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舍之听了忙说:“好意心领,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弄出人命来,你我都得完。”藏西贵慨激昂地说:“完就完,哥们儿不在乎。我就为朋友两肋插刀了,怎么着”何舍之称谢不迭,说:“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事还是让我自己来处理吧。”藏西贵说:“你行吗?”何舍之笑道:“看来老虎不发威,还真让人当病猫了。”藏西贵说:“成。你有种。要这样我就不瞎掺和了。什么时候你不行了,打声招呼,哥们儿再上。”

  何舍之发现藏西贵一边说话,一边不时偷睃官丽丽。自打藏西贵进门,官丽丽就一直在忙着些无必要忙的杂事,连正眼都没看过藏西贵一眼。何舍之见了,心里说,真他妈能装!

  藏西贵告辞的时候,何舍之让官丽丽代自己送送,官丽丽将藏西贵送到病房门口,很冷淡地朝藏西贵挥了挥手,就扭头回到屋里。她在何舍之床头坐下来,抓起何舍之一只手,替他轻轻按摩。按了一会儿,何舍之忽然“哇”地一声吐起血来,一连吐了三大口,血色鲜艳乍若桃李,坐在旁边的同事吓了一大跳,连忙喊来医生检查。医生检查来检查去却检查不出是什么原因,只好说是内热,让他多吃些清凉的东西了事。

  医生走后,何舍之吃了药,很快睡着了。剩下官丽丽呆望着地上的血迹。

  血迹经过许多人的蹴踩以后,弄得哪儿都是。

  何舍之的同事找来拖把,将地上的血迹拖干净了。

  官丽丽支走了陪床的何舍之的同事,推开窗户,将搁在床头柜上的藏西贵送的那只大花篮顺窗户扔了出去。然后她关上窗户,趴在何舍之床头,默默凝望着何舍之。她发现最近一段时间,何舍之消瘦了厉害,从前的一点儿肉已完全不见,两个颧骨凸出来,活像一具木乃伊。

  官丽丽默默看了何舍之许久,慢慢的有许多泪珠涌出她的眼眶,有一滴恰巧滴到何舍之嘴角上。官丽丽正想替他拭去,但还没来得及拭,何舍之梦中不知,已伸舌将泪珠舔干。官丽丽呆望着他,忽然香肩耸动,啜泣出声。

  何舍之在医院住了将近一个月,才伤愈出院。官丽丽亲自到医院替他办了出院手续。官丽丽特意向单位请了三天假,留在屋里照顾他。他劝官丽丽不要为他耽误工作,说自己恢复良好,自己完全能够照顾自己。官丽丽只恍若未闻。何舍之无可奈何,只得由她。

  但是有一天,官丽丽到附近商场买了一趟东西回来,却发现何舍之不见了。官丽丽各个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找见何舍之的影子,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官丽丽险些没有急死。她到派出所报了案,又找到晚报领导,希望他们在报纸上发一条寻人启事。但是,晚报的张总编和王社长都让她再等等看。他们说他们相信何舍之不会出事的。

  莫晶晶自称章小红的妹妹赵素红,在大堡工商所赖所长的办公室找到了赖所长。她只送了赖所长两条红塔山,给了赖所长一张芙蓉笑脸,朝赖所长扭了两下臀,坐在椅子上撩起裙子让赖所长看了小半截大腿,再加上几句软话,就把赖所长晕得找不着北了,当下就忙不迭把从章小红那儿查抄来的打火机退还给了莫晶晶。陪同前去的莫大可捧着打火机,喜得像个骡子在原地转了一个圈,连声对赖所长表示感谢。

  从大堡工商所回来,莫晶晶将打火机交给哥哥莫大可,一边道:“姓赖的说章小红贩黄,那是怎么回事?”莫大可知道赖所长说这话,准是因为那几个仿女人体打火机,就跟莫晶晶说了。莫晶晶说:“章小红也真是的。什么都敢拿出来卖。”莫太可笑道:“这叫人穷志短。”

