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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什么事?张胜利打了一个哈欠。
你不要漫不经心,这事挺重要的,弄不好会出乱子。徐大娇嘟哝起来。
说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是我妹妹的事。是这样,我妹妹天生是个冷美人,把贞操看得比生命都宝贵。她来这儿之前就给我提出条件,说是到这里一定要保证她的人身安全,否则,即使能挣座金山银山她也不干。
到底出什么事了?快些说嘛。
她来没几天,就有人想做她的活。不过,这也好对付,困难在于张总看上她了。他找过她几次,而我妹妹死不相从。近几天,张总对她总是摸摸搭搭的。昨天,我妹妹对我说,如果张成功再戏弄她,她就给他耳光子吃。或者……你看这事……
大娇,你妹妹把处女膜看得比什么都重要,那就走人得了。
走人?刚来一个多月就走,我如何向家人交代?
那我就没招了,你能让我去给我弟弟说,请不要破坏徐大娇妹妹的那个膜吗?
张市长,你真的没办法啦?到时候我妹妹发起疯来,就只好让张总品尝一下厉害了。
18
白董事长,娲城马上就到了。张胜利悄声对坐在他左边的白云开说。
白云开正在闭目养神,一听张胜利的话,顿时挺直了身子。哦,快到了吗?
是的。只有十里路了。
白云开睁开略显浮肿的眼睛扫视车外。夜色已经四合,大道两旁的树影黑黢黢的,前方出现一片亮光,估计那就是他阔别已久的娲城。
第一章 春 花(29)
张市长,今天中午我喝多了,此时此刻我只能醉眼蒙[HT5,7”]目[KG-*3][HT5,6”]龙[HT]看故土了。
不多,喝得不多。白董事长,您是海量。今天中午我并没敢多敬您,是省委统战部的几位领导让您喝了几杯。我呀,把机会放在今晚了。
白云开连连摆手:张市长,请你手下留情,不知怎的,我一回到中原大地,好像是见酒就醉。
白董事长,这可能是乡情所致,家乡水浓于酒啊!
有道理,有道理。白云开连连点头。
前面的亮光越来越强。车进入市郊了。现在,张胜利和白云开坐的皇冠轿车远远地跑到了前面,市委统战部两位领导坐的伏尔加在后面狂追不止。
师傅,白云开向司机打了一声招呼,车放慢点儿,放慢点儿。
小王,快减点速。张胜利也随口说了一句,然后转向白云开。白董事长,你离家将近四十年了,你看,你还认得这个家吗?
张市长,现在的娲城北郊已经面目全新了,实在难寻旧迹啊!不过,我想娲河总还是老样子吧?
不,白董事长,娲河也变样了。喏,马上就到娲河大桥了,你看看就知道了。
娲河也变了?
是的,但说城区那段河道,原来是个大弯子,现在已经取直了。还有,原来过河只是靠船摆渡,而现在已经修了三座大桥,交通可便利呢!
轿车缓缓爬上了西边的一座娲河大桥。桥上两排路灯亮如白昼,白色桥栏笔直地向前延伸。
停车!白云开突然叫了一声。
轿车靠边停下后,白云开随即从车内钻了出来,张胜利也将笨重的身子移至车外。
白云开登上桥栏台阶,默默地凭栏西望。
张胜利走到白云开身边问,白董事长,这娲河跟过去是不一样了吧?
是大不一样了。白云开说罢现出沉思之状。过了片刻,他问,这座桥是在哪个方位?我是说这桥离渡口多远?
这桥是在渡口东边,离渡口大约三里地。西边那一溜灯光,就是正在兴建的新桥,新桥西边就是渡口。
噢。确实变了。河道一取直,我真的认不出来了。
你看,白董事长。张胜利转身向东指去。东边那两座桥,和这里是一条直线,两岸的滨河大道又平又直,行车非常便利,同时这也便于进行城市规划。
白云开转身东望,只见娲河大桥灯光如练,河水如墨如黛,两岸华灯溢彩,如同天上的灿烂银河。一幢幢高层建筑拔地而起,宛若群峰岿然壁立。
张市长,娲城变得太美啦!白云开说,如果你不介绍,我还真是脚踏家门不敢进呢!
