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友问:“什么意思?”

杜林祥说:“国资委主任一职空缺,候选人只有三个,就是你和郑佳晴、向桂玉。两减,自然是使劲让郑、向二人减分;一加,就是帮你加分。”

服务员已把菜肴端上桌。杜林祥夹起一片白肉,一边大口嚼着一边说:“郑佳晴之所以出局,就在于她求官心切,加之咱们在一旁怂恿,结果频出昏招。比方说媒体报道的事,我说让记者浓墨重彩把她突出一下,她居然就答应了。在这种关键时刻,低调才是王道。摆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徐万里反而会反感。”

“当然了,媒体报道只能算旁敲侧击。”杜林祥继续说,“真正让郑佳晴落败的,就是她动用了苏晓云这层关系。”

刘光友放下筷子,问道:“苏晓云是省委书记贺之军信赖的医生,按说郑佳晴请苏晓云出山,应该对自己有加分呀。”

同样的问题,杜林祥也曾大惑不解并向徐浩成请教过。此刻,杜林祥又把徐浩成的解释转述了出来:“徐万里来河州有些日子了,大家都看出来,他是一个真正的强势人物。所谓强人,一定是唯我独尊。郑佳晴如果跑去找徐万里要官,徐或许不会太反感。但郑佳晴去找省委书记的医生,实则犯了大忌。徐万里会想,现在就知道抬上面的关系压我,真把你提拔起来,不是要翻天吗!”

杜林祥继续说:“当然了,郑佳晴真有本事让贺之军出面打招呼,徐万里心里纵然一百个不情愿,也只能恨恨作罢。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徐万里不得不服软。偏偏她找的,只是贺之军身边的一个医生。徐万里不会买这个面子,反而会坚定自己不重用郑佳晴的决心。”

“妙啊!”刘光友情不自禁地竖起大拇指。

杜林祥自个吞下一杯白酒,接着说道:“郑佳晴出局后,你的对手就只剩向桂玉了。与向桂玉相比,其实你是有优势的。关键是,得让徐万里看到你的优势。”

杜林祥得意扬扬地说:“向桂玉是河州官场的老资格,本来是有希望当副市长的,最后却连人大、政协的副职也没捞着。徐万里心中有愧,准备安排向桂玉来国资委。国资委主任是个肥缺,向桂玉也能在这个位置优哉游哉地干到退休。”

“但是,”杜林祥加重语气,“让向桂玉来国资委,他会对徐万里感恩戴德吗?当然不会!没当上市领导,向桂玉窝了一肚子火,就算捡个国资委主任的肥缺,他也认为这是自己应得的补偿。可你不同!在这个关口,徐万里真要提拔一下,你必定感激涕零。”

杜林祥又续上一支烟:“想通了这个道理,甭管是徐万里还是李万里、张万里,都会舍向桂玉而用刘光友。怕的就是,徐万里一天到晚太忙,连这么浅显的道理也没参透。”

刘光友呵呵笑起来:“为了帮徐万里想通这个道理,大哥竟千里迢迢把庄硕汉请来河州。”

杜林祥只是笑着点头,却没有搭话。吹牛也要有个限度。杜林祥与庄硕汉素不相识,真正请动庄硕汉的,是徐浩成而不是自己。

两人又干了一杯后,杜林祥说道:“这个庄硕汉倒是热心肠,那晚与徐万里见面后,引经据典,纵论古今,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后来,还是陈锦儿出面打断,庄老师才止住话头。”

杜林祥又说:“陈锦儿告诉我,说这种事,一定得点到为止。以徐万里的聪明,他一定会举一反三。真要把话挑明了,反倒画蛇添足。陈锦儿说,当时庄硕汉越说越来劲,真担心他哪句话说漏了嘴。”

“是啊!”刘光友脸上也露出后怕的表情。

两人的酒量都不错,赶上今天人逢喜事精神爽,没多久一瓶茅台已经报销掉了。在刘光友的坚持下,第二瓶也被打开。刘光友说道:“刚才大哥说两减一加。两道减法已经说了,加法是否指的是信丰集团的大字报?”

