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浩成奚落道:“这几年,老弟给姜超送了不少钱吧。他在牢里也会感激你的。”

张贵明面露不悦,接着掐灭烟头说道:“徐哥,俺们还是言归正传,说说矿山的事。”

“好啊。”徐浩成跷起二郎腿,“张总一直说让大伙见一次面,起初我还在犹豫,这次之所以答应过来,就因为事情已有了结果。”

徐浩成一句话就吊起众人胃口,只听他继续说:“胡卫东虽然没来,但他已经把关于矿山项目的准信带给我了。这单生意没法继续了!宋红军的继任者态度很明确,双方的合作就此结束,前期付给咱们的几亿收购资金,也要如数奉还。”

对于在座的所有人,这都是不折不扣的噩耗。船舱里沉寂了一分多钟后,张贵明跳了起来:“天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到手的钱,还让俺吐出去!老徐,你就答应了?”

徐浩成铁青着脸:“难道我想答应?可不答应怎么办?”

张贵明愤怒地咆哮:“老徐,你和胡卫东是怎么办事的?到头来就谈出这么个结果!那个胡卫东,不是号称手眼通天吗?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成了一个熊包!”

徐浩成眼中闪过一道寒光,语气却异常平静:“我和胡卫东是熊包,你难不成还是英雄?当初是谁,一听说宋红军自杀,就吓得屁滚尿流,几个月不敢回国?这段时间,要不是胡卫东在北京活动,还指不定是什么结局!”

张贵明的表情有些尴尬,他重新坐回沙发:“老子要有胡卫东那样的后台和背景,一样也不会跑。”

徐浩成抿了一口茶:“胡卫东的背景,大伙都清楚。这一次,他也算尽力了。咱们的矿山交易项目,真要认真审计,大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好在宋红军自杀,算是死无对证了。胡卫东又找了很多关系,人家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说中止合作而没有深究。”

徐浩成继续说:“上周,胡卫东还陪着宋红军的继任者来了趟香港。我可是出了血本,人家才肯做出一点让步:前期打的款,必须一分不少退回去。至于退款时间,对方可以宽限一下,在两年内分步完成。”

“老徐,你知不知道,这个项目的前期投入本来就大,再这样抽血,项目就得死?”张贵明又续上一支烟。

“我当然知道。”徐浩成说,“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宋红军毕竟是畏罪自杀,咱们能和他撇清关系,已经算幸运了。”

徐浩成加重语气:“大家都清楚,矿山交易合同是经不住细查的。趁着有人给了个台阶,咱们就坡下驴吧。真把人家惹毛了,派审计单位仔细审查,可就不光是钱的问题了。这一单生意亏了,下一单还能挣回来。人要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张贵明深吸了一口烟:“老徐,你就给句痛快话。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徐浩成说:“当然是竭尽全力凑钱,先把钱还给人家。另外还得准备资金,投入到矿山的日常经营中去。让矿山正常运转起来,再徐图打算吧。”

张贵明冷笑一声:“你家大业大,出点钱自然没问题。俺的资金很紧张,再也拿不出钱来。”

徐浩成说:“张总,现在不是撂挑子的时候。越是危急时刻,越需要大家同舟共济。”

“徐总说得有道理,但你也要一视同仁。”一直没有开口的赵筱雨,这时说道。

徐浩成扭过头,直视赵筱雨:“你这话什么意思?”

此时海面上泛起一阵波浪,船体感受到明显的摇晃。舱内的气氛,也愈发紧张起来。杜林祥捏紧茶杯,努力不让杯里的茶水翻滚出来,不过自己的心跳却明显加速。

赵筱雨掏出一根女士烟,慢悠悠地点燃:“昨晚在深圳彭年酒店,我接到一位北京朋友的电话。据这位朋友讲,徐总已经和胡卫东达成默契,胡卫东会退出矿山项目,他手里的股份,由徐总接手。大难临头,有人坐上了救生艇,凭什么却要我们苦苦支撑?”

