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智奇说:“赖总真是雅士。只可惜今天时节不对,看不到雪景。”
“不要紧。”赖敬东淡淡一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你们来了,我比看雪景还开心。”
众人就座,服务员端上一个漆案。漆案上平铺着几十道竹牌,竹牌上刻有菜品的名称,客人点菜时,选中哪款菜品便将该竹牌翻扣过来。杜林祥看着陈远雄点菜的样子,不自觉地联想起古时帝王翻牌子临幸后妃的故事。
陈远雄对于那家小馆似乎很熟悉,一直津津有味地介绍各种菜品,什么八旗茄子、乳酪香芋、桃仁剔炒鸡……陈远雄特别指着一碟虾说:“这是餐馆里有名的秘制酥皮虾,虾是选自指定海域的薄皮虾,每只虾均长在八到十厘米,虾皮薄得有些透明,而肉又不失其嫩。”
面对一桌佳肴,杜林祥兴趣并不大。这些年,山珍海味几乎都让自己吃遍了,对于吃饭的事,反倒越来越不讲究。只是出于对主人的尊重,杜林祥强打起精神,装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听着陈远雄的介绍。
服务员端上几碗看上去像鸡蛋羹一样的东西,并介绍说这是皇坛子。陈远雄立即说:“清军入关后,每年的正月十五,皇帝便将旗人的俸禄会同各省年贡的山珍海味赏赐给各个旗营。营房旗人出门跪迎,并将山珍海味依照传统方法制成各式的坛子肉分发各户同享天恩。因为是皇帝所赐,故取名皇坛子。”
“如此说来,皇坛子就是各种上好炖品的大杂烩了?”庄智奇问。
“没错。”赖敬东接过话茬,“只不过那家改良后的皇坛子,削弱了传统皇坛子中的鱼翅主料,取而代之的是更为亲民的鱼唇鱼肚。”
“若不是托赖总的福,我们可吃不到这等美味。”杜林祥满面笑容,并举起了筷子。
一圈酒喝罢,话题自然转到了生意上。赖敬东问道:“上次电话里,杜总说此次赴京,还要去见评估公司的人?”
“是的。”杜林祥放下筷子,“今天就去了一家评估公司。这家公司在业内还算有些名气,老总叫丁鸿薇。”
赖敬东思忖了一下说:“原来是小丁啊,我知道她。”
杜林祥说:“赖总和丁鸿薇熟悉?她的公司,在业界的口碑还行吧?”
赖敬东摇着头说:“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和她并不熟。远雄应该认识她吧。”
陈远雄赶紧说:“丁鸿薇是我在美国留学时的同学。她在评估界打拼了很多年,她的公司应该还算不错的。”
赖敬东又问:“你们谈得怎么样?”
“庭宇,今天谈的情况,你给赖总说一下。”如今的杜林祥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刚才赖敬东谈到丁鸿薇时,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态,令他略有些不爽。他不想像个下属一般向赖敬东汇报工作,就让儿子出面回答。
杜庭宇坐直身子,把今天与丁鸿薇会面的状况,言简意赅地说了出来。赖敬东听完后问道:“小杜,你对丁鸿薇的说法怎么看?”
杜庭宇说:“我就是跟着父亲和庄总来学习的,只不过在一旁听着,谈不上什么想法。”
“谦虚对于年轻人来说是种美德。”赖敬东说,“不过我看你刚才叙述这件事情时,条分缕析,几句话就把重点归纳了出来,那可不是仅在一旁听着的状态呀!”
见心高气傲的赖敬东夸奖自己儿子,杜林祥心里颇为开心。他鼓励杜庭宇说:“既然赖总问了你,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以你的见识,说错了也没人怪你。”
杜庭宇思忖了一下说:“对于今天会谈的结果,我是喜忧参半。”他接着解释道,“听了丁总的介绍,感觉评估当中的操作空间的确很大。能将矿山资产尽可能评估出高价格,对于接下来的计划自然是有利的。”
“但是,”杜庭宇话锋一转,“正是因为结果来得太容易,我反倒有些担心。现在大多数的评估公司,拿了委托方的钱后,几乎是委托方想评估出多少钱,都能想办法做到。如此一来,评估报告还有多少公信力?就算丁总那边给矿山资产评估出一个天文数字,社会能认可吗?市场会埋单吗?”