“正是。”杜林祥摇头晃脑,颇为得意,“出现大字报风波,接着迅速平息下去,既是要展现老弟的本事,更是要把你绑上徐万里的战车。”

杜林祥说:“大字报里没提徐万里的名字,但把你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说你刘光友欺瞒了市领导。信丰集团改制是徐万里一手推动的,你不过是个执行者,这一点徐万里心知肚明。如果说刘光友错了,也就是说徐万里的路线错了。如果说真是刘光友欺上瞒下,也就是说徐万里被骗了。一个被下属欺骗的一把手,还能算得上英明的领导吗?因此,徐万里肯定刘光友的表现,也就是在肯定他自己的政策。”

刘光友脸色凝重,细细咀嚼着杜林祥的话。过了半晌,他才说道:“大哥这套连环计的确高明,但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比方说徐万里真就没有听明白庄硕汉的话,或者……”

杜林祥大手一挥:“任何一种可能性在理论上都存在。咱们谋划这件事时,把人力所能及的事情都做了,真有什么意外,那也没有办法。一个计划,能有七成把握就放手去干。十成把握的事,世界上压根没有。”

刘光友又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两瓶茅台就快见底,杜林祥与刘光友酒量再大,也控制不住自己的举止与音量。刘光友将手扒在杜林祥的肩膀上,大声说道:“大哥,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什么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尽管说!”

“还是兄弟爽快。”杜林祥说,“纬通收购信丰集团的谈判,马上就要收尾了。你也知道,信丰集团是个烂摊子,我捡到手里,也是头疼不已。”

“你有什么想法?”刘光友问。

杜林祥说:“收购价格没有什么好谈的,反正是承债式收购,我扛下企业原来的债务,收购本身不花一分钱。但你也清楚,仅还它以前的烂债,就不是一笔小数目。我琢磨着,能不能再争取一些优惠政策?”

“比如说呢?”刘光友追问道。

杜林祥说:“信丰集团老厂在市区有块地,位置还算不错。收购之后,这块地自然就划到纬通的名下。可惜的是,这块地属于工业用地,不能用作商业开发。我想,能不能变更土地性质,把工业用地转为商业用地?这样一来,我的负担也就轻一些。”

刘光友深吸了一口烟,缓缓说:“大哥,就算我当上国资委主任,这事恐怕也办不成。变更土地性质,那是国土建设部门的事,国资委说了不算数呀。”

“这个我自然清楚。”谈起生意,杜林祥的酒意已消了大半,“但收购信丰集团的事,毕竟是纬通和国资委在谈。我的意思是,由纬通集团在谈判桌上正式提出这件事,你呢,到徐万里面前帮我们争取一下。”

刘光友思忖了一会儿说:“大哥,这事要是其他人说,我也就答应了。反正决定权不在我手上,我只管去跟徐万里汇报,同不同意是他拍板。但正因为是你,我才多几句嘴。”

刘光友又说:“我估摸着,这件事即便我去和徐万里说了,过关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如今,变更土地性质的事太敏感,好些个领导就栽在这上面。以徐万里的个性,他不会冒这个险。你想啊,他本来没收你一分钱,可外面一定谣言满天飞。”

杜林祥仍不甘心:“按正常程序变更土地性质,需要交纳一笔不菲的费用。能不能借着这次机会,让徐万里打个招呼特事特办,在费用上优惠一点?毕竟纬通收购信丰,是在帮政府排忧解难。”

刘光友摇着头:“我说过了,只要涉及变更土地性质,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

见杜林祥一脸沮丧,刘光友说:“这年头不比从前,有些事必须收敛。无论对于官员还是商人,安全过关都是第一位的。我倒有个主意,既不会太敏感,又能帮大哥省下一笔钱。”

“什么主意?快说。”杜林祥脸上又有了一丝兴奋。

刘光友说:“关于收购信丰集团,徐万里开出的条件是保障工人就业,咱们不妨在这上面动点脑筋。”

杜林祥续上一支烟:“保障原来企业职工的就业,对纬通来说的确是个负担。但在这上面打折,徐万里估计更不能答应。工人丢了饭碗上街闹事,那可是徐万里最不愿意见到的事。”

刘光友说:“不是砸工人的饭碗,而是让他们捧上铁饭碗。我的意思,趁着这次改制,推出一个‘4050’退休政策。女职工四十岁以上,男职工五十岁以上,全部退休回家,拿社保工资,不要企业再来负担。”

杜林祥说:“可女职工四十岁,男职工五十岁,都还不到退休年龄,凭什么提前拿退休工资?”

