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红,这叫怀才不露嘛。张雪莲解释说。
她俩来到荷花商城北大门,随着人流鱼贯而入。跃入眼帘的全为两层楼,上层饰有琉璃瓦檐和欧式拱窗,外观古朴又杂以洋味,堪称中西合璧之作。市场建筑规模宏大,十几排楼房纵横相通,按商品种类分为许多小区,既搞批发又兼零售。
雪莲,这里称做商城还算名符其实吧?
晓红,我还真没见过这么大的市场哩。
这是中原最大的小商品市场。王晓红继续介绍着。
前面是个小广场,中间竖着一尊巨大的人物塑像。王晓红说,那就是闻名遐迩的荷花仙子塑像。
她俩来到荷花仙子塑像正面。举目望去,荷花仙子亭亭玉立,乳白色的衣裙上褶皱重重,好像有缕缕暖风在轻揉曼抚。底座是一朵巨大的粉红色荷花,周围有绿色荷叶相托。
真有神韵啊!张雪莲叹为观止。
王晓红没附和,却将目光移到张雪莲脸上。雪莲,这荷花仙子就是你啊!
晓红,你别瞎扯!
莲和荷名字不同,实质是一样的嘛!雪莲,我是实话实说,你怎么认识不到自己的美?
张雪莲顿时羞红了脸。她拉了一下王晓红的手说,晓红,咱到哪里去买衣服呀?
不用慌。王晓红又看了几眼荷花仙子,然后问,雪莲,你知道这尊塑像是出于谁之手吗?
张雪莲摇了摇头。
这是我的一个高中同学的作品。他叫东方亮,和我同届不同班。
张雪莲说,他真不简单,简直是大师级的。
王晓红笑了笑,没再说什么,随即拉着张雪莲的手往南走,不多时便到了服装市场。面对五光十色、款式各异的服装,她俩一时挑花了眼,不知究竟买哪件才好。她俩都不太懂面料,只是在颜色和款式上进行挑剔,转了好多门店,终于累了,终于也下定了决心。张雪莲挑了一套黑色西装,王晓红拣的西装是墨绿色的。给潘龙买西装时,王晓红选了一套咖啡色的。飞飞喜欢深红的,于是就给他买了一件深红色茄克。王晓红说,买衣服没张胜利的份,因为别人送的他就穿不完。对老爷子必须有所表示。于是就给张铁胆买了一件纯羊毛衫。
第一章 春 花(38)
当晚,张雪莲去了潘龙家,然后又折到大桥工地。
张雪莲从自行车篓里拿出两张报纸摊在河堤外沿,招呼张剑一同坐下。
剑,今天我和晓红逛了荷花商城,她给我买了一套西装,你看,张雪莲说着站了起来,面对张剑挺直身子,然后又转身让张剑看她的后背,怎么样?可身吗?
很好看,莲姐。张剑仔细看了看,尽管是在昏黄的路灯下,仍能大致看出衣服的质地和款式,张雪莲穿上更显得美丽端庄。
张雪莲重新坐下,顺势偎在张剑怀里。剑,刚才我是从赵小燕家过来的。
莲姐,你是去拜访老朋友呀?
来几个星期了,还没顾着到她家看看,不过,今晚我去是给潘龙送衣服的。张大叔过生日时潘龙送了寿礼,老人过意不去,便买了一套西装让我给送去了。
哦,这么说,张胜利的父亲是挺正派的。
大叔人很正派,不少人送钱他都不要,唯独把潘龙送的一件不值钱的工艺品留下了,这不,过后他又想法拉平了。
潘龙家的情况怎样?
潘龙跟着张胜利当秘书,赵小燕在毛纺厂当质检科长,经济情况不是太好。潘龙没有分到公房。厂里给赵小燕一间房,女儿大了没地方住,便住在她姥姥家里。住房还算小事,重要的是厂子快垮了,赵小燕现在心情很糟。
毛纺厂原来不是很出名吗?怎么会垮呢?
听赵小燕说,这两年厂子包给一个姓田的了,供销科长是他的小舅子,主管会计是他的情妇,厂子几乎成了他个人的。他小舅子进料时不断以次充好,产品质量下降,销路给断了,加上厂长和会计不断在账上做手脚,你说厂子能不垮吗?
