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这个时刻,雪玳都感到很快乐,有甜蜜的爱情支撑着,身体的疲劳又算得了什么呢!
雪玳的家乡在青岛,从大学外文系毕业后,一直在外事部门工作。五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四十多岁、相貌英俊的查里斯。
查里斯一直对中国文化情有独钟,经常利用假期去中国旅游。那一年的五月,他背着行囊,游历了名胜古迹遍布的山东省,孔子故乡、蓬莱……临离开中国之前的最后一站,是去泰山一游。
也是天意,那天,雪玳刚好陪同外宾去泰山游览。一大早,他们开着车上了山顶,预备乘过山缆车到南天门。等缆车的人意想不到的多,缆车一来,人群争先恐后,发生了拥挤。雪玳被人群挤到了边缘,正惊慌失措之时,忽觉背后被一堵温暖的墙支撑住了。她不禁用手一抓,刚好抓到了查里斯有力的胳膊。她顺着那胳膊仰起了头,见到查里斯正用一双温柔的眼睛对着她微笑。
呵,那是怎样一张英俊的脸啊!雪玳心猛地跳起来,脸腾地一下红了。
她居然忘记了说声谢谢。她慌不择路地跃上了缆车。缆车的速度很缓慢,在那漫长的十分钟里,她感到查里斯的目光灼得她的脸庞发烫,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她垂下了眼帘,一次也不敢跟他对望。
谁知,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小,等到了南天门,七转八转,又碰到了查里斯。他一个人背着相机,正转悠着,见到站在一块岩石上的雪玳,就对着她的侧影闪了快门。当时,山上的风很大,雪玳正凝望着远方的山脉,一只手试图将飞扬的头发抚平。
后来查里斯对雪玳说,就是那个镜头,像一幅附了魔咒的美丽图画一样,在他回美国之后,日日夜夜萦绕在他的脑海,使他坐立不安。终于,在四个月之后,他等不及地又回到中国来寻觅她。
不是开玩笑。中国这么大,要找一个人,简直可以说是大海里捞针,可是查里斯很执著,也很聪明,他把雪玳的那张照片,交给了省电视台,并为此付了五千美元的“广告费”。
雪玳一向很少看电视,懵然不知。有一天刚到班上,就听见几个同事正热火朝天地议论着什么,言谈中还夹杂着好多“雪玳”,一见她出现,眼睛齐刷刷地朝着她看过来,弄得她莫名其妙。一个美国男人寻找雪玳的事件,不胫而走,成了大新闻。
雪玳的丈夫得知这件事后,十分恼火。由于雪玳工作的特殊性,需要经常跟外宾打交道,在外人看来,这类人应该是比较开放的,说句不中听的话,谁知道她跟那些外国人都是什么关系!雪玳的丈夫本来就生性多疑,根本不听雪玳的解释,每天在家里摔盆子打碗,处处给她脸色看。雪玳百口莫辩,越描越黑,怎么解释他也不信。
一个月过去了,查里斯的寻人广告仍然未停。雪玳的丈夫终于忍受不住,在一场爆发之后,义无反顾地要跟她离婚。
雪玳平白无故遭此冤枉,本来还迁怒于查里斯,可是从她丈夫对待她的种种表现里,她悲哀地看到了他狭隘多疑的一面。他对她连最基本的信任也没有,这样的婚姻维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考虑再三之后,她毅然在离婚书上签了字。
离婚的第二天,她就照着查里斯的电话打了过去。她有一腔的怨气,预备要对查里斯劈头盖脸地发泄一通。这个她甚至还不认识的、自以为是的美国人,如此天翻地覆地改变了她的生活。
可是,当电话线里清晰地传来查里斯温柔的声音时,她的怒火竟然无声无息地熄灭了,她的声音之温柔,令她自己也很吃惊。
他们相约在一家叫“天涯太远”的酒吧里见了面。
雪玳又见到了查里斯!五个月过去了,查里斯看起来有些清瘦,不过他那令她心跳的眼神还一如那次相见。霎那间时空交错,泰山的相遇,仿佛就在昨天。雪玳感受到无法形容的冲击,是爱恋,是兴奋,还是因为这一切太浪漫,她百感交集,她眩晕了。
他们在酒吧里一直坐到打烊。基本上都是查里斯口若悬河,雪玳微笑着谛听,现在想起来,两个人应该都说了很多的废话。不过清晰地保存在她记忆里的,是查里斯对她说的三句话,第一句是:“真的是你!你真美!”
