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兴桐一听是许家后人,马上紧张起来,他生怕听不清楚对方的话,连忙走到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
这时,洪笑就从刘兴桐刚才站的地方走过去,还有一位男士帮她提东西。刘兴桐眼睛的余光似乎觉到什么,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张望,真的是洪笑,她正和一个男人上了一辆红色的士,没等刘兴桐回过神来,的士一溜烟开走了。
刘兴桐气得跺脚,许楠生显然觉到刘兴桐这边有什么事!在电话里老是“喂!喂!”个不停。
刘兴桐恢复常态,这个电话对他来说,和洪笑刚才一幕同等重要。
“有什么事吗?”刘兴桐又一副官腔。
“也没什么大事,父亲日记里谈到有些事,我想请刘校长帮帮忙。”许楠生已不再紧张,说话流畅多了。
“是些什么事?”刘兴桐急欲知道许楠生的真正意图。这才是他对许家后人感兴趣的地方。
“一部书稿的事情吧!”许楠生忽然语气有些变化,一改刚才谦恭的口气。声音粗了许多。
“什么书稿?”刘兴桐明知故问,他想知道对方的底细,究竟有什么底牌。30年了,天知道是不是讹诈勒索呢?
“这以后再说吧。”对方马上又换了另外的口气,有些急迫,也很真实:“我的一个朋友自杀住院,很危急,需要一大笔医药费,我想向刘校长借两万元。马上就要,行吗?”
“借钱?”刘兴桐下意识地反问。
“是借钱,刘校长不会见死不救的吧!”许楠生很坚决。
“我一个老师,怎么会有两万元借给你呢!”
“不会吧?刘校长!”对方不依不饶。
“怎么这样说话?”刘兴桐在没有弄清真相之前,是不会有任何许诺的。
“那好吧!我们相信刘校长不会见死不救。借钱的事,我们明天中午再打电话给您,听您回话。两万元不多,以后也许就不是两万元的事。”电话挂了。挂得很坚决,很没有礼貌。
刘兴桐完全没有了神气。他知道自己一贯信奉的,纸是可以包住火的信条,也许就要到此为止了。但这只是一瞬间的想法而已。他还是相信上帝会眷顾自己的。20年的风平浪静和飞黄腾达,说明了什么?陈年旧账又有什么法力?尽管他不知道这个叫许楠生的人,背景与现状如何?但是,从他说话以及借钱的行径猜测,他不会是什么太正经地道的人。这种人只讲钱,这就好办。这些社会渣滓,靠勒索过日子的人,能有什么能耐?
但他还是必须认真对待。他想起高总,让他来搞掂这件事。
证券公司的高总是他算得上铁杆的朋友,虽然彼此都是忙人,见面的机会不多,但在一起玩玩的日子却不少。正式或非正式的场合,高总都是非常殷勤的,也非常够朋友。
事不宜迟,最迟明天中午之前必须拿出一个办法来。但怎么跟高总说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呢?总不能囫囵地说有人勒索吧!刘兴桐想不好,把事情对高总和盘托出,显然是不妥的。
刘兴桐终于碰到难题了,20年来,他顺风顺水,从未有过如此棘手的事情来烦他。现在,他的确感到孤单,无计可施。连报警的理由都没有。
他横下一条心,决定明天和这位自称是许达文儿子的人见面。
他确信洪笑已经回到番禺,他似乎预感到什么。他暂时忘却了刚才的种种烦恼,决定立马到番禺去。
华灯初上,天地间突然换了另一副面目,整座城市沉没在一种无限诱惑的斑斓绚烂之中。那是用金钱和欲望堆积而成的诱惑。李可凡想起80年初,她刚上大学那会儿,这座城市还很灰色,冷冰冰的。20年过去,她已经变成一座不夜城,一座自由之城,欲望之城。她没有理由对这座城市的变化无动于衷。“我们也与时俱进。”李可凡对苏叶饶有深意的说。
她搂住苏叶的纤肩,一种透人心脾的骨感从手心传递到心灵。她又搂住苏叶的腰,那腰隔着苏叶的衣服,依然让她感到一种纤细与平滑的健美。“我真羡慕你,我要减去10岁就好了。”苏叶当然知道她所指,挺自豪地说:“我是很爱我自己的,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来侵犯我。只有我侵犯人家。”
“那一夜情呢?”