刘光友说:“所以这事需要徐万里开口子。只要他发话,财政那边拨出专款,人社局这边完善手续特事特办,工人们就能提前退休。这件事情上,哪怕需要纬通方面配套部分资金,我看都值。说实话,真养这帮工人几年,工资花销一定更多。”

杜林祥心算了一下,说:“真能这样当然好,企业起码节约几千万。工人们也会开心呀,提前拿上退休工资,生活就有了保障。不想干活的在家歇着,还想挣钱的也能出去另打一份工。”

“工人们开心是最重要的。”刘光友说,“现在一提到变更土地性质,自然联想到官商勾结,没人愿意背这黑锅。拨出专款让困难企业职工提前退休,尽管与大的政策有抵触,但也算得上为民造福。往大了说,还是民生工程。徐万里为这事打招呼、开口子,心里的顾忌就少得多!纵然有人查,也不怕。反正钱发给工人了,又没人贪污。老百姓可是咱们的爹妈,政府为了孝敬爹妈,多花点钱,能错到哪里去!”

刘光友继续说:“为了把信丰集团甩出去,徐万里是舍得花钱的。况且如今政府手里,也不缺钱。关键这钱,得花得风平浪静。按我的方法去做,徐万里不用承担任何风险,纬通这边也能得到实惠。”

杜林祥一拍桌子:“好,就这么办。我明天就让人写报告。”

刘光友说:“报告到了我手里,我会尽快送上去。到了徐万里跟前,我也知道怎么说。”

杜林祥又问:“这事的把握有多大?”

刘光友嘿嘿笑起来:“就像大哥刚才说的,一个计划,能有七成把握就放手去干。十成把握的事,世界上压根没有。”

 

 

7 资产评估的黑幕


收购信丰集团的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刘光友那边也传来消息,经过他在徐万里跟前的争取,徐万里批准了“4050”退休政策。趁着河州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杜林祥带着庄智奇与杜庭宇奔赴北京。

此次北京之行,一来是去见杜庭宇同学的母亲,目前担任一家大型评估机构总裁的丁鸿薇;二来就是拜访赖敬东。

按照杜林祥的计划,在成功收购矿山资产与信丰集团的壳资源后,下一步就是对矿山资产进行评估,接着再把评估后的资产注入上市公司的壳中。在整个计划中,资产评估自然是一个重要环节。矿山的价值越高,未来在股市上圈回的钱就越多。

丁鸿薇是国内一家知名评估机构的总裁,她的儿子与杜庭宇不仅是留学时的同学,还是一个寝室的室友。杜林祥早就让杜庭宇维护好这层关系,以便需要时为其所用。

杜林祥一行在纬通集团驻京办休整一夜后,第二天上午便去拜访丁鸿薇。丁鸿薇的办公室位于建国门外的高档写字楼里,公司的规模挺大,一共有三层楼。

杜庭宇早就听说过,同学的母亲丁鸿薇是有名的“虎妈”,生活在单亲家庭里的这位同学,尽管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但当着母亲的面,往往连大气也不敢出。

来到丁鸿薇的公司一看,杜庭宇心想这位“虎妈”在公司里的管理风格大概也是虎虎生威。身为一家大型公司的总裁,丁鸿薇连一间单独的办公室也没有。她的办公桌,就在办公大厅正中的位置。大厅中数十名员工,谁要是在上班时间开小差,丁鸿薇一眼就能扫到。

