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招果然奏效,接过烟的林正亮感激涕零:“三哥,刚才我有些莽撞了。我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实在是看不惯安幼琪那娘们。”
杜林祥微笑着说:“咱们兄弟之间,我会在乎这些吗?”
杜林祥拿起烟,林正亮赶忙上前点燃打火机。林正亮说:“三哥,疯子跟了我们十年,现在出了这事,我们怎么能去欺负孤儿寡母?”
“不能说欺负吧,应该叫安抚。”杜林祥说,“真要是血债血偿,雪峰就能活过来?这事早些了结,他们一家人也能早日开始正常的生活。”
杜林祥深吸了一口烟:“现在冶金厂的局面,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要是重判那个保安,指不定又会出什么事。我们如今是大企业的负责人,考虑问题要从大局着眼,你说呢?”
林正亮不置可否,只是说:“这样做,怎么对得起疯子一家人?”
杜林祥说:“雪峰去世后,企业已经发了一笔抚恤金。这次如果他的家人能够在法庭上为保安求情,我可以再追加一笔补偿。还是那句话,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的人总得继续生活吧。在补偿金方面,我绝不会吝啬。拿了这笔钱,陶家人以后几十年都能衣食无忧。”
“这可是条人命啊!咱们就拿钱打发了?”林正亮依旧在坚持。
“你说的对,这是条人命!可我们有什么办法,把人命救过来?”杜林祥提高语调,“就算把凶手毙了,陶家人能得到什么?只能是出口恶气!这口气能够去买房子,去缴孩子的学费?你也知道,三哥我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雪峰出了这事,我一直很痛心。抚恤金是企业的表示,作为我个人,也不会撒手不管。雪峰的父母,今后就是我的父母;他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他的老婆,就是我的亲妹妹。家里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开口。”
杜林祥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林正亮只好坐在沙发上,闷不作声地抽烟。杜林祥放缓口气:“正亮,这次你就帮三哥这个忙。我知道,现在陶家人谁的话也不会听,只会听你的。”
安幼琪不在场,杜林祥说话时不用再想着如何照顾林正亮的面子,甚至也不用顾忌自己的面子。他开头对林正亮剖之以理、晓之以义,是用老板的威严在压对方,最后这一句,就几乎是兄弟间的动之以情了。
林正亮还能再说什么,只好应承下来:“三哥发了话,我只有照办。”
林正亮悻悻地走出办公室。杜林祥回头看着窗外的雨景,心中有些迷茫。他不知道,用这种方式对待一个跟随自己十年的兄弟,是不是太冷酷。唉,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以后雪峰家的事情,自己多尽一份心意,也算是种补偿吧!
正在沉思时,安幼琪又走了进来,她轻声问道:“林总答应去做工作了?”
杜林祥回过神来:“他答应了。”他接着问:“我不是让你先回冶金厂吗?”
安幼琪说:“我给你说了,今天过来有两件事,刚才只说了第一件。”
“对,对!你看我这脑筋,记性太差。有什么事,你说。”杜林祥说。
“冶金厂有个叫庄智奇的,你记得吗?是三车间的副主任。”安幼琪说。
杜林祥想了想:“有印象。不就是当时来和我们谈判的那个代表吗?”
“对,就是他。”安幼琪点点头,“昨天他给我递了辞职报告,说要离开冶金厂。”
“就这事?”杜林祥问。
“嗯。”安幼琪回答道。
杜林祥不耐烦地说:“瞧你大惊小怪的!一个车间副主任,要走就走呗,又不是我撵他的。”因为陶雪峰的事,杜林祥的心情有些晦暗。另外,他想不通,一个车间副主任的去留,也值得安幼琪专门汇报?
安幼琪此时提高嗓门:“放走了庄智奇,你不后悔?”
