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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别否认,听我往下说……你为什么对你女儿也那么吝啬,一分钱也不多给她?她在12中上学,一点儿也没有优越感,她穿得很朴素,只知道学习,成绩总在前3名……来,让我们为你的宝贝女儿干一杯,祝她学习越来越好,越长越漂亮,不会遇到什么意外……
你别急,我们并没有威胁你,也没有威胁你的家人,我们做事是有分寸的……但是,我告诉你,你的自作聪明是要不得的,你玩不过我们,永远玩不过,你知道为什么吗?原因很简单,因为你没我们狠!好了,我说完了,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来!
黑无常端上来一个硕大的盘子。盘子是用红布遮着的,红布下是个圆鼓鼓的东西……
雷云龙让林深揭布,林深的手有些抖。
“你会大吃一惊的。”雷云龙说。他很有信心,也很沉着。就要给对手致命一击了,他却还能保持平静,既不幸灾乐祸,也不假慈悲,这是需要涵养的。再说了,他永远不会让手下人摸透他的脾气。
林深的手又缩了回来。
“害怕什么?”雷云龙问道。
“我……”他突然结巴了。
“勇敢点!”
林深好像有某种预感,或者他闻到了某种气息,他突然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快崩溃了,他摇晃着站起来,以赴汤蹈火般的果决一下子扯去了红布……
盘中是肖茹的头颅。
林深吓呆了,他像被点了穴一般站那儿不动,他的意识对残酷的现实缺乏准备,不知该如何反应。
反应最强烈的是穆子敖,他吐得一塌糊涂,不但把吃下去的心肝肺胃吐了出来,简直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也吐出来。
元狐没什么反应,只是把头往旁边偏了偏,不去看盘中的头颅。
雷云龙对几个人的反应很满意,基本上达到了他想达到的效果。他让林深坐下,林深的膝盖仿佛上着夹板,无法打弯儿。
雷云龙揶揄林深道:“我说你玩不过我吧?”
雷云龙还要利用林深,不愿一下子把他置于死地,于是转而安慰他——
你别害怕,我们这是在帮你。我们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早就想一劳永逸地摆脱她,可又下不了决心。我们帮你了断,干干脆脆,有什么不好呢?
你现在心里不好受我们知道,事情来得太突然,你有些被吓住了,但你很快就会把她忘掉,继续和别的女人缠绵……男人都这样,这样才像个男人!
你可能要说你只是有过那样的念头,并不打算真那样干。可是这有区别吗?想和干顶多也就是五十步与一百步的区别而已……
也许你会说你根本没那样想过,那样想是对爱情的亵渎,可这有什么打紧呢?你过去没那样想并不等于你现在不那样想,你现在没那样想并不等于你以后也不那样想……既然以后会那样想,早解决岂不是比晚解决好。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不可更改。
刚才你说过没有这样一个女人,现在如你所愿了。不值得为了女人毁了自己的生活,想想父母,想想妻子,想想女儿吧,你会感谢我们的。
感谢我们为你做了一件好事……
雷云龙又用红布把人头盖起来,元狐在给自己打针,穆子敖蹲到墙角,佝偻得像个大虾。
雷云龙往嘴里填一粒豌豆,继续说——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你什么也不知道,正如你刚才说的,根本不存在肖茹这个人,你既不认识,也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你还当你的行长,干你的工作;二是你承认一切,你应该知道“一切”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你要承认你们是情人,这种关系持续了两年零一个月又三天,你已经腻了,想摆脱她,可她不答应,于是你就把她杀了……
那么多凌厉的爪子(10)
你不用担心没有证据,粘有你指纹的凶器会找到的;死尸可能找不到,但死者的头颅还能找到,当然这都需要你提供线索……
不要天真地想着你足够坚强,完全可以扛过去,除非你是铜筋铁骨。你知道马启明吧,你知道他是怎样招的吗?你真该去开开眼界……他可够坚强的,可他最后怎么样了,还不是喊着叫着让他快点死了算了。
死是容易的吗?这时候想死都不容易,你已经被剥夺了痛快去死的权利……
千万不要说你没有作案动机,只要结案需要,你自己会主动提供动机的,而且看上去是那样天衣无缝完美无缺,令人想不信服都不行……
雷云龙将嘴里那粒没有嚼的豌豆吐了出来,拍拍林深的肩膀,接着对他说:“林行长,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聪明人该怎么做。”