  莫大可数一数,发现莫晶晶拿回来的打火机只有八十二只,丢了几只。丢的几只打火机,正是那些仿女人体的打火机,想来是工商所的人拿走私分了。他退了章小红六十只打火机,说余下的他替她卖掉了,给了章小红五百块钱,剩下三百块钱,他想退给莫晶晶,莫晶晶不要,说他留着扶弱济贫。莫大可感动得眼眶潮湿,坚持不肯要,让莫晶晶交还给马昊,一边对莫晶晶说:“你哥这辈子要无寸进便罢,你哥这辈子但凡有出头之日,妹妹,你就等着吧。”莫晶晶笑道:“我倒不指望享你的福,我出去以后,你把咱妈侍候好,就算报答我了。”莫大可说:“你不会跟那些人似的,也黄鹤一去不复返吧?”莫晶晶笑道:“看情况吧。我回是要回来的,但能弄个绿卡我还是准备弄个绿卡,我要下岗也在美国下岗,要添麻烦也只给美国人民添麻烦。”莫大可皱眉说:“你这叫玩世不恭吧?”莫晶晶笑道:“我这叫面向现实。”

  不知怎么的,莫大可听了这话,只觉心里添堵,闷闷不乐了好长时间。

  过了几天,莫大可送了两张音乐厅音乐会的票给莫晶晶和马昊,说是将功赎罪。莫晶晶问他哪来的钱,莫大可让她甭管。莫晶晶心里纳着闷儿,和马昊去一看,原来是一场普及音乐会,甲级票也不过七块钱一张。莫晶晶和马昊面面相觑,都哭笑不得;尽管如此,莫晶晶心里还是很感动。

  章小红伤刚一好,就又出来练摊了。莫大可想劝她多休息两天,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一看章小红就不是有条件安心休养的人,这话说了反而更让人伤心。

  章小红的摊子才刚铺开,赖所长就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好像他一直在哪个阴暗角落里窥视着章小红的。今天赖所长没有穿制服,只穿着一件便装夹克。章小红看见他就大惊失色,夹起包袱皮就要跑。赖所长忙喊住了她,指着自己身上说:“我今天不是来执行公务的。”又指指她夹在腋下的包袱皮说:“你忙你的。”章小红兀自惊疑不定,莫大可在一旁笑道:“既然赖所长发了话,你就不用怕。有赖所长这棵大树,什么风雨也替你挡住了。”赖所长朝莫太可笑道:“一向听你说话,只有这一句最顺耳。”莫太可笑道:“顺耳的话我有的是,以后你慢慢听着吧。”

  章小红把包袱皮放在地上,一边放,一边不停地仰望着赖所长察言观色,见赖所长确实不像欲擒故纵,才稍感放心。赖所长蹲在地上,摆弄着章小红的打火机,对章小红说:“你为什么不办个照,也省得天天担惊受怕了?”章小红低声道:“没钱。”赖所长说:“办个照花不了多少钱,手续齐全的话,三五十块钱,三五天就办下来了。”章小红低着头说:“租门面,进货,都是要钱的。”赖所长说:“像你这种小本生意,撑死几千块钱拿下来了。”章小红用蚊鸣般的声音说道:“几千块钱对你们不算什么,对我就是了不得的大数。”赖所长说:“那你办个残疾人证明吧。有个残疾人证明,就不必租门面。有个残人证明,你天天都可以像现在这样练,又不必担心遭人撵。”一直在旁边听着的莫大可这时插嘴说:“有这政策吗?残疾人就可以占便道练摊?我怎么没听说过这政策?”赖所长对莫大可说:“政策在我手里,我掌握着呢。”莫太可笑着对赖所长说:“这话像是你赖所长说的。”

  赖所长不理会他话语中的讽刺,对章小红说:“就算有残疾人证明,也得分什么人,像他就不行。”说着,掉过头去指指莫大可,又转回头来对章小红笑道:“你可以。”莫大可也笑道:“是因为有你赖所长罩着,她才可以的吧?”赖所长掉过头来说:“有这因素在里面。”又掉过头去对章小红说:“有残人证明,便于我替你说话,网开一面。”

  赖扭长的一颗脑袋像拨浪鼓,一会儿转到这边,一会儿又转到那边,弄得莫大可都替他犯头晕。他笑着对章小红说:“听见没有,今天是天上掉馅饼,砸你脑袋上了,还不谢谢人家赖所长,赶快办去。”章小红说:“可我不缺胳膊不缺腿呀。”莫大可说:“你这人怎么这样笨啊,弄个残疾人证明是为了方便你做生意,又不是真要将你弄残疾。”章小红闷闷地说:“我弄不来,我没这路子。”

