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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小桐是半月前被双规的,刘扬召集了田野、杨哲、王凌先开了书记会议,紧接着召开常委会,常委会没有通知马强。会议决定由市纪委和市检察院根据党的有关规章和国家法律法规对郑小桐采取措施,郑小桐便由小河区近郊的一个乡政府来到了市检察院。半个月后竟然出现了这种情况,刘扬的恼怒就是很自然的事了。
刘扬首先到常委会议室,这时距离下午六点只差一刻。刘扬想会开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这比建筑工人干活轻松得多。常委陆陆续续进来,见刘扬一脸铁青,便静静坐了下来。六点整,要求到会的人员全部到齐。刘扬示意检察院领导集体坐在常委对面。检察院各位检察长觉察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一个个凝神静气,正襟危坐。
“今天开一个会议,议题是郑小桐案的有关情况。在座的每个人都知道,郑小桐被双规了,在我们检察院指定的地方交代他的渎职和经济问题,但是,郑小桐现在不在检察院,而是在社会上过着一种逍遥自在的生活。今天下午两点多,我在银河浴场见到了他,他与马强在一起。马强告诉我:郑小桐在保外就医。下面请检察院的领导同志说明情况,是谁让他保外就医的?哪个医院说郑小桐有病,不能再待在检察院指定的地方接受审查,而需要在外面接受治疗?请检察院排名最后的一位同志先说。”刘扬单刀直入。
一个中年男子站了起来,向对面的常委点头示敬。他坐下后说:“郑小桐案我不清楚,我只是知道他被市委撤了职务,双规的事一点也不知道。”
接下来的副检察长都是这种说法。刘扬犀利的目光投向了检察长周明。周明很平静,微微向后躺着,不像是在参加常委会会议,而是他主持的本单位的会议。他平缓地说:“郑小桐案我没有召开一次会议,其他同志不知道情况。我以党性作保证,郑小桐他不会跑,他不会逍遥法外。双规的前几天,郑小桐绝食,我给他亲自送了饭,并告知他,绝食不是一个明智的办法,请他三思而后行。我还对他讲,河阳县的市政建设、房地产开发和道路建设中目前查账查出来的问题很多,非常严重,牵扯到多个部门,你一个人死了,你想一想值不值?有的人巴不得你赶快死掉。你死了,所有的问题都是一个人的。你这样了结了自己的生命,而那些人还有可能继续当官,甚至被提拔,当更大的官,继续掠夺民脂民膏,你想一想,你绝食的好处在哪里?郑小桐可能想了一夜,此后就不再绝食,但又发生了一件事情,他在一天下午四点钟休克了。市一医院的专家进行了抢救,活过来了。专家说是严重的心肌炎,伴有心肌梗塞,需住院治疗。我答应了大夫的要求,这是出于对河阳县人民的负责,也是对市委的负责。郑小桐现在是市一医院的病人,我们有专人陪护,明确地给各位领导汇报,他们是我们检察院的法警,不管是谁要见郑小桐,没有我的同意,他是见不到的。郑小桐去银河浴场,与马强副市长见面,都是我允许的。如果郑小桐跑了,或者发生了什么意外事故,我去坐牢,我接受法律的审判。”
周明一席话说得刘扬坐立不安。刘扬弄不清这位检察长与郑小桐是一伙,还是真为办案着想,以自己的一套办法深入挖掘这个案子里面的其他人和其他问题。不过经他这么一说,刘扬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下来,他说:“大家可以破例,吸一支烟吧。”一句话让会议室有了低声说话的声音。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刘扬问检察长。