杜林祥更加奇怪:“小小的车间副主任,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你可别小瞧这个车间副主任。”安幼琪说,“周玉杰、高明勇,甚至包括我自己,都未必有庄智奇的本事。”
杜林祥被茶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安幼琪的话太令他吃惊了!在杜林祥心中真正被倚为左膀右臂,进入企业核心层的,也就是曾经的周玉杰以及如今的安幼琪、林正亮、高明勇等寥寥几人。安、林、高三人,如今都是河州地产圈里赫赫有名的人物。周玉杰虽然身败名裂,生死未知,好歹也曾干下惊天动地的大事。须知,能在芸芸众生中遗臭万年的,必定也不是平庸之人。
安幼琪是个心高气傲的女人,从来就没把大老粗林正亮看上眼,所以只提到了周玉杰、高明勇与她自己。更不可思议的是,她认为一个车间副主任,竟比他们三人还厉害。
杜林祥捶着胸口,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你今天特意过来,是想演一场萧何月下追韩信?”
安幼琪笑了笑:“我把该做的都做了,就看你想不想当刘邦了。”
经安幼琪这么一说,杜林祥开始在脑海里努力搜索与庄智奇有关的信息。他们之间的交集实在太少,能够让杜林祥稍微留下一点印象的,只有那场针锋相对的谈判。
杜林祥依稀记得,正是这个庄智奇,在谈判中毫不相让,多次把自己逼入墙角。杜林祥还记起了一件事,谈判即将结束时,庄智奇忽然抛出一个条件,让纬通高薪慰留那些即将跳槽的工程师。对于庄智奇的这一举动,连冶金厂的工人代表,都有些疑惑不解——老子们是来争取自己福利的,管那么多闲事干吗?
这个庄智奇,倒真是有些异于常人之处。杜林祥在心中默念。
杜林祥端起茶杯,问:“一个车间副主任,真值得你给他那么高评价?”
“你别一口一个车间副主任的。”安幼琪说,“庄智奇七年前就是冶金厂的副总经理。当时企业还没改制,论级别人家还是正儿八经的处级干部。”
杜林祥差点又被一口水呛住:“七年前就是副总经理,怎么现在却成了车间副主任?他是怎么混的?”
安幼琪坐在沙发上,向杜林祥细细讲述起了庄智奇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
庄智奇是湖南人,当年以全县理科状元的成绩考入中央财经大学。大学毕业后,庄智奇跟着女朋友来到河州,并进入冶金厂工作。
傲人的文凭让他很快脱颖而出,二十八岁就担任厂里的团委书记。同时,他还利用业余时间在西南财经大学拿下金融学硕士学位。庄智奇的硕士毕业论文题目,就是“如何利用现代资本市场,助推国有企业的改革”。
在庄智奇刚到而立之年时,命运给了他一次展布满腹学识的机会。冶金厂谋划上市,作为厂里唯一的金融学硕士,庄智奇被任命为上市筹备小组常务副组长,组长则由公司一把手兼任。此后的两年时间里,庄智奇殚精竭虑,终于成功运作河州冶金登陆A股市场。紧接着,庄智奇被任命为副总经理,还被评选为全省劳动模范。
然而河州冶金成功上市不到半年,一连串的打击便接踵而至。时任河州冶金总经理的王树春卷入证券市场的内幕交易案锒铛入狱,庄智奇不可避免地受到牵连,整天被证监局的人喊去问话,最后还被降职处理,发配到营销部当了个部长。
后来谷伟民入主河州冶金,一门心思借用这个壳去圈钱。庄智奇多次站出来反对,甚至向上级部门写信反映情况。这样一来自然不受待见,营销部部长很快就变成办公室副主任。
谷伟民经过一连串运作,终于拿走了一个干干净净的壳,却把一个百孔千疮的工厂扔在河州。经过政府牵线搭桥,杜林祥买下河州冶金厂。被派往冶金厂主持工作的陶雪峰,声称要精兵简政,把办公室的冗员都打发去生产一线。就这样,庄智奇才当起了车间副主任。
因为企业上市并未给工人带来多少实惠,庄智奇在工厂也成了一个不受待见甚至千夫所指的角色。不时有老工人戳他脊梁骨,说就是姓庄的成天瞎折腾,鼓捣什么上市,才把好端端的工厂作践成这副模样。当初冶金厂工人闹事,推举庄智奇为谈判代表来和杜林祥对话时,就有许多人反对,说姓庄的骨子里就是个工贼。只不过众人觉得厂里就数庄智奇文化水平高,又见过世面,暂且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杜林祥若有所思地说:“听你这么一说,这个人倒是有些名堂。你有什么想法?”