白董事长,这一切还不足为美。张胜利又转身指着西边说,在那座正在施工的大桥西边,将要建一处风格独具的游览区。岸北一带将建一座大型公园,取名女娲宫。白董事长,你肯定知道女娲是传说中的人类之母,咱这娲城顾名思义就是女娲居住之所,建这样一个神话公园,是天下独一无二的。里面不仅设计了仿古楼阁,还有假山喷泉。再说那一带是白龙河、黑龙河与娲河的交汇处,水域宽阔,河心又有一座小岛,准备开辟水上乐园。这样一来,两园相连,交相辉映,游客来到这里,既能品尝女娲神话的丰富内涵,又可领略娲城的奇异风光,肯定会赏心悦目,流连忘返。张胜利把专家们关于开发城西游览区的一些论证词背了出来。
唔,这个构想太妙了。张市长,真是太妙了。白云开赞不绝口。我小时候听老年人讲,这条娲河是女娲造人时挖出来的,河中那座小岛是女娲炼石补天留下的残渣。真没想到,你们又给这古老的神话注入了新的生命。按照这一构想,将来娲城一定会游客如云。另外也可乘机吸纳外地投资,逐步形成以旅游业拉动工商业的良好局面。
白董事长说得太对了,这正是我们市里一班人的想法!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张胜利兴致勃勃地说。
哪里,哪里,是你们有先见之明。白云开摆着手说。
白董事长过谦了。张胜利说,白董事长,不知你联想到另一点没有,就是女娲宫的兴建,与咱老家白龙潭有何关系?
嗨,张市长,这不是明摆着的吗?白龙潭离娲城渡口一箭之地,等到女娲宫和水上乐园建成后,咱白龙潭很快就成了繁荣的商业服务区了。
是啊,白董事长。到那时咱老家就不再是不城不乡的二混头了,真的成了非常繁荣的市区了。
停了一会儿,张胜利又对白云开说,白董事长,市里就是这样定的盘子。按照计划女娲宫和建桥铺路同时开工,这样可以缩短工期。但是你看,建桥工地灯火辉煌,而岸北娲城旧址丝毫没有动静。唉,不瞒你说,白董事长,现在建桥资金还有不小的缺口,而女娲宫的建款一点也没有着落,我正为此发愁呢。
第一章 春 花(30)
白云开哦了一声,立即拍着张胜利的肩说,张市长,何必发愁呢,没有过不去的路嘛。
张胜利的眼睛忽然明亮起来。
张市长,我这次回来之所以先到省里,就是怕老家的人不认得我这个天涯游子。
你想到哪里去了,白董事长。
你听我把话说完,张市长。你作为一市之长去省城接我,着实令我感动。将近四十个春秋,我无时不在怀念故土。这里不仅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而且还有我的妻子和女儿。张市长,你说我怎么会忘掉娲城,忘掉白龙潭呢?所以我说张市长,建桥和女娲宫不用发愁,我会尽绵薄之力的。
你?白董事长,我张某可不是那个意思。你还没喝上家乡一滴水,我怎好向你张口?只不过是话赶到茬上了,看着你是自己人,就向你倒出了苦衷。你看……你看……张胜利说着摊开两手,现出一副悔之莫及的样子。
张市长,你不必客气,咱是一家人嘛。你是娲城当家的,整日为娲城操劳,难道我就不该为娲城出点力吗?
那是,那是。不过,我的原意确非如此啊!张胜利顺势紧紧地握住了白云开的手。
这时,一直在一旁默然而立的统战部长王方凑过去说,白董事长,夜有点寒了,您和张市长是不是到宾馆以后再谈?