“涉及郑小桐的大约是两个多亿,主要是他引进的五个地产商,在河阳县开发的地皮及售出的商品房问题,郑小桐以极低的价格出让给这五个地产商,这些开发商在河阳共出售铺面及商品房一百多万平方米,纯利润在两亿多元。有两个地产商交代,他们分别给郑小桐三百万元,另外三个已经弃楼而去。另外的两个大问题都是道路建设上的事。国家投资八千万的河阳公路,郑小桐交代他收了施工单位六十万元,施工方的老板说我们市政府的某位副市长拿走了六百万;另一条通往河东区的两河一级公路,上面投资六千万,郑小桐说他没有要一分钱,施工单位负责人说郑小桐拿了二百万,市政府某位副市长拿去八百万——这个工程的审计已经结束,公路质量比河阳公路好得多,施工单位有资质,是他们亲自建设,不像河阳公路是没有资质的乡镇建筑队施工,我们没有想到的是两河公路依然有索取贿赂的问题。我们市检察院的工作人员目前进驻河阳县的有二十一人,正在调查取证。涉案的副市长我们还没有动。河阳那边的工作全部结束后,我们会及时向市委汇报,请市委定夺对市上有关人员的谈话和问讯。”
刘扬叹出一口气,看了看其他常委的脸色,又回头问检察长:“县长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发现县长有丁点问题。副县长也没有。城建局局长和交通局局长有,县检察院已经给双规了。”
“好,你们辛苦了,我代表市委感谢你们检察院!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本来应该请各位检察长吃一顿饭,时间太晚,改天吧。”刘扬站起来,近前去握检察长们的手。
检察院班子走了,常委去灶上吃饭。饭后继续开会,研究河阳县县委书记人选和小河区两名副区长人选。市长田野率先讲话:“一定要把干事的人选上来,再不要把酒色之徒、招摇撞骗之徒推上去。河阳县县长李明经受住了考验,在五个开发商轮番开发河阳地皮、赚得盆满钵满的情况下,李明分文不取,体现了一个党员干部的本色。我提议李明担任河阳县委书记。我们不能让老实人吃亏,我们的工作需要老实人去干。”
有五个常委赞同。副书记杨哲没有表态。刘扬问田野:“郑小桐在河阳如此猖狂,李明就没有反对过吗?”杨哲也这样附和了一句。田野说:“我是市长,我对政府一把手的工作深有体会。市长、县长就是一个执行的角色,没有用人权,在重大事项上没有决策权,有不同意见,有反对意见可以说出来,但不顶用。就拿我们市上来说,我们现在所提的发展战略,放在中国哪个城市都可以,农业、工业、商业、教育、科技,面面俱到,含义模糊,指代不明,一听就是应付上面的,我提过不同意见,谁听呀?书记说了算。李明曾要求我把他调到市上来,给一个部门的副职都行,只要离开河阳县;或者调到其他县去,条件最差的河曲也行。我给上一任领导说过多次,人家根本不理会。在座的除了刘书记谁都知道郑小桐和李明不和,河阳县委是我市最不团结的一个县班子,也是最不稳定的一个县。现在我们有了用工业思维发展全市经济的刘扬同志,有了一个嫉恶如仇、敢作敢为的书记,我们要珍惜,要抢夺时间把我们的欠账补上去,这就要求每个县区的两个班子必须是全力以赴抓工作的集体,而不是离心离德、各自为政的小团体。”
刘扬问杨哲:“你为什么不同意?”
“郑小桐渎职,甚至犯罪,与李明有很大的关系。李明他应该向组织反映郑小桐的问题,这是他的失职。他不能担任这个职务。”杨哲有板有眼地说。
“你的意见呢?”刘扬问。
“我推荐一个人:市教育局的一个副局长,叫雷霆,三十八岁,有魄力,有思路,年富力强。”
“工作业绩是什么?”刘扬问。
“副职嘛,显不了山,露不了水,放在位置上就会大显其能。”
“我反对!”刘扬说,“教育局的班子成员一个不动。我已经说过了,下一步要整顿的就是教育局,如果这个人是个人才,待整顿结束后再重用,暂时不动。我听说教育局每个局长都有车,都是三十多万的高级轿车,马国兵坐的是奔驰350,在座的各位没有这么高档的轿车吧。他们每一个局长办公自动化,住房都是一百二十平方米的豪宅,出手比私营企业老板还阔气。你说的这个叫雷霆的副局长为什么不拒绝这些物质享受?”