“更是,是我在选择他们,不是他们在选择我,我一旦发现他们有这种企图,就中断。”
“中断?”
“对,中断。”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苏叶忽然对李可凡耳语,把李可凡逗得仰头大笑。
“你这么残忍?”
“我就是这么残忍。向男权挑战,在他最想要的时候,本小姐不想了。让他像狼一样仰天嚎叫吧!让他去自渎。让他们知道没有女人的滋味,让他们明白尊重女人爱惜女人的重要。”苏叶自鸣得意。脸上庄严得像中学课堂上的政治课老师。
“我做不到。”李可凡还是淑女一般。
“红字的时代过去了。是谁写的《红字》?是男人,是那个叫霍桑的男人。为什么?你说,李老师,为什么一定要女人为男人上绞架,上断头台!”
她们边走边说,不觉已经走出了环市路。两个风姿绰约,优雅靓丽的女权主义者,忽然发觉走到不该到的地方。她们离风雅颂太远了。
她们截了一辆的士,“去风雅颂酒吧。”李可凡对司机说。
“真的去风雅颂?”苏叶问。
“难道你不想去?”李可凡搂住苏叶的腰肢,她觉得苏叶的腰肢对她很诱惑。她已无法回忆起自己少女时代腰肢是否也这样。那个年代,女人们对自己几乎完全没有注意力,连自我审美都基本丧失了。电影和画报上,都是些膀大腰圆的女人。那是一个讲究以大老粗为荣的年代。
苏叶就势按住李可凡搭在她腰肢上的手,轻轻地摸挲着,悄悄地对李可凡说:“是不是很
性感?我自己都觉得性感。自己抚摸它,马上就有了感觉。你说为什么?我一见到腰间有赘肉的男人,马上就倒胃口。”
“马上就想中断是吗?”她说着,和苏叶抱成一团,哈哈大笑。的士司机从后窥镜上望她们,他分不清这两个女人的真实年龄,但他会意一笑:这样的女人越来越多了。男人要麻烦了。司机是一个中年男人。
在风雅颂。
外场花园没有人,内场节目刚刚开始。四个摇滚青年早就准备开张了,在那里轻弹浅唱。酒吧里慢慢又拥挤起来,真正的高峰要到夜里10时以后。
李可凡不想进内场,便在外场花园角落的那张酒台上坐定。这张酒台正是那晚与胡杨坐过的那张。有好几天没来风雅颂了。这里的一切都太合乎人性的各式欲求。老板一定是一个深谙人性哲学的人道主义者。他靠贩卖人道主义赚了大把大把钞票,这是他的聪明之处。
苏叶说去洗手间,她诡秘地对李可凡挤眉弄眼。
李可凡今晚只想在这儿坐坐。这里虽然和白云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什么都不同,动机、过程、环境、形式、内容,没有一样是可以类比的。但是,有一样是相同的,那就是宣泄,人性的宣泄。什么事情到李可凡这儿,马上就会进入文化范畴,这也是令她讨厌自己的原因之一。无法改变。只有和作家在一起,在那位比她大10几20岁的作家那里,她就会变成一只没有思想,不会思考的猫。
坐到外场花园这个角落里,潺潺的流水声和从桌子底下流过的五彩斑斓的流水,似有若无的背景音乐,都会把人拖带进一种思念之中。对童年的思念,亲人的思念,恋人的思念,那是被迫出来的思念。
睹物思人,何况来风雅颂的潜意识里就有一种依托,一种寻求。她很想知道今晚胡杨有没有来。但她不想进内场,不想在内场碰见他。应该是他,非常欣喜,意外地发现她坐在曾经坐过的地方。她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当年和那位作家,她就常常玩这种把戏,这种把戏给人的感受太美妙了,难以忘怀。
苏叶去洗手间去了许久。李可凡想,她一定在内场碰到谁了,乐得独自在这里想想心事。她发觉,最近的日子自己变得会思考了,也开始爱惜怜悯起自己的身体。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那些离老去不远的地方,的确需要自己好好珍惜,否则是没有人替你呵护的。
侍者是个男生,很绅士地问她需要什么,李可凡正在自己的思绪里,来不及回应,侍者便用英语问她。她像老师对学生似的望着这个男生,把他望得不好意思起来。
“Let me have your menu please(请给我菜单)。”李可凡终于有机会说上英语。她的英式英语令那男生听起来有些吃力,但他还是明白了,把菜单递给她。
“Bourbon on the rock,please(请给我波旁威士忌加冰)。”她不想让男生为难,又用中文说了一遍。男生一脸菲红,马上给她上了加冰的威士忌。口感很好,应该有人共饮才好。
这时,苏叶来了,她还带着一位女友。那女友见到李可凡,有些羞涩:“李老师,您好。”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北方来的?”李可凡问。
“对,天津的。”她顺手递过来一张名片,把风衣挂在椅子上。风尘仆仆的样子,满脸通红通红的,坐下来便招呼男侍者:“请来一杯冰水,可以吗?”