第二句是:“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可是我想对你说:我爱你。”
第三句是:“我可不可以请求你嫁给我?”
查里斯还问雪玳这个酒吧叫“天涯太远”是什么意思,雪玳告诉他,天涯太远,就好比他在美国,而雪玳在中国,两个地方相隔遥远,彼此感觉另一边在天尽头似的。
查里斯忙说:“不远不远!我坐飞机十几个小时就到了!”
雪玳抿着嘴笑,感觉查里斯就像个大孩子似的那么可爱。
后来的日子,当两个人共同怀念起那些疯狂的日子时,查里斯故作委屈地、用刻苦学来的蹩脚中文对雪玳说:
“我就知道你没有我爱你那么爱我!”话说的像绕口令。
“为什么?”雪玳不解。
“你是小气鬼!”查里斯怨恨地说。
“啊,我怎么小气鬼了?”雪玳又好气又好笑。
“我请求你嫁给我,但你一直就不肯答应!”
“那我后来不是答应了么?”
“是啊!你说,‘算了!我看还是嫁给你吧!不然那五千块广告费就白花了!’”
雪玳吃吃地说不出话。看来这个“美国鬼子”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是心疼钱,才嫁给我的,还说不是小气鬼?!” 查里斯脸上浮起坏笑。
雪玳于是抡起拳头,追得他满屋子躲闪,最后,两人跑累了也笑累了,一起倒卧在床上,静静地依偎在一起。那种宁静而甜蜜的气息,在呼吸之间,弥漫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第六章 在WYNN酒店
圣诞前夕,一有空闲,南茜就跟铃月一起,到各家赌场游走,寻找感觉。这一场战斗,一定得好好准备才是。最终,她们选定了WYNN。
说来也怪,第一次走进WYNN,两个人都有种兴奋的感觉,WYNN是拉斯维加斯最新最豪华的顶级酒店,斥资27亿美元,啡铜色的酒店,微呈弧度,流线的造型高贵而简洁,内有高尔夫球场,种满松树的人造假山、瀑布和一座“梦想之湖”。赌场中心,空间高阔明亮,装饰华贵气派,地上铺着绘有大红花卉的东方地毯,具有一种古典的东方韵味。
“南茜,我觉得这里简直太适合你了!” 铃月环顾四周,忍不住对南茜低低地说道。她望着仪态万方的南茜,觉得她那优雅的身姿,在这间富有东方神韵的富丽堂皇的酒店衬托下,显得那么天造地设。
恍惚中,铃月仿佛看到,置身于绚丽光芒下的南茜,犹如古希腊神话里的狩猎女神,对匍匐在她脚下的CASINO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要不要先赌一下,试试运气?”铃月热切地望着南茜,问她。
“不必了,就是这里了。”南茜微微一笑。
“我看那张桌子不错,面对着Cashier (赌场用来把筹码换成现金的地方) ,又处在大门的左斜角线位置,正在财位上。”铃月伸出手指了一指。
为了这场赌博,铃月不知翻了多少风水书,要不是怕被保安怀疑,她差点儿要弄个罗盘带来赌场了。
“嗯,就那张桌吧。”南茜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
她们慢慢地踱了过去,那张桌子正空在那里没人玩。发牌员是一位身着黑色制服的漂亮金发女郎,她注视着迎面走来的铃月和南茜,微笑地跟她们打招呼。
“Hi, how are you today? ” ( 你今天好吗?)
“Good!”( 好。) 南茜嫣然一笑,答道。
“Wanna play?”( 要玩吗?) 金发女郎问。
“No, thanks.”( 不,谢谢。) 南茜摇摇头。
两人手拉着手,沿着一排排的赌桌边走边看。
来WYNN的赌客很多,由于这里赌注起点高,一般都是有钱的人才来这里赌,据说有的大豪客,给发牌员小费的时候,一给就是十万美金。所以,这里的发牌员每天赚一千多块小费也不算稀罕。真是令在Downtown小赌场里上班的铃月羡慕不已。
在经过百家乐赌桌的时候,南茜感到铃月的手在她的胳膊上捏了一下。
“怎么,你想玩一会儿吗?”南茜扭过头问铃月。
“看一下嘛。”
“好吧,来了赌场,不让你赌你肯定难受。”南茜笑道。
“就你了解我。”铃月顽皮地一笑。
南茜说:“那你玩吧,我到处转转,等会儿给我电话。”
“Ok!”( 好!)
