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晓红,我也这么认为。大叔养猫的初衷肯定是为了让它去逮老鼠,可至今它连个小老鼠儿也没逮住,能不烦吗?张雪莲说。
这怪谁呢?把猫给拴起来,能逮住老鼠吗?除非能侥幸碰上傻鼠或者瞎眼鼠。王晓红说。
26
张铁胆计划中的第一站是魏庄,他要先去那里打听一下荷花的下落。魏庄是二十里铺东边的一个小镇,离娲城三四十里。他坐在车上,心里忽而闪起希望之光,忽而又涌起失望之潮。慰藉和沮丧交互跟他做伴,他的心一会儿也不能安宁。有时他甚至想到此生不该和荷花相爱,如果不爱荷花,他就不会如此牵肠挂肚了。但转瞬间,他又反驳自己,如果没有荷花,自己的生命将是多么的乏味啊!
张铁胆见到荷花那年,他已年满二十三岁。
农历二月的一天晌午,铁蛋刚从地里回到白家大院,正忙着卸牲口,李旺向他跑来说,蛋哥,你快去看看吧,白太太给你领回来一个女人。
铁蛋知道李旺好恶作剧,便心不在焉地问,人呢?
在厨房里等着给你端饭哩。李旺仍笑不止。
小旺,我年龄大了,白太太怕是给你领的吧?
不会的,蛋哥,我配不上她。女人长得太水灵了,只有你才能拴住她。
小旺,你今天从地里回来这么早,要是真来一个女人也轮不到我了。铁蛋说着刮了一下李旺的鼻子。
蛋哥,真是来了一个女人,我不骗你。
卸罢牲口,铁蛋和小旺、张憨就坐在大槐树下等饭。大槐树下有块青石板,那是他们经常吃饭的地方。当然,如果是雨天,他们就挤在厨房里吃。
过了一会儿,真的从厨房里走出来一个年轻姑娘,细高个儿,鹅蛋脸,白中略带粉红,两个馒头般的乳房一颠一颠的,煞是好看!她正端着托盘轻快地走着,忽然脚被甬路上的一块砖头绊了一下,身子猛地往前倾去,幸好没摔倒,饭菜也没泼出来。她微微一笑,也不看几个伙计一眼,继续朝堂屋走。她过去后,李旺扮了个鬼脸,悄声说,咋样,蛋哥?白太太对得起你吧?
铁蛋心有些慌,急忙掩饰说,小旺,别开玩笑了。
蛋哥,白太太要不是给你找的,就是给憨哥找的。李旺将笑脸转向张憨。
咋会是给我找的?张憨顿时不自然起来。
第一章 春 花(43)
憨哥,你马上就是三十岁的人了,难道还不想要个女人吗?李旺说罢向铁蛋挤了挤眼。
别耍我了。张憨现出一副生气的样子。遇到李旺找他的乐子,他总是难以应付。
这时,厨娘喊着让他们快去端饭。
三个伙计刚进厨房门口,就遭到厨娘一顿奚落。我说你们这些小臊胡啊,为啥见个女人就挤眉弄眼的?她是白太太找的丫环,你们对她得规矩点儿,免得惹白太太生气。
白太太找的丫环?曹嫂,你这样说我有点不明白。白太太找那么好看的丫环干吗?白太太是咱村有名的美人儿,可与这妞一比,至少还差三分,要是她俩在街上并肩走着,白太太不是给比下去了吗?李旺说。
厨娘嗔怪:你懂个啥呀,白太太是贵人了,找个漂亮丫环伺候,才能显出她的身份来。
三个伙计端着饭碗从厨房里出来,围着石板开始吃饭。李旺吃着,还不时往堂屋门口瞅上一眼,回头开个玩笑。
饭快吃完时,白太太从堂屋出来走到他们跟前,指着李旺的鼻尖说,小猴子,看你这副德行!今天来的这个姑娘是我从娲城接来的丫环,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拿她开心,要是把她气跑了,我就拿你问罪。
李旺伸舌应诺。铁蛋和张憨相视而笑。
下午上地干活时,三个伙计听到白太太高声叫那个姑娘,才知道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荷花。