她咕咚一下把冰水全灌进喉咙里:“渴死我了!”一边用手对着脖子煽风,那动作既豪放又优雅。
“我叫冯雅,读起来像风雅。海关学校的老师。”她自我介绍,很干净利落。刚才还有点羞涩,才一会儿就露出本相。
“我们是好朋友,无话不说,也无情不说。”苏叶搂住冯雅就亲吻起来。
“喂,是不是
同性恋啊?”冯雅推开苏叶。
“李老师,不到里面蹦一蹦?真累死人了。”冯雅意犹未尽。
“我好不容易才把她给揪出来,不说来见见我们的大美人李可凡,她还不肯出来!”苏叶一脸的夸张。
“李老师,这里感觉怎么样?”冯雅问。
“不错,很好,静的闹的,各得其所。”李可凡很老实地说。
“还有最重要的呢?”苏叶说,脸上坏坏的。
李可凡不想在冯雅面前说这些,答非所问:“你们喝点什么?”
“酒,当然是酒。来伏特加怎么样?丹麦的,口感雅一点,不太凶猛。今天我请客,刚刚做完一单翻译,赚了几千元。”苏叶快人快语,十分得意。
“好啊好啊,那喝丹麦伏特加吧!李老师,你喝得是什么呀!”冯雅还没从蹦迪的兴奋中脱出来。她的双肩还在微微抖动,连着双臂在有节奏地摇摆着。
李可凡觉着自己真的有点老了。10岁,仅仅10年,面前就横亘着几条代沟,不承认是不行的。难怪自己碰到胡杨,那么快就视同知己,而在高塬那儿,就仅仅只有一种冲动与欲望。她突然想起高塬,此刻他也许正在教那些不想学琴的孩子拉琴。也许他心不在焉,痛苦非常。她设想着黄昏时分,高塬发现她早已走掉时的心情。自己做了一件很不地道的事。高塬那孱弱的样子,令她自责。只要她逃避高塬,高塬就无法找到她,她这样,心中便有一丝隐痛。这对高塬似乎有点不太公平。
“李老师常常沉思,像个哲学家。”苏叶说。
“那你像什么?”李可凡隐藏不住自己,她苦笑着问。
“有一个哲人说过,你是想做痛苦的哲学家呢,还是做快乐的猪?”我说:“当然要做快乐的猪!你们说呢?”
冯雅和李可凡不约而同:“当然是猪啦!”
“好,为当然是猪啦干杯。”苏叶举杯。
“为做快乐的猪,干杯!”李可凡不失温雅地说,她举杯的时候,手微微发颤。她觉得自己真的不该那样对高塬,不辞而别对高塬一定非常伤害。她自私到连一个电话都不留给他。
她很羡慕苏叶和冯雅。她们活得多么真实同时自我。所以,她们是快乐的,做一只快乐的猪有什么不好!