南茜走远了。铃月没有马上坐下去,她驻足看了一会儿,然后才下了决心坐下来,从钱包里抽出两百块钱,递给发牌员换筹码。“要绿色的。”她说。
赌场里的红色筹码是5块面值,绿色的是25块,黑色的是一百块。其实她不说,发牌员也会给她绿色,因为这张台最低的赌注就是25块。
铃月数了一下发牌员推给她的筹码,拿起一个,押在了Banker (庄家)。
发牌员等桌子上所有的人都押了注后,开牌。Banker (庄家)是天然九,而Player (闲家)是六,庄家赢。铃月赢了。发牌员抽掉5%的赌场抽成后,赔给铃月23块7毛5分。
铃月往注上加了一个筹码,继续押庄家。发牌员开牌后,庄家又是天然九,闲家是四,庄家又赢了。
铃月很兴奋,以前总是一上桌,就先输掉两三百,今天看来运气真的不错呢!她果断地继续下注在庄家,临开牌前,又往注码上加了一个筹码。邪门,又是庄家连赢。她数数显示牌上的数字,庄家已经连赢五手了。这时,赌桌上的赌客开始交头接耳,明显犹豫着不敢押了,有的减少了赌注,有的则反过来去押闲家。
铃月的头脑飞快地转动着,怎么办,押哪边?
发牌员在问还有没有要下注的,铃月心一横,决定再押一次庄家。她把刚才赢来的筹码,全部押在庄家。她的两只微微颤抖的手紧紧交织在一起,心里怦怦地跳着,屏息等待开牌。
终于,发牌员开牌了。两边都需要补牌,不过补过之后,庄家三点,闲家二点,还是庄赢。铃月在几分钟之内,赢了三百多块。她压抑着欣喜的心情,心想落袋为安,就收起了筹码,不再赌下去了。
“啊?这么快就赌完了?”电话里的南茜十分惊讶。
“我赢了,就不赌了。你不知道,我现在的战术是输了也走,赢了也走。”铃月十分得意地说。
“走,走了你还不是要再回去?”南茜忍俊不禁。
“回去那是下一次啦!”
“笨蛋,运气好的时候为什么要走?怕自己赢太多吗?”
“我不想再输回去呀!”铃月分辩道。真不明白为何在南茜眼里,自己总是做错事。
“好啦!我在酒店另一侧的商店里,看到几个款式不错的手袋,你在原地等我吧,我付完款就过去。”
“好的!”
赢了钱的铃月心情愉快,她跟酒水女郎要了杯啤酒,大方地给了她五块钱小费,仰脖对着瓶口,美美地喝了一大口。
赌场里,穿着低胸迷你裙的酒水女郎叫着“Cocktails! Cocktails! ( 酒水)”,含笑穿梭在人群中,老虎机叮叮的响声,悠扬的背景音乐,与赌客的喝彩声交织成一首永不停歇的独特交响曲。在圣诞节快要来临的这段日子里,到处都充满着节日的气氛,赌场里无数巨大圣诞树上挂着许多漂亮的小装饰品,在灯光辉映下闪闪发亮。
一大群身着节日艳丽服装的游客们边走边跳地游过去了。
铃月不禁微笑起来,在这一刻,她竟有些爱上维加斯了。
这是个多么特别的地方,天天都像过节,过节的时候像天堂,注视着眼前的人们,从他们脸上,哪里看得到一丝一毫忧愁的影子!他们脸上洋溢的全是快乐!
曾有人说,来拉斯维加斯的人们,每一天都应该过得像是世界末日,因为既然是世界末日了,就没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值得去担心,尽情狂欢就是了!可又是谁说过“快乐跟忧愁只有一线之隔”呢?