几十年后的今天,张铁胆仍然觉得稀罕:自己为何一见荷花便魂不守舍?为何会对荷花一见倾心?他记得从见到荷花的那一天起,他的心理就发生了变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总是管不住自己去想荷花。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竟然对李旺动辄就拿荷花逗笑产生了反感,尽管明明知道那只不过是开玩笑。他很想单独跟荷花说说话。可是,他天天上地干活,而荷花却在家里伺候白太太,与她说话的机会很难找到。更让他苦恼的是他连和荷花见面的时间也不多,只是在她给白太太端饭时,他才能看她一眼。她有时低头而过,有时向他微笑一下,便又匆匆走她的路。他发现,当荷花对他笑时,她的脸颊立刻变得绯红,并且会显出两个小小的酒窝。在院子西南角那口水井旁边,他有时能看到荷花的身影。她喜欢坐在矮凳上洗衣服。当她用力搓衣服的时候,她的两个乳房会像走路时那样晃动。每看到那一幕,他的精神就亢奋起来,一种同荷花倾心长谈的欲望分外强烈。不久,他居然得到了这样的机会。
一天吃早饭时,白太太走到大槐树下说,该种大秋了,小旺和大憨吃罢饭去耙地吧,铁蛋在家拾掇种子。
白太太,你咋不让我留在家里,轻活怎么都让蛋哥干?李旺故意噘嘴调侃。
就你调皮,小旺,像你这号人干活挑三拣四的,该打屁股了。白太太笑着说。
白太太,不是我挑三拣四,是您老人家偏心眼。我年龄小,个儿低,你得照顾点儿,蛋哥五大三粗的,该让他下地嘛。
你这猴子说的啥理?长得高就该上地干活?我说你怎么不愿意长高,原来是怕上地干活呀。白太太说着就撵李旺打屁股,李旺笑着跑开了。
张憨和李旺走后,铁蛋到仓房把芝麻种装进口袋里,然后扛到槐树底下拾掇起来。
不多时,白太太抱着一卷绸缎向铁蛋走来。铁蛋,我出去铰两件衣服,等会儿荷花腾出手也来帮你收拾,甭性急,一定要筛干净,拣干净,免得到时候耩着作难。
隔了一会儿,荷花搬着矮凳羞羞答答地来了。铁蛋急忙向她打招呼,让她坐在他的对面。荷花坐下后,就不声不响地拣起了筛子里的坷垃。铁蛋不敢去看她的脸,只是偷偷地瞄她那双嫩白的手,心突突地跳个不停。
荷花,你在家干过这活儿吗?铁蛋先跟荷花搭讪。
没有,从没干过。荷花抬头向铁蛋嫣然一笑。
这活看着不累,时间一长腰就疼。
没事,我不怕。荷花又仰了一下脸,目光刚与铁蛋的眼神撞在一起,就又蓦地垂下头去。
荷花,听白太太说你上过学。
上过中学,但没毕业。
为啥没上到头?
荷花沉默片刻,然后沉痛地说,去年我家出事了,爸妈都被人枪杀了,弟弟也没活成,钱全被抢了,房子也烧了。如果我不在学校住宿,我也……
荷花说着抽泣起来。
荷花,都怪我提起了你的伤心事。我不该贸然提这种事。瞅着荷花伤心的样子,铁蛋后悔不迭。
我没法再去上学,也没法一个人生活了,就搬到姨家去住。姨家也住在临娲,家境不太宽裕,爸妈在世时不断接济他们。现在不能接济他们了,又添了一张嘴,日子捱不下去,我就到一家工厂去做工。活累且不说,那个厂里的老板很坏,听说他要是看上了哪个姑娘,就……就挖空心思地去欺负她。我怕……有一次下班时,他让我留下来,说是请我去馆子里吃饭。我推说家里有事,就跑掉了。你说,我还能在那个厂里干吗?另外,我在临娲也不能呆下去了,再呆下去也有危险,暗杀我爸妈的那帮人有可能不放过我。所以我便坐船跑娲城来了,来后就遇到了白太太。荷花说罢又呜咽起来。
第一章 春 花(44)
铁蛋从晾衣绳上取下毛巾递给荷花,她接过毛巾抹了一下泪水。
荷花,我原来不知道你一家的遭遇,不该提这事让你伤心。其实……唉,其实我家也是这样,人也都死了,只剩下我自己。
荷花抬头看看铁蛋,眼里饱含着怜悯。铁蛋哥,我知道你现在是一个人过活。是白太太告诉我的,她只是没说原因。
铁蛋的心颤动了一下。这是荷花第一次叫他。
荷花,原来我家也很富,爹爹后来把家产折腾干了。几年前的那场饥荒夺走了爹爹和弟弟的生命,后来我娘也死了。
铁蛋哥,咱俩的命太一样啦。
是啊。可你是一个姑娘,命运这样对待你,那就太不公平了。
铁蛋哥,听白太太说,你心地挺好。我到白龙潭来,没想到能碰上这么多的好人。
你生在城里,长在城里,到乡下怕受不了这罪吧?