是啊,白董事长,我只顾同您说话,把春寒全给忘了,没冻着吧?张胜利急忙道歉。
没事,张市长,我回到家乡,一点冷的感觉都没有。白云开笑了笑说。
下榻之处选在女娲大酒店。那里服务条件比市委招待所好得多。去省城之前,张胜利就征求了曹中阳的意见,所以皇冠径直开到了女娲大酒店院内。
晚宴非常丰盛,烟酒和菜肴都是上乘。市里一班人轮番敬酒,不多时白云开便舌硬言吞了。不过,他也没说什么不得体的话。那句“我会为娲城尽绵薄之力的”话,他虽然重复了三遍,可在座的头头脑脑们对此却无多余之感。白云开每重复一次,他们都连声表示感谢。
深夜,张胜利回家后一时难以成眠。他何尝会想到去省城迎接的香港大老板,居然是父亲的不共戴天的仇人。对于白云开其人,他从小就耳熟能详。他听不少人说过他父亲曾经刺伤了白云开。在孩提时代,他认为父亲是一位英雄,因为父亲敢于和坏人搏斗;长大以后,他又认为父亲是一个情种,为了一个女人而敢于以弱抗强。后来,当父亲在娲城稍有名气的时候,白龙潭的人见了他就又不断唠叨他父亲和白云开的那段往事,甚至有人说他父亲后来当上局长应该首先感谢白云开。如果不是白云开追杀他父亲,他父亲能参加共产党吗?如果他父亲不参加共产党,现在能当上大官吗?每当听到这样的话,他总是又气又笑,但有时也觉得言之有理。自从他飞黄腾达以后,从没再听到这方面的议论,于是渐渐地把白云开给忘了。可是他这次去省城后,白云开这个名字又重新闯入了他的耳际。在他未见白云开之前,省委统战部的一位领导对他说,白董事长是香港十大富豪之一,从小搏击商海,小有所成。为了谋求大的发展,后来去了香港。近几年,他一直想回娲城老家省亲祭祖。可是由于他家原来是地主成分,他担心自己回到老家会受到冷遇,甚至还有安全方面的顾虑。等那位领导把意图讲完,他当即表态,一定要关照好香港客人,把这事当成一项政治任务来办。见到白云开后,他主动自报家门。他这样做,虽说使白云开一时感到尴尬和困惑,却很快拉近了彼此的心理距离。接下来,他谈了白龙潭的乡亲们对白云开离家后的种种猜测和美好企盼,谈了娲城市委和市政府领导对白云开回归故里的欢迎之情和接待规格,又说鉴于白云开尊贵的身份,市里一定会为他个人提供安全保障。由于害怕引起不快,他没有提及他父亲对白云开的态度。尽管如此,他想白云开也会放下心来,因为他那冤家的现任市长的儿子已经消释前嫌,老子即使仍念旧怨,也已经不足为虑了。他也没有讲什么大道理,比如阶级斗争的消失呀,社会利益的一致呀,不扒历史旧账,一切向前看呀,等等。他觉得那样讲并不得体。他只讲些贴皮贴骨的话,而这些话对医治白云开的心病非常有效。他更没有提到让白云开支援家乡建设的问题。他认为想掏白云开的腰包不能操之过急,只要把握好时机,白云开自己会开口的。事情的发展果然在他的预料之中。白云开刚刚踏上娲城的土地,就向他作出了郑重的承诺。他感到事情办得太顺心了,而这应归于自己的成熟老练。他很欣赏自己,为此躺在床上喜不自禁。继而他又饶有兴趣地回味起了自己在接风宴席上的高明之处。他折冲樽俎,先声夺人,讲出了白云开欲尽绵薄之力的话。而白云开也说,刚才在路上已经说了,一定要为娲城尽绵薄之力。是的,这句话的关键是前半句,在座诸公谁也抢不走他的头功了。下一步必须让曹中阳出面,做通他父亲的思想工作,叫父亲尽捐前嫌,给白云开一个面子,让白云开真正感受到家乡人的宽容大度,从而兑现自己的诺言。
第一章 春 花(31)
19
这到底是阴差阳错还是命运的必然?是历史的倒退还是现时的恶作剧?对于白云开的突然到来,张铁胆委实感到莫名其妙!他头脑发涨,怒火中烧,坐在藤椅上不停地抽烟。烟蒂扔了一地。烟雾大团大团地从他鼻孔里往外冒。白云开,这个名字在我记忆深处已经消失很久了,早已无影无踪。原以为此人就像烟雾那样虚无,那样易碎,那样不配继续存活下去;然而现在他竟然又回来了,并成为市委书记和市长的座上客!这个流氓这个土匪这个本该碎尸万段的魔鬼!我恨不得……恨不得再去和他决一雌雄!张铁胆又猛地扔掉一枚长长的烟蒂,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为什么当初没有再补上一剑?如果再补一剑,自己今天就不会如此蒙辱了。可是……可是……张铁胆束手无策,只好起身在书房里踱起步来。他回来了回来了并且去了白龙潭,是市里派车把他送去的。堂而皇之!气派非凡!天哪!事情怎么会是这样啊!
