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就不知道了。你问她自己吧。”

  “我没工夫问了。我过两天就走了,你见到她时,代我问她好。”

  “没问题。”

  马昊等了一会儿,直到莫晶晶先搁下话筒,他才跟着将话筒搁下。他抻了抻领带,使自己的呼吸顺畅点儿。他把脚架在办公桌上,靠在皮转椅上浮想联翩。从窗口衍射进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凸出了他嘴角上的那一抹微笑,使这张脸显得有种心满意足的意味。

  官丽丽满世界找何舍之不着,差点儿没急死,她哪里知道,何舍之一声不响地北上找他的老情人去了。

  何舍之住院的一个月,急坏了梅岭琳。原来她在瓜州的时候,已经跟何舍之约好,她回去顶多半个月,何舍之就带领摄制组北上与她会合。梅岭琳回到家乡小县城,左等右等,望眼欲穿,却总是不见他的人影,后来打电话到何舍之单位,才知道他出事了。

  何舍之刚一出院,梅岭琳就打电话找到了他。她告诉他,他们经理都等急了,请他尽快带摄制组北上。正好,何舍之经过这场事故,也想找个地方出去散散心。他现在心里对官丽丽是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他不想让官丽丽知道这些事,所以他张罗这些事,都是背着官丽丽的。

  瓜州是个开放城市,影视业发达,摄制组好找得很,有人说,随便从环城路上丢块砖头下去,砸死的三个人中最少有两个是搞电影电视的。何舍之给梅岭琳他们公司帮忙找妥广告摄制组后,梅岭琳所在的公司派梅岭琳和公司一位副经理亲自到瓜州这座开放城市来接摄制组,何舍之随机前往。他在这个草台班子里,司职文学脚本。其实拍这样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广告片,根本用不着什么狗屁脚本。不过这个草台班子是他拉的,他从中拿着一份钱;拿了钱,总得找个活儿干干,面子上才好看,钱也才能拿得名正言顺。此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也想趁此机会,顺便回老家看看。他已有好几年没回过老家了。

  飞机在北方那个中等省会城市降落下来后,一行人又接着坐了将近四个小时的汽车,才到达何舍之老家的那个县城。这是个青山绿水、环境幽美的小县城,看不到高楼大厦,人们的表情都木讷平静。这是一个基本没有遭到现代文明破坏的小县城。

  来了一队拍电视的,对于这个偏僻的小小县城来说,是件大事。摄制组到达的时候,县委县政府两套班子的人马都出来迎接他们。梅岭琳他们公司将他们安排在这个县最好的宾馆也就是县政府招待所住下来,随后由一位主管经济的副县长出面,为这个草台班子举行了一个盛大的酒会,隆重欢迎他们。何舍之作为本县出去的成功之士,又为本县办了如此一件大事,在宴会上受到了格外热烈的欢迎和称赞。何舍之笑得张着嘴合不拢,红光满面,好像又重新投了一回胎。

  休息了两天,把小县城可玩的地方都玩了一遍,好吃的东西都吃了一遍以后,何舍之和他的台班子才与县土特产品公司的人坐下来谈正事。梅岭琳他们经理姓张,是个小矮个,踮起脚大概也只到何舍之胸脯,人瘦,剔了骨头估计也没有二两肉,但是两只眼睛很大,说话的时候,骨碌骨碌乱转,显得十分精明。

  座谈的时候,张经理把他那位刚从北京学习表演回来、准备担任本广告片模特的侄女也带来了。凭良心说,张经理这个侄女长得真不赖,细长腰,瓜子脸儿,要个儿有个儿,有条儿有条儿,比梅岭琳好看得多,而且性情活泼开朗,见人有说有笑,又会唱又会跳,从不怵场。不管从哪方面条件来说,由张经理这位侄女担纲主演本广告片,都比梅岭琳强胜百倍。这时何舍之才有点儿明白梅岭琳为何自甘当配角,看来里面不仅仅是张经理的因素在作怪。