张剑不做声了。停了一会儿又问,那么市里为何让姓田的当厂长呢?
张雪莲叹了口气:姓田的原来当副厂长时名声还算可以,谁知人一当家就坏。
唉,如果是这种情况,市里该换掉他了。
换他?这谈何容易!赵小燕说他跟张胜利的关系极好,他在张胜利那儿很有分量。我到张胜利家这些日子,见姓田的不断找张胜利,也看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决非一般。
怎么,张胜利是姓田的保护神吗?
我看事实就是这样,赵小燕言之不虚。
张胜利为什么要保护他呢?
这就不好说了。算了,不说这事了。剑,张胜利说,他只是在工地见你一面,没时间跟你长谈,哪天有空想请你回家坐坐。
是得去他家一趟,别的不说,因为你在那里打工,我需要去认认家门。停了片刻,张剑又说,莲姐,我写了一首小诗,现在背给你听吧?
什么小诗?张雪莲急不可待,让张剑快背。
[HTF]
[ZK(]尽管没有烙铁灼热
却能熨平一切烦恼[ZK)][HT]
张剑吟罢,就默不做声了,只是眼睛火辣辣地看着张雪莲。
过了好大一会儿,张雪莲见张剑不再背诵,就问,剑,想不起来了吗?
完了。张剑说。
完了?难道就这两句?张雪莲大惑不解。
张剑笑笑说,是的,莲姐。
张雪莲愣了一下,然后笑开了。剑,你也太有个性了,这首诗怕是世界上最短的诗了。那么,是什么题目?
这时,张剑一只手托起张雪莲的下颏,在她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说,莲姐,就是这个。
是《吻》?张雪莲惊叫起来。
24
王秘,张市长的文章登出来了。潘龙说着把刚收到的省报往王勤的桌子上推去。
王勤溜了几眼,大概只是看看论文题目、作者姓名和小标题,便故作惊讶地说,真让人佩服呀,居然能在省报发这样大块头的理论文章。潘秘你做这样的大活,为何老是不添上自己的名呢?
哪里,哪里,我只是照模子做个粗坯,大活是张市长干的,怎敢去冒个名儿。潘龙大摇其头。
报纸被扔了过来。潘龙没想到王勤并不关心这篇文章,心里顿时生出几分不快,但又装着毫不介意的样子,抓起报纸把它放在一堆文件上,等王勤出去后,他便到市长办公室去向张胜利报喜。
张市长,你看到了吗?那篇文章登出来了,就在省报第四版。
张胜利吐了口烟,懒懒地说,刚才我看过了,删掉的不少。
删的是不少,但基本东西没动。稿子就是这样,送到报社一般都要减肥。潘龙说着,伸手抓起张胜利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点上了火。
潘龙,写文章的事不要出去乱说,那样影响不好。
老同学,这点我懂,我没对谁说呀。
没对谁说,为何有人知道是你写的?张胜利的不满溢于言表。潘龙刚想辩驳,他又截住话头说,好,你去吧,有事我再找你。
第一章 春 花(39)
潘龙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没几分钟,王勤不知从哪里也回来了。他屁股还没坐稳,就乐哈哈地问,潘秘,你没让张市长请客吗?
潘龙心里正不愉快,听王勤一问,便阴下脸说,王秘,此话从何说起?
怎么?我们几个人都等着沾你的光呢,张市长没表示庆贺一下?