正出神的铃月,肩上给人一拍,她扭头一看,原来是南茜回来了。她从一个购物袋子里拿出一个浅粉色的手袋递给铃月:
“这个是给你的。”
“哇,这么漂亮的手袋,而且是我最喜欢的粉红色!”铃月高兴地跳了起来。定睛一看,是Dior,乖乖!起码得一千多块。
“上帝!你疯了,买这么贵重的手袋送给我呀!”
“这款手袋,最配你了,你皮肤这么白,配上粉红色的手袋,整个一粉红佳人!来看看我的。”南茜边说边把她给自己买的那个包扬了起来。
铃月一看,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天呀,你怎么给自己买了个这么丑的包?”那是个深棕色的手袋,手袋上还有把锁。一点儿也不小巧。
“哈哈哈……”看着铃月脸上的表情,南茜笑弯了腰。
“这个嘛,最适合装钱了。” 南茜面带狡黠的神情。
铃月恍然大悟。真的,到南茜来赌的时候,也得用个保险的包来装钱才是,还有锁呢,钱全给锁住,逃不掉了!
她们选定的日子,是十二月二十五日狂欢夜晚上十一点整。那天晚上,南茜休息,铃月本是要上班的,她决定跟赌场谎称病了,请一天假陪南茜,说什么也不能错过这样的一晚!
第七章 平安夜
平安夜的夜晚,盛况空前,只有用“火树银花不夜天”这句诗词,才可以形容赌城的欢乐美景。人们穿着节日的盛装,把自己装扮成仙女、圣诞老人、电影里的怪兽,什么都有,整个城市宛如一个盛大的化妆舞会。
在Downtown赌场一条街上,通宵演奏着音乐会,乐声震天,连距离一百米远的幸运女神赌场都能听得见街那边人们的欢呼。
到了晚上十点,在思醉普大街上,色彩斑斓的烟花把整个拉斯维加斯的夜空燃亮,礼炮足足响彻了十几分钟。从世界各地赶来度假的游客,此刻没有人会在酒店房间里傻乎乎地呆着,谁愿意错过欣赏这难得一睹的壮丽焰火呢!
赌场里,几乎所有的人都举着酒瓶或者酒杯,不相识的人见了也拥抱亲吻,那种欢庆的兴高采烈的气氛,感染着每一个人。
铃月照常发着牌,不过今晚她有些心猿意马,由于是圣诞节,未免有些兴奋;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南茜明天就要大赌一场,铃月一想到这个,就没来由地感到紧张。
赌场里的喧嚣声一浪高过一浪。尤其是有些年轻的女赌客,一赢了钱就尖叫,有时候,拿了一张A也要叫,甚至不相干的人赢钱也要叫,满桌子的人还要互相击掌以示庆贺。铃月感觉她的耳膜都快要被穿透了。但是又不能去制止她们,只好笑着说:“Calm down!”( 冷静),不过根本没人理会。
铃月也知道,“顾客就是上帝”在这里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有一次,铃月发牌的时候,每一次开牌之前,有个客人都要边叫边猛烈地用拳头击打桌子,铃月被弄得心惊肉跳,实在受不了,便请那个客人停止敲击,这个桌上还有别的赌客,总不要影响到他人吧。
没料到客人马上怒气冲冲地叫赌区经理过来,状告铃月说她竟然不许他敲桌子。赌区经理赶紧给他道歉。铃月觉得不可理解,脸色一直很难看。就在铃月离开赌桌去休息之前,赌区经理专门把她叫了过去,郑重其事地告诉她说,不要制止赌客,他们爱敲就让他们敲去。这是条什么规矩?简直令铃月啼笑皆非,要是桌上的每个人都猛敲桌子的话,那桌子早就被敲塌了,还赌什么赌!