餐桌上沉寂了片刻之后,赖敬东对杜林祥笑道:“杜总,恭喜你呀!有个这样成器的儿子!我看好些在商海沉浮多年的人,都未必能赶上这小子的见识。”
见儿子得到赖敬东如此高的评价,杜林祥竟也喜忧参半起来。喜的,自然是儿子争气;忧的,则是杜庭宇的那番分析。是啊,如今评估公司的公信力可是不敢恭维,即便是丁鸿薇那样堪称行业翘楚的公司,拿出来的评估报告,真能说服众人吗?
赖敬东沉吟了一会儿说:“数年前,有位福建商界枭雄,也耍起与杜总同样的把戏。他以几千万的价格取得青海一座钾矿的探矿权,紧接着又获得采矿权。通过资产评估,仅探矿权就估值五十六亿。接下来,他联系到东北一家亏损严重的上市公司,期望实现借壳上市。说白了,就是将自己手里估值为几十亿的探矿权作为资产,注入上市公司的壳中。如果计划成功,此人瞬间就有百亿身家。可惜就在计划成功的前夜,由于竞争对手作梗,不得不中途夭折。”
赖敬东所说的案例,杜林祥曾经仔细研究过。他信心满满地说:“赖总放心,我不会重蹈覆辙。”
赖敬东笑着说:“我相信杜总的本事,否则也不会把真金白银投进来。”他接着说,“要想使矿山资产获得高溢价,找一家有知名度的评估公司合作无疑是必需的,但也是远远不够的。”
杜林祥搓着手:“刚才赖总说的案例我也知道。之所以功败垂成,就在于关键时刻有人通过媒体,捅出了猛料。媒体公关是纬通的强项,届时再下点功夫,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
“公关能力再强,你能控制所有媒体?反正我是不大相信。”赖敬东摇着头,“除了媒体,还有监管机构呢?”
杜林祥说:“我和胡卫东还是有些交情。这些年,胡卫东又和徐浩成走得特别近。我跟徐浩成商量过,到时一起去拜托胡卫东,大不了再分享一些利润给他。以胡卫东的背景,很多人是要买面子的。”
赖敬东冷笑一声:“胡卫东这个白手套,手伸得挺长呀。我知道有好些生意,背后都有他的影子。胡卫东肯帮忙,事情自然容易一些。但京城里的水可深得很哪!胡卫东本事再大,也不能一手遮天。否则,宋红军就不用在办公室饮弹自尽。”
赖敬东说的句句在理,杜林祥的心情不免沉重起来,但他依旧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赖总既然敢把钱投过来,想必心里早就想好了对策。”
赖敬东不徐不疾地说:“沟通媒体以及动用胡卫东这层关系,在我看来都是被动防守。计划要成功,这些动作自然少不了。但与此同时,也不妨发动一些攻势。有攻有守,这仗就打活了嘛。”
“怎么发动攻势?”杜林祥问道。
赖敬东说:“叫媒体不要发布负面新闻,拜托胡卫东去说情,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下,就是外界已经怀疑矿山的真实价值。而我们呢,只不过是动用各种手段去打消这些怀疑。所谓攻势,就是变换一种思维,让外界相信矿山的价值。”
杜林祥思忖了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一句话:“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如果各方面都愿意相信矿山的价值,后面的事自然轻松。关键在于,怎么一个攻法?”
赖敬东举起酒杯,笑着说:“先喝酒。以杜总的聪明,一定会有办法!”