  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向张经理提出了由梅岭琳担任本片配角的要求。

  当何舍之向张经理提出这部脆渍酸白菜广告片要两个女演员时,张经理和他当初乍听梅岭琳提起此事时的反应一样。张经理嗤嗤地说,这样一部广告片有必要弄两个人来演吗?张经理说这话的时候,手里捏着罐由他们公司生产出来的脆渍酸白菜。张经理晃着那罐脆渍酸白菜说,就这一罐脆渍酸白菜,我们不拍别的东西。

  何舍之坚持说:“最好弄两个演员。我们的广告创意就是这样的,是不是?”他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去找一个留着大胡子、长得五大三粗、外表看起来活像土匪的男人。这人是他的朋友,姓罗,担任本片导演。何舍之就是通过他这位罗朋友凑的这个草台班子。这位罗朋友见何舍之拿眼睛望着自己,使劲点了两下头,说:“是这样的。”

  这事,何舍之事先已经跟他说好。

  何舍之拿出拍摄脚本给张经理看。脚本很短,虽然像诗一样分成很多行,但总计起来也不会超过两千个字,张经理几分钟就看完了。何舍之在他的文字脚本果然设计了A角和B角两个角色。两人的戏一半对一半,分不出谁轻谁重。张经理读完文字脚本,只是嘿嘿地笑,有那么一瞬间,他看何舍之的眼色很诡异。

  他希望与何舍之他们“再商量”。

  等再见面时,张经理要求他侄女的戏至少要占到百分之七十。张经理开诚布公地对何舍之说:“我知道你和小贺是同学,你俩的关系不错。你想帮小贺一把,这我理解。我同意小贺也参加本片演出,不过她的戏顶多只能占全戏的百分之三十,我侄女的戏至少应该占到百分之七十。否则,我就没有必要花这么多冤枉钱拍这么一部广告片了。”

  张经理的话绝不拐弯抹角。不过,他的话虽然说得这么明白,何舍之还是想尽力为梅岭琳争取一下。他实在讲不出更多的道理,只好反复说,脚本已经写好,现在改恐怕时间来不及。此外,他反复强调自己只是想将事情办好。

  张经理不领他的情,他狡黠地笑着说:“脚本不成问题。我们县文化馆也有几个笔杆子,我让我们加加班,两个小时之内保证把脚本赶出来。”何舍之知道自己遇到了对手,现在他才知道眼前这位破老头的厉害。他无计可施,只好把他的罗朋友推出来做挡箭牌。他说:“罗导很中意现在这个脚本,不知改了以后,他会不会满意?”

  张经理笑笑地说:“这事跟罗导没有关系。我给钱,他拍片子,这是广告,不是电视剧,只要我做老板的满意,他应该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何舍之说:“这位罗导演是个很认真的人。他不仅仅是把这片子当做一部广告来拍的,他是把这个片子当做他的一部作品来拍的。他不论拍什么片子,都是这样认真。”张经理说:“那就拜托儿给罗导演做做工作,不要太认真。”

  看来,这位张经理还是个推太极拳的高手,一下就将球推到了何舍之怀里。何舍之对这球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额角流汗,只好答应去做做罗导的工作。

  一连拖了三天。

  张经理看上去一点儿也不着急,何舍之也不算十分着急。这几天他在县里,看亲戚会朋友,过得很愉快。可是他们两个都不着急,却有一个人着了急。这个人就是罗导演。罗导演没有工夫跟他们在这儿瞎扯谈,他手里还要许多活要干。对他来说,在这个破县城里多耽误一天,就是多耽误了一天的收成。

  第三天晚上,罗导演在一家歌舞厅找到了何舍之。何舍之当时正在和几位中学时代的同学跳舞,跳得满头大汗。罗导演当着何舍之同学们的面,不太客气地说:“拍还是不拍,你要早做决定,要是不拍,明天哥们儿就扛起机器走人。”

  何舍之和罗导演虽是朋友,可不是左伯桃和羊角哀那种朋友。

  何舍之虽然觉得罗导演在自己家乡的同学们面前丢了自己的面子,却不敢和罗导犯拧,因为他罗导演真的撂挑子走人,那他可交不了差,这样一来,家乡的父老乡亲还不得笑话死他。与此同时,他在心里反复掂量,如果姓罗的说到做到,真的拍拍屁股走人,那么这桩生意就黄了。这桩生意一黄,他就将受到两万多块钱的损失。为了一个梅岭琳,平白损失两万多块,值得吗?他不禁恶狠狠地想,找个“鸡”才要多少钱?