杨哲语塞。
“我同意李明担任河阳县委书记,请大家举手表决。”刘扬说。
一致通过,杨哲和前面没有说话的常委也举起了右手。
“明天上午发文,后天的报纸上要出来,让全市人民知道我们对干事业的干部的态度。连夜通知河阳县委,让李明同志到县委工作,同时请他考虑河阳县长的人选,不拘一格,把人才推荐上来。”刘扬说。“小河区副区长报名的情况怎么样?”刘扬问组织部长。
“大约有四百人,绝大多数在四十岁以下。”
“尽快组织考试,面试题目两个,一个是小河区的城市建设,一个是小河区的教育发展,把题目公开,让进入面试的人做充分准备。半个月的时间,新的副区长要上任。”刘扬说。
“我把这次乡下调查给大家通报一下。济北县的两个主要领导要调整,县委书记汪琦,济北县人叫什么恶棍,县长王昌叫赌博贼。不是几个人在这么叫,县城附近骂声一片,还是不作为的问题。我到济北北部的几个乡政府去,乡干部说他们没有见过县委书记和县长的面,他们那里从来没有来过。我本来不想再换干部,但是没有办法。其他县的工作我比较满意,清河县的两个一把手在群众中口碑很好,不足的是县城边上那个蔬菜批发市场里没有交易,所有的菜农都在马路上交易,是典型的占路为市。我问当地群众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他们说工商只管收费,不管交易,实质问题是批发市场的投资建设者县商务局与市场管理者县工商局在市场建成后就一直矛盾重重,工商局有意跟商务局作对,县上多次组织力量让菜农进市场交易,结果发生了警民冲突。我没有见清河县的书记和县长,不知道他们的态度,这个问题要立即解决,菜农必须进入市场交易。田市长你下去一趟。”
田野点头:“这个问题的根子在工商部门。这个市场是县商务局九十年代中期贷款建成的,投资三百多万,市场建成后收费的是工商局,银行的贷款商务局还不上,而工商局的市场建设资金一分不给,县政府多次协调但没有结果。当时的县领导一气之下说工商局是省上的单位,你们既然不为县上服务,搬到省城去吧。当夜就断了工商局的水电。工商局立即向省上告状。省商务厅很同情县商务局和县政府,及时协调国家内贸部、财政部、农业部,把贷款变成了投资,贷款问题解决了,县商务局两位居功至伟的局长给我们汇报这个市场前前后后的建设、运营情况时泪流满面,说他们认定这是一个大好事,他们做了,政府领导和老百姓都高兴,但他们哪里想到会是这种局面!当时市场建设的职责在工商部门,各级政府都有专项资金,清河县的工商局不但不建,反而添乱。商务局说给他们百分之五的分成都可以,他们要管那个市场,要有人在那里工作,但工商局不同意。当初的几年,交易在市场里,最近几年就在市场外了。去年农业部还给这个市场投资了一百万,用于信息系统的建立。我建议我们市上要出台强有力的措施,既然这个工商局不执行国家政策,不妨让它停止收费,让它停止在清河县的所有工作,请省工商局给我们一个说法。”
“你这个态度我赞成。我们不能叫吃饭的欺侮做饭的。省上垂直管理的单位就这么牛皮,就这么目无法纪、目空一切!原来的县领导做得对,断水停电是个好办法。田市长你下去时把市工商局的局长带上,让他们把菜农请进市场,在市场里交易,工商管理费四成给县商务局,用于市场的运营和服务,如果不答应,就按照谁投资谁受益的原则,所有的收费全部交给商务局,让他们滚出来,让他们在他们建设的市场里去收费;我就不信我们的商务局还管不好一个市场!清河县城附近的农民对这个市场感恩戴德,说他们今天的好日子就是这个市场给他们带来的。”刘扬有些气急败坏。
“明天上午,我和王凌同志去小河区教育局,纪委的二把手带一个工作组去谷粱县教育局。这两个县区给农村中小学摊派配套作业本,小河区是一个学生七十元,谷粱县是五十元。为什么要我们下去?原因是市电视台和《歧北日报》都报道过,但至今没有解决。王书记给你的副手交代清楚,首先把账算清楚,掌握一共收了多少钱,再查清这笔钱的去向,教育局局长必须撤职查办,谷粱县的书记县长要给处分,罗汉也要给。”刘扬说完,这个会议就散了,这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四十七分。