安幼琪说:“我当然想留住他。要留人,就得拿出位子与票子。”
杜林祥追问道:“多少票子,什么位子?”
安幼琪说:“像庄智奇这样的人才,年薪不说跟林正亮看齐,最起码得和高明勇一个档次。一年五十万?”
杜林祥犹豫了一下说:“五十万年薪,他值这个价吗?据我所知,冶金厂的车间副主任,如今的月工资才两千多块,咱们一下就给他涨这么高?”
安幼琪坚持道:“五十万年薪要真能留住庄智奇,你也是赚大发了。”
杜林祥点点头:“好吧,就依你的。那位子呢?”
安幼琪说:“我回集团后,就让庄智奇在冶金厂主持工作。他的能力水平,比你物色的那个职业经理人,强多了。”
“不行!”杜林祥斩钉截铁地说,“冶金厂毕竟是收购来的企业,一把手还得从集团这边派过去,不能用厂里的老人。”
“那你的意思是……”安幼琪问。
杜林祥说:“既然你那样欣赏他,就先提拔当个副总吧。这样我们也能再观察他一下。”
安幼琪有些担心:“就怕庄智奇不答应。”
“死了张屠夫,就吃浑毛猪?没有那回事。”杜林祥说,“咱们也算礼贤下士,拿出足够诚意了。难不成当老板的,还去低声下气求员工?”
安幼琪起身道:“我回去再做做工作吧。”
办公室里又剩下杜林祥一人。他抬头望着窗外,大雨已经停歇。天边隐约出现一道彩虹。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河州的污染状况也在加剧,这种彩虹当空的景象好久没有见过了。杜林祥不自觉地打开窗户,贪婪地呼吸了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烦闷的心情,一时好了许多。
这时,抽屉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杜林祥拿起来一看,竟是赖敬东打来的。他兴奋地按下接听键:“赖总,你好!”
6 从来不缺冲锋陷阵的猛将,能领袖群伦的帅才却不常见
当初在那间号称京城最高的餐厅,赖敬东纵论资本江湖,令杜林祥大开眼界。分别之后,杜林祥又从媒体上了解到更多有关赖敬东的消息,对于这位声名显赫的商界大佬也愈发崇拜。他曾多次邀请赖敬东来河州,为纬通的发展指点迷津,可赖敬东总会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客客气气地婉拒杜林祥。
这一次,赖敬东主动打来电话,杜林祥自然十分欣喜。两人在电话中寒暄一阵后,杜林祥再一次邀请赖敬东来河州度假观光,顺道也考察一下自己的企业。
赖敬东笑呵呵地说:“好啊!我这几天正在洪西邻省的一座名山旅游,真要赶来河州倒也很方便。”
杜林祥很高兴:“赖总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双方约定了时间,三天后赖敬东乘火车由邻省赶赴河州。赖敬东还特别说,他的一位朋友是河州大佛寺的主持,来河州后要先去大佛寺拜会老友。杜林祥爽快地答应:“具体行程怎么安排,自然是听赖总的。我只是全程陪同,当好导游,只要赖总不要嫌我累赘就行。”
三天后的早晨,赖敬东如约抵达河州火车站。他身着全套休闲装,背着一个大号旅行包,和妻子手拉手走出站台。这身行头,活脱脱一个老年背包客,实在与当年那个呼风唤雨的沪上证券大亨的形象相去甚远。
许多身家几千万元的老板,出门尚且前呼后拥,大摆阔气,倚红偎翠包个小蜜更不在话下。而这个赖敬东,虽出入金马玉堂之门,如今却怡然自得于山水之中;曾八面威风,指点江山,如今却心如古井,寂然与老妻共度晚年。这是遍尝富贵繁华后的返璞归真,还是历经牢狱之灾,正隐忍待发时的刻意低调?抑或,这才是高人真正与众不同之处?