穆子敖在墙角点点头,仿佛他是林深,他在做出回答。元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林深的选择当然是前者,他的生活一如既往,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在他来说,这一天是不存在的,情人也是不存在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林深贷款给阿罗波公司是严格按章程办事的。他签字的时候没人看出他的手发抖,他的名字签得歪歪扭扭,不过他一贯如此,没人模仿得了。
第四章 背叛算什么
背叛算什么(1)
阿波罗公司兴旺发达,到年底时上缴了1000万的税;到第二年6月,也就是开业一周年时,又上交了1000万的税。不可思议的是,它贷银行的款全部连本带息还清了。
一家银行的贷款刚到期,穆子敖就登门了,一是表示感谢,二是归还贷款的本息。当然少不了要吹嘘一番公司的业绩。另外,红包也是必不可少的。一个千恩万谢,一个说需要钱了只管说一定大力支持。一个说暂时还不需要除非接了大订单,一个说希望企业发展得越来越大……几天后,话犹在耳,公司果然接了大订单,于是穆子敖拿着订单再次找到行长,提出贷8000万。行长觉得多了点,有些犹豫。穆子敖说那就贷6000万吧。于是成交。然后又是吃饭、红包,或者再来点别的节目……
一家一家下来,阿波罗公司账上资金差不多又翻了一番,达到3.9亿。
穆子敖成了成功的企业家。
但他并不快乐,不但不快乐,还提心吊胆。他经常做噩梦,最常做的噩梦就是他被禁锢在一个爬满各种毒物的房间里不知道怎么出去,他总是在噩梦中醒来。有时他还没入睡,噩梦就已光临。关于这个梦,他曾经让一个算命瞎子给解过,那瞎子说他将有钱,但要面临危险。
一切都在应验,危险迫在眉睫。钱越多,他越觉得危险。从他看到那放在盘子里的女人头颅那一刻起,他知道了什么是死亡。也是从那一刻起,他感到死亡的影子一直跟着自己,也就是说,他随时有可能死亡。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这一点他很清楚。
有一天,他又见到了那瞎子,他找个地方停下车,步行来到瞎子身边。瞎子正在树阴下给一个女孩算命。瞎子坐在小凳子上,女孩蹲在他面前,两人的表情都很庄重。女孩说她有一个朋友突然失踪,已经3天了,毫无消息,她会出什么事吗?她会回来吗?女孩身上散发着一股香水味,穆子敖说不上来牌子,但他能嗅出那暧昧的气息,这种气息带有那么一点挑逗,带有那么一点堕落,还带有那么一点特定场所的腥味。女孩看他的眼神很放肆,甚至瞎子都能感觉得到。
瞎子说:“她多半回不来了,她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那儿比这儿好,任何人去了都不会回来的。”
“我们是最要好的姐妹,她不会不和我打声招呼就走的。”
“她没法和你打招呼,因为她……”
“她怎么啦?”
“姑娘,她只能在梦中出现了,你要见到她也只能在梦中。你们会在梦中再见的。梦,好好记住你的梦,好好珍惜梦中的机会……”
女孩时不时地看一下穆子敖,好像对他出现在这儿感到不解,她弄不清他是来算命的,还是来看她算命的或者就是为了她而来。
女孩对算命的结果不是很满意,她站起来,丢给瞎子两块钱。她看上去很烦恼,也很无奈。她大胆地看着穆子敖,甚至还向他挑了一下眉毛。穆子敖装作没看见。他此时不想和她发生什么关系。
女孩鼻翼两侧有许多细小的汗珠,乳沟处也有许多汗珠。她用手擦了一下乳沟处的汗,再次看他一眼,扭一下腰,走了。
女孩走到阳光下,用手遮挡阳光,又回过头来看他一眼,然后沿河堤走远了。
这时他想,他也许在哪儿见过这女孩,但是又不确定。他头脑中一瞬间闪出一些奇怪的画面,他看到了她的裸体,看到了她的死亡,看到了一块作为背景的灰暗天空。他感到奇怪:这是怎么了?
女孩已经不见了。
瞎子脸朝着女孩消失的方向,好像他能看到她似的。
刚才的神秘体验难以用语言表达,他如果往不确定性中再多看一眼,也许他会看到自己的一些画面,属于未来,或者属于梦。可遗憾和值得庆幸的是,他保持了对自己的神秘。
看那块灰暗天空的感觉是很奇特的,那是属于临终之眼的;也就是说,那一块灰暗天空是通过女孩临终之眼看到的。那一块天空那么美,那么苍凉,也那么让人心碎。在某一瞬间,也许只有万分之一秒,他就是那女孩,是临终时刻的女孩。穆子敖体验到了宿命。
他愣在那儿。
他看到阳光下万物闪亮,一切的一切都在强调自己的存在。
树上的蝉突然尖声鸣叫起来。
瞎子,他在看什么?他此刻在感受什么?他想,他的世界与我的不同,我身处城市之中,我的世界是由高楼、马路、汽车、广告等等组成,或者还由阴谋和罪行组成;他则不同,他身处想像之中,他的世界由满溢的时间和变形的空间组成,也由神秘之物和梦组成。此时此刻,我们咫尺相对,却是分属于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
他内心里生出莫名的感慨。
他蹲下来,对瞎子说:“我感到害怕。”
背叛算什么(2)
“害怕什么?”