第二天上午,刘扬、王凌一行十一个人来到小河区教育局。局长正在开会。刘扬看了一眼王凌,王凌说既然要撤职查办,还等他干什么。就到了会议室。局长站了起来,他认识王凌,不认识刘扬。“王书记你有啥事到我办公室吧。”王凌沉着脸说:“不必了,我们有一点小事,办完就走。”说着就坐了下来,刘扬也坐了下来。“你们全区有多少农村中小学生?”王凌问。“二十三万多。”“你们给这些学生摊派配套作业一共收了多少回扣?”还是王凌问。
局长的脸刷一下子发白了。
“说,多少?这些钱到哪里去了?”王凌吼叫道,“想清楚,局长大人。我们今年的人代会上有一位代表说,歧北市要整顿三种人,这三种人是‘黑狼’、‘白狼’、‘眼镜蛇’。黑狼指警察里的害群之马,白狼是医院里收红包的大夫,这‘眼镜蛇’就是教师队伍当中的败类。你们的升学率上不去,老师疯狂办班敛钱,校长当官做老爷,没有想到你们教育局首先不干净。我们以前还指望你们教育行政管理机关带头治理教育乱收费,没想到你们率先垂范。你们这个样子,我们还指望什么让学校、让老师把心思和精力用在教学上。”
局长一班人噤若寒蝉,头垂得很低,一言不发。
王凌呵斥起来:“抬起头来!”一伙人慢腾腾把脸面给了王凌。“你们都知道,小河区的书记罗汉现在停职检查,原区长吉隆双规,两个分管城建和教育的副区长给撤了职,难道你们就没有觉察到我们市的党风政风正在发生彻底的转变吗?这是刘扬书记。”王凌指向刘扬。刘扬一本正经。每个人的脸皮突然一紧,局长的手开始抖起来。
“说出实话,你们还有宽大处理的机会。”
“我们走吧,王书记,工作组开始工作。”刘扬站了起来,“上午把事情搞完,如果像现在这样一声不吭,下午进入司法程序。”
“听清楚了吗?”王凌对工作组成员说。纪委一名副书记说:“请刘书记、王书记放心,我们会出色完成任务。”
刘扬出门,接到检察长周明的电话,说要汇报工作。刘扬问王凌去不去。王凌说不去了,他去小河区政府找牛跟道,商谈教育整顿的一些事情。刘扬握了王凌一双大手,眼睛里表达了一分感谢情感。王凌会心一笑,说:“老弟,我会效犬马之劳的。”刘扬心底里如水涌动了一下,他说:“谢谢老兄的支持!有你支持我,工作就好做多了。”“不用谢,我们歧北市人应该好好感谢你才对,你给我们带来了希望。”王凌十分动情地说。
检察长把刘扬带到了郊外的一家农家乐,对司机说:“你睡觉去吧,到时候我叫你。”检察长把刘扬请到一个凉亭下,凉亭边上是一个鱼池,但今天没有人钓鱼,显得非常清静。一个不是服务人员的中年女人沏茶。刘扬第一次在歧北看到这么一位不修边幅的女人——歧北的女人是非常讲究穿戴的,可以吃不好,可以没有文化,但绝对不能素面朝天,电视上流行什么穿什么,北京上海来的人都被歧北女人的时尚折服。这个女人没有化妆,短发头,淡灰色短袖衬衫,淡灰色短裙,白白净净,眼睛深黑,像一只淡灰色的鸽子。女人沏好茶后走了。周明说:“今天请你来,是让你休息一下。对你来说,到这地方休息,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你可以看到歧北服务业的一个侧面。”刘扬一笑,说:“你不会请我到这地方休息吧。”“一边休息,一边谈谈工作。放松心情谈工作。”“好吧,什么事你说吧。”“先不说事,先谈谈你对歧北的印象。”
刘扬喝下一口茶水,畅谈起来:“我对歧北还是比较熟悉的,以前几乎每年来一趟。这里有我的同学,有一些业务,工业的发展状况我可能比你们歧北市的一些领导还清楚。这里的文化底蕴很深,是全省人文环境和自然环境最好的地级市,我以前想我那个企业在歧北多好啊,一迈步就到了山清水秀的深林里,蓝天白云,清澈的河水,心情无比舒畅。没想到真还成了这个地方的人。”
“你准备把歧北带到什么境地?”