因为没有专门的总裁办公室,公司特别装修出一间豪华的会客室。在会客室落座后,杜林祥笑着说:“好些年没有见着丁总了,你愈发年轻漂亮了。”尽管眼前的丁鸿薇已是徐娘半老,但杜林祥以为,无论赞美哪个年龄段的女性,夸她们年轻漂亮都不会错。

丁鸿薇优雅地整理着自己的连衣裙,面带微笑:“我记得上一次见到杜总,已是好多年前。这些年,想见你可不容易了,只能在电视、报纸上偶尔一睹你的风采。”

见助理将沏好的茶端上来,丁鸿薇面色一沉,露出女强人的威严:“刚才我不是跟办公室打过招呼吗?杜总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这些普通茶叶怎么能招待杜总?去把我上个月从台湾带回来的茶叶找来。”

教训完下属,丁鸿薇又扭头对杜林祥笑道:“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这段时间工作太多,下面的人忙得昏天黑地,有时把我说的话都忘了。”

杜林祥只是淡淡一笑:“丁总太客气了。”

杜林祥与丁鸿薇仅有的一次见面,还发生在多年以前。那一年杜庭宇在家过完暑假要重新回学校,河州的国际航班很少,杜林祥与妻子周玉茹一起,把儿子送来北京转乘飞机。丁鸿薇的儿子,也要在那时一起返校。丁鸿薇看在儿子的面子上,邀杜林祥一家吃了顿饭。

丁鸿薇的父亲,是空军的中级军官,她从小在位于公主坟附近的空军大院长大。当年与杜林祥见面时,丁鸿薇已经创办起自己的评估公司并在业内崭露头角,而杜林祥只是河州的一个包工头。从工地上刨出的那点辛苦钱,显然入不了京城企业家丁鸿薇的法眼。

两家人聚在一起吃饭时,尽管丁鸿薇的礼数十分周到,但从言谈举止间,杜林祥还是结结实实地自惭形秽了一把。

多年之后的重逢,终于轮到丁鸿薇惭愧了。这些年里,丁鸿薇只是让自己公司在业内闯出了点名气。可杜林祥呢,却从一个土包工头成长为上市公司董事长,成为富甲一方的大人物。

丁鸿薇说道:“前段时间庭宇给我打过电话,说杜总手里有座矿山,打算做上市前的资产评估。首先要感谢杜总的信任,另外嘛,我想杜总如果选择我们公司来做评估,一定会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丁鸿薇吩咐手下打开投影仪,她起身站到幕布前,向杜林祥一行仔细介绍起公司的状况。毕竟是京城里的大企业,这PPT做得十分精美,配上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丁鸿薇将自己公司大肆吹嘘了一番。

听完介绍,杜林祥说:“大致情况丁总也知道,就是一个矿山资产评估项目。我知道,你是国内评估业的资深专家,加之咱们的孩子又是同学,所以从我个人角度,是倾向于同你合作的。”

丁鸿薇赶紧说:“矿山资源上市前资产评估的业务,我们经手过好几单。最后的结果,不仅客户十分满意,相关监管机构对于我们的评估结果也较为满意。”

“当着丁总,我就开门见山了。”杜林祥说,“矿山是我的,如今请评估公司来做资产评估,也是我掏钱。站在我的立场,当然希望最后评估出来的资产越多越好。”

丁鸿薇点头道:“这个自然。我收的是杜总的钱,让杜总满意,就是我们努力的方向。但是,评估行业也有它自身的特点。”

丁鸿薇继续说:“在中国做资产评估,要说一点水分没有的项目,反正我从业几十年还没遇见过。委托方是我们的客户,人家要我们做多少,我们尽量完成,评估公司没什么话语权。但是,像我们这样做到一定规模的评估企业,尤其是评估即将上市的资产,也不能做得太明目张胆,只能在合理的区间内进行。现在监管层管得严了,违规成本也相应提高了。”

丁鸿薇抿了一口茶:“矿产评估这块因为牵扯的利益比较大,业内不规范的地方很多。去年内蒙古有个委托方要我们帮忙出一个评估,说他那个矿值十亿元,结果我们团队评估出来只有几千万,这个水分太大了。毕竟评估师要对报告负法律责任,现在监管层要求那么严格,太离谱的谁敢弄啊。”

