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块3”的故事显然把他们都吸引住了,一个个都屏神静气地听着,雷云龙不再嚼生豌豆了,元狐也没有困意了。“方块3”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顺便喝口水,并借此让悬念多保持一会儿。然后,他接着说:“谁也找不到他的,就是找到,他也不可能出席开幕式了。”
“方块3”卖了个关子,他们几个也都以为仇书记死了。
眼下他正在市第一医院,他住院用的是化名,叫李军。他为什么住院?这得从昨天夜里说起——他和情人的电话我们窃听了——他的情人是××银行的吴芙丽,人很漂亮,说话嗲声嗲气,一看就是会缠男人的主儿。开完会后,仇书记没回家,也没坐自己的专车,而是打车来到市里,到蔷薇园4幢711号,与情人会面。他们之间的情人关系已经维持了7年,但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会面,他是来谈分手的条件的。吴芙丽不想分手,但仇书记决心已定,不可更改,吴芙丽也只好同意。后来仇书记要走,这女人不让,她非要缠着和他来最后一次。仇书记没办法,就和她又来了一次。也许是分手在即吧,他们都很投入,也痛快,之后仇书记困了,就睡下了。这下坏了。这个女人下手了,她用仇书记的刮胡刀片把仇书记的那个割了下来。仇书记光着身子从楼上跑下来,他拦车时把出租车司机吓坏了,结果出租车撞到了树上。仇书记是一路狂奔自己跑到医院里去的……
仇书记在安心县的口碑还不错,听说市里准备提拔他当副市长,要不,他会和这个女人分手?
这件事这么刺激,他们议论了好大一会儿。“方块3”说别的故事都太一般他也就不说了,回头把材料交给元狐存档。
雷云龙对一些官员的隐私了解得越多,他就越是鄙视他们,同时也就越觉得他们容易对付,他们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
说到对手,他忽然想起一个人,他本能地觉得这个人有可能成为他的对手,如果他命中注定要有一个对手的话,尽管他们现在一点儿也不搭界,之间也没有冲突,更没有什么利害关系。这个人口碑很好,深得人们尊重。他表面沉静如水,内里深藏智慧。更为关键的是,他一身正气,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概,就连“红桃A”也很忌惮他。好在这个人郁郁不得志,现在只是政协主席,而且快退休了。即使这样,也不敢小觑。
那么多凌厉的爪子(5)
他问“红桃3”有关包学正的情况。
“红桃3”说:“我们已经撤销了对他的监视,他不玩女人,也不贪钱,总之身上没故事,监视他是白费力气,所以……”
“不,要继续监视,而且要作为重点!”雷云龙说,“他的情况要经常给我汇报。”
“他每天就那样,总觉得没啥可汇报的。”
“那就汇报他每天都干些啥,和哪些人在一起,给哪些人打电话。”雷云龙没好气地说。
雷云龙打发他们几个去吃宵夜,独把“黑桃3”留了下来。他压低声音问:“‘红桃A’最近有些啥动作?”
“他今天去安心县了。”
“我知道,说别的。”
“听说书记要走,他在活动,想当书记。”
“这我知道,别的?”
“这星期有7个县的书记来看过他,都送了红包。”
“嗯。”
“他把文教科去年新来的大学生小苏给办了。”
“是处女吗?”
“好像不是。”
“他不是说光办处女吗?我这儿一周给他提供一个还不够,他可真行啊!”
“他每天都吃鹿鞭和六味地黄丸。”
“还有呢?”
“他把那个老是告他的刘树根给弄进看守所了。”
“这下清静了。”雷云龙说,“那个犟筋告了他10年了,告得自己倾家荡产不说,这又把自己告进了看守所——活该!”
“还有……他在追麦婧,他差不多每天都给麦婧打电话。”
“好!”
“麦婧故意冷落他,他也不生气。”
“好!”