张铁胆真不相信白云开还活在世上,他可是狠狠地刺过他一剑啊!
一九四八年农历八月十八。
晚饭后,白太太照例要去对门朱太太家打牌,临走时吩咐张憨留在家里喂牲口,铁蛋和李旺都去晒场照看东西。为了睡前再看荷花一眼,铁蛋就站在住室门口等着荷花露面。荷花正在屋里忙着什么,他能听到她的脚步声和翻腾东西的响动。他想一步跨到她住室里去,但终于克制住了自己。他心里明白,虽然白家大院的人都知道他和荷花的关系,可他也不能晚上去她住室。他盼着荷花出来,即使不能与她轻偎紧傍,哪怕再看一眼她的微笑,也算心满意足了。可是还没等到荷花露面,李旺夹着铺盖从他住室出来了,见铁蛋傍门而立,就朝荷花住室努努嘴说,蛋哥,你就壮起胆去办你该办的事吧,我先走啦。
铁蛋被李旺说得不好意思起来,便狠狠地捅他一拳,回屋卷起铺盖同他一起上场了。
夜风习习,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庄稼的芳香。月亮不时从云缝里钻出来,忽而又隐没了,好像在和人们捉迷藏。铁蛋躺在场里,对这一切全然不知,心思都集中到了荷花身上。他把荷花的影子拉到自己面前,一遍又一遍地端详。她那浅浅笑靥,她那明眸皓齿,她那乌黑的头发,她那丰满的胸脯,无不使他陶醉之极!他轻轻地唤着她的芳名,轻得连身边的李旺也难听到。他为她祈祷,也向她许诺。荷花,再等几天我就把你迎到家了。你去后那个家就像个家了。他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便入睡了。在梦中,他忽然听到有人喊他。
铁蛋,快……快起来!荷花出事了!
是张憨的声音。铁蛋霍然坐起。憨哥,你说啥?
张憨气喘吁吁:我听见荷花屋里有……有吵闹声,是白少爷在……在找荷花的事。白太太还没回家,你赶……赶快回去看看吧。
铁蛋飞也似的向白家大院跑去。
白家的大门敞开着。荷花住室透着灯光。铁蛋一进院子,果然听到荷花住室有哭叫声。他一口气跑到荷花住室门前,一脚把门踹开,定睛一看,只见两个裸体正在床上扭打,并且两人手中都还操着家伙。
住手!铁蛋大喝一声。
铁蛋哥,快来救我,快……荷花尖声哭喊。
铁蛋猛扑过去,一把揪住白少爷的头发,把他拽下了床。
白少爷在地上打了个滚,接着就不停地挥剑向铁蛋猛刺。铁蛋机警地左躲右闪,一边向荷花喊叫,不让她靠近他俩。荷花手持剑鞘趴在床沿,一时不知如何下手。过了片刻,铁蛋双手攥住了剑柄,奋力把剑夺了过去。转瞬之间,剑锋刺进了白少爷的胸部。正当铁蛋拔出短剑,准备再次出手的时候,耳畔响起了白太太的喊声……
张铁胆铁青着脸来到院子里,在小伞般的松树前站站,又到竹子和腊梅前站站。然而他的眼神游得很远,丝毫不在花树上。张雪莲正在厨房忙活,她朝窗外望了一眼,发觉张铁胆又有了什么心事。
白云开?他还当真活着?肯定是的。不然,曹书记为什么早上打电话说他已回到娲城,今天上午要回白龙潭省亲,并且安排我作好接见他的准备?他肯定没死。事情肯定是这样的。这时,张铁胆想起他从部队回到白龙潭的第二天,李芹给他透露的那个秘密。
