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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潘龙睁眼一看,张铁胆的床空了。他想,张铁胆可能到外面晨练去了,可长等短等就是不见张铁胆回来。他急了,就开始四下里找。住院部楼前的草坪里没有,厕所里没有,又查了高干病房的每一个房间,也见不到张铁胆的影子。后来他就到住院部餐厅和附近街上的小吃店里去找,还是找不到。最后,他只好往张胜利家打电话询问。张胜利说,老头没回家,你在病房等着,我马上就到住院部来。潘龙一时吓得魂不附体,心想,糟了!老头是被人绑架了吗?他会到哪里去呢,我该如何向张胜利交待呢?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张胜利到住院部只是阴着脸,并没向他大发雷霆。随后他和张胜利坐车到街上去转,把整个娲城的大街都找遍了,仍然不见张铁胆的行踪。八点多了,该查房了,张胜利让回住院部。医生去查病房,张胜利说,你们等会儿吧,病人下楼吃饭还没回来。医生再次查房,张胜利说,你们再等会儿吧,病人需要处理一下公务。九点刚过,瞧病人的陆续来了,轿车来往如梭。张胜利应对自如。问:老领导哪儿去了?答:到中医院查病去了,这里的仪器出了毛病。问:咱叔好些了吗?答:好些了。礼品一箱挨一箱往床上摆,信封一个又一个递了过去。话说得都很委婉,看病需要多准备些钱嘛,这是一点心意,没见着老领导,请市长代为致意吧。信封大都鼓囊囊的,也有直接递上一沓钱的。张胜利拒收礼品的样子看上去很真诚,但推来推去还是收下了。潘龙眼里看着心里感叹着。嗨,一出空城计,演得真绝!当大官的发财真是易如反掌,官当到这份上才算是个官!唉,现在中国的官位太有油水了,太有诱惑力了!他感叹之后,又不知何故发起呆来。张胜利见状,便问他为何发呆。他急忙说,我没照顾好大叔,觉得太对不起你。张胜利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算了,既然这样了,还说什么呢?再等会儿吧,如果再等不到,咱就回去。你看,在这儿是很令人讨厌的,你不应付也不行。
第一章 春 花(14)
太妙了,简直是空前绝后!潘龙想着想着又暗自赞叹起来。
过了一会儿,潘龙开始回味昨晚的事,不觉又悟出了一点道理。张胜利这次之所以要给父亲过一个廉政生日,除了怕惹老子生气以外,就是他的敛财战略有了转变。他已经是今非昔比,不再在乎芝麻豆子那样的小利了。这样一来,他大钱不少得,又能为自己博取一个廉洁之名,这又是一个高招!高,实在高不可及!
潘龙如此想了一阵儿,将心思又移到论文上来。他思考片刻,就拿起笔开始起草论文提纲。
潘秘,你又在写什么材料?王勤正在对面坐着看报,这时抬起头问。
张市长让写一篇论文。
什么题目?
潘龙说了题目,王勤听后啧啧称赞。潘秘,你不能不佩服张市长的脑子,他的选题就是新鲜,就是时髦。毛主席讲过的党委会的工作方法虽然不能说过时,但新时期新任务需要新方法,需要在理论上创新。这一次,你潘秘又要大显身手了。
唉,我有什么身手可显?只不过是按张市长的思路先打个草稿,最后还得由张市长把关。
潘秘,谁不知你是咱市的大手笔,你大功告成以后,张市长肯定会再给你记上一功的。王勤说罢笑了笑。
潘龙最不喜欢王勤的笑。他觉得王勤笑得很不自然,但又说不出是什么味。是的,张胜利的脑子确非一般,想收礼有术,想扬名有招!这篇入时的理论文章一旦见诸报端,他又可以名噪一时了,下一步接任市委书记又多了一笔资本!
潘龙坐了大约一个钟头,写了又毁,毁了又写,最后连一条内容也没有定下来,只得去资料室查阅近期的报刊杂志,希望能从中找到有用的东西。查着查着,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何必自己亲自动手呢?为什么不能再找人代笔呢?对,张胜利可以这么做,自己也应该效仿一下,没必要太死心眼儿。
主意拿定后,潘龙决定到宣传部物色高手。可是他没想到,宣传部理论科的姜科长并不买账。
潘秘书,你无所不通,我们这个庙里的和尚能挑多少水你还不清楚?我不行,其他人也不行,实在不胜其任!
姜科长,你是咱市里的理论权威,一篇论文对你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儿?