“我就喜欢你这样直来直去的性格。有什么话,大家尽可以摊开来讲。”杜林祥哈哈笑起来,“大家都是生意人,自然知道所谓生意,就是找到相关各方的利益交集。比如矿山评估,我看就要满足三个条件:首先是尽可能保证我的资产溢价;其次是保障评估公司的安全;最后嘛,监管方也要糊弄得过去。哪一个方面出了问题,最后都得鸡飞蛋打。”

丁鸿薇也笑了:“杜总这话,一下说到点子上了。”

坐在一旁的庄智奇说:“想让矿山资产评估时出现高溢价,具体怎么操作?”

丁鸿薇不假思索地回答:“在我们的专业世界里,有许多种不同的评估方法。每种评估方法,都对应各自的财务结构与数学模型。对于同一资产,做评估时会选取至少两种评估方法进行。如何灵活选择‘合适’的方法,无疑是顺利完成委托方评估要求的关键。”提到“合适”两字时,丁鸿薇特意加重了语气。

“据我所知,”庄智奇缓缓说道,“对于矿业资产的评估,现在一般采用成本基础法。”

“看来庄总也是专业人士。”丁鸿薇笑道,“矿山资产中最为核心的探矿权、采矿权等,概念很抽象,不好做同类对比。而且有些矿收购的时候就没开采,以后也不知道要用多久实现效益。用一般评估时惯用的收益法很难达到委托方要求的价格,那么就只能采用成本基础法。”

庄智奇摆手道:“我只是知道些皮毛而已,不敢在丁总面前班门弄斧。我感兴趣的是,在评估过程中,如丁总这样的专家,究竟有哪些具体的调控手段?”

丁鸿薇说:“按说这些都是商业秘密,但当着杜总与庄总的面,我就破例一次。成本基础法里,其实计算方法是固定的,关键是通过现场查勘收集到合适的数据。之后,才是通过数据调整、会计数据包装完成评估报告。我们评估公司是专业财务人员,却不是矿业专家。对于委托方提供给我们的有关矿山储藏量的各种数据,理论上我们的确有把关的责任,然而在现实中却力不从心。”

“还有,”丁鸿薇说,“土地、存货、厂房等固定资产的调控也是实现评估溢价的主要方式。这些固定资产在委托方提供的财务报表中会有体现,但评估公司一般说来不用负责财务报表的对错。我们只核实评估申请表,至于评估申请表与财务报表之间的对应关系就负责不了。”

尽管庄智奇与丁鸿薇的交谈中使用了许多专业术语,但杜林祥还是大致听明白了。丁鸿薇会按照专业的会计方法,对于自己提供的各种数据进行整理、组合,但是这些数据的真实与否,丁鸿薇却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杜林祥看来,丁鸿薇就好比一个专业厨师,负责将食材烹调成菜肴。而自己,是负责采购食材的。丁鸿薇的厨艺没的说,但是对于食材是否新鲜卫生,却管不了那么多。更要命的是,丁鸿薇这个厨师的工钱,也得杜林祥出。吃人嘴软,真要丁鸿薇拿着杜林祥的钱,还对杜林祥提供的食材说三道四,估计够呛。

像评估公司这种生意,一面拿着委托人的钱,一面又要负起监督委托人的责任,无异于天方夜谭。丁鸿薇的公司,好歹在业界有点名气,因此面对杜林祥,还特别说不能做得太明目张胆。杜林祥在河州本地接触的评估公司,胆子就更大。他们直接说,只要杜林祥肯出钱,想评估出多高的溢价都有办法。

双方一直交流到下午四点过。分别时,杜林祥握住丁鸿薇的手说:“等我们回去,先把你讲的东西消化一下,双方便可以展开下一阶段的接触。另外,关于评估的价格,丁总也得优惠一点。”