午夜,铁蛋在梦中听到门响了。仔细听,咚咚。谁?他霍地滚下床,跑到了门后。谁?是我,铁蛋。声音很熟,是她。她来干什么?地主婆,阶级敌人!虽然……李芹,你想干啥?有事明天回乡公所去说!铁蛋,不,张秘书,是急事,我现在就得给你说。好吧,我答应你,你就站在门外说吧。我不能让这个女人进来,她太危险了。她进了屋我以后就说不清了。说吧,还犹豫什么?门外传来呜咽声。你要不说我就睡去了。不,我说。铁蛋,我那口子,他……他不一定死。真的。不一定死?这个女人为何撒谎?你走后不久,他的伤就好了。扎的并不是要命处。他在医院住了十来天就回来了。他四处找你,方圆几十里都找遍了。他发誓要找你报仇,并说要找回他那把剑。那是一把宝剑,比他的命还值钱。后来呢?后来他就去临娲一带找你。他说荷花是临娲人,你可能在那儿藏着。但是他去后再也没有回来。不过,铁蛋,他不一定死啊。说不定他是藏在哪个角落里了,等你回家后再瞅机会下手。我是这么想的。也不是没一点根据。据说……据说国民党走时留下了很多特务,准备找机会搞破坏。铁蛋,你要相信我,白云开可是很毒辣很狡猾的。唉,你怎么不吭声呢?是不相信我吧?但我要给你提个醒。哎,铁蛋,你怎么不说话呀?你让我进屋吧,我求你,求你啦。铁蛋,难道你把我的情意全忘了……忘了吗?好啦,还有其他话吗?没……没有啦。你可要注意呀,铁蛋,现在天下也不平稳,你可千万……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走吧。又一阵隐泣声。走吧!走吧。这女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想腐蚀我吗?不,不像。原来她就是这样待我的呀。不!她可能是条毒蛇,美女蛇!你走吧,你不走我就把你抓起来啦!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渐渐远了。她走了。他躺回被窝,怎么也不相信白云开还会活着。白云开极有可能在解放临娲时被炸死,或者被解放军抓起来给毙了。然而后来他又很相信李芹的话。这个谜困扰了他几年。再后来他坚信白云开是真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
第一章 春 花(32)
20
松针带着短短的黄梢,竹子青青的,腊梅拖着嶙峋的枝条。张铁胆转着,看着,但他眼中空无一物,心思一直凝固在白云开这个不速之客身上。正在这时,一只硕鼠从他脚下跑过,把他吓了一跳。他缓过神,急忙追了过去,但他哪是老鼠的对手!老鼠窜上松枝,随即又跃上墙头跑了。他气得骂了一句。张雪莲看到了这一幕,站在厨房里偷笑。他一时怒气难消,便重新回到书房坐下来。坐了片刻,他就从书柜里拿出那把短剑抚摩起来。
唉,我这是怎么啦?是想砍老鼠还是真的要去复刺白云开?张铁胆意识到自己的举止有些可笑,就把剑扔在桌上,点起一支烟又抽起来。白云开不会是敌特。不会。他若是敌特,恐怕回家时就不会惊动省里和市里了。不会的,他不会是回来报仇的。难道他是专门回来接李芹母女的吗?听曹书记说他在香港已另立家室,怎会再让李芹回他身边呢?如果他要接李芹去香港,她肯定不去。我了解她。我知道李芹并不喜欢他。也很难说。现在白云开成了亿万富翁,受了大半辈子苦的李芹会放弃享乐的机会吗?但是也很难说。当年她不是放着白云开那个阔少不爱,而偏偏爱我这个穷小子吗?