  他想来想去,怎么都觉得为了一个梅岭琳,白白损失两万多块钱不值得。所以,他连夜将脚本修改了一下,一边修改,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自己对梅岭琳意思到了。

  何舍之之修改后的脚本里,张经理侄女的戏占到了百分之七十五,梅岭琳的戏,则降到了百分之二十五以下。

  修改后的脚本很顺利地便得到了张经理的通过。罗导演只花了半个上午,就将脆渍酸白菜的广告拍完了。罗导演得到了何舍之的嘱咐,在拍摄的时候,给了梅岭琳很多镜头。从场面上看,张经理侄女的戏一点儿不比梅岭琳重,看上去梅岭琳反而稍占优势,好像她是主角,张经理的侄女反而成了一个配角。

  他们的做法引起了张经理侄女的极大不满,也使她的叔叔张经理疑窦满腹。何舍之悄悄对张经理解释说,现在拍的只不过是素材,正式播出之前,还需要经过后期制作和剪辑。他向张经理保证,到片子真正播出的时候,一定让他侄女的镜头占到百分之八十以上。

  他微笑着问张经理:“你总不希望我当面得罪老同学吧?”

  张经理听了他的话,脸上才多云转晴,阳光灿烂起来。他诚心诚意地对何舍之说:“请你多多帮忙。今后你在县里有什么事,你家里在县里有什么事,只要你一句话,没说的,我一定给你办到。”

  何舍之对张经理深表感谢。

  片子刚拍完,罗导演便嚷嚷着要走人,连一时一刻都等不得。何舍之心里暗暗着急,因为今天晚上他跟梅岭琳有安排。

  他想了想,决定去找张经理。他吩咐张经理找几个能喝的把罗导演灌醉。他对张经理说,我这位朋友别无所好,就爱喝两口,你让他喝好了,喝高兴了,我保证他在后期制作中给你加倍卖力,让你的侄女要光有光,要彩有彩,一炮打响。

  大钱都花了,张经理当然不会在乎再破费两瓶瓶茅台。土特产品公司能喝的人有的是。那天中午,张经理让人搞了一桌封镜酒,一大桌山珍海味。在张经理的鼓噪下,罗导演几乎是毫无反抗余地地让人捏着鼻子灌了个大醉。

  走人的事只能告吹。

  那天晚上,在县城森林公园,何舍之和梅岭琳终于重温了一把旧梦。

  整个过程中,梅岭琳都显得很激动。在开始以前和完事以后,她都不停地对何舍之表示感谢,感谢他的帮助,使她能成为这部片子的主角。何舍之看出,她已开始沉迷于明星梦了。有那么片刻,何舍之心里产生了一丝内疚,不过这点儿内疚感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老辛《卧底清贫》                


第三十章
从老家回到瓜州,何舍之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官丽丽。不管怎么说,两人毕竟恋爱了这么些年,他心里一时半会儿还是放不下官丽丽。

  因为梅岭琳的事,何舍之见到官丽丽时,心里颇有些不自安。但他随即想到官丽丽与藏西贵,心中立刻坦然起来,不但坦然,而且还有些洋洋得意,心里道,你不做初一,我就不会做十五,你既做了初一,就莫怪我做十五了,一切都是你起的头,是你首先破坏游戏规则的。

  官丽丽并不知道他心里转的念头,她对他的不辞而别,心中充满了愤怒。何舍之刚来时,她黑着脸,根本不愿答理他。何舍之死乞白赖,又是赔礼歉,又是打躬作揖,他又告诉何舍之,说自己到南方是如何为了赶拍一个广告片,之所以不敢声张,要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是因为怕单位发现,走不了,以致让到手的肥肉飞掉。之所以连她一块瞒着,是担心她万一口风不紧,漏出去坏事。