苏叶误解了李可凡,以为她来此没有碰上胡杨而有心思。她拿出手机:“电话?”她问李可凡。
“什么电话?”李可凡问。
“Mark的电话。”
“我哪里知道!”李可凡耍赖。
“快点,快点嘛,告诉我,不把他叫来,李老师今晚不会是快乐的猪。”苏叶做起小女人态。
李可凡终于掏出胡杨的名片。自从那天,她一直把名片放在包里。
苏叶打通了胡杨的手机。手机铃声却在不远处一棵小棕榈树下的桌子上响起。苏叶往那边望去,那手机闪着蓝色显示灯在那儿打转。距离不过10步。
《关系》第15章(1)
不会有什么奇迹·把手稿卖给他·你知道我是谁?·你休想再要挟我·瓮中捉鳖·偷窥美女·这里的名堂太多·你永远猜不出·你就只好束手就擒·不幸的总是女人·失乐园
许楠生和鬼马李到处找不到老枪,潮汕马仔的手机也关了。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许楠生便有些惊惶。潮汕马仔告诉他,3天内不联系。他预感到老枪一定有事发生。他没有把这预感告诉鬼马李。
去火车站卖假票的营生也随之断了。何况这几天火车站正在“严打”。鬼马李除了卖假票便一筹莫展。昨天下午,许楠生让他去医院打探,他鬼头鬼脑,刚到了病房门口,就让护士给逮住了,说再不交钱来,只好把老四川赶出去,要不就报警。还把鬼马李给拽到值班院长那儿去,要他写个保证书。
鬼马李千求万求,写了保证书后方得脱身。
许楠生明白老四川一旦被赶出
医院,必死无疑。医生说,老四川失血过多,已引发别的病症。他出了医院,谁来照顾他?
两个人在出租屋里唉声叹气。出租屋里还有老四川留下的血腥气。血嵌在红砖地缝里,渗透凝结,和尘土冻在一起,怎么也冲不掉。反正是熟人的血,他们也就懒得下功夫去清洗了。鬼马李忽然灵机一动,“说不定老四川藏有钱财。小说里不是写过丐帮吗,丐帮其实是很有钱的。”他说着目光便在老四川的地铺角落梭巡。
许楠生对此说毫无兴趣,老四川的底细他清楚,他每分钱都给儿子上学了,不会有什么奇迹的。
鬼马李非要试试,他开始在老四川的地铺上四处翻找。他把那破床垫翻过来,屋子里便尘土飞扬。许楠生也不说他,顾自跑到屋外,他很无聊地翻着手机上的电话号码,储存的电话号码本来就不多,很有限的几个,看到麦地的名字,他略一停顿,跟他借钱应无问题,但实在说不出口,一个中学老师,有多少钱?即便借上几百元,不咸不淡还是解决不了问题。一个电话号码跳了出来,是刘兴桐的手机。
他好几次在这个号码上按了一下拨出键,又连忙停止。他想不好应该怎样说话,对方毕竟是个大人物。
“鬼马李,出来,别瞎忙乎了。”他想请鬼马李商量商量。
鬼马李不甘心,读过几部小说,总是相信有奇迹。他满头尘土,灰头灰脸地跑出来。
许楠生把原委和想法简略地告诉他,他不假思索大加赞赏:“不过,弄不好会不会被说成勒索?”
“我们说是借嘛!”
“借?他凭什么借给你!非亲非故,连照面都没有,他一报警,我们有理说不清。”鬼马李毕竟当过几年民办教师,有点法律常识。
“那他凭什么拿我父亲的手稿!你知那手稿值多少钱吗?”
“值多少钱?”