“杜总,你亲自来接,实在不好意思!”留学欧美。驰骋京沪的经历,显然没有改变赖敬东浓重的乡音。他操着陕西口音招呼杜林祥,这声音如同从水缸里发出的一样,瓮声瓮气。
杜林祥热情地将赖敬东夫妇迎上轿车,然后吩咐司机直接驶往城郊的大佛寺。车上,赖敬东问:“大佛寺的海空法师,是我在上海时就认识的朋友。自打他来了河州,好多年没见了。听说大佛寺在河州很有名?”
杜林祥对河州寺庙并不熟悉,坐在一旁的高明勇答道:“是的,大佛寺在河州可谓香火鼎盛。好多外地的信徒,都要来这里朝拜。只是从前不知道,这座庙的住持,竟然是赖总的老朋友。”
赖敬东微微一笑:“看来海空法师当初选择来河州,是来对喽。”
说话间,车已驶近大佛寺——金碧辉煌的琉璃瓦,朱红色的墙,巍峨的门楼,庄严肃穆。大佛寺住持海空法师迎候在寺外,见赖敬东走下轿车,便双手合十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赖居士别来无恙。”
赖敬东也双手合十还礼:“一别近十年,有劳老友牵挂。”接着,他又把杜林祥一行介绍给海空法师。
海空法师领着众人走进寺内。这寺庙果然气派非凡——朱墙之内一派幽静、肃穆气氛,古木参天,松柏森森,秀竹郁郁,芳草青青。每间佛殿门楣正中都高悬金匾,门上雕刻着精美的仙佛、花卉图案。大雄宝殿倚山而建,前墙高数丈,后墙仅三砖高,大佛端坐殿内,高达三丈,金碧辉煌。走过大雄宝殿便是大士殿,这里供奉千手千眼观世音。观世音对面是一尊金甲金刚,全身披挂,威风凛凛。寺内东厢房里,十八罗汉塑像姿态各异,栩栩如生,有的拈胡须,有的扇扇子,有的仰面朝天,有的闭目养神,有的盘腿而坐,还有顽皮的,像猴子玩耍。
一行人落座后,小僧端上特制的清茶。海空法师笑着说:“茶是僧人们在后山种的,水也是寺里的井水,其他地方可喝不到。”杜林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当真是清香怡人,比起自己办公室里那些名贵的龙井、普洱,别有一番韵味。
赖敬东与海空法师聊起当年在上海的旧事,旁人自是插不上嘴。后来,海空法师担心冷落了客人,便安排一位叫玉祥的僧人,带着杜林祥等人去寺内参观。
玉祥和尚是浙江温州人,十年前跟着师父海空,从上海来到河州。比起师父,玉祥健谈很多,一路上跟杜林祥聊起大佛寺的往事。
据玉祥和尚介绍,大佛寺始建于1857年,到20世纪90年代寺庙已破损严重。寺里仅有一座三间房的殿,名为大佛殿,只住着三个老和尚。
后来,有传闻称大佛寺所在地的后山有一处仙人洞,洞中还有仙人泉,泉水可延年益寿。很快,几名道士以及当地的一个巫婆就把各自信奉的神像供了进去。到最后,竟然形成佛、道、巫三方势力共占大佛寺的局面。
那时如果有游客来大佛寺,走到庙前碰到的是佛教功德箱,再往殿内走是道士在占卦算命,山顶的洞里则有巫婆在十块钱一桶卖仙人泉泉水,每走一步都得花钱。
有感于这种乱象,河州市佛教协会中有人就提出,干脆请个会念经的外来和尚,好好整顿一下大佛寺。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海空法师领着一众弟子来到大佛寺,开始创造属于自己的神话。