“害怕梦。”
“不,你不是害怕梦,你是害怕你自己!”
“我总是做噩梦。”
“这是因为你把自己交给了噩梦。”
“我该怎么办?”
“没有办法。”
瞎子把头仰起来,仿佛是在看隐于树叶间的蝉,不再回答他的问题……
穆子敖不相信没有办法把自己从噩梦中解救出来,凭他的智力,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只要够狠。雷云龙不是说过,别人之所以斗不过他,不是别人没有他强,也不是别人没有他聪明,而是别人没有他狠。
狠,这是狼的哲学,是可以学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穆子敖信心倍增。他以前是作为傀儡为雷云龙工作的,现在他要努力为自己谋划,如果他干得好,他就可以斗败雷云龙——毕竟人都是自私的。
他深知雷云龙团伙的厉害,他们经营了十几年,关系盘根错节,已经形成了一个组织严密的网络,他如果单打独斗无异于以卵击石。颠覆雷云龙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联合一批中坚力量,除掉雷云龙,重新洗牌……会有人对重新洗牌感兴趣的。
但要找到这些人谈何容易,在雷云龙冷酷的统治下,谁敢公开流露出不满情绪呢?私下流露不满则更危险,若被出卖,性命难保。谁也不敢保证他不会被自己的朋友出卖。在这个行当里出卖朋友不会受到道德谴责,只要你效忠于最高处的头儿。
穆子敖首先要取得雷云龙的绝对信任,惟其如此,才能在今后便宜行事。
他给雷云龙出了许多点子,这些点子表面上都是为雷云龙着想的。比如他建议雷云龙建立一个洗钱的机制,将非法所得都变成合法的。再比如,他建议雷云龙不要亲自出马处理一些会惹麻烦的事,也就是说,有些事让手下人去做,自己装作不知道,万一出事,好推得干干净净。关于他那一块,他建议雪球滚得越大越好,欠银行的钱越多,银行越没辙儿。滚不动时,就扩张到省里,把牛皮吹得更大,贷更多的款……他的如意算盘是让雷云龙尽量把钱留在账上,他好有转圜余地。
但雷云龙没上他的当。
阿波罗公司账上的钱很快被雷云龙弄到了加拿大。同时,有几个人正在办加拿大护照,雷云龙说这几个人其中就有他穆子敖。雷云龙说:
“好好干吧,要不了几天你就是华侨了。”
是不是华侨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如果他不能使自己变得强大,他的生命就会受到威胁,如果连生命都保不住,要一个华侨身份有什么用呢?
但他还是对雷云龙的好意表示了感谢。
他向雷云龙保证,他准备明年从省银行贷款9个亿。雷云龙对他这个想法很欣赏,让他放手去干,需要什么雷云龙大力支持。
穆子敖说:“能不能让麦婧配合我?”
雷云龙很坚决地说:“不行!”