铁蛋哥,我能受得了。听白太太说,你不也上过学吗?
我中学也没上完,上了两年就上不起了,家里穷下来了。
在哪儿上的?
娲城。
忽然,荷花唉哟了一声。铁蛋哥,我的指头扎着了,你看竹篾还在肉里头呢。
荷花,让我看看。铁蛋抓起荷花的手腕看了一眼,然后轻轻地把扎在荷花无名指上的竹篾掐了出来。
27
下了汽车,张铁胆走了二里土路才到魏庄。这一次来,他是想让老魏的家人帮他寻找荷花。到老魏家以后,他才知道老魏的妻子也早已下世。他坐了片刻,没说他找人的意图,先提出让老魏的小儿子领他到老魏坟上祭奠一番。于是二人随即动身了。
你父亲死时才三十三岁,他死了两年我才得信儿。张铁胆说。
大伯,你怎么记这么清?魏安问。
这个我不会忘。我比你父亲大两岁。当初我从国民党军队跑出来投解放军,正好分到他排里。他是副排长,当时我并不知道和你父亲是老乡。一次堵截黄维兵团的援军,仗打得很残酷,一个排就剩下七个人。排长牺牲了,你父亲代理排长。我是新兵,枪法不好,他就手把手教我。听我的口音,他觉得很熟,就问我是哪里人。一说,便认上老乡了。
那是淮海战役吧?
是啊。仗没打完,你父亲就负伤了。咱们的增援部队开过来以后,首长让我把你父亲从阵地上背了下来。谢谢您,这一切我都不知道。我爹死时我才生下三个月。我娘后来提到过您。淮海战役结束后,你父亲的伤还没好,所以就留在了地方。我呢,就随军南下了。渡江时我也负了重伤,可我幸运地活了过来。后来我回了家乡。回来的第三天,我就来找你父亲。
大伯,那是哪一年啊?
是一九四九年秋天。我记得很清楚。唉,当时我也不知道你父亲还活没活着。那时候多乱哪!人的命就像小鸡一样。进你们魏庄一打听,你父亲还在,我就高兴坏了。我在你家住了三天,让你父亲帮我找一个人。
大伯,您找谁呀?
是找一个姑娘。她是我的未婚妻。我和她在二十里铺一个朋友家里住过,后来我被国民党抓了壮丁,就跟她分散了。南下回来后,我到二十里铺找她,没想到那个朋友全家都被国民党杀害了,而我的那位姑娘却不知去向。我想,她单身一人可能不会走得太远,于是就找到你父亲,让他在这一带打听一下。
后来找到了吗?
没有,找了四五天也没见人影。
大伯,您是我爹的恩人呀,我爹会尽力帮您找的。
不能说我是恩人。其实,那场恶战,不是你父亲照护我,我有两个头也掉了。敌人的炮弹飞来时,我还傻乎乎的不知防身,你父亲猛地用身子把我压了下去。我没负伤,而你父亲却……
大伯,到了。最西边那个就是我爹的坟。
凭吊之后,天已近午。
回家吧,大伯,不要太难受。人死后是不能再活过来的。假如我爹真有灵魂的话,他一定会激动得掉泪的。魏安说。
咱虽然相距只三四十里,但平时都很忙,我跟你父亲聚一块也不容易。从部队回来,俺俩只见过两次面,现在想起来,是太遗憾了。张铁胆说。
如果我爹活到现在,您俩都离休了,就有时间说话了。
你父亲是英年早逝啊。他被拔了白旗,这事我最清楚。五八年那时候,刮共产风,办大食堂,搞一平二调。干不干都有吃的,干好干坏一个样,推水车不挂链子空跑,翻地隔一锨翻一锨;又刮浮夸风,说是一块红芋重三十多斤,一亩地产小麦两千多斤,哪有那事?上级来检查时,便在囤里填上柴草,上面撒些粮食,检查团一看粮食蛮多。其实害了谁?害了群众啊!