徐浩成脸上似笑非笑:“赵小姐的消息,倒还颇为灵通。”

“你让胡卫东安全脱身,却要我们同舟共济,说不过去吧?”赵筱雨莞尔一笑,优雅地吐出烟圈。

香烟的烟雾在船舱内飘荡,当一团烟雾逼近徐浩成身旁时,他不耐烦地挥手打散:“赵小姐,如果现在你还要和胡卫东比,可真有些不识时务。”

“胡卫东的后台,你比不了。”徐浩成继续说,“你如果不为惨死枪下的姐夫悲伤,起码要为自己劫后余生庆幸,而不是坐到这里和我讨价还价。”

徐浩成接着说:“你在矿山里的股份,当初完全是看在宋红军的面子上,才半卖半送给你的。如今宋红军已经死了,赵小姐不会再指望我拿真金白银买回这些股份吧?”

“徐浩成!”张贵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当初宋红军在位时,你在赵小姐面前奴颜媚骨,现在宋红军尸骨未寒,你就骑到人家头上拉屎撒尿。就这种做派,亏你还在道上混过!老子真心看不起!”

徐浩成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听着十分恐怖。收住笑声,他抖了抖裤腿:“有人干的事,比我龌龊十倍不止,居然还有脸说出这种话!”

徐浩成的话一出口,张贵明气得怒目圆瞪,赵筱雨脸上却白一阵红一阵。看着众人的表情,杜林祥心中一惊,宋红军才死几个月,莫非赵筱雨就爬到了张贵明的床上?难怪昨天看着赵筱雨面色红润,比起病怏怏的宋红军,矿工出身的张贵明,在床上一定生龙活虎十倍不止。

船舱内沉默了片刻,张贵明重新开口:“老徐,俺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既然不缺钱,就把俺们手里的股份通通拿去。看在朋友一场,转让价格还可以优惠一点。”

“项目赚钱时,削尖脑袋往里钻。出了事,风险要我一个人担。这不是笑话吗?”徐浩成面露不屑。

“你还好意思说!”张贵明大吼起来,“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怨你。早听俺的话,谨慎投入,分步开发,俺们这会儿都躺在家里数钱,谁他妈会操这份闲心!就是你,硬拉来什么胡卫东、宋红军,说能赚大钱,结果怎么样?”

“张总健忘了吧?”徐浩成放下手里的茶杯,“没错,你起初的确建议分步骤开发,十年八年下来,咱俩也能赚个盆满钵满。可当我提出让宋红军高价接盘的计划时,是谁激动得睡不着觉?还说什么手头资金紧张,短期内将矿山转让套现是再好不过的方案。”

“姓徐的,老子不想和你废话。”张贵明猛地站起来,“让宋红军高价接盘,是你的主意。事到如今,你就得负责。这浑水,老子不想和你再蹚!”

张贵明气势汹汹,那声音似乎要把船舱顶掀开。杜林祥在一边坐不住了,他劝道:“老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徐浩成过惯了前呼后拥的生活,很少有人敢这样同自己说话。他涨红着脸,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要谈生意,就心平气和地谈。要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你还没有资格。”

这时,站在张贵明身后的公司保安队长杨龙,猛地用手指住徐浩成的脸:“你个王八羔子,给脸不要脸是吧?敢这么对俺大哥说话,小心老子废了你!”

杜林祥与杨龙喝过几次酒,看着他身形彪悍、上臂满是文身的样子,估计也是黑道上的人物。

徐浩成气得青筋暴突,一下子站了起来:“王八蛋,你知道在和谁说话吗?”

“你个死瘸子,老子管你是谁!”说时迟那时快,杨龙从腰间掏出一把五四式手枪,对准了徐浩成的脑袋。

这还是杜林祥生平第一次看见有人持枪相向,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坐在沙发上大气都不敢出。一旁的赵筱雨更是哇的一声尖叫起来,扭头扑进张贵明的怀抱。

杨龙拿枪指着徐浩成,只往前走了一步,便觉身旁有两道寒光闪过。待他回过神来,发觉自家脖子上已架起两把弯刀。

徐浩成身旁有两个保镖,而且是香港、东南亚一带的富豪最为青睐的喀保镖。这两名身材矮小的尼泊尔人,前大英帝国皇家军队廓尔喀步兵团的战士,一看自己的雇主遭遇威胁,毫不犹豫地抽出战刀。