雷云龙看看他的表情,解释说:“她有别的事。”
又说:“很重要的事。你最好别打她的主意。”
穆子敖很长时间没见过麦婧了,他并不是真的想拉麦婧过来,他觉得麦婧身上有许多谜,了解麦婧有助于了解雷云龙和整个团伙,他知道雷云龙不会将麦婧交给他,但他就是要试一试,看看他们是不是又在搞一个更大的阴谋。
看来,他的猜测没错:雷云龙另有阴谋,而他一无所知。
后来,穆子敖通过封向标知道了很多玫瑰山庄的秘密,并且知道玫瑰山庄里也存有他的黑档案,他所做过的见不得人的事都被记录在案——有文字,有图像,有实物,不容你不承认。
这本来是可以想到的,但他仍然感到吃惊。更让他吃惊的还在后边,封向标说如果那次雷云龙“审讯”他时他不予配合,他很有可能面临牢狱之灾,甚至会因杀人罪被枪毙。他们完全有能力给他栽赃这一罪名。这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吓唬他,而是差点就成为了现实。他出了一身冷汗。
封向标为了给自己的话增强说服力,和他谈起了马启明。
“马启明这个人你不会不知道吧,他老婆和公安局骆副局长在车里那个的时候,被人用枪打死了,一枪一个。那天雾很大,那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雾,面前就像是竖着一堵白色的墙壁,什么也看不见。我想,要不是那么大的雾,他们也不会把车停路边,就在车里干起来了……他们真够大胆的。听说案发时马启明正在派出所上班,也就是说,他不在作案现场,还有人证——你想想看,他又不会分身术,他怎么能够一边上班一边又去杀死妻子和骆副局长呢?可是,马启明被弄到局子里后,还不是照样什么都招吗?可以说叫他招啥他招啥,最终被判了死刑……”
背叛算什么(3)
“他正在上诉……”
“没用的,等着瞧吧。”
穆子敖对马启明的案子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毕竟这个案子在小城轰动一时。他一直以为这是一个情杀案——妻子红杏出墙,丈夫一怒之下杀死奸夫、淫妇,案情再简单不过了,没有疑问,没有悬念,古往今来类似的案子数不胜数。报纸上报道过,记得使用了这样的词:供认不讳。这是一个盖棺定论的词,是个不容置疑的词。没想到从封向标口里说出来,案子就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好像还挺复杂的……
后来他们不谈这个案子了,他们谈他们更感兴趣的话题,他们谈起了“那位”。
穆子敖原本最恨封向标,现在嘛,也不是不恨,只是他把这种恨藏起来罢了。他最终不会放过封向标的。但现在得利用他。有一段时间他寻找瓦解雷云龙势力的突破口,毫无成效,为此他非常苦恼。这时候封向标夹着尾巴来和他套近乎,他虽然厌恶,表面上还是表现得很友好。
封向标说当初——指的当然是雷云龙“审讯”他那件事——也是为他好,事先没打招呼是因为雷云龙不让,他不敢造次,再说,他知道有惊无险,他知道穆子敖会选择合作的,因为穆子敖是聪明人嘛。尽管如此,他还是请求穆子敖原谅。
穆子敖说:“你看,我现在混得多好,没有你我不可能……”
封向标说:“理解就好,我以后得请你多多关照啦……”
自从他们冰释前嫌后,他们经常在玫瑰山庄一间名叫“苦莲”的茶室里喝茶。封向标说玫瑰山庄里的每间屋子都装有隐蔽的摄像头,惟有这一间的摄像头是坏的。就是在这间茶室里,封向标向穆子敖透露了许多玫瑰山庄的秘密。最大的秘密还不是关于穆子敖的黑档案,毕竟这是能料得到的事,而是关于“那位”的。他们心照不宣,“那位”指的自然是雷云龙。
封向标说:“‘那位’对你的工作很满意。”
“何以见得?”
“他说你的建议很好,钱多了就该洗一洗。”
穆子敖微微一笑,呷了一口茶。他想,雷云龙没理由对他不满意,他给他弄了多少钱啊,恐怕比他们所有人这么多年聚敛的全部财富都多。至于洗钱的建议,不用他提,他们照样会考虑,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之所以提出洗钱是存有私心的,他想通过他的印刷厂来洗钱,这样他好做手脚。
“‘那位’还说要给你办护照。”
“正在办。你呢?”
“我?”封向标打了个哈哈,“大概下一批吧。”
穆子敖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说:“你怎么会是下一批?你管理着玫瑰山庄,有谁的功劳能超过你?”