“黑桃3”不会知道昨天雷云龙才安排“红桃A”和麦婧单独相处了3个小时。
昨天“红桃A”悄悄来到玫瑰山庄,把雷云龙叫去臭骂了一顿,说他藏了一个美女不让他见。雷云龙笑着说那可不是处女。他说不是处女我也见,去把她叫来。于是雷云龙派人去把麦婧叫出来。当时麦婧正和元狐、穆子敖在餐厅里等雷云龙。
雷云龙对麦婧面授机宜,说“红桃A”玩女人太容易了,你若是让他轻易弄上手,他就会看不起你、侮辱你、虐待你,所以宁可让他生气,也别让他得手。果然,“红桃A”软磨硬泡了3个小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愣是没得手。他走的时候有些气急败坏,他让雷云龙收拾收拾她;但过了不到10分钟,他就打电话来,让雷云龙别收拾了,并说麦婧要是有什么闪失,惟他是问。
雷云龙闹不明白是谁告诉“红桃A”麦婧在玫瑰山庄里的?麦婧的行动,麦婧每天都向他汇报,所以他知道“红桃A”在追麦婧。但麦婧和玫瑰庄园的关系是谁告诉“红桃A”的?
“我们这里边的人有谁和‘红桃A’联系?”
“黑桃3”摇摇头,说:“没发现谁和他联系。”
雷云龙拍拍“黑桃3”的肩膀,手在他肩上多用了那么一点力,他清楚这多用的一点力传递的是信任和亲近是格外的恩惠,足以让他感激涕零。
果然“黑桃3”激动得浑身颤抖,像打摆子似的,他的手感觉到了这一点。他勉励“黑桃3”好好干,让他特别注意保密,尤其是对“红桃A”。他显得很神秘,凑近“黑桃3”耳朵,小声地说:“我不会亏待你的。”
转眼间就到了夏天。
整个城市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大街上五颜六色的裙子像三四月份的花朵一样争奇斗艳,商家的广告牌像雨后的蘑菇一样茁壮成长,建筑工地热火朝天,出租车欢快地奔跑,街上的栏杆刷了新漆闪闪发光;拆墙透绿工程渐出成效,人们从大街上能看到公园里的花朵;绿地上的自动喷水器在转着圈下雨,绿草水汪汪的,亮眼得很。到了晚上,更是热闹,街边的彩灯亮起来了,桌椅摆上,烧烤的炉子支起来,不用吆喝,就有成群的人过来吃小吃,喝啤酒,唱卡拉OK……穿得非常节约的“夜莺”纷纷出动,满大街挥洒廉价的香水和暧昧的笑容……其中有几个悄然消失了也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尽管有人反映有小姐失踪,可是这类人流动性很大,居无定所,行踪飘忽,她们今天从这个地方消失,明天就会在另一个地方出现,所以失踪几个不值得大惊小怪,更称不上是什么案件。只有一件小事却是化祸为福。一位来临江考察血吸虫病的联合国官员在河边散步时数码相机被一个小伙子抢走了,对他来说,一个相机算不得什么,可里边有许多珍贵的照片,丢了太可惜。他很气愤,反映给市长,对这儿的治安发了一阵牢骚。市长向他保证一定尽快把他的相机找回来。他对此不抱希望,因为他第二天就要乘飞机离开中国。市长通知公安局限当天破案。公安局长给雷云龙打电话求助,雷云龙说晚上10点前把相机找回来送去,说这话时已经是晚上8点一刻了。雷云龙给手下八大金刚打电话,让他们查一下是谁干的,赶快把相机送过来。一个小时不到他们就查出是谁干的了,9点半时相机送到了雷云龙手中,雷云龙派人送到公安局时差5分10点。10点20分公安局长亲自把相机交到了联合国官员手中,那位联合国官员欣喜不已,竖起大拇指直夸临江公安破案神速。