  “我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咱们两人好呀。多赚几个,将来咱们办事也宽裕一点儿,省得这也不敢买,那也不敢买,让人笑话。”他这样一说,官丽丽才无话可说。

  那天晚上,官丽丽在何舍之单身宿舍的公共厨房里很精心地给他做了几个小菜,又亲自出去买了一瓶他爱喝的长城干白。官丽丽以实际行动,说明了她对何舍之的谅解。

  两个人放着电灯不点,在宿舍里熄灭灯点起了蜡烛。烛影摇红,那情景,真有点儿小别胜新婚的意思。那天晚上,何舍之怀着一种说不清楚的心情,一个人喝光了一瓶长城干白。所谓茶是色博士,酒是色媒人。一瓶酒下肚的何舍之,已经有八分醉意,斜着眼睛看着官丽丽,不禁对官丽丽前嫌尽释,情难自己地上前搂住官丽丽求欢,说他渴呀,说官丽丽旱了他三个月,几乎没将他干死,他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解渴呀。官丽丽急得眼睛发绿,双手勒紧裤带说:“今天干那事,无论如何不行。酒后干那事,伤身体,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等你的身体完全康复了,再由着你折腾。”

  何舍之酒意涌上头,可不管她,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霸王硬上弓,将官丽丽按倒在床上。官丽丽嘴里说得硬,真要是枪到实在处,也只随便挣扎几下,便软如面条瘫在床上,任何舍之喘着气在她身上瞎折腾……事情忙完了,何舍之的酒也醒了。看着赤身裸体星眸乜斜慵倦不堪地歪倚在被垛上的官丽丽,想起藏西贵,他心里忽然感到一阵无聊和恶心。

  他下床到水房冲了一个冷水澡。他打上药皂那么使劲地揉搓着自己的下身,几乎把那软了巴叽的东西搓下一层皮来,好像好物件不是自己的,而是别人的。

  从尚哲义嘴里,熊之余知道梁小已经能够下地走动了。尚哲义刚刚从医院回来,他告诉熊之余,梁小身体恢复情况况良好,医生说如果这种势头能够保持下去,那么再有十天半个月,梁小就能够出院了。医生还说,以梁小这样的身体状况,能恢复得这样快,简直是个奇迹。不过有句话他没有告诉熊之余。因为医生认定梁小之所以能够恢复这样快,主要是精神力量起了作用。什么精神力量呢?他想,梁小的这种精神力量不可能是从熊之余这里得到的,熊之余带给她的,只有悲痛和伤害。梁小这种精神力量也不可能是从他这儿得到的,他自问自己对梁小的影响还没有大到这样的程度。

  当然,梁小身上的这种精神力量,更不可能是从她妹妹那儿得到的。虽然梁静每天厮守在她姐姐身边,但是据他冷眼旁观,梁静乃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亚丁身上。梁静对亚丁的那种谄媚和巴结,使尚哲义直犯恶心。说实在话,尚哲义有时都后悔自己当初那么痛快地就答应了借给她十五万元,使她能够顺利地承包他们厂即将倒闭的制花车间。如果没有他们的十五万借款做启动资金,梁静现在可能还是一个下岗女工,她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狗眼看人低了。

  尚哲义觉得他唯一能得出的结论,就是梁小的精神力量来自于亚丁,她身上的这种精神力量是从亚丁那儿得来的。亚丁每天给她买那么多鲜花,几乎将瓜州能买到的鲜花都搜罗到了梁小的病床前。那些鲜花,每天将梁小的病床前堆得花团锦簇,好像梁小到附二院不是住院来了,而是开花店来了似的。尚哲义不知道亚丁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能使附二院的大夫们同意他将那么多的鲜花摆进梁小的病房。那天他只给梁小带了一小束紫罗兰,就遭到了护士的白眼,说她们担心会因而将病菌带进梁小的病房。尚哲义想,大概因为亚丁是外国人,有些中国人,对外国人,哪怕是拥有外籍护照的中国人,都是另眼相看的。