第七章 操控舆论
袁凯说:“发布一条消息,希望引起外界关注,最好的时间就是礼拜天。因为礼拜天的新闻,报纸刊登出来的时间是礼拜一,刚度过周末的人们处于信息空窗期,需要大量新闻来填塞。如此一来,新闻很容易炒热。发布一条不希望被过度解读的消息,最好是礼拜五下午。人们憧憬着周末生活,对其他事情的敏感度降低了。”
1 大洋彼岸的“二奶村”
经过十多个小时的漫长飞行,北美大陆终于出现在宽大机翼的下方。杜林祥伸了个懒腰,打起精神,俯瞰着飞机下方的异国景色。
当波音777客机在洛杉矶国际机场的停机坪上停止滑行后,杜林祥掏出手机,拨出电话。电话那头是庄智奇,杜林祥问道:“你们的机票订好了吗?”
庄智奇答道:“下午已经把机票订了。明天从河州飞上海,后天的航班,由上海到洛杉矶。”
杜林祥看了一下手表,意识到河州此刻正是凌晨。自己这通电话,看来是打搅庄智奇休息了。但他依旧特意说了句:“我就是考虑到,如果回了河州再来美国,来回坐飞机太折腾,所以一个人从香港直接先飞来洛杉矶。你和明勇随后赶来,咱们在洛杉矶碰面。”
与庄智奇的通话刚结束,杜林祥的手机又响了。一看号码,是谢依萱打来的。杜林祥换上亲昵的语气:“飞机已经落地了,再等半个小时,咱们就能见面了。”
谢依萱显得很激动:“可把人家想死了,你总算来了。今天一大早,我就带着一个人开车来机场等你。”
“还带着谁?”杜林祥问。
“还能有谁?不就是你们老杜家的人呗。”谢依萱说。
“哦,对!”杜林祥这才反应过来,谢依萱是在说腹中的孩子。
一个多月以前,谢依萱就在母亲的陪伴下来到洛杉矶。尽管杜林祥承诺过,一定会亲自陪谢依萱去美国,但前段时间工作过于繁忙,他不得不爽约。为这事,谢依萱从香港启程时,哭了一整夜。来到洛杉矶后,又在电话里和杜林祥吵了好几天。
在香港拜会完徐浩成后,杜林祥决定立刻奔赴美国。这一趟行程,对他来说真是一举两得,既是处理工作,又能借机探望心上人。
从下飞机到走出海关,原本预计半小时能搞定的事,却延宕了一个多小时。杜林祥的外语实在太差,过去出国,身边都带着秘书、翻译,这次独自一人,无论是填入境卡还是面对美国海关人员的盘问,他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所幸旁边有位热心的中国留学生帮忙,杜林祥才勉强过关。来到候机大楼,谢依萱老远就朝他挥手。这里不是国内,两人没有那么多顾忌,在候机楼的众目睽睽之下,便来了个热情的拥抱。
尽管穿着宽松的运动服,依旧能看出谢依萱的肚子微微挺起。离开机场,她驾驶着新买的丰田花冠轿车,朝位于洛杉矶东郊的住处飞奔而去。
杜林祥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关切地问:“住的地方还行吧?”
“挺好。”谢依萱答道。
谢依萱在洛杉矶的住处,就在距离洛杉矶市中心半小时车程的罗兰岗。20世纪80年代,罗兰岗还是一个荒僻之地。80年代末,许多来自中国台湾和韩国的中产移民移居到此。近些年,操着中国大陆口音的人越来越多地出现在这里。在罗兰岗,华人超市林立,各种方便华人生活的餐馆、诊所、美容院比比皆是。
起初,谢依萱对于来罗兰岗居住十分排斥。因为这里除了空气清新、环境秀美,更是声名赫赫的“中国二奶村”。许多来自中国的高官、富豪在这里一掷千金置产,接着千里迢迢把情妇送过来。
谢依萱一直以为,自己与杜林祥之间是真正的爱情,她最反感的就是别人给她扣上二奶的帽子。
杜林祥是个唯恐招摇的人,听说了罗兰岗的赫赫大名后,也不希望谢依萱搬去那里住。这个世界,说大也大,说小又小,万一在罗兰岗碰上什么熟人,那该多尴尬。
但一番联系之后,杜林祥发觉起码现在,罗兰岗还是他们的首选之地。因为,经过近些年的发展,罗兰岗已经形成一条完整的产业链,能够让谢依萱这种初到美国的人很快适应下来。