  “你就谢谢赖所长的好意。”莫大可说:“这事交给我了,我来替你想办法。”章小红不愿意,反复声明自己不残疾。莫大可见章小红这样不明事理,心里有些别扭,说话声音未免就大了一些,阴阳怪气地说:“知道你不残疾,不缺胳膊不缺腿,就是缺钱。还缺点儿心眼。”赖所长对莫大可喝道:“你这是干什么?人家一个女同志,你这么吆三喝四的干什么?人家愿不愿意是人家自己的事,要你成吃萝卜淡操心?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的事吧。啊,对了,你殴打工商人员,妨碍执行公务的问题还没解决呢!”莫大可不禁自嘲地笑道:“好,让你上赶着拿热脸蹭人冷屁股,自讨没趣。”说着,使劲儿抽了自己两嘴巴。章小红吃了一惊,赶忙想拦住他,站起得猛了一些,不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金灯狂舞,吓得连忙又蹲在地上,一颗心咚咚乱跳,弄得胸口像揣着一面鼓似的。莫大可看出情况不对,连忙过来拨开赖所长,俯身向她要不要紧。章小红抬起头来朝莫太可笑了一下,莫大可见她面无人色,就劝她回家休息。章小红哪儿肯。

  过了会儿,章小红好了一会儿,只见赖所长兀自赖着不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扯着闲篇儿,说着说着,就问起她妹妹赵素红的情况来。章小红这辈子也没有过妹妹,听得直发愣。莫大可在旁边听见,怕章小红语言不对穿了帮,又怕赖所长天天来纠缠,忙接过话茬儿说:“她妹是个空姐儿,今天赶大早就飞哈尔滨去了。”一句话就把莫晶晶打发得远隔了千山万水,说完还直后悔没说莫晶晶是飞国际航班的,没把莫晶晶打发到南美洲去。

  赖所长不悦地瞪了莫大可一眼,似是不喜他插话,但掉过头就换了一副笑脸,手里玩着一个打火机,对章小红说:“原来你妹是个空姐,怪不得长得那般漂亮。”一边伸出舌舔了舔嘴巴。莫大可心里笑得不得了,听赖所长对章小红说等她妹回来,想请她和她妹吃顿便饭,要章小红一定赏光。“你妹回来呼我一下,这是我的呼机号。”说着就从兜里摸出一个小本本,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撕下一页交给章小红。章小红欲待不接,只见莫大可不住地朝自己使眼色,只得犹犹豫豫地接了过来。

  赖所长笑着,一晃一晃地走了。章小红问莫大可这是怎么回事,莫大可只得照实说了。章小红听了半晌设则声,眼里含着泪,咬着嘴唇呆了半晌,等收摊子的时候,坚持要跟莫大可去面谢莫晶晶。莫大可拦不住,只得随她。进门莫晶晶却不在,老太太说跟马昊去什么大太阳迪斯科舞厅蹦迪还没回来。莫太可笑话老太太满嘴新鲜词,一面让章小红先回去,说不到半夜三更,肯定见不着她人影。章小红不肯,等了一会儿,果然不见莫晶晶回来,才只得怏怏告辞。莫大可担心老太太又朝莫晶晶乱吹风,不敢请章小红到自己屋里坐,只和章小红在客厅里坐着说话。老太太很有意思,拿了半个冰西瓜让他们吃,自己跟避嫌似地躲了出去。

  老太太回来时,章小红已经走了。莫大可说:“妈,你这是干什么?我和章小红只是普通朋友而已。”老太太听了,将两只手乱摆,笑得跟什么似地说:“你甭跟我解释,你们现在年轻人的事,我明白不了。”说着,回自己屋里休息去了。莫大可又等了会儿莫晶晶,想跟她说赖所长请客的事,等了会儿不见莫晶晶回来,自己觉得乏,也就去睡下了。

  翌日早起跟莫晶晶说了赖所长请吃饭的事,问她是什么主意。莫晶晶立刻说:“干吗不吃?送上门来的,不吃才傻呢。他还差着咱两条红塔山呢。”莫大可像瞧稀罕似地瞧着她,半晌,才笑着摇了摇头说:“你倒是来者不拒,见便宜就上。”