  亚丁这次好像是专程为梁小而来的,他到瓜州来了十多天,都没有到兴隆公司打个照面,更没有提到生意上的事。尚哲义也没有跟他谈葡萄酒的事,尽管他已经跟生产西凉葡萄酒的厂家签好了订货合同。他觉得这种时候谈这种事,有些不合时宜。生意归生意,交情归交情,在这方面,尚哲义不亚于亚丁,两个人都具有很好的把握事情张弛度的能力。

  熊之余听说梁小恢复顺利,感到很开心。他一直有一种负罪的感觉,觉得梁小的被撞,他负有而分之九十的责任。现在,他心里的这种负罪感稍微减轻了一点儿。“现在我可以去看看梁小了!”他兴致勃勃地对尚哲义道:“你看我带点儿什么去合适?”

  尚哲义兜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你现在最好不要去看梁小。”他语气冷淡地说:“她还没有彻底恢复。我看你还是等她彻底恢复了,再去看望她。”

  “为什么?”熊之余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因为她即使现在受到刺激,对她也没有好处。她毕竟还没有彻底恢复。”其实有一句话尚哲义不好说,他是怕熊之余受刺激,无论是谁,见到亚丁那种张扬的做派,都没有不受刺激的。他没有把握熊之余是否真的如他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心对梁小真的没有一点儿动情。他觉得这不应该毕竟大家一起共事了这么多年,梁小又是那么好的一个姑娘,熊之余怎么可能对她一点儿都不动情呢。

  熊之余有点儿垂头丧气。

  尚哲义心有不忍,却也只好装作没有看见。“昨天我接到家里电话,说我爸身体有点儿不好,这两天我可能要回长蒲一趟,去看看我爸,顺便我还要到长蒲钢厂去看看,不知道他们超过了二十天。瓜州大桥工地的库存钢材快空了,他们再不将货发珲来,就要耽误人家工期了。”

  “你去吧。”熊之余意兴阑珊地说,“代我给老人家问好。对了,你爸什么病?”

  “老毛病了,大概是心脏不好。”

  “心脏病可是大事,马虎不得。你马上就去,要不要我去给你买飞机票?”听到尚哲义的父亲是心脏病,熊之余不由打起精神。

  “不用。”尚哲义道,“我自己去买。”

  “那你赶紧去吧。”

  “我这就去。”

  尚哲义买的是下午两点钟的飞机票,熊之余亲自开车将他送到机场。他买了一大兜子南方水果,让尚哲义带给他的父亲。他心里想着别的事情,没有注意到尚哲义看他时的表情,有些异样。

  熊之余一直等到飞机走了,才离开机场。他犹豫了许久,要不要去找郭兰。最后他还是下决心去找郭兰,郭兰正好在家,她有些感冒,正遵医嘱卧床静养,看到熊之余进来,她感到很惊讶。

  “你没去医院?”

  “去医院干什么?”熊之余诧异地问。

  “看护梁小呀。”

  熊之余认真地观察着郭兰,想看出她这话是否别有用意。郭兰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什么来。

  “你也认识梁小?”熊之余问。

  “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梁小的事的?”

  “水桶也有两个耳朵。”郭兰淡淡地笑了一下,“我不聋不哑,不会打听么。”

  “你没事打听梁小干什么?”

  熊之余不仅有些惊讶,而且隐隐地有些愤怒了。郭兰何等聪明,明已看出来。她又是那么淡淡地一笑,有些忧伤,又好像有些无奈地说:“那天尚哲义来找你,你们两个在楼下马路上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啊,你偷听我和尚哲义的谈话?”熊之余怒道。

  “你们两个吵得好像发地震一样,我哪用得着偷听?”郭兰平静地说。一刹那,她的嘴角浮出出一抹挪揄的笑容,但瞬即便消失了。熊之余情绪激动,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么说,我和梁小的事,你都知道了?”