在赌场里,当赌客用现金换筹码超过一百块的时候,发牌员必须要大声吆喝:“Change one hundred! ”(换一百块)给赌区经理知道,不过今晚,常常几乎喊破了喉咙,赌区经理们才听见并转过头来说:“Ok, go ahead!( 好,换吧!) ”几个小时下来,铃月的嗓子都快喊哑了。
又发了一小时牌,好不容易给换下来,铃月觉得腹中饥饿,赶紧去餐厅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
在维加斯的赌场里,虽然员工餐厅几乎都是免费对员工开放的,不过里面的食物却是不敢恭维。厨师差不多都是墨西哥人,每天的菜谱没什么变化,天天都是炸鸡、牛肉、沙拉什么的,汉堡包三明治更是千篇一律,虽然可以Order (点菜),只需要给厨师一块钱小费,不过发牌员的休息时间只有二十分钟,走到员工休息室要花几分钟,去洗手间要几分钟,几乎没有时间去等待厨师现做,一般都是凑合着填饱肚子算数。
最苦的无疑是中国人,饭菜不对口味,经常抱怨没东西吃,有的人宁可不厌其烦地每天在家里做好饭菜再带来赌场,饿了就用餐厅的微波炉热着吃,也不肯吃赌场难以下咽的免费食物。
今晚还好,赌场为员工准备了丰盛的圣诞餐,有虾、螃蟹,还有寿司。铃月吃了几块寿司,喝了杯咖啡,时间就快到了,不得不一路小跑到卫生间方便,慌忙地补好妆,赶着上了赌桌。
在那张Let it Ride赌桌上,奇迹发生了,一个模样文雅的白人妇女,中了个同花大顺,铃月惊奇地看着那五张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赌戏是机器洗牌,发生同花大顺的概率是几十万分之一,可见这个女人是多么的幸运!赌场立刻来人给她拍照。铃月和赌区经理一起,把所有的牌都翻开来一张张地查验,这是当赌客中了大牌之后,必须经过的程序。
铃月得到了暂时的休息,她也很为这个客人高兴,因为她经常来这里玩,对发牌员十分慷慨,这次她给了铃月三千块钱的小费。铃月非常开心,连声称谢,尽管这笔小费得由所有的发牌员平分。
赌场里欢乐的气氛,一直持续到铃月下班,还未散去。
下班以后,铃月的倦意反而一扫而空,她跑去赌场一条街,欣赏了一会儿音乐会,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就驱车去到南茜工作的酒吧。
从门口一眼望去,见到南茜正擎着放满杯子的托盘,穿梭在狂舞的人群中间送酒水,她那装小费的杯子里,钱已经塞得满满的了,看来生意不错。
铃月朝南茜挥挥手,做了个口型说:“我等你。”南茜会意地点点头。
没过多久,南茜就笑吟吟地出现在她面前。
“嘿,就感觉到你会来,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回家睡觉?”
“今晚我喝了太多的咖啡,回家也是睡不着。今天可是圣诞节呀!再说,明天要去WYNN,太刺激了,我怎么可能安心入睡呢!”铃月摇着头。
“你呀!越是有事,越得冷静,不然还没开始,自己先乱了阵脚。”南茜说。
“南茜,你要是个男人,一定是个当将军的料!不是将军,起码也能混个参谋长当当。”铃月带着无比崇拜的神情看着南茜。
“走啦,别给我乱戴高帽子了,明天如何,谁也无法预料,一切听从上帝的安排。”南茜拉过铃月的手臂,两人一起朝停车场走去。
“上帝?你什么时候信上帝了?”
“我一看到你,就信了,没有上帝,谁来照顾你这只小羊羔!呵呵!”