  赖所长听“赵素红”俯允了吃饭,喜不自胜。他请“赵素红”挑个地方,莫晶晶问莫大可,莫大可说章小红没工夫,不要走远了,就近找个馆子吃了算了,就问赖所长附近有什么好馆子。赖所长是久惯的吃货,哪天没有一两场宴席,对左近餐馆门儿清,就说:“那就尔雅阁吧,尔雅阁专营粤菜,味儿很地道。”

  赖所长本不愿莫大可参加,莫大可愣往里凑,赖所长心里腻歪莫大可没有眼力见儿,可也不便往外生撵。他看出来章小红和莫大可关系非同一般。章小红自己本不愿去,莫大可硬拖了她去。当下一行人一起来到尔雅阁,只见那里果然金碧辉煌,流光溢彩。赖所长推门进来,几个小姐像接皇帝似的,赶忙迎了过来,笑得脸上打皱,赶着给赖所长开了雅间。

  莫大可装傻充愣,拿过菜谱来,也不管好不好,只照着最贵的点。章小红见了,紧张得嘴唇煞白,两只手几乎绞成麻花。莫大可明白她的心思,知道她是担心赖所长到时见钱多,会赖账,反而让他们付账,或是赖所长钱带的不够,到时免不得要大家凑,少不得她也要摊到一份。这样想着就开玩笑地问赖所长带的钱够不够,赖所长大模大样地抽着烟,让他只管点。莫大可用下颏朝赖所长点点,对章小红笑笑,意思让她不必担心,就老实不客气地接着又点了好些个莱。

  一会儿美味佳肴摆了一桌子,几个人吃得杯盘狼藉,蛇酒蛇羹澳洲红龙虎斗飞禽走兽生猛海鲜都吃了一个遍,几个人都肚儿溜圆,撑得在那儿直打嗝。只有赖所长没怎么吃,只蜻蜓点水似地下了几筷子,就嘴里噙着一根牙签,很绅士地不时给莫晶晶夹夹莱,给章小红夹夹菜,余下就是笑眯眯地看他们吃,一副阔佬拿土冒儿开心的样子。

  莫大可也不理会,吃完,问赖所长跟尔雅阁老板的交情如何。听赖所长那意思,尔雅阁的老板就是他儿子。莫大可等他吹完了,才抹抹油嘴说:“要这么着的话,如果赖所长想在尔雅阁安排个把人,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吧?”赖所长一愣,瞧着他说:“你想到尔雅阁干?”莫太可笑连忙说:“不是我。”他指指莫晶晶说:“是她姐。”赖所长掉头问章小红说:“你有兴趣在这里干?”章小红四下望望,垂眉耷拉眼地说:“我没这福气。”莫大可大声说:“你就说你想不想在这儿干吧,你想在这儿干,人家赖所长只是一句话的事。”

  这话等于紧了赖所长一铆钉,赖所长想溜,也没地儿溜了。赖所长只得笑眯眯地望着章小红点头。章小红憋了半天,才涨红了脸,说道:“那敢情好!”就只顾绞着手。莫大可就对莫晶晶说:“你姐的事全仗人家赖所长了。”赖所长还没得及做声,莫晶晶挤眉弄眼地说:“赖所长,我姐的事有劳你了。”赖所长听了,不由浑身酥软,好像腾云驾雾一般,一瞅着莫晶晶嘻嘻笑,一边连说没问题,将胸脯拍得直响:“包我身上了。”莫晶晶问什么时候能有回音,赖所长起身说:“我这就打电话,找尔雅阁的老板商量。”一会儿回来说,事情成了。莫大可和莫晶晶都夸他有本事,高帽子载得赖所长一阵一阵犯晕乎。

  莫大可问尔雅阁老板准备安排章小红做什么工作以及报酬问题。赖所长说:“做保洁员,开始月工资四百元,没有奖金;如果干得好,从第三个月起可以加薪,并且有奖金。”莫大可问保洁员是否就是扫地拖厕所的。赖所长笑而不答,神色间略略有些尴尬。莫大可知道果然如此,就不太满意,说一来工种未免太脏太累,二来薪水也少了点儿。莫晶晶也有同感,只有章小红慌不迭地说:“这就不错了。我在家里就喜欢搞卫生,看见哪儿都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心里就高兴,人也有精神。”赖所长就对莫晶晶说:“让你姐先干着,回头我再找尔雅闷老板给你姐换个工种。”章小红感激涕零,当下手足无措,连说了一百多个不用。