“可能‘那位’有别的考虑吧。”
“什么考虑?无非是大家都留条后路,万一……”
穆子敖不说了。他想,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了,封向标出卖过自己一回,难保不会再出卖第二回。这家伙,得防着他点。别看他头脑简单,见人总是笑嘻嘻的,说不定心里阴着呢。
所幸的是封向标开始抱怨了,一个人一旦开始抱怨,就不大容易停下来,如同把雪橇推下光滑的斜坡。他抱怨起来哩嗦,言不及义,往往是刚抱怨了几句就变成了炫耀。比如他说:“我这差事辛苦吗?辛苦!有那么多人要应酬,有那么多酒要喝,还有那么一帮狗崽子要管理,还有那么多像流莺一样的小姐要安排,很累的。要说舒服吗?再舒服不过了,想打保龄球就打保龄球,想游泳就游泳,想唱歌就唱歌,想找小姐就找小姐,想按摩就按摩……国王也不过如此吧?可是也有压力,而且压力还很大。别的不说,单单每星期给‘红桃A’找一个处女就够麻烦的,现在处女能是好找的?有人说要找处女得到幼儿园……没办法,就修补呗,把小姐打扮成学生模样,让她们装呗,有什么办法呢……好在‘红桃A’迷上了‘黑桃皇后’,他近来不再要处女了,他只和‘黑桃皇后’好,对别的女人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了,真是奇怪……”
后来,封向标说到“那位”,他的声音神秘而紧张,仿佛要把手伸进尚未熄灭的灰烬中似的,他说:“他有一种可怕的病,非常可怕,就是你能想出来的最可怕的那种病,他不让任何人知道他有病,亲信也不行……”
封向标停下来后,两个人都不说话,他们像两个静物一动不动,任灰尘降落,任茶香弥漫,任空气微微颤动。
秘密有时候就像咒语。
自从封向标说出“那位”的秘密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极其微妙,秘密像一个弹簧连接着他们,既将他们拉近,又拒绝太近。
穆子敖自从知道玫瑰山庄里边建有自己的黑档案那天起,心中既愤怒又烦恼,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样把黑档案弄出来,或者把它毁掉,为此他不惜放把火烧掉整个玫瑰山庄。辫子被人攥着,他妈的,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背叛算什么(4)
他给了他们几个亿,他们还不肯松手,真是够狠!
穆子敖不敢直接对雷云龙说,而是旁敲侧击地对元狐提起黑档案问题。
元狐是何等聪明人物,他一张嘴就知道他的目的,元狐说:“你放心,过两天我就把那些东西还给你。”
穆子敖想不到问题会解决得这么顺利。两天后,元狐亲自将一个大牛皮纸袋交给穆子敖。
“都在里边,”他说,“你可以回家慢慢看。”
接着,元狐拍拍他的肩膀,很诚恳地对他说:“你最好别看,直接把它销毁了。”
元狐看他没表示赞同,知道他不会不看的,就后悔地说:“也许我把它毁掉就好了,我应该把它毁掉的,毁掉就好了……”
穆子敖拿了那包东西,旋风般地回到家,反锁上书房门,自己一个人躲在里边偷偷欣赏黑档案。
他没看的时候,心中充满了猜测:“过去”对他来说是不确定的,是一团迷雾,取决于他自己怎样认识,或者怎样歪曲;他认为世上没有一个人是真实的,因为谁也不是赤裸的,每个人都穿着衣服戴着面具,我们认识一个人也只是认识了衣服和面具而已,我们对衣服包裹着和面具遮挡着的那个人实际上一无所知;这多多少少有点虚无主义和不可知的味道,但他喜欢如此,仿佛这样一来,他自己就可以彻底躲藏起来了,这是不是自欺欺人呢?
现在,随着他检阅自己的黑档案,他像得了伤寒似的,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他如今终于明白了一个非常浅显的道理:自欺可以,欺人不可。他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胆颤。他感到自己像一只剥了皮的青蛙被放在解剖台上,完全裸露出自己内在的组织,供人观看。有些事他自己都已经忘记了,或者他不愿记起,这里却被记录在案……此外,还有录音带、录像带和光盘等实物。
他打开一盒录音带,上边录的是他和麦婧的通话,他向麦婧介绍鲁宾的情况,告诉麦婧鲁宾的嗜好、脾气、思维方式等等……鲁宾,唉,但愿他在地下安息……录音带还有5盘,都录些什么呢?他没有耐心一一打开,他对自己的声音是熟悉的,他不熟悉的是自己的影像,自己在录像带中会是什么样子呢?可是,他家的放像机不能放这种小型录像带,只能看光盘了。
光盘淫秽不堪,是他和某小姐在某宾馆中性交的场面,显然是用针孔摄像机偷拍的。看得出来小姐参与了这次偷拍,因为小姐总想方设法让他面对镜头;而他的表现非常糟糕,整个儿是一次既沮丧又可笑的历险……
穆子敖又气、又惊、又恼,他困兽般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发出咻咻的声音,他不后悔自己做过的坏事或丑事,他只是恼怒别人对他的事了解得这样多,而他竟然毫无觉察。他曾经自认为多么聪明啊,现在看来却是个十足的白痴。他不得不佩服元狐手下那帮人,他们神通广大,无孔不入,个个当间谍都是好样的。他希望自己手下也有这么一帮人。
穆子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没想想,元狐交给他的东西有哪一样是不可复制的,两天时间,不要说复制一份,就是复制100份也不费吹灰之力。再者,那包东西里边都是往事,近期的事连个影子也没有——难道元狐早就对他停止了这种不光彩的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