“我带不了这个城市。我只是尽我最大的努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最高的目标是我走后只是少数人骂我不是个好东西,而大多数人不说我的坏话。”
“你面前的是一个积累了十多年的烂摊子,你在短期内无法彻底改变现状,无法彻底改变干部队伍的素质,因此在你的任期内见不到多少显著的效益。”
“你说得不错,但我只能这么做。”
“你昨天见到郑小桐很生气对不对?”
“我不是生气,而是愤怒,是震惊。”
“你现在还怀疑我是不是?”
“对,你没有说服我。我在看你工作的进展情况。我不干涉你的执法,但不会袖手旁观。你今天叫我到这地方,我想你一定是给我解释什么,或者谈你的工作思路。”
检察长笑了:“你真厉害。我今天是向你一个人汇报工作。郑小桐案目前牵扯到十余人,小人物好办,但有两个人不是你我能办得了的。”
“两个人?”刘扬脱口而出。他原来只认为是马强一个人,现在怎么又是两个人,“两个什么人?说出姓名、职务。”
“马强,不用我说职务吧;还有一个肖天。”
刘扬有些意外,他无法联想到郑小桐与肖天有啥经济利益的事。肖天是分管工业和交通的副市长,四年前从毗邻的一个地区调过来,原来的职务是县委书记。刚工作是地区通讯员,后来当秘书、副秘书长、县委书记,提拔到歧北市政府副市长职位上时不到四十岁,现在的年龄也没有刘扬大,但在三十几个市级领导干部中官架子是最大的,任何一个会议,只要是他发言或讲话,就特别占用时间,念一句稿子,或说出一句话,都要抬一下头,环顾一下四周,看一下别人的表情或反应。在政府常务会议上,在市长办公会议上,在市委常委会议上,肖天的发言也是讲话,树起官势,摆开官架,打开官腔,慢条斯理、抑扬顿挫地讲上好一阵子。刘扬初来乍到,还以为这个人是歧北两院(市民习惯于把市委和政府称两院)里最有水平的领导干部,就多了一分关注。三次会议下来,刘扬就认定这个人是政府班子中最大的草包,他的讲话,或发言,都是秘书或分管单位拟定的草稿,并且是空话套话大话官话满篇,没有多少实际内容,离开稿子,他就语无伦次,啊——啊——不断。刘扬本想建议孙书记把这个草包调走,却没有想到他在歧北还有经济问题。
“马强有多少?”刘扬问。
“据郑小桐交代,马强差人从他那里拿走了四百万,河阳公路三百万,五个房地产商进入河阳后先后以借的名义拿走一百万。郑小桐给了一个本子,记载着马强拿钱的具体时间和理由。这是马强在河阳的初步情况,在其他县区不一定没有,而在小河区的市政工程建设和全市工业技改项目中的问题我们还没有揭开。马强的问题必须报省上,在上报之前我们必须想好应对的办法和策略。他是有背景的,是大背景,我们收拾他必须有孙书记强有力的支持,否则不但会功败垂成,反而有可能让他把我们扫地出门。”检察长一脸的严肃。
“他有这么大的能耐吗?”刘扬表示不理解。
“他是省上某个大人物的人,那个人的得力干将,也是哥们。我想他拿那么多钱,不会一个人独吞吧?”检察长说。
