车里。

车队驶过市区,朝河州机场方向疾驰而去。

杜林祥摆下如此大阵仗,是为了欢迎从北京飞来的赵筱雨一行。

徐浩成与宋红军之间的交易进展顺利,上个月双方签署了合作协议,五亿元的保证金,已经打到了徐浩成公司的账上。徐浩成给杜林祥打来电话,说收购冶金厂的事,可以立刻展开。徐浩成还特意让赵筱雨来河州与杜林祥面谈一次。

徐浩成在电话中说:“收购冶金厂的具体细节,咱们都谈好了。我之所以让赵筱雨过来一趟,就是创造一个你和她单独会面的机会。冶金厂最终还是要打包进入矿山项目,一起卖给宋红军的。对于这种操作模式,赵筱雨没有提出异议。但咱们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杜林祥当然明白徐浩成的意思,他答道:“我打算将交易额的百分之十作为佣金,拿给赵筱雨。徐总觉得合适吗?”

徐浩成说:“这佣金咱们一人出一半。赚钱的事一起合作,出血的事我也不能让老弟一人承担。”

“徐总真是爽快!”杜林祥笑起来,“这次见着赵筱雨,我就按这个跟她谈。”

机场高速两侧的景致太熟悉,杜林祥根本无心欣赏。他掏出手机,拨给留在公司里的高明勇:“晚宴的事安排好没有?都能来吧?”

高明勇说:“我刚才又挨个打电话确认了一遍,都能来。万顺龙还在深圳出差,他说下午一定赶回来,不会迟到。”

杜林祥“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一周前,赵筱雨从北京打来电话。说了一通“期待与杜总在河州见面”的客气话之后,赵筱雨又说道:“我有一位叫大卫的美国朋友,近期想来河州拓展一下业务。杜总在河州朋友多,想请你帮个忙。”

杜林祥问:“不知需要我做什么?”

赵筱雨说:“大卫想把河州的企业家朋友聚在一起吃个饭,不知杜总能否出面邀请?”

“就这事?”杜林祥又问。

“嗯,就这事。”赵筱雨的声音很悦耳,既温婉又不算太嗲。

杜林祥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对了,对于出席宴会的企业家,有什么要求没有?”

赵筱雨说:“最好资产能在十亿以上,最不济也得有个三五亿吧。”

“明白了。”杜林祥说。

按照赵筱雨的要求,杜林祥邀请了十多位河州著名企业家。宴会地点就安排在纬通大厦里的五星级酒店。

在一辆机场工作用车的引导下,杜林祥的车队直接驶进了机场,在宽阔的停机坪上风驰电掣。

当年杜林祥与吕有顺一同从三亚飞回河州,吕有顺的专车就等候在飞机舷梯下面,而自己只能提着行李去挤摆渡车的一幕,对于杜林祥来说印象太深刻。领导们能把专车直接开进停机坪的待遇,杜林祥早就羡慕不已。

半年前,杜林祥交给高明勇一项任务,要他务必把机场的关系协调下来。高明勇请客送礼花了不少钱,终于达成了杜林祥的夙愿。

穿着一件卡其色风衣,戴一副大框墨镜的赵筱雨从舷梯上走下来。与杜林祥握手时,她摘掉墨镜,露出妩媚的笑容:“杜总真是面子大!我们也是托你的福,不用再去候机楼里兜一圈了。”

赵筱雨又把大卫介绍给了杜林祥。原来大卫是个金发碧眼的帅小伙,三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件花格休闲衬衫。令杜林祥颇感意外的是,这个美国鬼子能说一口带广东口音的普通话。

赵筱雨身边带着两名随从。一名年轻漂亮的小姐,是她的私人助理,据赵筱雨介绍,这名助理还是刚从英国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另外还有一名皮肤黝黑的中年妇女,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杜林祥后来才知道,这是赵筱雨请的菲佣。

来到酒店后,勤快的菲佣赶紧忙活起来。五星级酒店洗浴间里的毛巾被菲佣扔进木框里,换上了她们自带的毛巾。床单也被掀开,菲佣打开一个沉甸甸的皮箱,从里面拿出一条真丝床单重新铺上。杜林祥斜眼一瞟,只见大皮箱里还重叠码放有好几条床单。

见杜林祥面露惊异,赵筱雨莞尔一笑:“不是不放心杜总开的酒店,只是我这人皮肤不太好,一些其他人习以为常的刺激,我的皮肤却受不了。”

赵筱雨说:“酒店里的毛巾,看似洁白无瑕,许多人甚至还在问,为什么自己家里的毛巾无论怎么洗,都不会像酒店毛巾那么白。其实原因很简单,家里洗毛巾,都用家用洗涤剂,而好些个酒店用的,是强碱强酸的工业洗涤剂。”

“听赵小姐这么一说,还真有道理。”杜林祥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像自己这种粗皮厚肉,可不在乎这些。

“另外我有轻微的荨麻疹,医生建议用自带的真丝床单,而且最好每天更换。”赵筱雨接着说。

杜林祥微笑着点头,心想怪不得皮箱里放那么多床单。

赵筱雨又说:“今天的晚宴,麻烦杜总了。”

“哪里话!赵小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杜林祥说。

赵筱雨说:“大卫是个很不错的人,还得请杜总多关照。至于一会儿的晚宴,我就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