  饭后结账,这顿饭吃了三千多元,莫大可和莫晶晶还只在心里吃惊,章小红已是唬得舌挢不下。赖所长让小姐把账单拿过来,很潇地签了一个字,又把账单退给了小姐,笑着对众人说:“俗话,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让你们见笑了。”莫大可这才知道,敢情今天不光他们这些吃请的是白吃,就是请吃的赖所长也是白吃,脸上笑着,嘴上奉承,却在肚子里骂娘,一边后悔最后没再要两条香烟。

  结完账,赖所长又要带大家去洗桑拿浴,完了再跳舞唱卡拉OK,或者玩保龄球,说都是他买单。因为章小红赶着要回去,最后只唱了半个小时的歌,就都散了。

  唱歌的时候,赖所长趁人不注意,悄悄问莫晶晶明儿是否有空。莫晶晶早得了莫大可的指点,说因为人手不够,局里抽她暂时改飞国际航班,明儿就飞西雅图了。赖所长听了,显得很失望。莫晶晶问起赖所长的家庭情况,赖所长沉痛地诉说了自己的不幸婚姻,说年轻时没有见识,误上贼船,娶了个如狼似虎专制霸道的老婆。莫晶晶陪着沉痛了一回,就让他挺起胸膛,勇敢地面对生活的挑战,说相信他一定会成为一个生活的强者。赖所长很感动,也很激动,紧紧拉着莫晶晶的手,请她帮助自己迎接生活的挑战,做生活的强者。莫晶晶勉强忍住,推说上厕所,一个人躲在厕所里笑了半天。

  莫大可送章小红回家,在公共汽车上就看见季小兵在路口翘首以待,眼镜片在路灯下一闪一闪地发光。他就没有下车,多坐了一站地,才换车回了家。莫晶晶还坐在床上看书没睡,见他回来,就迫不及待给他讲赖所长的故事,一边讲一边笑得前仰后合,莫大可却感到哭笑不得。

 

 

 
老辛《卧底清贫》                


第二十九章
马昊专门请了假,到莫晶晶家里,看她还需要什么帮助。莫晶晶不在家,和同学们聚会去了,她妈说是临行告别。马昊觉得很羡慕,莫晶晶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情,他回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已经是恍若隔世。

  马昊进门时,莫晶晶的哥哥莫大可正坐在堂屋穿他的羊肉串。马昊见他穿的羊肉串肥的多瘦的少,知道他买的都是一些便宜的下脚料。马昊就顺嘴开了句玩笑,说莫大可如此下去没几天就发了。平时他们偶尔也开开这样无伤大雅的玩笑,莫大可总是很快乐的。

  他没有注意到莫大可今天的脸色很不好。章小红到尔雅阁上班去了,莫大可突然少了一个伴,还很不习惯,这使他的野摊子也摆得没情没绪的。这时听了马昊的话,正好,他一肚子无名惆怅无处宣泄呢马昊撞到枪口上,正好给他做了靶子。当下听了马昊的话,莫大可嘿嘿一阵冷笑,反唇相讥。莫大可的话很难听,话里带刺,马昊听了脸一阵红一阵白。莫大可说完就埋头继续穿他的羊肉串,将他丢在一边,好像没看见他站在旁边似的。

  马昊手足无措地站在他面前,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他期望老太太能出来替他解解围,可是老太太在屋里替闺女收拾行李,忙得昏天黑地,根本顾不上他。

  马昊无聊地站了一会儿,羞眉臊脸地对莫大可说了声再见,逃似地离开了莫晶晶的家。他坐在车里,越想越生气,心里说,我有钱没钱关你什么事,我的钱是正道赚来的,又不是偷来的抢来的,你没本事赚,何必眼红别人呢。

  他是赌着气回到酒楼的。他刚走进大鸭梨酒楼大堂,就听到有人喊他。他回头一看,发现喊他的是林艳。林艳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打扮得花里胡哨,精神焕发。