譬如说吧,要在罗兰岗租房定居,有操着纯正普通话的中介为你办理签证、联系房子。享受这些服务时,你甚至都不需要跨洋汇款,只是将人民币汇到对方指定的中国某家银行的账户上即可。尤其像谢依萱这种孕妇,当地有一条龙的服务,既能让你享受美国优越的医疗环境,还能在异国他乡坐一个中国味十足的月子。美国人没有坐月子的习惯,离开罗兰岗这种华人贵妇聚居之地,再去寻觅环境优良的月子中心与经验丰富的月嫂,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杜林祥与谢依萱商量了许久,最后决定在罗兰岗暂住下来。如今,见谢依萱对新的居住环境十分满意,杜林祥也放心不少。
汽车驶下高速公路,在起伏的山峦中,一片片漫山遍野的别墅式住宅区映入杜林祥的眼帘。“咱们的新家是在这里吧?”杜林祥问。
谢依萱点头答道:“嗯。”
“真漂亮啊!”杜林祥情不自禁地赞道。因为并不想常住于此,谢依萱目前的住宅只是租赁的。当初中介拼命向杜林祥推荐,说是“租不如买”,劝他买下这里的别墅。杜林祥打听了一下,尽管属于洛杉矶的富人区,但罗兰岗的房价真不算贵。一栋拥有四间寝室、三套卫浴,并附有游泳池的别墅,面积约一百一十坪,卖价在一百万美元左右。坪是美国计量单位,一坪相当于三点三平方米。折算下来,一栋三百六十平方米的别墅,只需要花不到七百万元人民币就能买下。这样的价格,不仅逊于北京、上海的房价,甚至比河州也高不了多少。此刻眼见别墅区怡人的环境,杜林祥真有些动心。
汽车在罗兰岗一个山脚下的别墅区大门口停下。大门中间有个类似传达室的岗楼,岗楼两边是进出车道。传达室的牌子上用中文写着“居民通道”、“访客通道”和“贵宾通道”等字样,显然这里面住的基本是华人。岗楼里的人很负责,尽管谢依萱住进来有一个多月了,但工作人员依旧认真瞅了一会儿才放行。杜林祥后来才知道,过去这里曾因原配来找二奶闹事,出过人命,所以把门的特别严格。一般原配们要进来,没有二奶的同意,是不可能的。
驶过岗楼,汽车顺着山路向上开,山坡和山顶上一栋栋别墅鳞次栉比,房前屋后花红草绿。谢依萱佃居的别墅就在山腰,围墙将房子与马路隔开,院内绿树环绕,草坪打理得整整齐齐。汽车驶进小院时,还能看见一个身材瘦小的工人正在除草。谢依萱告诉杜林祥,这个工人是来自墨西哥的偷渡客,因为没有合法身份,工钱比其他人便宜。
走进别墅,两名中年妇女正在客厅沙发上聊天。其中一位,便是谢依萱的母亲,另一位是来自台湾的林阿姨,也是谢依萱刚请来的保姆。
杜林祥与谢依萱的母亲,这还是第一次见面。谢依萱的母亲是位传统知识分子,对于女儿成为他人情妇,心里充满怨恨与无奈。有好几次,杜林祥想去拜访谢依萱的父母,都被对方不客气地回绝。如果不是要来美国照顾女儿,谢妈妈大概这辈子也不想见杜林祥一眼。
“苏老师,你好!”杜林祥知道谢依萱的母亲姓苏,就主动招呼道。来这里的路上,杜林祥就在琢磨怎么称呼谢依萱的母亲。谢妈妈比杜林祥大不了几岁,称呼“苏姐”,年龄上没错,可辈份就搞乱了。称呼“阿姨”,辈份倒对,可以杜林祥的年纪又叫不出口。直接喊“妈”呢?估计双方心里都得别扭。幸好谢妈妈以前是教师,就称呼“苏老师”,大家都下得来台。
“你好!”谢妈妈淡淡回了一句,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从见面到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用午餐,谢妈妈始终少言寡语,脸上也布满阴云。杜林祥觉得这样的气氛太压抑,下午直接带着谢依萱出去逛街,连晚饭也在外面吃。
晚上回到家里,杜林祥顾不得长途旅行的疲倦,又要缠着谢依萱干那事。谢依萱一口回绝了他:“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我肚子里怀着小宝宝,你能不能消停一下!”