杜林祥与徐浩成初识时,就听闻过喀保镖的威名。他也知道,此刻架在杨龙脖子上的,便是大名鼎鼎的廓尔喀弯刀。廓尔喀弯刀被誉为尼泊尔的国刀,此刀像狗的后腿形状,刀背既厚且钝,但刀锋却异常锐利。一直以来,廓尔喀弯刀都是廓尔喀士兵身上最显眼的装备,英军廊尔喀兵团也因此被誉为“弯刀勇士”。

徐浩成曾向杜林祥夸耀过,廓尔喀弯刀头重脚轻,前宽后窄,背厚刃薄,抡砍时力量集中在刀的前部,具有斧子的杀伤力,非常适合在丛林行进时开路。在非洲一次战役中,英军廊尔喀兵团以寡敌众,最后弹尽援绝,双方进行殊死肉搏战。非洲部落以长矛、毒箭与刀棍棒斧对抗廊尔喀人的弯刀,廊尔喀兵团以一比十三以上的人数劣势力敌不降,廊尔喀弯刀也在此役发挥了惊人的战斗力。战到最后,一个七百多人的廊尔喀兵团,只剩个位数的勇士存活,而集合了十数个部落的非洲战士也伤亡殆尽。从此之后,廊尔喀弯刀的威名远扬,爱刀之人无不以拥有一把为荣!

杨龙毕竟是个练家子,虽然不知道喀保镖的威名,但从对方拔刀的姿势,就看出这两个皮肤黝黑的精瘦之人,绝对是手起刀落的狠角色。况且,在船舱内的近距离搏斗中,自己手中的现代化手枪,杀伤力未必赶得上古老的弯刀。杨龙停下脚步,不再向前,但抬枪的手并未放下,依旧瞄准着徐浩成的脸颊。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时,船舱的门打开了。从外面拥入七八个精壮汉子,手里全端着家伙,其中一人,肩上还挎着一挺五六式冲锋枪。黑洞洞的枪口,随即对准徐浩成与两名喀保镖。

海面上波涛渐平,游艇内已感觉不到摇晃。但舱内紧张的气氛,却让身在其间的每一个人内心紧绷。杨龙嚣张的气焰又被点燃,他对手持弯刀的喀保镖吼道:“把刀给老子放下。”

再勇猛的战士,面对这种情况心里也不免发毛。喀保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但握刀的手却没有放松。

生长在尼泊尔山区,长期在英军服役的喀保镖们,并不能听懂杨龙的汉话。倒是徐浩成铁青着脸,对喀保镖说了一句英文,两人才将架在杨龙脖子上的弯刀撤下。旁边立刻闪出几人,下了保镖的刀,将他们押了出去。杨龙趁势上前几步,将手枪对准了徐浩成的太阳穴。

徐浩成坐回沙发上,语气平静地说:“张老弟,我之前就奇怪,干嘛把会面地点安排在一艘游艇上?看来你是有备而来!”

赵筱雨此刻还扑在张贵明的怀里。张贵明使劲捏了一把赵筱雨的屁股,将她推了起来,之后呵呵笑道:“老徐,大家都是朋友。你看看,弄到今天这一步,多么尴尬!”

尽管杨龙的手枪一直对着自己,徐浩成倒也没多少惧色。他冷笑一声:“听说你当年和一个山西煤老板产生债务纠纷,最后把人家扣在办公室整整一天,逼着写下限期还款承诺书。今天,是不是想故伎重演?”

“老徐,你对俺的事情,打听得倒挺清楚。”张贵明悠然自得地点燃一支烟,并拿出一份文件,“朋友一场,俺也不想撕破脸。矿山弄成这样,实在撑不下去了。这是一份回购股权的合同,你索性就签了,大家好聚好散嘛。”

“我要不答应,是不是就会一直被困在这里?”徐浩成问。

张贵明弹了弹烟灰:“朋友一场,没必要走到那一步。”

徐浩成跷起二郎腿:“你不就想要我一句话吗?现在就说给你听。”

“什么话?快说。”张贵明说。

徐浩成脸上露出一股杀气:“滚你妈的蛋!”