刚到大佛寺时,海空法师与弟子们根本无法修行,杀猪宰羊祭祀供奉就在庙中进行,每天还有络绎不绝的人来算命、求仙水。因此,整顿的第一步,就是将道士与巫婆撵出大佛寺。几方你来我往斗了数个回合,最激烈的一次,不甘被逐出大佛寺的一方,将神像装在小货车上,由数十人护送着向寺庙内冲去。两拨人大打出手,为阻止车辆进寺,还有僧人躺倒在公路上阻挡货车行进。
用雷霆手段驱逐了“邪魔外道”后,海空法师终于能按照自己的理念重新打造大佛寺。这里的香火日渐鼎盛,成为当之无愧的河州第一寺。破旧的建筑被全部拆除,取而代之的是金碧辉煌的大殿。去年除夕的头炷香,竟以九十九万元的高价拍出。如今寺庙的供奉,“只担心太多,不担心不够”。
谈起海空法师,玉祥和尚更是满含崇敬之情。“所有的居士对师父都有着发自内心的崇拜,见到师父所乘坐的汽车,居士们会集体起身鞠躬致礼。”“经过师父开光的手机号码,在市场上卖到十几万。”
大佛寺声名日隆,不少外地的寺院慕名前来,希望与大佛寺开展合作。具体的合作形式,就是对方出资金、出场地,由大佛寺派驻管理团队,并进行品牌输出。
在一旁的高明勇插话道:“这种模式,就跟那些酒店管理公司差不多嘛。比如喜来登、香格里拉等酒店品牌,都是用这种方式向外扩张。”
“是的,师父也是这么说。”玉祥和尚说,“去年我们考察了七八座寺庙,最后只选择了一家合作。师父说品牌输出虽是好事,但一定要选择靠谱的合作对象。不能为了点小钱,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品牌搞糟了。”
听着玉祥和尚手舞足蹈的介绍,杜林祥心中想,干哪一行都不容易啊!海空法师在大佛寺筚路蓝缕的创业史,比起那些在商海中沉浮的企业家,也是毫不逊色。
到了午饭时间,海空法师请大家吃庙里的斋饭。饭桌上,玉祥和尚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海空法师不悦道:“高僧说过,凡夫学道法,当自观身行少言说。”玉祥吐了吐舌头,这才闭口不言。
海空法师的话不多,更不会像玉祥那样,吹嘘大佛寺的头炷香拍出了九十九万元的高价。他倒时常说起另一句话:“出家人持不捉金钱戒。”海空法师还讲了一个故事,去年通信公司计划在寺庙周围建设手机信号基站,他得知此事后,亲自上门找到对方负责人,费了好一番唇舌,才说服人家放弃这一计划。“大佛寺的僧人,还有来此修行的居士,身上都没有手机。这里地处偏僻,也没有手机信号。实在不想让那些滴滴答答的声音,干扰我们的清修。”
杜林祥掏出自己的手机一看,果然没有信号。不过联想起刚才玉祥和尚说师父为手机号码开光的事,杜林祥心中不免发笑。
刚才参观时,高明勇向杜林祥建议,既然海空法师能为手机号码开光,不如叫他也给纬通旗下的几栋别墅开光。这样拿到市场上,就能多卖钱。杜林祥并不信什么高僧开光的法力,但能找个噱头为房子加价,他自然乐观其成。饭桌上,杜林祥主动说起:“法师是得道高僧,不知能否请你为我们企业旗下的几栋别墅开光?”