“哈哈!”铃月也不禁笑了起来,觉得南茜的说法挺可爱的。
回到家,南茜冲了个澡,喝了杯牛奶,就上床去睡了。铃月仍处于兴奋状态之中,又不敢拖着南茜聊天,怕她睡眠不足,影响明天的赌博。只好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给自己脸上敷了面膜,看了盘DVD。还是睡意全无,无奈,再给自己灌了两杯牛奶下去,直熬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七章 米德湖边
平安夜的晚上,四周是那么静谧,甚至可以听得见水波的低语。
夕燕的车停在距离维加斯市区五十多英里的米德湖( Lake Mead )边。此时,她正斜倚在沙滩上,良久,望着夜空中闪烁的星星。远离了喧嚣的都市,她的心也获得了这些日子以来从未有过的宁静。
远远望去,米德湖像半湾月亮,静静地泊在低低的山峦之中,又仿佛一个婴儿,安详地躺在母亲宽广的胸怀之中酣睡。
夜空幽蓝深沉。浩瀚的天宇中,闪动着点点亮光的飞机在慢慢移动,跟亮晶晶的星星混在一起,不细看,还真不容易分辨。
夕燕的目光追随着那些移动的亮点,那些飞机,可以带她回到遥远的中国,回到故乡苏州。她好想家,好想那养育她的山清水秀的小村庄,夕燕在那里,从一个婴孩,成长为一个浑身都透着纯朴的姑娘,再到一个孩子的年轻母亲。
三十年里,她从未离开过她家的绣庄,那是她祖父呕心沥血建造的一幢两层木屋。底楼被祖母用做绣庄,二楼做卧室用。三代人在这里辛勤地劳作,耕耘单纯而快乐的生活。绣庄里的一针一线,一绸一帕,都是那么的熟悉,夕燕闭着眼睛也可以感受到它们的存在。木屋里的每一个物件,都充满着幸福或者悲伤的回忆。
来美国以后,夕燕本以为那些旧日生活中的痕迹,已经彻底地从她未来的生活里消失。可谁曾想,有时候时空的距离越远,心灵的路程越近。昔日生活的情景,此刻像电影一样,在夕燕的脑海中一一掠过。
夕燕的眼前浮现出母亲的面容,岁月的沧桑在她的脸颊上刻下鸿壑般的皱纹,才六十岁的母亲,已经发如白絮,步履蹒跚。
三年前的一个下午,介绍人万里迢迢地带着踯躅而行的拉瑞,敲开了夕燕绣庄的门,母亲试图阻止夕燕出来相见。看着母亲拿着长扫帚,拼命想赶走邻家看热闹的小孩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夕燕心里涌起一阵悲哀,是心疼母亲,还是心疼自己,她也不知道。
夕燕第一眼见到拉瑞时,这位老人正用和善的眼光看着她,她的内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了。拉瑞在夕燕那里只停留了一个星期,照相,填表都是介绍人张罗着办的。由于夕燕母亲的反对,他们商量过后,认为还是等夕燕到了美国以后再结婚为好,决定为夕燕申请未婚妻签证。他们走的时候,夕燕把他们一直送到了苏州城。望着拉瑞艰难地登上火车的背影,想到他为了她不辞辛苦地跨越了千山万水,心里顿时充满了对他的感激和怜悯。她想要照顾他。
母亲的阻止没有奏效,她眼睁睁地看着夕燕一步步地寄材料、面试、拿签证,到买好机票。她不得不看着女儿带着外孙女远远地离开她。从未离开过苏州的母亲,决定要送她们走。夕燕百劝不动,只好带着她去了上海。
夕燕的飞机是由上海浦东机场起飞,乘火车到上海后,她们在宾馆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上飞机。母亲从未去过上海,在宾馆里,也常常分不清方向,找不到自己的房间。她独自一人,能找回家吗?夕燕在飞机上的十多个小时里,一直在担着心,一到美国,就赶紧打电话去上海的宾馆,询问母亲有没有顺利返回。
还好,一切顺利。几天之后,母亲居然安全地到了家。不过,那次旅行后,她的腿就不行了。
来美国的两年里,夕燕几乎从未敢回想过那些情景,是逃避,是试图忘却,她不想去碰触那块隐伤。而如今,往事却像海潮一般冲击着她的心灵。
她永远也忘不了临别的一幕,在机场通过了安检之后,她曾回头望了望母亲,母亲举起干枯的手臂朝她摇了摇,示意她走吧。她的嘴唇似乎在微微颤抖着,想努力地做出一个微笑,她那沧桑衰老的脸上,没有泪,但每一条颤抖的皱纹中,都写着深深的伤痛。
夕燕一直不愿意对自己承认,那一刻,从母亲的眼睛里,她看到的,不仅仅是离别的伤痛,更有一种绝望。那种令夕燕心如刀绞的绝望,出现在慈爱的母亲眼中,令她有一种难以逃脱的罪孽感。
或许母亲在冥冥之中,早已有了不祥的预感,或许母亲知道,那一别,就是永别。
泪水止不住地滚滚而落,迷蒙了夕燕的双眼,她的心碎了。
为什么,命运会如此对待她,即便是千错万错,用死来惩罚她,也未免太过于残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