杜林祥认识徐浩成时,徐已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多年。因此,杜林祥眼中的徐浩成,更像一位谦谦有度的长者,说起话来旁征博引,从不会夹带任何粗言秽语。此刻的徐浩成,倒让人瞧见了当年混迹江湖的狠劲。

“老子看你活腻了!”杨龙大喝一声,接着一耳光扇在徐浩成脸上。徐浩成已六十多岁,身材单薄,这一耳光,直接让他从沙发上滚到地下。

杜林祥与徐浩成还是有些交情的,看到徐浩成这副惨状,忍不住央求道:“老张,大伙好好谈生意,没必要闹这么僵。”

张贵明却吼道:“今天的事你别掺和!”

张贵明声音很大。杜林祥再瞅了瞅凶神恶煞的杨龙,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只好呆坐在原位一语不发。

“打得好呀!”徐浩成颤巍巍地爬起来,用手拭掉了嘴角上的血迹。

杨龙又把手枪抵了上去:“他妈的,你要再嘴硬,老子一枪崩了你!”

徐浩成脸上浮现出恐怖的笑容:“小子,就凭你刚才拿枪指着我,你的一根手指已经没了。凭你这一耳光,你的这只手也算废了。”

徐浩成站直了身子,目光直视杨龙:“敢给我徐浩成耳光的人,你是第三个。第一个是我老爹,亲爹打儿子,打了就打了,我还是给他端茶递水,养老送终。第二个是澳门的雄哥,当初我刚到澳门,这王八蛋仗着和竹联帮有交情,给了我一耳光。不到半个月,老子就在他身上还了二十几刀,连他老婆也被兄弟们扔到海里喂了鲨鱼。”

杨龙横行霸道惯了,哪里听得徐浩成这些话。他挥起手,准备再给徐浩成一耳光,却被张贵明挡住了。张贵明背靠着沙发,不紧不慢地说:“老徐,知道你曾经是条汉子。可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俺劝你不要硬撑。”

“好汉不吃眼前亏?”徐浩成的笑声格外阴森,“这句话,老子正要送给你!”

徐浩成抬手看了看手表:“姓张的,留给你的时间,只有几分钟了。”

“啥意思?”张贵明有些吃惊。

这时,船舱里的卫星电话响了。张贵明不耐烦地拿起电话,粗声粗气地说:“谁呀?”接着,他又换上一副笑容,“是阿波啊。”

几分钟后,当张贵明放下电话时,脸上的骄横之气全无,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打来电话的,正是“公海赌王”姜超的弟弟姜波。姜超入狱后,赌船生意便一直由姜波负责。

电话中,姜波告诉张贵明,自己刚接到多位道上大佬的电话,一定要确保徐浩成的安全。如果徐浩成在自己船上出现任何意外,他可没法交代。姜波甚至愤怒地质问:“你借走我的游艇去干这事,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姜波还说道,岸上已经有弟兄们在等着,要是徐浩成不能安全下船,全船人都得遭殃。

徐浩成已猜出电话中的内容,他坐回沙发,缓缓说道:“来之前我就交代下边的人,超过时间没接到我亲自打的电话,就立刻采取行动。我劝你再看一看外边的状况。”

张贵明跑到船窗边,只见几艘小艇正风驰电掣般飞奔过来。站在船头上的人,身着黑色西服,双手紧握黑色冲锋枪。小艇驶近后,船上的人同时鸣枪示警,躲在船舱里的张贵明,立时吓得脸色惨白。

杨龙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哥,俺们也有人有枪,跟这帮孙子干吧!”

“放屁!”张贵明由惊恐转为暴怒,“俺们就这几个人,他们却有好几十号人。另外在岸上,还有几百号人等着俺们。怎么干?”

几分钟后,身着黑西装的徐浩成手下便从小艇跨上豪华游艇。杨龙手里的枪被缴了,脑门上却多了几挺对着自己的冲锋枪。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徐浩成点燃一支雪茄,“张贵明,你从前的那些破事,我可打听得一清二楚。知道你喜欢黑吃黑,早就防着一手。可你怎么不去打听打听,老子以前是吃哪行饭的?跟我玩这套,你还太嫩!”

徐浩成愤怒地站起身:“听说你在老家挖矿时也是一霸,敢挑人手筋,割人耳朵。可你知不知道,在你出道之前好多年,我就在刀口上舔血!”