第一章 春 花(45)
是啊,大伯,我早就听说我爹因为看不惯,说了一些实话,便被打成了白旗。他的死就是因为打了白旗,当然也有点因为我。
孩子,你怎么这样说?
大伯,事情是这样。我爹打成白旗后,就被赶回家了。听我娘说,他回来后就被当成坏人对待。重活总是让他干,谁也不心疼他。五九年春上闹饥荒时,有一天队里一粒粮食都没有了,已经停了两顿伙。这时,上级通知让去二十里铺拉吃的。队长去了,另外去的一个人就是我爹。他俩赶着一辆牛车。为啥让我爹去呢?据说是因为我爹是坏分子,在路上不敢偷吃粮食。就这样,我爹去了。可我爹已经饿得快爬不起来了。那些天,上级供给的粮食非常少,听说每人每天只四两面。而我刚生下不久,需要吃奶。我爹就让我娘多吃一点儿,而他就只好少吃一点儿。那时候,这一点儿饭可非常重要啊。唉,就是这样,我爹当时就快不行了,队里让去,不去不行。那次拉的是红芋干。回来的路上,那个队长走一路吃一路,而我爹眼睁睁地看着一车红芋干没吃一片儿。真的,我爹回来说他没吃一片儿。当我娘从大伙上领回红芋干汤喂他时,他已昏过去了,喊了一阵儿,他再也不会答应了。就这样,我爹死了。那天夜里,那个队长也死了。他是给撑死的。他吃了一肚子红芋干,回家喝了水。因为他渴,据说没少喝水,红芋干一泡,就把他给撑死了。而我爹却是饿死的呀。大伯,就是这样,我爹眼前放着一车吃的没去尝一尝。是怕挨整不敢吃,还是舍不得吃群众的救命粮呢?后来有人说我爹胆小怕挨整,但多数人都说我爹是个好人。那个时候人都快饿死了,谁还会怕挨整呢?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大伯,我爹……我爹就这样死了!
唉,要是活到现在该多好啊!
大伯,我对我爹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记住了他这个名儿。他没有留下照片。我娘说我有点像他。我哥和我姐都不像。唉,想来想去呀,还说什么呢?假如我爹活到现在,我也不至于在家干一辈子活了。但也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我要是靠我爹捞到一个好差事,说不定我也会像有的革命后代那样变质了呢。
说得对,孩子。一个人不管是干什么,只要不胡来,都能活出个人样儿来。
是的。是得活出个人样儿。大伯,我们姊妹三个现在过得都还说得过去。我姐就嫁在东边的刘村,日了过得不错。我哥常年在外边跑生意,挣了大钱。我呢,刚才你也看到了,虽然在家劳动,可我会木工,每年也能挣些钱,房子什么的都换新了。
孩子,这样做好,靠自己的劳动致富,这是政府允许的呀,只有这样才光荣。
大伯,我现在还年轻,要趁早多挣些钱,将来供两个儿子上大学,使他们能有个大出息。
好啊,孩子,你有眼光,有了钱就要花到正经地方去。
大伯,你说你的一个亲人走失了,现在找到了吗?
唉,直到现在也没个信儿。这几十年,我一直想找,可哪有那么多时间?找人不容易,已经快四十年了。现在你大伯闲了,想了却这桩心愿哪!