别胡扯了,开玩笑也不是这么个开法。
王勤见状便改了口:老兄,开个玩笑,莫在意啊。说罢又笑着出去了。
妈的!潘龙狠狠地骂了一句。这骂,不仅是指向善妒的王勤,而且也是冲着张胜利来的。给你发表一篇大块头文章,一句感谢话也不说。不是自己动手去拿,甚至连颗烟也抽不上。不感谢也就算了,还要鸡蛋里挑骨头!妈的,稿子删掉多少是我潘龙管得了的吗?再者,说我对别人说了写论文的事,这纯是无中生有。想到这些,潘龙非常生气。然而又想,这次自己没搭多少力气,文章没亲手去写,仅仅是校校稿而已,只是看了一次难看的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慢慢地,潘龙的心释然了。过了片刻,他心里忽而又袭来一阵烦恼。奇怪,张胜利今天为何故意找岔子呢?莫非是他知道我找人代笔了吗?也有这种可能!当时我向党校校长透了底,难道是他跑风了吗?不对!即便是校长跑了风,找人代笔是为了把文章写出水平,张胜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还计较这一点干什么呢?也许我是在瞎猜疑,张胜利对请人捉刀早已司空见惯,他无需向我表示谢意。况且谁都有心烦的时候,张胜利今天也许是遇到不称心的事了,他的不快不是由我引起的。慢慢地,潘龙的心再一次释然了。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心里又焦虑起来。唉,看着张胜利像在烦我,另外还有什么原因呢?也许怪我说话带了一个“肥”字?肯定是这么回事。张胜利不仅是食肉而肥,同时也是食言而肥和食公而肥。他的体态真是太肥了。平时他总是为肥发愁,对“肥”字讳莫如深,而自己在他面前提肥,是有损于他的尊严。须知,他张胜利可是市长大人啊,是挂住七品的官呀!若在北京,他这个官倒不算什么,可这是在娲城,他是行政一把手呀。潘龙呀,你真是昏头了。想到这里,潘龙将手中的杂志啪地摔在了桌子上,开始自怨自艾起来。
潘龙过了十一点就不断地抬腕看表。这几乎是他的习惯动作。过了十一点就意味着离下班时间不远了。中午到哪儿去撮一顿呢?看来是没希望了。正在犯愁,毛纺厂办公室的两个熟人闯进门来,潘龙慌忙起身让座倒茶。
潘主任,我们来了不影响你的工作吧?刘松问。
哪能啊!你老兄不要高抬我了,我哪是什么主任,连个“副”字也沾不上呀!
这只不过是早晚的事嘛,早喊晚喊还不是一样?赵海说。
老兄别开玩笑了,有什么吩咐请讲。潘龙说。
我们能有什么吩咐?是顺便来看看老弟。刘松说。
那太感谢了。最近厂里有好消息吗?潘龙问。
你潘主任对厂里情况还不清楚?难道早就没回家过夜了?在外边泡妞吗?赵海嘻嘻地笑。
唉,我可没那个习惯。只是小燕严守厂规,向我保密。
厂里没什么密可保的,就是保密,也不能向您市政府保嘛,谁敢对领导封锁消息?刘松打诨。
潘主任,难道你没见夫人拿回家的毛呢吗?赵海问。
见是见了,我原以为那是厂里发的奖品呢。可听小燕说,是用来顶工资的,卖掉了得钱,卖不掉自己穿。天哪,若卖不掉,自己一家怎会穿那么多!潘龙诉起苦来。
潘主任,说真话,厂里情况就成了这个[HTSS]屌[HT]样了。产品质量差,客户纷纷退货,没办法,只好把毛呢分给干部职工顶工资。刘松开始严肃起来。
刘主任,这可不是长事!潘龙作发愁状。
唉,现在什么法子也没有了,想不到毛纺厂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赵海感慨万千。
事态没那么严重吧?难道就不能起死回生?潘龙问。
起死回生?除非你老弟去把舵,否则真是外公死了儿——没舅了。刘松说。
哎,潘主任,你上毛纺厂主政去吧,别看眼下不行了,你去了保险能让它柳暗花明。赵海说。
我去?潘龙眉飞色舞起来。弟兄们看得起我,可惜市里头头们看不上我。
什么看不上!只要送礼就可以了。刘松说。
送礼?您俩还不知道我是一个穷光蛋?送币没有,送屁也不多。潘龙不由地发起牢骚来。
屁多恐怕也不能去送。刘松笑着说,其实你和张市长是同学又是战友,他一句话不就得了?