张铁胆整个身心都在仇恨与宽容之间挣扎,一会儿接近仇恨,一会儿趋向宽容,久久难以平静,后来他的心思又定格在白太太身上。
是的,当初白太太确实是爱他的。
白太太年长铁蛋两岁,她十二岁那年就到铁蛋家当了佣人。那时,铁蛋总是叫她小芹,而她喜欢称他小少爷。每天早上都是她催铁蛋起床上学。如果铁蛋迟迟不起来,她便掀掉他的被子,让他露出光光的身子。当铁蛋想向她发脾气时,她总是笑着胳肢他,弄得他拿她没法。当时在铁蛋家扛活的还有白云开和他的父亲。后来白家发了大财——据说他父子俩杀害了一个过路的商人,抢了他的许多钱财——白家父子便离开铁蛋家,自己做起地主来。小芹十六岁时成了白云开的女人,竟然奇迹般地当起了太太。一年后婆婆死了,她就成了白家的女掌柜。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两年以后铁蛋家彻底穷了,铁蛋不得不乞求白家给他找份活干。他需要活命,哪里还顾得家族的耻辱!开始的时候,他在白家落落寡合,只是默默地干活,默默地睡觉。后来,白太太对他百般抚慰,他的耻辱感才慢慢消失了。可是随着星移斗转,铁蛋越来越感觉出白太太对他的情意超出了他的想象,直到最后他才知道,白太太对他心仪已久,愿意把她最宝贵的东西给他。
白太太第一次向铁蛋表示爱意,是他在白家过第三个麦口的时候。那段时间农活最忙,白家雇了十来个短工。人多吃的也多。白天顾不着磨面,他和李旺就晚上轮着干。那晚轮到他了,吃过晚饭他就套上骡子磨起来。天气闷热,一会儿裤头便被汗水浸透了。那是他唯一的一条裤头,并且已经一连穿几天了,早该洗了。于是他把裤头脱下来放进水盆里洗了几把,然后晾在磨房里的绳上。一个二十岁的男孩子光着身子干活,连他自己也觉得好笑。但是裤头不洗实在不能穿了,况且晚上谁也不会再到磨房来,就将就一下吧。可是事不凑巧,那晚白太太偏偏闯进了磨房。
白太太,你……铁蛋慌忙蹲下身子,并用手遮住了阴处。
白太太上下翻他几眼,然后笑开了。铁蛋,你这是咋啦?当小孩时光着屁股,现在怎么还是这样?
我……白太太,我的裤头湿了。
湿了就换上一件呗。
我没有换的……白太太,你快走吧。
白太太笑着走了,一会儿又折回来,手里拿着一条裤头。
铁蛋,几天前我就知道你没换洗的裤头,这不,我给你做了一个,看穿上合适吗?白太太说罢,将裤头放在罗面柜上,回眸一笑走了。
那年夏天,铁蛋终于有了换洗的裤头。他每当穿上白太太送的裤头,心里总是甜甜的。白太太也总是喜欢往他身上瞅,瞅后便望着他笑,弄得他很不自在。
一天,出门多日的白少爷突然寄回了一封信。白太太把铁蛋叫到堂屋,让他念给她听。她让他坐在一条长凳上,而她坐在他身边,紧紧地偎着他。他念着念着,觉得她的一个乳房贴在了他的胳膊上,并且越贴越紧,那温柔的感觉顿时使他心猿意马。但是他没敢动一动,直到念完信才欠了一下身子。
白太太,少爷怕是还得些日子才能回来。铁蛋没活找话。
不回来也不要紧,反正这个家离了他也照样过。白太太说着,眼睛火辣辣地望着铁蛋。他很不好意思,便站起来想走。她急忙拽住他的手,以哀怨的口气说,铁蛋,难道你就不能陪我坐坐吗?
铁蛋迟疑片刻,就又默默地坐下来。
第一章 春 花(33)
白太太的手没有松开:铁蛋,原来咱俩多随便啊,我很喜欢那时的你。而现在你变得姑娘似的胆小,难道我是个恶魔吗?
不,白太太。
你这样叫我,听着有点别扭,还是叫我小芹吧。白太太说着,用力握了一下铁蛋的手。
小芹,不,白太太,我怕。
你怕啥呢?
我怕别人说三道四。
让他们说去吧,可谁会知道呢?铁蛋,我喜欢你。白太太说罢猛然在铁蛋脸上亲了一下。
从那以后,有一年多,白太太没再找过铁蛋。他想,白太太亲他一回便把他忘了,这说明白太太并不是真心爱他,自己以后就不必担心惹麻烦了。可是后来白太太又找了他。
一个雷雨之夜,铁蛋正恹恹欲睡,白太太打着伞跑进了他的住室。她坐在床沿上摇着他的头说,铁蛋,我好怕。我怕炸雷。
铁蛋想坐起来,白太太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白太太,我……
你也怕炸雷吗,铁蛋?白太太笑笑,将脸贴在他的胸脯上。你听,铁蛋,你的心跳得可快呢。又是一声雷响,白太太身子颤抖一下,随即倒在铁蛋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