  “你这破衣服是从哪聊淘来的?”他笑着指着林艳身上大朵热带花束图案的呢子上装说道。

  “破衣服?”林艳瘪着嘴,一脸不屑地道:“这样的破衣服你有几件?这件衣服花了我二百美元呢,是我在新加坡最有名的鱼尾狮购物中心买的。”

  “看不出来,这样一件破衣服也要二百美元。”马昊走过去,伸手捻着她的花呢上装。林艳将他的手打开:“别瞎碰,弄脏了你洗?”马昊笑道:“这样的糙呢子也要二百美元,你一定是上新加坡奸商的当了。”

  “嘁。”林艳从鼻子里发出了一种怪声,以表示自己对马昊无知的不屑和轻蔑:“说你老外你还真是老外。你不知道新加坡是个法治国家,人家那儿是不兴坑人的,东西值多少钱就卖多大价码,实打实,不像咱们国内,到处是坑蒙拐骗的骗子。”

  马昊笑道:“你拿了新加坡人多少钱,竟这么卖命地替他们声辩?想不到你这么容易就变成了汉奸。怪不得人家说这日子汉奸满天飞呢,我还不信,想不到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气得林艳直跺脚:“闭上你的臭嘴。走开!快走开!”

  这样一来,刚才从莫晶晶的哥哥莫大可那儿无端受来的鸟气多少发散了一点儿,马昊心开朗了许多,笑嘻嘻地回到了自己的法律顾问办公室。他刚走进办公室,就听到电话铃响,拿起电话,打电话来的竟是莫晶晶。

  “我哥让我给你道歉。”莫晶晶上来就说话,“他说他不是有意要戗你的。他今天心情不好,他请你多担待。”

  “没什么。”马昊很奇怪莫晶晶缘何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莫晶晶说她刚才给家里打电话,是她哥哥主动告诉她的。莫晶晶说:“我哥是因为章小红的事生气,你别介意。”马昊知道章小红是个下岗女工,和同病相怜的莫大可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关系。冲着莫晶晶的面子,他立刻原谅了莫大可。他嬉皮笑脸地说:“你哥太小瞧我了。如果这点儿小事都能让包生气,那我岂不早就气死了?我一天到晚要生气的事多了。”

  莫晶晶道:“你有什么要生气的事?”

  马昊笑道:“不说别的,有你一个就够了。”莫晶晶道:“我又怎么招你惹你了?”马昊道:“今天我好心好意到你家里,看看你还要我帮什么忙,谁知你却不在家,害我空跑一趟。”莫晶晶道:“这不能怪我。我们同学聚会,给我饯行。”马昊听她的意思,是将自己的玩笑当了真,才连忙道:“跟你开个玩笑,你别急。”他听到莫晶晶在电话那头啐了一口,他仿佛隔着电话线都能看见莫晶晶娇嗔的模样,不禁抿着嘴偷偷乐了一下。

  自从青年湖的那晚起,马昊对莫晶晶的观感全变。如果说他之前对莫晶晶还有些不耐烦,认为莫晶晶自私贪婪的话,现在他却完全能理解她了。是啊,一个女孩子,眼看就要背井离乡,负芨西渡,到远隔千山万水的美国去留学,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完全陌生的环境,她不多要点儿钱,多准备点儿东西,行吗?万一到时候美国那边的奖学金不能及时发下来,岂非要挨饿受冻?

  他这样解释着莫晶晶前一段的疯狂购物行径,就再也不心疼自己的钱了,非但不心疼,反而觉得莫晶晶要的少了。前几天,他又托朋友换了一万美元,给莫晶晶带上。莫晶晶不肯要,是他强行塞到她的口袋里的。

  “喂,我说,请林艳的事怎么样了?”莫晶晶在电话那头问。

  “哦,她还没有回来。她可能还在新加坡呢。”虽然马昊现在自觉能够理解莫晶晶,也相信莫晶晶,但还是不愿意莫晶晶和林艳见面,毕竟自己和林艳的关系非同一般,三个人聚在一起,总是有点儿别扭。万一到时候林艳再说出什么话来,那就更要命。他是口无遮拦的。

  “她还在新加坡?她是不是准备留在新加坡不回来,就此移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