潘主任,你要是去,有夫人给你把质量关,你还担心什么?赵海说。
第一章 春 花(40)
这样的话,毛纺厂不就成了潘氏夫妻店了?你们就不怕我把厂子独吞了?潘龙说。
不怕,你哪是那号贪婪之徒!刘松笑笑。
好了,两位老兄饶了我吧。潘龙从兜里掏出平原牌烟,让到刘松和赵海面前。不要嫌赖,二位体验体验平民生活吧。
谁不知道你潘主任故意装穷,好给领导一个艰苦朴素的印象,让他们提拔你快点儿?刘松接过烟又开起玩笑。
唉,现在领导提拔人,谁还讲你艰不艰苦?赵海说着也接过烟。
墙上的挂钟即将指向十二点了,刘松和赵海还没去意,仍然云天雾地地闲扯。潘龙想,今天躲不过去了,没法。过去刘松和赵海常请他吃喝,现在厂况不好了,他们不能再慷公家之慨,时已中午,只好由他潘龙回敬了。人情不如早做,有话不如早说。
哎,二位老兄,今天中午别走啦。现在已经十二点了,我请你俩吃顿便餐。
刘松急忙抬腕看表,然后故作惊讶。哎呀,时间过这么快?一见潘主任,就有说不完的话。
话逢知己千句少嘛。赵海说。
那是那是。你俩不要回家了,咱去杨记酒吧,随便吃点怎么样?潘龙说着站起身来。他知道自己兜里还有三十多块钱,自己虽说不能签字,自掏腰包也得撑上一次,餐票以后再想法报销。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刘松说。
别客气,给我一次报答的机会嘛。潘龙说。
到杨记酒吧后,潘龙让两位客人点菜。
互相让了几次,由刘松点了四菜一汤。菜和汤都不高档,而点的娲河王酒价格不菲。潘龙吓了一跳,但又不好意思更改。酒菜上齐后,潘龙说,弟兄们难得一聚,今天中午就喝个痛快吧。
刘松说,俺俩多喝几杯无妨,你潘主任是个大忙人,不能误了你的大事。
刘兄,你还挂着个副主任的衔,我只是一个小秘书,会有什么大事?潘龙说罢举起了酒杯。
潘老弟,平时常说别人腐败,咱也是革命小酒天天醉嘛。刘松说。
刘主任,不必自责。腐败什么时候也不会临到咱兄弟头上。咱都是两袖清风,只是落了个一肚子酒精。潘龙说。
东西南北中,无处不吃公嘛。赵海插了一句。
咱不违背原则,市里定的四菜一汤,咱们没超标。来,干一杯。潘龙说。
三杯落肚,潘龙便开始为刘松二人敬酒。他先喝两杯后说,不要怕,我只敬四杯。第一杯代表一个中心,第二杯代表两个基本点,第三杯代表三步走,第四杯呀,就代表四项基本原则。这是缺一不可的,咱们需要和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
二人也不推托,就依次连喝四杯。
潘老弟,咱娲城的弟兄都知道你仗义,有水平,都盼着你再上几个台阶呢。刘松边夹菜边说。
是呀是呀。赵海附和。
说仗义我还能接受,但水平怕是谈不上,这是弟兄们在抬我,我有自知之明。潘龙说。
兄弟们抬你,不如领导抬你。众兄弟爱莫能助,只有精神鼓励了。来,我提议,为潘老弟尽快高升干上一杯。刘松说着举起了杯。
谢谢兄弟们的心意。潘龙说罢与刘松二人碰杯干了。
吃菜,多吃点菜。潘龙说。
刘松吃了一筷菜又说,潘老弟,咱仨只有你还有潜力,能冲上去。我给你说的都是心底话。要抓住关键。关键就在后台。说你真行你就真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不服不行。首先是你自己要行,再者是要有人说你行,三是说你行的人自己得行。
看来刘老兄对此颇有研究呀。潘龙说。
我是借别人概括的真理为你潘老弟提个醒嘛,怕你在这个大事上来个难得糊涂。刘松凝视着潘龙说。
刘主任说得对,潘老弟不能当一辈子秘书呀。秘书是头老黄牛,时时处处都得听领导的鞭子响。秘书是条下水道,领导什么脏水都往你身上泼。秘书实在是没啥好当的。赵海插话。
赵主任说得对。刘松说,咱都是当秘书的,对此体会很深。一等秘书跟着跑,二等秘书写报告,三等秘书搞外调,四等秘书核文稿。总的来说,就是混上了一等秘书,不也是跟着领导瞎跑吗?