  “知道。”

  “那么你也知道我从来没有接受过梁小的爱情?”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梁小。梁小是个好姑娘,比我好一百倍。”

  “梁小是不是一个好姑娘用不着你来评判。你不是她的领导,也不是法官,你无权来评判一个人的好坏。”

  熊之余的态度粗鲁得像个打铁的,郭兰却依旧不紧不慢。

  “这么说,你认为梁小不好啰?”

  “我没说过。”

  “那就是说你也认为梁小是个好姑娘!”

  熊之余被郭兰三绕两绕,竟把自己绕进了逻辑的死圈,郭兰看到熊之余的狼狈相,不禁笑了起来。

  熊之余又气又窘,感到无言以对。他像匹笼中困兽似地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把情绪稳定下来。“看来你对我做过很详细的调查。”他瞪着郭兰说:“你为什么要对我进行如此详细的调查呢?”郭兰脸一红,避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说:“我并没有对你做过什么调查,一丁点儿都没有,信不信由你。我只是听何记者谈过一点儿你的事。难道何记者不是你的朋友吗?”

  “他算我的狗屁朋友。”熊之余一听又是这个何记者,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有个感觉,这个何记者就像根搅屎棍,到处瞎搅一气,搅出事来,又不负责任,一溜了之。他记得自己跟郭兰的事,也是这个家伙捅给尚哲义和梁小的,如果不是他,梁小也不至于找到芳新园来,也就不至于出那样的事,险些让汽车撞死。

  他就没有想到,如果不是何记者,他也不会遇到郭兰。

  郭兰不明白他的想法,她觉得很奇怪:“何记者不是你的朋友,那你干吗请他吃饭呢?那天在大鸭梨酒楼,我看你们俩谈得很投机呀,好像两个多年的好朋友。”

  熊之余心里想,我之所以那样对何记者热络巴结,还不是为了你。这话他本来只在心里想的,没料到,由于情绪激动,竟一时脱口说了出来。听到这话,不仅是郭兰一愣,连他本人也是一愣。

  “为了我?”郭兰诧异地说。

  “对,就是为了你。”既然面幕已经扯开,熊之余也就决定不再隐瞒了,他理直气壮地说,同时挺起胸膛。他看着郭兰,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他脑子里不由自主回想起从在丰颐大厦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起的一切。他情绪激动,胸脯一起一伏,好像一个视死,回归的战士:“就是为了你。”他重复道:“都是为了你。因为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爱上了你,你忧郁的眼神强烈地吸引了我。我跟你说过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大概除了在电影里,郭兰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直白的爱情表白。一瞬间,她不由变得呆若木鸡。她傻呵呵地望着这个站在沙发前昂首挺胸居高临下俯瞰着自己感情激越得活像只斗鸡似的高大男人,就差没将手指含在嘴里。

  “你、你……”她结结巴巴地说:“你……”

  “对。我、我爱你!”熊之余像个在国会山发表演讲的代表似他说。他扑过来,抓起郭兰的手。他跪在郭兰面前:“我爱你!我爱你!!我只爱你!!!我爱的是你,不是别人,不是梁小,不是任何人,我只爱你!”

  在郭兰看来,这个语无伦次的男人,简直就是个疯子。她坐在沙发里,惊慌失措。她极力想规避熊之余,可是熊之余两只手就像铁环一样紧紧箍着她的手碗,使她无能为力。过了良久,她才蹦出一句话:“不!”她摔开熊之余的手,“我是个有夫之妇。我不能接受你的爱。我根本不值得你爱!”

  她痛哭失声。

  熊之余呆呆地仰望着她。郭兰的泪水一点一点洒下,落在他的脸上、身上,他竟茫然不觉。他抱着郭兰的双腿,把头搁在郭兰的腿上,喃喃地说:“我们走吧。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带上你的媚媚,我们三个人一起走,一起离开这个地方,我们到一个新的地方去,到海南岛到新疆,到天涯海角,到一个是人永远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