张贵明强装镇定:“碰到你这只老狐狸,老子认栽。”

徐浩成扭头对着杨龙:“小子,想怎么个死法?”

“无所谓。”杨龙把脖子一横,“脑壳砍了,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张贵明这时却吼道:“徐浩成,都是带兄弟的人,不要为难下面人。今天的事,是老子一手安排的。冤有头,债有主,把他们都放了。”

徐浩成没有理会张贵明的叫喊,却对着身边人教训道:“这个张贵明,出道比我晚,但看样子,还知道怎么当大哥。带兄弟,就得这么带。你肯为兄弟死,兄弟才会为你死。”

徐浩成又瞪住杨龙:“没想到你还有点血性,枪顶在头上也敢逞强。我向来敬重好汉,但说出去的话,实在收不回来。今天也不难为你,只留下一只右手就行。”

杨龙眼神里还燃烧着怒火:“要砍就砍,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杨龙扯下衣服的一角,塞在嘴里,自己把右手放在桌上。几个大汉摁住杨龙,喀保镖将锋利无比的廓尔喀弯刀递给徐浩成。徐浩成挥了挥手:“你们干吧。我年纪大了,手里不想沾血。”

一名手下接过廓尔喀弯刀,奋力往下一砍。飞溅的鲜血,喷到张贵明和赵筱雨的脸上。赵筱雨连尖叫的力气也没有,两眼直愣愣地发呆。张贵明奋力地想起身,却被人死死摁住。

倒是这个杨龙,右手已经被砍,口里却咬住衣服,坚持着不叫出声来。

原本说“手里不想沾血”,坐在沙发上犹如看风景一般的徐浩成,此时却发疯似的冲到杨龙身旁,一手扯掉对方口里的衣服,另一只手按住杨龙血淋淋的右手腕,使劲捏下去。

杨龙将牙齿咬得更紧,宁死也不叫出声音。布满血丝的双眼,直视着面前的徐浩成。几秒钟后,徐浩成松开手,一脚把杨龙踹开:“好,是条硬汉。”

杨龙右手被砍时,杜林祥已吓得双腿发抖。又瞧见这一幕,他的全身都开始哆嗦。一旁的赵筱雨,更是发出一声呻吟,整个人直接昏了过去。

徐浩成接过手下递上的纸巾,优雅地擦拭着手上的鲜血。扔下纸巾,他又盯住张贵明:“兄弟,今天就算老哥给你一点教训。”

张贵明被几个彪形大汉摁在地上,连抬头的机会也没有。而在众人的簇拥下,徐浩成登上小艇,扬长而去。

 

 

第四章 矿山械斗


在为杜林祥过人的商业嗅觉惊叹的同时,庄智奇也为自己的老板捏了一把汗。所谓天才般的计划,往往也意味着一场豁出性命的豪赌。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出现纰漏,就可能招致灭顶之灾。拿这个计划来说,不仅需要纬通集团闯过资本市场的险滩暗礁,杜林祥本人,也要在徐万里、徐浩成、张贵明这些一等一的人精中游走穿梭,其分寸拿捏、火候掌控,需要何等的沉机默运,智勇深沉?

 

 

1 惊魂未定中,杜林祥想到一个更冒险的计划


游艇驶回岸边,张贵明抱着被砍断一只手的杨龙上车,发疯似的奔向医院。杜林祥出于怜悯之心,也在一旁照料着杨龙。

杨龙不愧是条硬汉,在医院稍事包扎之后,就睁开眼睛,用微弱的声音对守在病床边的张贵明说:“大哥,别担心,俺没事。”倒是惊吓过度晕厥过去的赵筱雨,送到医院后几个小时也没醒过来。后来又是挂吊瓶,又是输氧,总算可以开口说话。

眼瞅着天色渐晚,杜林祥起身告辞。临走时他还不忘安慰张贵明几句,不过张贵明的心情郁闷到极点,只顾闷头抽烟。

离开医院,杜林祥没有回酒店,而是乘车前往香港。今天受的惊吓着实不小,或许只有温柔可人的谢依萱,才能纾解自己心中的紧张。

车刚过皇岗口岸,杜林祥的手机响了。打来电话的是刘光友,一上来他就问道:“大哥,你在哪儿?”