来,为了哥弟情谊再碰一杯。潘龙说着又一次举起了酒杯。刘松二人也不客气,举杯又干了。
潘老弟,刘松说,今天找你主要是为了聊天,酒不能多喝。唉,你的工作需要动动。越快越好。就利用你和张市长的那层关系,他一开金口就齐了。
好啦,不说了。咱喝酒。来,兄弟们划几个拳,我先打关。潘龙说着伸出了手。
两瓶酒快喝完时,刘松有些醉了。潘老弟,我说的是实话,听不听由你,我想,你……你虽然嘴上不说,是哑巴吃饺子,心……心里有数。咱都是秘书,秘……秘书不顶用。不……不管干。咱们都……都是……当代的孔……孔乙己。孔乙己,懂吗?咱都……都是。只不过……不过……我的长袍比……比你的干……干净些。
第一章 春 花(41)
潘龙愣了一下,一时搭不上话,只是连声催着取菜。
今天我……我喝多了,喝……喝多了。潘老弟,你要是不管……不管签字……我来买……买单吧。刘松说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赵老兄,你把刘老兄扶走吧,我去签个字。
望着刘松和赵海离去的背影,潘龙低声骂了一句他妈的,然后又高声骂了一句他妈妈的。白请你们吃了一顿,胡连八扯地教训我一顿,还说你们的长袍比我的干净。呸,你们是什么东西?几十年的副股级!嘴皮子,臭瘪三!市长的老子还给我送西装穿呢,只是没穿,你们竟嫌老子穷酸了!
潘龙生着气走到吧台前,让小姐算账。
先生,一共四十六块。
来,我签个字吧。潘龙想起带的钱不够,就硬着头皮这样说。
你签字?小姐犹豫了一下。先生,我不认识你呀。
我是市政府办公室的,姓潘。我们常来这儿吃加班饭,怎么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你,先生。平时市政府吃饭,都是姓宋的主任签的字。
难道人还会假吗?潘龙面色不悦。
先生,对不起,我实在不认识你。小姐现出为难的样子。
那就把你们老板叫来,他认识我。潘龙说。
老板不在。
老板娘呢?
好吧,我去叫她。
一会儿老板娘出来了。她上下看了潘龙几眼说,先生,来这儿的人实在太多了,我也不认得你,实在对不起。听说你认得老板,你就在这等会儿吧,老板回来了你再走。
潘龙气得七窍生烟,但也不好发作。他在吧台前来回踱着步,等了大约二十分钟,老板仍没回来,感到不能再如此尴尬下去了。
哎,老板娘,我回办公室给你拿钱行吧?
那好,让服务员随你走一趟也行,免得你来回跑路。
潘龙知道办公室里并没放钱,他是想回办公室给宋副主任打个电话,让宋副主任给酒吧老板娘安排一下。如果在酒吧打电话,宋副主任定会猜到他被软拘,这太使他失面子了。如果此事传出去,那就成天大的笑话了。
宋主任,我是潘龙。哎,我在办公室。我已经吃过了。我正想给你说吃饭的事呢。是这样,上午我给张市长赶个稿子,走晚了,在街上又碰到两个朋友,就在杨记酒吧吃点饭。哎,就是这样。我可没敢签字呀。你现在给他们打个招呼吧,免得他们信不过咱。他们的电话号码你知道吧?好,谢谢领导。谢谢。
潘龙打着电话,一边不住地瞄着站在他面前的酒吧小姐。挂上电话后,他对她说,你都听到了,少不了你们的钱吧?快回去吧,宋主任可能已经往你们那里打过电话了。放心吧,我不会因为你们这三杯酒钱跑人的。
小姐走后,潘龙长叹了一口气。
25
雪莲,大叔走时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吧?王晓红问。
没说。但他说外出时间不会太长,或许两三天,或许一星期左右。张雪莲说。
噢。去年秋后,他就说要出去走走。他的心情不好,整天忧心忡忡的。你来这些日子,他的情绪明显好多了。王晓红说。
原来我不清楚,他心情不好,可能是因为刚丧了大婶。再说,也可能是因为离休,猛一下适应不了休闲。张雪莲说。
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也有其他原因。王晓红说。
不管是遇到什么事,大叔也得想开点呀。张雪莲说。