杜林祥抓着脑袋:“不是说怀上几个月之后,干那事不会有什么影响吗?”
“不行。”谢依萱态度坚定,“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杜林祥满脸懊恼:“那好吧!”他转过身去,盖上被子。
谢依萱却钻进杜林祥的被窝,轻轻抚摸起他的下半身:“不好意思哈,先让这家伙委屈一下。”
杜林祥重新兴奋起来,谢依萱不会在跟自己玩欲擒故纵吧?他侧过身子,一把搂住谢依萱:“光用一只手来安慰,可解不了我的馋。”
谢依萱用胳膊抵住步步紧逼的杜林祥:“这可真不行!”
杜林祥彻底心灰意冷:“不做就不做吧!那就好好睡觉,飞了十几个小时,正想休息一下。”
谢依萱的手依旧不老实:“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杜林祥打着呵欠。
谢依萱说:“我在这里住着挺舒服的,要不干脆把这栋房子买了吧?”
“好吧。”杜林祥鼻子里已冒出鼾声,嘴里依旧嘟囔道。
谢依萱一把捏在杜林祥的大腿上:“睡什么睡?我跟你说正经事呢。”
谢依萱用力很猛,杜林祥几乎从床上蹦了起来。他回过神来,有些恼怒地说:“还要不要人活了?不就是一栋房子吗?你想买就买呗。”
谢依萱也坐了起来:“别光说不练!房子是拿美元买的,不是拿几句话买的。”
“好,好。”杜林祥说,“回国后,我就安排人打钱过来。”
“还有,”谢依萱说,“买房子的钱是你单独付的,可别从留给孩子的五千万港币的基金里扣。”
“瞧你说的,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这钱当然是我另外出。你怎么也掉进钱眼里了,以前可不是这样啊?”杜林祥说。
“我有什么办法?”谢依萱一脸委屈,“孩子是你的,可还没出生,你就像防贼一样把人家防着。我不多替他着想,这孩子就太可怜了。”
杜林祥心想,当初设立单独的基金,不许谢依萱的孩子染指纬通的事,或许真让对方伤心了。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为了纬通的未来,自己不能不狠下心来。
杜林祥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你也要体谅我。房子的事今晚说定了,回头就买下来。”他接着问,“刚开始时,你不是不喜欢这里吗?怎么住上一段时间,反倒习惯了?”
谢依萱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既来之,则安之。有什么不习惯的?本来自己就是个二奶,住进二奶村,没啥不合适。”
杜林祥不知道谢依萱是真情流露还是在说气话,他搂住谢依萱的肩膀,关心地问:“这里住着还方便吧?”
谢依萱点头说:“这里除了空气更好,景色更漂亮,其他生活方面,跟在国内一样。出门就有中餐馆和卖中国货的超市,还有北京过来的老中医。”
杜林祥又问:“下午逛街时,我看你接电话的样子,好像有人约你打麻将。才来一个多月,就有朋友了?”
谢依萱说:“都是住在附近的邻居。我来以前,他们老是三缺一。我搬进来后,刚好凑够一桌。他们来美国有些日子了,对这边比较熟,附近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地方,都是他们给我推荐的。”
“哦。”杜林祥点了一下头,接着问道,“他们都是什么人?”
谢依萱说:“今天下午打电话的是于姐。她是上海人,以前在北京一家影视公司上班,还演过几部电视剧。她的男朋友,说是在北京开了好几座家具商场。还有一个小白,年纪比我小,两年前才从舞蹈学院毕业,专门跳芭蕾舞的。她的男朋友,据说是个什么市长。”
杜林祥算是明白了,罗兰岗这个“二奶村”的名头,当真不是吹出来的。谢依萱起初排斥这里,是怕人家将她视作二奶。住进来之后,发觉周围都是和自己遭遇相似的人,不仅不会有任何鄙夷的目光,还能彼此慰藉,难怪谢依萱不再想搬出去了!