杨龙那只鲜血淋漓的右手,始终萦绕在杜林祥的脑海中,他有气无力地答道:“我在深圳出差。”

刘光友又问:“收购信丰集团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什么信丰集团?”杜林祥的脑袋依旧迷迷糊糊,说起话也有些结巴。

“大哥,这才六点过,你是不是就喝醉了?”刘光友拉高嗓门,“上次徐万里不是跟你说过,希望纬通集团出面收购信丰吗?”

杜林祥一下回过神来:“是,是。怎么了,你干嘛忽然提这事?”

刘光友说:“今天下午,徐书记召集几个部门负责人开碰头会,会上又提到信丰集团。他专门让我问你一下,考虑得怎么样了。”

关于收购信丰集团的事,纬通的高层会议已达成一致——绝不碰这个烫手山芋。为了不和徐万里撕破脸皮,他们甚至想过鼓动工人闹事的主意。不过此刻,惊魂未定的杜林祥实在没心思同刘光友说这件事,他搪塞道:“从深圳回来后,我再跟你细聊。”

挂掉电话,杜林祥脑中又浮现出杨龙那只被剁掉的右手。离开游艇时,张贵明抱着奄奄一息的杨龙,还不忘吩咐手下,把那只手一起带走。被剁掉的右手,就在船舱角落的血泊中。有人捡起这只手,脱下外衣包裹住,很快,包裹的外衣就被染成鲜红色。想到这里,杜林祥又泛起一阵恶心。

来到谢依萱家中,杜林祥瘫坐在沙发上,两眼无神地盯着前方。为了杜林祥的到来,谢依萱早就精心准备了一番。她端上杜林祥喜欢的猫屎咖啡,然后脱掉外套,只穿着一件性感的内衣,依偎在杜林祥的怀里。

杜林祥用手搂住谢依萱,下半身却没有丝毫反应。谢依萱摆出许多撩人姿势,杜林祥依旧无动于衷。一番尝试无果后,谢依萱停了下来,眼神中带着一丝哀怨:“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杜林祥浅浅一笑:“宝贝,我有多爱你,难道你还不知道?”

谢依萱坐了起来,小嘴巴噘得老高:“那你是不是在河州有其他女人了?”

杜林祥捏着谢依萱的大腿:“这话你可冤枉我了。在河州,除了我老婆,哪儿还有其他女人?”

“骗人。”谢依萱不依不饶地说,“你不是说,跟你老婆好几年没干这事了吗?要不是有其他女人,怎么今天到了我这儿,一点反应都没有?”

“反应?”杜林祥点燃一支烟,“今天还能有反应,倒真他妈奇了怪了!”

杜林祥猛抽一口烟,接着站起身来,一边在屋里踱步,一边向谢依萱讲述着刚经历的血腥一幕。讲完之后,杜林祥又缩进谢依萱的怀里,口里嘟囔着:“太吓人了!一只好端端的手,就这么没了。”

这种事情,听人转述远没有亲眼所见来得恐怖。谢依萱目瞪口呆了一会儿就回过神来,她抚摸着躺在自己怀里的杜林祥:“没事的,没事的。”这副模样,不像一对相差几十岁的老夫少妻,倒似姐姐在宽慰受到惊吓的弟弟。

隔了一阵,谢依萱问道:“宋红军死了,徐浩成又同张贵明闹掰了,那你的河州冶金厂怎么办?”

杜林祥摇头叹息:“看着今天动刀动枪的架势,我哪里还顾得上冶金厂的事?”

谢依萱又问:“都闹成这样了,接下来他们那座矿山怎么收场?”

杜林祥继续摇头:“徐浩成与张贵明,就接着黑吃黑,比比谁更狠吧。老子可不去操这份闲心。”

“对!”谢依萱一脸关切地说,“咱们正正经经做生意,可千万别去蹚这浑水。我看徐浩成同张贵明都不是善茬,这种人,咱们往后都躲着点。”

“就怕有些人,想躲也躲不了啊。”杜林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让谢依萱早点休息,自己却踱到阳台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