他除了精神不太正常,还有高血压和心血管病。他一个人出远门总是让人放心不下。王晓红说。
是啊。好在他走时拿着药呢。张雪莲说。
大叔走时也没给胜利说一声,父子俩就是这样爱理不理的。王晓红说。
晓红,过去他俩也是这个样吗?张雪莲问。
不是,这是近两年的事。其实胜利还是很知道心疼大叔的,刚才大叔走时和你打招呼,胜利正在门口站着,他听到后跟我商量,想让你去陪大叔,说是在路上好照顾他。我说,雪莲怕是没那个义务吧,要想照顾他你去。他不吱声了。王晓红说。
出门在外,我还真不好照顾大叔呢。张雪莲说。
去年咱婶死后,为了便于照顾大叔,我和胜利就把他从文化局接这儿来了。让他到这儿住费了不少劲儿,经好多朋友劝说他才吐口。自从前年胜利当上市长后,他父子俩就不顺了。市长也不好干,谁求他办事,避免不了送点人情,而大叔就讨厌这一套。不久前他过生日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在这之前他就给送礼的办了不少赖,弄得胜利很失面子。特别是咱婶死时,胜利把事弄大了,知道的人很多,收的礼不少。当时大叔因为伺候大婶累倒了,埋葬大婶时他正住院,所以他不知道到底收了多少礼。我也不太清楚。几天后大叔出了医院,在街上听到别人纷纷扬扬议论胜利为母亲办丧事收了五十多万,便回家问胜利和我。胜利说只收万把块钱,全用在招待上了。大叔不信,就自己生闷气。大叔太直了,而胜利呢,该咋说呢,现在这个风气你也知道,他不可能再像老子那个样子。这不,问题就出来了。王晓红说。
第一章 春 花(42)
大叔这人就是直,我一来这儿就看到了。张雪莲说。
再给你说两件小事吧。大叔在北郊乡当副书记时——那时叫北郊公社——他经常下去检查工作,可从没在村里喝过酒,吃饭就给饭钱。只要时间允许,他就赶回家吃。有一次,他在一个村支书家吃饭,人家端上两个简单的菜,拿出一瓶红芋干酒,说中午为他解解乏。可他一看便拂袖而去,人家拉都拉不住,只好让他走了。又有一次,他在一个社员家吃派饭,走时把饭钱放到那家的桌子上了。那家男人发现后,便急忙去追他,追上后把钱还给了他。而他却把钱扔到地上继续往前走。那个人又拾起钱去追,追上后又把钱装到他兜里。而他又……唉,别提了,说了也可能有些人不信。就这样,他俩一个装,一个扔,一直走了五里地。后来那个人没办法,就不再去追了。雪莲,你笑吗?我可不是把大叔给神化了,这可是事实呀。王晓红说。
晓红,老一代共产党员就是能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我一到您家,说真的,就对大叔很崇敬,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张雪莲说。
是的,确实是这样。王晓红说。
晓红,大叔的情趣可真高啊。你看,院子里栽的都是充满象征意义的花树。初来时我并没悟出这里面的道理,现在我看出来了,大叔种这些东西不是为了消磨时光,而是爱这些东西内含的品格。张雪莲说。
真是这样,雪莲。大叔一生高洁,自始至终没变过样儿。松、竹、梅是国人心目中的岁寒三友,象征着高洁、献身精神和顽强的生命力。说到底,这三种花树实则是大叔自己的化身呀。王晓红说。
晓红,我真有些纳闷,我觉得这三种花树,并不需要天天都去浇水,可大叔是每日必浇。张雪莲说。
雪莲,这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为了天天能够借此活动活动筋骨,再者就是他出于对花树的喜爱,每天都想去关照一下。王晓红说。
晓红,你猜大叔走时给我安排的什么任务?就是不要忘了浇花喂猫,并且说得很细。其他什么也没说。张雪莲说。
这是可以想得到的。也许他现在就有这么个想法,在这个小院里,只有花树是高尚的,人是没救了。可能他认为孙子现在还不能定论。猫呢,比起花树可能被列为次等了。因为有几次我见他对猫大发脾气,大概是嫌猫懒惰吧。王晓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