“我也不知道。你说一本书值多少钱?”许楠生确实没有这方面的知识。麦老师说过,那说不定是传世之作。
“传世之作值多少钱?”鬼马李又把许楠生问愣了。
“麦老师又没看过书稿,他怎么能说是传世之作?我们县文化馆的馆长要出书,还得到处募捐给钱出版社。出了一本薄薄的破书还得自己到处卖,卖到我们学校,校长还派给每个老师,掏钱5折买下。你说,反过来刘兴桐让你要钱呢?”鬼马李说得口沫横飞,一下子把许楠生给问住了。
“你知道我父亲可是名牌大学的讲师,哪是你们那破地方什么屁文化馆长可比的。我父亲写的是文学史。能比吗?”许楠生有点气不顺。
鬼马李见许楠生真生气了,便说:“那就试试吧!反正他拿你父亲的手稿,本来就理亏了,对吧?马上给他打电话,叫他拿钱来,就算把手稿卖给他了。”鬼马李为自己这个主意双眼放光。
他们俩盘算怎样说话,才能把刘兴桐镇住,而且,“开弓没有回头箭”,无论如何,都得弄出钱来,要不,老四川真的死定了。
刘兴桐在天河城南门截了一辆的士,火急火燎地往番禺方向去,刚开始时,司机见他满脸怒气,又是到城外番禺去,有些顾虑,请他另找车。刘兴桐正在气头上,勃然大怒:“你是不是想拒载,我马上投诉你!”
司机是个新手,被他吓住了,只好推托说他刚来广州,路不熟,怕耽误客人时间。
刘兴桐更火:“不熟道路,干嘛上岗!你们公司电话多少?我找你们老总,捣什么鬼。”
司机便不再言语,只是冷冷地问:“番禺哪里?”
“先到番禺再说,你知道我是谁?我要告你,一告一个准。我是人大代表!政协委员!”
司机只是报之以轻蔑的一笑,只管开车。
刘兴桐一路嘟嘟囔囔,自言自语,他有些变态。司机便认为今天拉了一个精神病患者,只求早点送达,万事大吉。
刘兴桐让司机把车一直开到大楼底下。
他不急于上楼。他抬头往14楼上望去,只见窗户紧闭,窗帘拉得紧紧的,便觉得有些异样。他心情坏极了,心想自己的判断不会错,洪笑一定在楼上和什么人幽会。他努力回忆刚才天河城南门的一幕,苦苦寻找着那个帮洪笑提东西的男人的影像,他是谁?干什么的?和洪笑勾搭上有多久了?他必须好好想想,想一个万全之计,呆会儿上楼捉奸在床,看你洪笑还有什么话说。你休想再要挟我!
他心情烦闷地在林荫道上走了几个来回,不时地往14楼的窗口张望。有人便去找来保安,以为他是小偷,在寻找目标,伺机下手。
几个保安匆匆赶来,一下便扑到他面前,大有擒拿他的意味。刘兴桐见状忙喊:“你们要干什么?”他有些诧异。
“对不起,先生,你有什么事吗?”一个保安礼貌但是十分怀疑地问,口气里有一种威慑。
刘兴桐火了,大声喝道:“你们想干什么?我在这儿散步呢。我是住户,住14楼!怎么?”
保安没被吓住,但感觉错怪了。其中一个年长的保安说:“哦,我认识,您是那天晚上……”他指了指14楼,“往下掉花瓶的那个……”他比划着,又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先生!”说着把保安们领走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刘兴桐气得七窍生烟,他有一种四面楚歌,危机四伏的感觉,怎么这么背呀!
那几个保安一路往回走,还指指点点。
刘兴桐自认倒霉。乘电梯上了14楼。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并不马上开门进去,他通过防火通道上了15楼,四处察看,又往13楼走,看看没有什么异样,才又返回14楼。他活像一个倒霉的刚刚被革职的私家侦探,神情沮丧又心怀鬼胎。
他准备好瓮中捉鳖的心态和架式。无论如何,今天只能大干一场,否则也太没男人气概!