刘扬有所悟。他联想到马强骂上访群众是刁民,想起几次会议上马强唯我独尊,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原来机关在这里。省长朱鸿是工厂里出来的,与马强一样,先是生产标兵,后当劳模,再是厂长,政府副职、正职,一个当了地委书记,一个当县委书记,后来差不多同时提拔,一个副省长,一个副市长,只是朱鸿快了点,从常务副省长升任省长,而马强还在副市长的位置上。朱鸿的为人刘扬比较了解,这个人很有城府,见谁都先开口问候,没有架子,也不训人,一路平步青云可能与他平易近人的作风有直接的关系。这与马强的飞扬跋扈形成鲜明对比。朱鸿分管过工业,到昆仑集团来过多次,对刘扬赞赏有加,说刘扬应该在去行政上工作,发挥更大的作用。这次调往歧北担任市委书记,孙天云提出刘扬时朱鸿极为赞同。孙天云还交代刘扬要多跟朱鸿联系,多走动,以便尽早地由省级后备干部变成副省长,或省委副书记,至少进入省委常委序列。检察长现在说马强与朱鸿有瓜葛,刘扬有几分相信。马强的根基刘扬非常清楚,没有来歧北以前他就知道这个工作狂,干工作和整干部都不要命,毁誉参半。他知道马强早期是个人打拼出来的,没有“朝臣”关系,但到了副市长这个级别上,与省政府的领导建立良好关系是很自然的事情,马强的强硬态度和雷厉风行的作风颇能赢得上级领导的好感,这是他节节得到提拔的根本原因。
“马强的事不能拖,立即汇报省高检。你给我一个材料,我分别给孙书记和朱省长,看他们的态度,由他们定夺。马强是省管干部,这样做不偏不倚,省上的两位领导也没话说我们做得不妥。你觉得怎么样?”
“与肖天的事一同上报。”
“对,一同上报。肖天也是省管干部。”刘扬点上一支烟,“肖天还是修路上的事?”
“是,一次向郑小桐伸手四百万。说我分管交通,给你们这么大的项目,你干指头沾盐吃?借我四百万,一个亲戚要在上海投资一个绒线厂,后年还你。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啊。”
“这样吧,你们检察院向省高检专题文字报告,我和田市长向孙书记和朱省长分别口头汇报,同时呈上书面报告。”刘扬对周明说。
刘扬又想起了郑小桐就问:“你为什么让郑小桐与马强见面?为什么给郑小桐一定的自由?”
“攻心。郑小桐比起马强来是小巫见大巫,小巫没有了自由,成了囚犯,而与他有关联的大巫还逍遥法外,继续当官享受做老爷,他是一种什么心理?感受如何?他接触马强对他全部交代问题有好处;另外对马强也是一个刺激,一个可能是他会竭尽全力救郑小桐,另一个可能是对郑小桐采取非常手段,不论哪一种可能,他都要跳出来,他一跳,我们就对他下手,尤其是采取非常手段,我们的人就在郑小桐身边。这叫举一反三、一石二鸟。”
刘扬笑了,他再一次感到隔行如隔山。检察长是三十年的老兵,特别是九十年代以来经办了各种案件,经验丰富,非他所能想象。
“感谢你的韬略,今天我请客,你想吃什么?”
检察长摇头,说:“不想吃食物,想吃爱情。你帮我找一个上好的女人!”
刘扬轻蔑一笑,说:“年轻人找爱情容易,我们这一把年纪的人找爱情,就是小蝌蚪找妈妈,眼见的都像,但又都不是,很可能毕生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