大伯,如果她真的是在这一带落脚,我想还是有希望找到的。这一带方圆十几里我都熟。再说,这一带有个传统,春天喜欢唱戏,现在曹家坡就唱着呢!明天咱就去那儿,到戏台上吆喝吆喝,这个法准行。哪里唱戏就到哪吆喝。另外,我再四下里找熟人问问。大伯,你就在我家多住些日了吧,反正你不上班了,在这多住几天也无妨。
孩子,我不能太麻烦你,你也忙啊。
别外气,大伯,这是应该的。只要能把人找到,我愿意穿破几双鞋。我爹如果活着,他也会这样做的。今晚回去,我要给大伯接风。一定要这样。大伯。
28
杨帆、王昆仑和潘龙走进牡丹阁后,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是的,他们三人这一次的确是胜利了。他们如果不提前逃离党校,今天怕是还难占领女娲大酒店的这个顶级雅间。杨帆和王昆仑尽管最近几天不断到女娲大酒店来,但都未能进入牡丹阁,总是被别人抢了先。潘龙很少有机会到这高档酒店消遣,所以至今与徐二娇无缘一见,只是耳有所闻。这次他见杨帆和王昆仑溜了,便也尾随而出,同他俩一起来到了这里。进了心倾神驰之地,三人顿觉长了精神。徐大娇把他们领到房间之后走了,徐二娇因事还没有来。这时,三人想入非非。徐二娇与徐大娇是孪生姐妹,若是着装相同,姐妹俩迎面走时,就像一个人在照镜子。姐姐的美貌早让三人垂涎欲滴,但碍于她是市长的女人,谁也不敢对她妄动手脚。妹妹名花无主,可她是个冷面美人,杨帆和王昆仑一个月前来牡丹阁时同别人一样受到了冷遇。说也奇怪,他俩对徐二娇的冷不但不反感,反而觉得非常有趣。在来酒店的路上,他俩和潘龙商量,中午设法逗逗徐二娇,即使不能让她转冷为热,哥们儿也能乐在“逗”中。
第一章 春 花(46)
三人刚刚落座,就听到外面有一个高嗓门在嚷。接着,赵二炮和陈建设闯进门来。
你们三位领导怎么来这么早?如果你们没有要事商量,今天中午咱就合席吧,单由我买。赵二炮乐哈哈地说。
两位老板是冲着徐小姐来的,一看我们占住了位置,不得不舍几文铜,来个委曲求“坐”啊。王昆仑挖苦说。
不,不。赵二炮慌忙否定。平时想请领导也请不到,今天碰巧见到你们,就得表表心意嘛。
赵二炮和陈建设坐下后,徐二娇便进了房间开始倒茶。在她很专业地倒着八分杯的时候,一束束目光便在她全身上下纤悉无遗地扫描起来。
小姐,你贵姓?杨帆故意问。
姓徐。
哪个徐字?是中午说话的那个吗?杨帆又问。
中午都忙着吃饭,谁还顾得说话呢?潘龙嘻嘻地笑。
不是,是双人旁加个多余的余字。徐二娇解释。
哎,徐小姐,恐怕不是多余的余吧?像你这样的女孩在这个地球上越多越好,有谁会觉得多余呢?王昆仑插言。
大概是剩余的余吧。潘龙说。
这也不妥,难道别的姑娘都嫁出去了,唯独徐小姐没人要吗?杨帆又说。
我想一定是这么回事:在咱女娲大酒店里,现在其他房间的花都开过了,只有这里还剩下一朵含苞待放,这一朵就是徐小姐。潘龙解释。
在座诸公都哈哈大笑。徐二娇仍然保持着庄重的仪态,直到冲好最后一杯茶。
徐小姐的倒茶水平很高,是受过咱娲城白天鹅技校培训吧?赵二炮开了腔。
不会的,白天鹅技校只能培训出丑小鸭,人家徐小姐哪会去那个地方受训?潘龙又说。
又是一阵开心的笑。
徐小姐,茶里没放冰糖吗?王昆仑问。
先生请稍候,我这就去拿。徐二娇说着把茶壶放到墙角柜上,转身出去了。
王行长,你还吃什么冰糖?难道徐小姐的“冰”味还没尝够吗?我们可没把她逗笑啊!陈建设说。
我就不信她一直冰下去,等会儿再逗她。潘龙说。
好,今天中午就看潘老弟啦,你能把她逗笑,我就服了你,让我喝多少酒我都认了。赵二炮怂恿着。
好,好。几个人齐声说。
各位领导,还是大家都下手吧,争取众人博取一笑。潘龙没有把握,就只好鼓动大伙。
徐二娇拿来一袋精装冰糖,先往潘龙的茶杯里倒进几块。
还是潘老弟有面子,徐小姐先让你尝她的冰味。赵二炮又开始打诨。
我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嘛。潘龙说。
哎,徐小姐,你给潘秘书杯里好像倒进个什么东西。杨帆说罢端起潘龙的茶杯举到徐二娇面前。
徐二娇探身看了看说,没其他东西呀。
有。杨帆冲徐二娇笑笑,把杯子送到潘龙面前。潘秘书,你看杯子里还有没有月呀?