那么多凌厉的爪子(6)
在这个平庸的夏天,整个世界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可能有几个恐怖分子在暗中策划对美国的袭击,但这时还没人注意他们,本·拉登的名字还没有和“9·11”一起传遍世界的角角落落,世贸姐妹楼还巍然屹立着。在临江,能有什么事呢?惟一有点影响的是成立了一家高科技公司,生产一种叫作“铊”的产品,用于航天飞机和火箭,专门出口俄罗斯。据说俄罗斯已下了2.5亿美元的订单,公司扬言年底要缴税2000万,成为全市纳税大户。公司叫“阿波罗尖端技术有限责任公司”。境内有这样一家公司,市领导不去看看、关心关心似乎说不过去。于是7月的一个周末,市领导领着许多部门的负责人前往该公司视察。
这天热得厉害,空气仿佛在蒸笼里蒸过一般,人只要在外边就会不停地出汗,人们形象地称这种天气为“桑拿天气”。就在这天,新任书记萧和平、市长王绰、人大主任张谦、政协主席包学正等四大主要领导领着有关部门负责人和报社、电台等媒体记者共60余人,小车10部,中巴两部,浩浩荡荡出城向北,在尘土滚滚的路上行驶20多公里,来到位于清水河畔的阿波罗公司。
这儿就是两个月前雷云龙和元狐所说的“好地方”。那个傍晚,高大的围墙给了他们灵感,让他们把门前那块写着“清水河林场”的油漆斑驳的木牌换成了磨砂铜牌,铜牌上蚀刻着“阿波罗尖端技术有限责任公司”,下边是两行英文。原来厚重的木大门换成了电动的不锈钢门。大门两侧的墙壁刷了高级油漆,上边用印刷体写着208条规章制度。再往两侧,是新刷的立体字标语:永创一流企业,誓做纳税大户。
总经理穆子敖早就候在门口,他让人在门口撑起了一排大遮阳伞,伞下放桌椅,桌上铺上纯棉桌布,摆上切开的西瓜、冰镇的饮料、高级香烟、进口口香糖等,每个桌边再放一大桶冰块,既用于冰镇饮料,也用于降温。
大队人马到后,统统被安置在门外。从空调车里钻出来的这些人马上感到空气像烙铁一样压在皮肤上,一个个汗出如浆,很快衣服便湿了。他们深感意外,没想到穆子敖要在门外接待他们。领导们一个个脸色凝重,记者们已经私下抱怨起来。总经理穆子敖以怕泄露技术秘密为由,拒绝任何人进厂。他说话委婉,但态度坚决。
这些来视察企业的领导只能从洞开的大门往里张望一下。
门卫满脸是汗,但站得像标杆一样直;这么热的天,他们竟然没中暑,堪称奇迹。
院内甬道两侧装点着许多鲜花,偶尔能看到一两个类似宇航员装束的工人在院内走动,院子深处有一个很大的闪闪发光的圆顶高出房屋许多,毫无疑问,那应该是生产重地。除了这些,还能看到院内有许多高大的杨树。因为没风,树叶纹丝不动。知了在树上响亮地叫着。从大门看进去,里边的确像一个现代化企业,至少那种神秘感很像。
穆子敖简要地介绍了企业的情况。
工作人员分发了文字材料。
每人一份纪念品。
四大领导都没讲话。书记问:“生产什么产品?”
“铊。”穆子敖说。
“用于……”
“用于航天飞机和卫星,起隔热作用。”
“很贵吧?”
“比黄金贵1000多倍。”
“一年能实现利税多少?”