谢依萱接着说:“三个麻友里,除了于姐、小白,还有一个毕姐。毕姐可是热心人,她给我介绍了一个专门针对孕妇的养生俱乐部,我去过几次,感觉真不错。按约定的时间,明天下午又该去了,到时你陪我去吧!”
杜林祥笑着问:“毕姐的男朋友,又是干什么的?”
谢依萱觉得杜林祥的笑不怀好意,生气地说:“你别摆出那副嘴脸。谁都有资格瞧不起二奶,就你们这些包养二奶的男人没有资格!”
“我不是那个意思。”杜林祥嬉皮笑脸地说,“虽然你生气的样子很好看,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少动怒为好。”
“别在这儿假惺惺的。”谢依萱白了杜林祥一眼,“再说了,人家毕姐可没有什么男朋友。她和她老公是大学同学,结婚都三十几年了。”
杜林祥有些吃惊:“毕姐都五十多岁了?”
“是啊。”谢依萱答道。
杜林祥问:“她和老公一起移民到美国了?”
谢依萱摇着头:“她老公是沈阳人,这些年在内蒙古经营煤矿。如今就她一个人来美国,老公还在国内经营生意。”
“这种人更坏!”杜林祥斩钉截铁地说,“别人是把情人送来美国,毕姐老公那样的,是把老婆送出国,情人带回家。”
谢依萱说:“你以为男人都像你那么龌龊!毕姐俩口子,感情好着呢,每晚都会通电话。”
“感情好干嘛不陪在身边?非得千里迢迢来美国!人家骗你的话,别那么容易相信。”杜林祥笃定,毕姐丈夫已另觅新欢,才把原配送来国外。再者说了,真要是感情幸福的女人,骨子里最鄙视的就是二奶,怎么会整天和谢依萱一起打麻将?当着谢依萱,这些话杜林祥只能心里想,决不敢说出来。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谢依萱嘴上还在逞强,心里却佩服杜林祥的眼力。与毕姐素未谋面,只凭自己一席话,杜林祥就把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毕姐确如杜林祥所说,是被丈夫礼送出境的原配。在国内时,她曾在自己家里捉奸在床,刚来美国时,更是整日以泪洗面。后来,逐渐想通了,来美国好呀,眼不见为净。对于罗兰岗里的二奶,毕姐曾经充满鄙夷与愤恨,但久而久之也解开了心结,还和一帮小女生打得火热。在麻将桌上,毕姐就告诉过谢依萱,“大家都是苦命女人,互相帮衬一点”。
因为时差还没倒过来,杜林祥早上五点就醒了,再也睡不着,他索性起床冲了一个澡,接着便出门散步。说来也怪,尽管睡眠时间不长,杜林祥却感觉神清气爽,精力旺盛。他猜测,或许是空气清新的缘故吧。就像在河州时,睡上五六个小时,白天依然困乏。回到农村老家,哪怕只睡三四个小时,可由于空气中富含负氧离子,人却精神了许多。
今天没什么事,杜林祥就陪着谢依萱去了养生俱乐部。在这里,健康教练和心理顾问为每个会员检查测试,制订周密的保健方案。尤其针对谢依萱这种孕妇,俱乐部推出一应俱全的贴心服务,连陪同前来的杜林祥,也被服务人员安排去做了一个洗浴按摩。桑拿房的热雾、冲浪浴的刺激、拉美裔按摩生的笑容,一切的一切,都令杜林祥感受到置身于温柔乡中的甜蜜。
在中国,一般说来人工比机器便宜。到了美国,一切都调了个个。机器能干的活,往往贵不到哪儿去,需要人力完成的工作,绝对不便宜。比如在养生俱乐部享受一次舒适的按摩,杜林祥与谢依萱就花费了一千多美元。
按摩结束后,谢依萱驾车返回家中。路上,她又跟杜林祥提起了另一件事:“这辆丰田车,开着太寒碜了,我想换一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