是冰糖,哪有什么月呀。潘龙一时没品出话味来。
刚才是有个月,要不你潘秘书自己会承认吗?可是徐小姐的脸往杯里一照,那月由于不敢和徐小姐比美,就躲藏起来了。杨帆故作正经地说。
大家啊了一声,会意地大笑起来。徐二娇脸上那副庄重仍然凝固着。
五人都有失败的感觉,只得相视苦笑一下,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徐二娇已把菜谱放到桌子上,轻轻地说,先生,请点菜。
赵二炮抓起菜谱递给王昆仑:王行长带头点吧,杨书记待会儿作总结。
王行长,咱好不容易啃赵老板一顿,不能手轻啊。杨帆说。
王昆仑说,好,我先随便开个头,大头在杨书记那儿。我就点个二陪到底。
王昆仑话一落音,举座哗然。
王行长,我只听说一陪到底是指花生米,你这是指的什么?杨帆问。
我点的是拼盘,花生米拌杏仁。王昆仑说。
徐二娇正要去记,赵二炮嚷开了。别慌,干脆再加一样,变成三陪得了。
潘龙急忙拦住:不,不!这个菜不能变。你们没弄明白王行长的意思,他是要让徐二小姐作陪。
众人又啊了一声,然后都笑起来。
赵二炮说,王行长,小弟不懂你的心意,请原谅。二陪比三陪好,你有眼力。
大家又笑起来。这时潘龙欠欠身子说,我提个建议,今天中午点菜都像王行长那样不要直说,并且都带点情味好不好?
几个人点头赞许。
轮到陈建设点菜,他想了一会儿,便点了个霸王别姬。
徐二娇摇摇头:本店没这个菜。
谁说没有?这里要没这个菜,我们就挪地方去吃。陈建设故意将了一军。
第一章 春 花(47)
原来客人没点过这菜,菜谱上也没有。不过,我可以去问一下。徐二娇说着就要出门。
潘龙慌忙拉住徐二娇的衣角说,徐小姐甭走,你先写上,没有再换嘛。
徐二娇挣脱了潘龙的手:好,我记上了。
怎么会没有呢?你们师傅知道。你告诉师傅,一定要将王八和鸡别紧,越紧越好。陈建设咽了一口茶说。
哎,我说陈总,平时你霸惯了,连点菜还要带个霸字。王昆仑说。
陈总哪是称什么霸,他只是想别住“妓”嘛。杨帆说着用手在空中比划一个“妓”字。
唉,真是英雄重情,敢到热锅里去和意中人约会。潘龙说。
好啦,别开我的戏了,往下点。该你了,潘秘书。陈建设把菜谱递了过去。
要菜谱干什么?我点个情窦初开吧。潘龙摇晃着头说。
这个菜名更有意思,但到底是什么菜呢?杨帆现出不解的样子。
徐二娇又努了努嘴:这个到底是什么菜呀?
潘秘书,你明说吧,不要难为徐小姐了。赵二炮说。
赵老板心疼了是不?好,我现在就说出这菜的正式名字,它就是炒青豆,是刚钻尖的青豆。潘龙说。
众人齐声称奇,并又大笑。徐二娇记上了,脸上并没有增添笑容,很令食客失望。
赵老板点吧。潘龙说。
潘老弟,我肚里的墨水太少,点不出新名堂来,你这大秀才替我点吧,等会儿我替你喝酒。赵二炮央求。
大伙也不勉强赵二炮,都怂恿潘龙替点。
好吧,赵老板,你要真替我喝酒我就替你点,不过我也没多少好招。潘龙略一沉思又说,点个蚂蚁缘槐吧。
是蚂蚁上树吧?徐二娇问。
徐小姐看上去很聪明,可就是不懂天地间那个情字。明明是爬进怀里,却把它说成是上树。杨帆现出惋惜的样子。
徐小姐是在担心嘛。蚂蚁爬进怀里,那可不是好滋味呢。王昆仑说。
哎,担什么心哪,蚂蚁也能坐怀不乱。赵二炮自觉想出了一个好词,便急忙凑趣。
这时,潘龙见徐二娇又努起了嘴,便说,徐小姐,就按你说的写上吧。
于是徐二娇挥笔记上了。
该你点了,杨书记。赵二炮向杨帆挤了挤眼。
我点不好啊。如果点不好也得点的话,就点个鲤鱼打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