“第一年争取2.8亿。”
书记没再问什么,了解这些已经足够了。他的表情好像在说:天这么热,真是受罪。
穆子敖体谅领导们,也不多嗦。
整个活动只用了10分钟就结束了。如果再停一会儿,恐怕就要有人中暑了,因为几个胖子已经喘上了,看上去一个个如同被钓上岸的鱼,嘴张得很大。
一行人钻进空调车中,卷起滚滚烟尘,回城去了。
中午,穆子敖在玫瑰山庄招待大家吃了一顿山珍海味。饭后,领导们都走了。媒体的记者也要走,被穆子敖留了下来。每人发了一个5000到10000不等的红包,说是给他们打牌的零钱。有几个要发稿,穆子敖派车送他们回去发稿,发了稿又将他们接回来。省里记者和北京记者,则在玫瑰山庄内用电脑发稿。正事干完后,他安排他们洗桑拿、打保龄球、游泳、按摩、打牌等,晚上又招待了一顿。晚饭后又是一系列活动,有几个还叫了小姐……他们的活动全部有人监视,并录了像,存了档。
与此同时,雷云龙和元狐在密室里举杯庆贺。他们完全有理由这样做。他们已经从录像和监视器中了解了整个活动过程,不错,开端很好,令人满意。他们碰杯,心情愉悦,踌躇满志。
“为阿波罗公司,干杯!”
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这个神秘的高科技公司生产什么。铊?这只是对外的说法,其实他们也不知道铊是什么东西。他们选中铊,是因为铊神秘,没有人知道铊是什么东西。当然,他们也可以生产“锗”或“锘”,效果也一样,总之,生产什么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要让人们相信他们在生产这种东西,而这种东西又很赚钱,这就行了。
那么多凌厉的爪子(7)
为此他们做了很多表面文章,甚至在里边用洋铁皮搭建了一个半圆形的穹顶,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只觉得营造气氛需要这么个东西。全当拍电影吧,不会有人看出破绽的。几年前×城花几个亿搞渗灌工程不也是这样搞的吗?修半拉子糊弄检查组,甚至还开了现场会都没事。相比起来,他们的工作可以说做得太充分了。别的嘛,没什么变化,林场里边仍养着那群猪。
“为那群猪干杯!”
那是一群邪恶的猪,它们罪恶滔天;但他们还是为它们干杯,他们希望那些不洁的生物能承担他们的罪恶。当然,这是一种古老的迷信,可他们宁愿相信。
“为穆子敖干杯!”
这家伙干得不错,雷云龙说,他很聪明,我喜欢聪明人。
元狐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穆子敖是一个识时务的人;又说,他不可能退缩了,因为没有退路。
“为今天来的那些官员干杯!”
他们冒着酷暑走了这一趟,着实辛苦。雷云龙说,这是一场戏剧,他们的表演太出色了,无可挑剔。元狐说,他们每天都在表演,他们是本色演员。
“为记者们干杯!”
他们是无冕之王,所有重要的场合都少不了他们的身影。为他们干杯理所当然。
第二天,《临江日报》和《临江晚报》都在显要位置发了消息,还配了大幅图片,而临江电视台头天晚上就已经播了新闻,省报和省电视台以及北京的一些媒体也进行了报道。
新闻的力量不容忽视。它是世俗的法官。它对事物做出的判决,无论是颠倒黑白,还是混淆是非,都不可更改。
它判定阿波罗公司是一个非常有前途的公司,那么阿波罗公司就一定是一个非常有前途的公司。
不要小看这样的判决,它价值无穷。譬如,它可以打消人们的怀疑,增加公司的信誉。再譬如,它可以为公司赢得贷款。
就说阿波罗公司吧,它虽然连一克铊也没生产过,而且它也永远不准备生产这种毫无用处的劳什子,但它还是顺利地从多家银行总计贷出了2.1亿人民币。贷出这么多钱,也就3个月的时间。说起来很简单,阿波罗公司从每家银行贷3000万元,而且一律是全市最大的印刷厂提供担保。当然重复担保是不允许的,可只要做得巧妙,银行是发现不了的。但操作起来还是有许多具体问题要解决。首先就是担保问题,穆子敖不愿让印刷厂提供担保。雷云龙不得不亲自出面对他进行开导——
我知道印刷厂是你的命根子,我能理解,你不想让印刷厂担风险,可是……阿波罗怎么办呢?你能看着它不声不息地消失吗?你能对别人说我们搞的那些都是骗人的把戏,我们根本不生产铊,我们也不知道铊是种什么东西,我们对铊不感兴趣,其实我们真正生产的是……阴谋和罪恶!