他把耳朵贴在门锁孔上。那门是双层的,锁孔根本就不透光透气。他恨不得那门是一张透明的纸,他可以从中窥视到门里面正在上演的他视为肮脏下流的活剧。
刘兴桐什么也听不到。他把钥匙轻轻地插进去,慢慢地转动着,很轻滑很敏利,但是,门里面的插销插上了。他明白了,他发疯地敲门,用拳头砸!把手弄痛了,又脱下皮鞋,用鞋跟捶打着,把鞋跟打脱了,他并不心痛,回头去楼道里到处寻找可以打门的东西。
门还是没开,隔壁的几家有人开门出来,见是刘兴桐,他们对这神秘的住户也不甚了了,想必是与户主有什么瓜葛,也不多管闲事,只探了一下头又关门了事。有好事者便打电话报告保安。又是那几个保安乘电梯即刻上来。他们见又是刘兴桐,很诧异,见地上两只脱了后跟的皮鞋,刘兴桐本来梳得油亮光滑的头发也乱成一团。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保安这回不敢造次,只是冷冷地问:“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不需要。”刘兴桐头也不抬,一手搭在门上,一手叉着腰,喘着粗气。谁也不理。
年长的保安便招呼大家下楼,临了客气地对刘兴桐说:“刘先生,有事情随时电告我们,再见。”他极有礼貌的样子,刘兴桐反认为是奚落,他很不客气地说:“走吧,走吧,走吧!”
他忽然想到,他们怎么知道我姓刘?难道他们知道我是谁?是正中大学的校长么?心中便有一种不祥与不悦。他在此地,向来都是非常秘密的。总是悄悄地来,悄悄地走,而且大多是在夜里。
风雅颂。
胡杨就坐在棕榈树下的酒台边,那只旋转着亮着蓝色显示灯的手机,还在不停地旋转着。
胡杨走了过来,“您好,你们好!”他伸出手,和每个人握手。
“你原来就在那里?”苏叶很不满地说:“在那里偷窥美女?这可不好!”
“不是偷窥,是不便打扰,你们说得多好,多快乐啊!我怎么能够不经允许就闯入3位美女的香闺呢?”胡杨绅士派头十足地说。
“这里是香闺吗?”冯雅和他第一次见面,她一点儿也不见生。
“3个女人在一起密谈,自然这儿可以视作香闺,难道这种尊重还要受批评么?”胡杨总是有理。
“李可凡,您好啊!”胡杨饶有深意,而且故作大方略有距离地对一直在一旁静观好戏的李可凡说,“有好几天没来了吧!今晚怎么有空?”
“你不是在做戏吧?先生,别酸溜溜的好不好!想对李小姐说什么?说吧,说吧!”苏叶一针见血,“我们等着听,不介意吧!”
胡杨只是笑笑,并不理会苏叶的调侃,他今天穿着更酷。棕色高领毛衣,套着一件浅棕色马甲,马甲上钉有许多口袋,一条牛仔裤,还戴着一顶美国西部牛仔毡帽,也是浅棕色的。脖子上还随随便便地圈着一条羊毛织成的围巾,是深棕色的。这身装扮令苏叶叹为观止。如果40岁的男人一心想扮酷,你就只好束手就擒。
李可凡很贤淑地拉开一张椅子,那意思不说自明。胡杨便把几瓶啤酒从他桌上搬了过来。
李可凡有些冷,抖索着双肩。胡杨连忙解下围巾,递给李可凡,什么话也没说。李可凡接过来,把头脸脖子围得密实。苏叶和冯雅看得目瞪口呆。简直比恋人还恋人。
苏叶和冯雅跟着站了起来。苏叶说:“我俩到里面去钓鱼,放你们一个小时假。一小时后见。”
“钓鱼?”李可凡很惊奇,“里面还有钓鱼的吗?”
“那你问问Mark吧,你不懂,他懂!”说着,拉起冯雅,风一样往内场飘去。
胡杨把椅子往李可凡这边靠了靠,“找朋友,苏叶的字典里叫钓鱼,不难懂。”胡杨解释。
“这里的名堂太多!我真的不懂。要不是苏叶带我来,我还真不知道广州已经开放到这种程度。”李可凡感叹地说。今晚在这儿见到胡杨,令她很欣慰,她本没有打算真能见到他。哪会这么巧。
“你每晚都到这儿消磨?”她说完又很后悔。记得上次她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她马上补充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很没品位?”
胡杨笑了笑:“怎么会呢!怎么有这样的想法?你问得好。一个正常的人,我是说有正常生活的人,是不可能天天在酒吧里泡的,也不可以。生活里有比酒吧更重要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