海空法师思忖了一下,说:“杜施主是赖居士的朋友,你发了话,我敢不从命。”
杜林祥开心地说:“有劳法师了。开光是要耗费法力的,为一栋别墅开光,我们酬谢大佛寺十万元……”
“莫要提钱!”杜林祥还没说完,海空法师便打断道,“我为杜施主帮忙,是看在彼此的缘分上。如果谈钱,请杜施主另请高明。”
杜林祥讨了个没趣,只好说:“是我太俗气了,还望法师见谅。”
后来,海空法师领着一众弟子来为纬通集团的别墅开光,果然是分文不取。不过又过了大半年,大佛寺要扩建寺庙,却来找杜林祥化缘。有了前面这一番铺垫,杜林祥好意思不给钱吗?最后拿出去的钱,可比当初在饭桌上承诺的每栋别墅十万元,还要多一些。
离开了大佛寺,赖敬东夫妇又去河州北郊的风景区游玩了一天。之后才回到河州市区,去纬通集团考察了一番。考察过程中,赖敬东的话不多,他问了问目前纬通集团的土地储备、负债、现金流等情况后,就几乎不再开口,甚至在集团会议室,杜林祥请赖敬东讲几句话,赖敬东也一口婉拒。
赖敬东夫妇第二天就要返京了,临行前一天晚上,杜林祥在洪西宾馆设宴款待,安幼琪等公司高管悉数到场作陪。
洪西宾馆位于河州西郊,是洪西全省唯一一座国宾馆。说起各地的国宾馆,也是一件具有中国特色的产物。1958年,为接待来华参加国庆典礼的外国元首和政府首脑,中央决定以钓鱼台风景区为主,重新兴建国宾馆。后来这个国宾馆就定名为钓鱼台国宾馆。
北京有了国宾馆,各省也纷纷效仿,开始兴建自己的国宾馆,用以接待到当地考察的中央领导与国外政要。国宾馆与那些豪华的五星级酒店相比,最大不同就是没有动辄二三十层的高楼大厦。各地国宾馆都采用园林别墅式的建筑风格,里面遍植名木古树、奇花异草,亭台水榭点缀其间。国宾馆一般也不会参与酒店的评星活动,不过里面的居住环境、装修水平,绝对毫不逊色。
到如今,各省会城市与副省级城市一般都修建了国宾馆,比较著名的有上海西郊宾馆、重庆渝州宾馆、广州珠岛宾馆、杭州西湖宾馆等。
选择国宾馆来宴请赖敬东,一来是因为在杜林祥心中,赖敬东是最尊贵的客人;二来嘛,杜林祥也想隐隐展示一下自己在河州政商两界的深厚人脉。
众人刚落座,高明勇就说:“明天洪西宾馆有个重要的接待任务,今晚上这里原则上是不对外营业的。后来杜总亲自去找了省委谢副秘书长,宾馆才为我们特地准备了一桌。”
“这都是些小事!国宾馆什么的倒不重要,来这里吃饭,就是图个清静。”牛皮,高明勇已经吹过了,杜林祥作为老板,则要保持必要的低调。如此一唱一和,效果才最好。
赖敬东不喜欢茅台、五粮液,独好山西汾酒,于是一桌人都陪他喝起了汾酒。酒过三巡,杜林祥说:“赖总,你是商界大家,今天去纬通考察之后,还希望你为我们指点一二呀。”
赖敬东慢悠悠地说:“今天在会议室,杜总让我讲几句,我就婉拒了。讲什么呢?不好讲啊!说假话吧,不是我的个性;说真话吧,又担心动摇了你们的军心。还好,今晚上在座的都是你们集团高层,不像在会议室时那样人多,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
赖敬东接着说:“纬通过去的发展历史,我不太清楚。但仅凭目前的财务状况,你们还能撑下去就颇为不易啊。而且对于你们提供的某些数据,我还持保留意见。比方说负债吧,按照纬通的企业规模,修建完浩大的摩天大楼工程后,不应该就那么一点贷款。”
“赖总真是火眼金睛!”杜林祥由衷赞道。因为担心面子上挂不住,杜林祥之前特意让财务人员在汇报时“打了埋伏”,却没能瞒过久经商战的赖敬东。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别看今天赖敬东问话不多,但句句是在点子上。短短几个小时,人家就对纬通的状况了然于心。
杜林祥向赖敬东介绍了纬通的发展历程。说到目前企业陷在摩天大楼的项目里,资金链紧绷的窘境时,还不免长吁短叹一番。
赖敬东说:“企业就像一个人,不同阶段有不同需求。比方说有些人,需要多读点书,增长些知识;还有些人,需要多锻炼身体,注重养生之道。恕我直言,纬通目前的情况,就像一个在重症监护室的病人,其他说什么都没用,赶快输血才能把命救过来。”
“赖总这句话在理啊。”杜林祥说,“经过摩天大楼的折腾,纬通太缺钱了。如果没有大笔资金注入,什么长远发展都谈不上。赖总,你是证券业元老,上次在北京又听你纵论资本之道。依你看,纬通能够走上市融资这条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