这些词听着很刺耳,那么我们换个词,用‘智慧’怎么样?我们生产‘智慧’,我们用‘智慧’换钱,我们空手套白狼,我们甚至连空气都不需要付出,就可以换来大把大把的金钱,也许是成车成车的金钱,这可比我那些弟兄们一个一个商铺敲骨吸髓来钱要容易,更比玩刀子来钱容易。你会对别人这样说吗?
你会说我们都是骗子,我们骗了社会,我们现在准备骗银行,至于下一步骗什么,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有点想像力也无妨,你会吗?你会说:“哦,阿波罗公司,狗屁,简直狗屁也不如,什么尖端技术公司,连个屁也不生产,只是里边养了一群猪而已。”你会吗?你会走进警察局,对他们说:“啊,我是无辜的,我是迫不得已才当这个狗屁总经理的,我其实什么也不当家,我愿意把我知道的秘密都说出来,这些是很有价值的,我要立功赎罪!”你会吗?你会把你的身份牌交给警察,说:“这是他们强加给我的,梅花10,这是他们给我规定的身份,看看吧,他们是一个有组织的团伙,是黑社会,临江所有的坏事都是他们干的,应该毫不犹豫,立即将其摧毁!”你会吗?你会看着我辛辛苦苦建起的玫瑰山庄被夷为平地吗?你会看着我坐牢吗?你会看着我被砍头吗?
你会的!你会的!!你会的!!!因为你把印刷厂看成是你的命根子,因为你不愿意提供担保!
雷云龙说着说着躁狂症又犯了,他像个疯子,眼睛逼视着穆子敖,拔出手枪,塞到穆子敖手里,说道——
你一枪崩了我吧,这样干脆得多……你犹豫什么?为什么不开枪?你不是很希望我死吗?开枪呀!对准这儿,这儿是心脏,你只要扣动扳机就行了,轻轻地,不费什么劲……
他妈的,你抖什么,让你杀人,又不是杀你,害怕什么?你杀过人吗?没有,是吧?我就知道你是个胆小鬼,不过没关系,都有第一次,女人有第一次,杀人也一样,有些担心,有些害怕,是吧?没关系,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只管干就是了。有了第一次,以后就不怕了,你会喜欢这种感觉的,你会上瘾的……
那么多凌厉的爪子(8)
经过雷云龙这一番开导,穆子敖同意提供担保。他的魂早就吓没了,还能不同意吗?
这个问题就这样解决了。
其实银行方面也不是没有障碍,欺骗和贿赂也并非总能奏效,不得不承认有时威胁也挺管用的,这时候“黑档案”就起作用了,试想,谁没有一两桩见不得人的事呢。这些事轻则有损名誉,重则身败名裂。他们谁也不是傻子,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权衡利弊,他们基本上都选择了合作的道路。
其中商业银行行长林深的工作难做一些,他总是在回避、推诿,当穆子敖扬言要揭露他包养情妇的丑行时,他也没引起足够重视。他说我正在新马泰考察,等我回去再说。等到他回来了,他又说要到省里开会,让穆子敖他们再等等。从省里开会回来,他又说他要到北京学习,你们再耐心地等一等吧。
如果他不耍花招,下面的事可能不会发生。他自以为很聪明,撒了一个又一个谎,实际上他哪儿也没去,这段时间和情妇待在郊区一个名叫野鸳鸯的小旅馆里。那儿离临江也就15分钟的车程。雷云龙掌握着他的行踪,并不戳穿他。
雷云龙控制着自己的躁狂症。但他对穆子敖说:“等吧,等吧,他妈的,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当林深行长把自己的情妇肖茹从城南观波小区悄悄搬到城北竹溪小区藏匿起来后,他长舒一口气,说话口气也变了,原来是软的,现在变成了硬的。
穆子敖又打电话说起贷款的事,他直截了当地予以回绝,他说今年没有放款计划了,明年再说吧。穆子敖提出见见面,吃个饭。他说没这个必要吧。
穆子敖打电话时,雷云龙就在身边,他们的对话他一字不漏都听在耳中。这时如果他们戳穿林行长的谎言,林行长未必会不就范。可是雷云龙的躁狂症犯了。他叫道——
“好吧好吧,这世道是怎么了,还有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妈的,只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他以为他是谁,嗯?”