丁鸿薇对于自己公司的实力颇有信心,她笑着说:“杜总是做大生意的人,就不要和我们这些小商小贩砍价了。我认为,拿出一份精彩的评估报告,既能让杜总的资产溢价,也能在相关方面那里交代得过去,就是最大的优惠。”

 

 

8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离开丁鸿薇的公司后,杜林祥就接到赖敬东的电话。赖敬东说自己已在香山脚下备下薄酒,恭候杜林祥的大驾。

当初在大佛寺,杜林祥曾力邀赖敬东加入这项计划。赖敬东一面表现出浓厚兴趣,一面却告诫杜林祥,不打通人脉与钱脉,计划难以推进。后来,当杜林祥告诉赖敬东,自己已经拿出相当大的利润,邀请徐浩成与张贵明加入计划时,赖敬东对此举大加称赞。赖敬东认为,徐浩成有上层关系,张贵明能摆平当地势力,杜林祥舍去的那一点利润,千值万值!

尽管资金压力有所减轻,但杜林祥依旧邀请赖敬东加入进来。没有赖敬东的加棒,凭自己的资金运作起来,时刻都得精打细算。有了赖敬东,就能大刀阔斧。更重要的是,赖敬东不仅有钱脉,也有人脉。以赖在中国资本江湖的地位,上至监管机构,下到那些在股市翻云覆雨的猛庄,他都能说上话。

对于杜林祥个人,赖敬东至今仍怀有深深的厌恶。在他眼中,这就是一个不学有术的地痞流氓,肚子里既装着厚黑权谋,更不乏农民式的狡黠与无赖。运作纬通上市时,杜林祥居然用假账糊弄了自己,对于老谋深算的赖敬东,这无异于奇耻大辱。

当然,对于杜林祥的优点,赖敬东也近乎洞若观火——多年在社会底层的挣扎与煎熬,练就了他的人情练达与世事洞明。此外,他还具有常人难以企及的眼光与商业天赋,以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执着。

以赖敬东的修为,自然不会让情绪影响自己的决策。怀揣着对杜林祥人品的鄙视与对这个计划的巨大憧憬,赖敬东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与杜林祥再次联手。就在半个月前,双方正式签署投资协议。先期的数亿元资金,赖敬东已安排手下划到了纬通的账上。

杜林祥乘坐的奔驰轿车来到香山脚下的一栋二层小楼前。下车后,杜林祥瞧见小楼挂着一块“那家小馆”的招牌。名为台江资本总裁,实际上只是唯赖敬东之命是从的陈远雄早已迎候在此。

陈远雄领着众人往里走。小楼的门脸不张扬,进去后却别有洞天——石板地、竹木结构的楼房、生机勃勃的绿色植物、会说北京话的鸟和柔和得恰到好处的灯光,营造出古月清幽之感。

陈远雄介绍说:“那家小馆的主人姓那,是清朝正黄旗旗人的后代。祖上原为皇太极的御医,在宫里为调配药膳与御厨接触较密,那氏家族后代男性都拜师学厨,世代延续。因此这家餐馆的官府菜,算是京城里比较正宗的。”

陈远雄继续说:“那家老宅就在香山一棵松,而这家店的设计也是遵照老宅花房的格局风格,并用老宅子的故旧材料重新修复起来。尤其是店里这棵树,也是从老宅移植过来的,据说移植时可花了不少功夫。”

上二层的楼梯极其狭窄,差不多就能走一个人,两人走就得错身。众人谦让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杜林祥走在前面。店里以明清木制家具为主,二楼楼顶的老吊扇,也颇有怀旧气息。

赖敬东选了一处靠窗的桌子坐下。见杜林祥一行来到,他起身相迎:“刚才一个人坐在这里,看景色竟然发了呆,没能下楼迎接,还望恕罪啊。”

杜林祥知道这是托词,但他并不计较,依旧笑着说:“赖总真是会挑地方,居然在喧嚣的京城找到一个这么清静的地方。”

赖敬东一边招呼众人入座,一边说:“我每次来都坐这儿。这个位置最适合冬雪后黄昏依坐,窗外有棵柿子树,雪后树挂极为诱人,再远眺西山日落,天下美景莫过于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