雷云龙吩咐黑白无常去请林深行长。
“就说是穆总有请,务必光临……什么?不来怎么办?要你们是干什么的,嗯?”
雷云龙做了一番部署之后,坐下来一边嚼生豌豆一边等林行长。和他在一起的除了穆子敖,还有元狐。不用说,他们是待在密室里。
“穆总,今天我帮你剃这个刺头。”
穆子敖哦了一声,像是梦中发出的叹息。自从雷云龙开导他之后,在雷云龙面前变得唯唯诺诺,快成一具行尸走肉了。当然,这没什么不好。
半个小时后,林深来了。他看上去很生气,进门第一句话就是:“有这样请客的吗?”但话没说完就小了声,明显底气不足,外强中干。因为他看到屋里的阵势与以往别人请客不同,气氛很紧张,仿佛大家都站在火药桶上。
雷云龙坐在椅子上没动,目光如剑,直刺过去。没人接林深话茬,屋里静得可怕。再说墙上挂的古代刑具也让人心里发毛。雷云龙吐出一粒豌豆,目光就那样盯着林深,盯得林深矮了半截。林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好不尴尬。
雷云龙终于开口了:“坐!”
大桌子早已摆好,元狐安排林深坐到主宾位置,雷云龙主陪,元狐和穆子敖分坐两边。至于黑白无常等人,还轮不到坐桌。
按说林深是个颇有身份的人,他不会轻易屈从于别人的要挟;可这儿的气氛,不要说是他,就是比他更有胆识的人,恐怕也不敢拂袖而去。
一道道菜流水般端上来,元狐介绍说:“我们今天吃的是心肝宝贝套餐,心、肝、肺、肚、肠等,都是最新鲜的。”
林深的脸色很难看,他平时称呼情人,就是叫心肝宝贝——“心肝宝贝,你饿吗?你要吃我吗?心肝宝贝,我的心肝宝贝,我可想吃你了,我现在就想,我要把你一口吃下去。心肝宝贝,你等着我,最好脱光了,我会给你一个惊喜的……”他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有意这样叫,他没动荤菜。
“林行长,你肯定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吧?”雷云龙说。
这个问题不大好回答。
“你听过这句话吗,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个问题同样不好回答,然而雷云龙出击了——
你现在可能还理解不了这句话,不过没关系,等会儿你就会理解的,你会理解得比任何人都透彻,永生难忘。来,干一杯,为了今天的会面!其实,我挺喜欢聪明人的,他们自以为是的那股劲头,嗨,你还别说,挺好玩的,不是吗?
林行长,你肯定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我说得没错吧?我不会看走眼的。我也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可我清楚我不是,感觉只是感觉,不是事实。但你就不同了,你相信自己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聪明人总觉得除自己之外所有人都是傻瓜。他们即使嘴上不这样说,心里也会这样想……
那么多凌厉的爪子(9)
你不用反驳,你反驳不倒我。难道你认为自己是个傻瓜吗?傻瓜不会和我玩危险游戏的,他们玩不起,只有聪明人才和我玩,他们很相信自己的智商。也可以这样说:他们很蔑视别人的智商。我没说错吧?林行长,来,再干一杯,为了你的前程!……得,别说你不想往上爬的话,谁不想往上爬,把狗放到体制内,狗也想往上爬。往上爬没错,拿破仑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往上爬是社会前进的动力嘛。林行长,我支持你往上爬。爬吧,爬吧,爬得越快越好,爬得越高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