不敢,实在不敢出手。如果是喝酒吃菜,我这双手是挺灵活的。
那好吧,姜科长,你写好后,我请你一场行不?政府办再穷,请兄弟们一顿还是能撑得住的。
不行,不行,实在不行,我不能无功受禄嘛。
潘龙闷闷不乐地离开了宣传部。他正在大街上踽踽独行,忽然想到该去党校一趟。对,党校理论教员中也不乏笔杆子,他们会买账的。必要时可以明说这是张市长的旨意。如果要留吃饭,那就别客气了。昨晚自己干的是什么事啊!一杯酒没下肚就让他们给冲了。说是去女娲大酒店,但一出张胜利的家门,他们四个便说不想再喝了,中午都喝多了,需要回家睡觉。妈的,骗谁?肯定是看不起我,他们另找地方玩去了。唉,中午就在党校乐乐吧,校长知道我和张胜利的关系,不会怠慢我的。
10
尖利的起床哨响了,民工们的酣梦被一一惊破。
张诗人,准备起床吧。老马闭着眼睛唤了一声。
张剑躺在老马右边。工棚尽管很大,民工们还像摆红芋母子一般挤在一起。若是有人夜间说梦话或打呼噜,也不会成为不受欢迎的人,因为这并不影响劳累一天的民工的休息。
睡得香吗,诗人?老马问。
还好。干这一行能省下安眠药。张剑坐起来说。
两分钟后,民工们大都爬了起来。哈欠声,玩笑声,咳嗽声,还有领班的半真半假的骂人声,霎时间为娲城奏响了黎明的序曲。
五点起床,过十分钟开饭,五点半上工,时间在这里抓得很紧。床要起得快,脸要洗得快,饭要吃得快。除了赵小华,这节奏民工们都能跟上。所以每当起床时,领班的便往往冲着赵小华骂,孩子乖,就你是条懒虫!有时也这样骂,小华,你还躺在窝里干啥?想抱鸡娃呀?
不定是谁接着说,他抱鸡娃?他自己的娃子还没扎毛呢!
我说张头,小华这孩子才十六岁,你对他优待点儿,大伙儿不会有意见。不定是谁也会这样圆场。
优待点儿?可咱这儿不是福利院,也不是幼儿园,他爹娘还不疼他,咱咋个心疼?领班的似怒非怒地嚷嚷。
其实赵小华知道,大家都是在跟他开玩笑,没动什么真格的。况且他虽说起得晚些,但由于他受过初中生活的训练,穿得快,吃得也快,往往不落下多少。
张剑来工地还不到一星期,可不少民工都认识他了,因为大伙发现了他的独特之处。他,原来是一个诗人。
第一章 春 花(15)
张剑到工地的第三天下午,上工不久,赵小华正往搅拌机里装石子,忽然又不住地咳嗽起来。他想起中午忘了吃药,于是他就飞快地跑回工棚。可是药瓶并不在他的枕头底下,抖抖自己盖的被子也没发现。最后他掀掉和张剑共同铺着的那条被子,看见药瓶在两条席中间夹着,另外还有一个笔记本在席上放着。这时他想起自己前天晚上出去溜达时,见张剑正在工地路灯下写着什么。他料定这是张剑的本子,可里面到底写的是什么呢?他来了好奇心,于是掂起本子翻了一页。哈,是一首诗!题目是《影子》。他仔细看了两遍,就急忙把本子放回原处,又用被子遮得严严实实的。然后他从药瓶里倒出几粒药,一边放进嘴里干吞,一边往工地跑。回到搅拌机前,他便鬼鬼祟祟地问,剑哥,你的影子在哪里呀?我怎么瞅不见呀?
张剑一听,知道赵小华偷看了他的诗稿。那是写给张雪莲的,还没来得及让她看。诗是这样写的:自从你的影子那天悄悄地落在我的瞳孔里我就感到格外沉重随着第一缕晨曦而来未伴最后一片晚霞坠去你覆盖了一切一切都是你的背景在广袤的田野上当我犁起一垄垄黑色的泥土你总是在牛背上唱个不停每次我到村头那口永不干枯的老井里汲水你又纵身跳进圆圆的木桶深夜来临我躲进浓浓的黑暗里而你仍能潜入我的每一寸梦境后来我才知道自己一生将失去安宁因为你的影子早已深深地落进我的爱情黑洞小华,你瞎扯什么?张剑轻轻地揪了一下赵小华的耳朵。
赵小华挣脱后笑嘻嘻地喊,王辉,你是高中生,剑哥写的诗你能理解吗?
诗在哪儿?王辉凑了上来。
哎,我给你背几句听听。是这样,写的是一个影子。嗨,刚才我还记着,让剑哥一下子给拧丢了。哈,大概是说一个女人的影子落在了他眼里,他走到哪里影子就跟到哪里。不管是犁地还是到井里打水,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那个影子都不离开他。并说自己不能安宁了,因为那个影子落进了黑洞里,对,是落进了他的爱情黑洞。王辉,你说说看,一个女人的影子跟着他,他为什么感到不安宁呢?
王辉笑了笑说,小鸡娃,你还没有成熟,能懂个什么?
我怎么不懂?我已看出那是个女人的影子。赵小华不服。
你怎么知道是一个女人的影子,上面写明了吗?赵辉问。
没……没有。不过我猜一定是个女人的影子,因为作者是个男的,男的不可能没明没夜地去想念另一个男的。赵小华解释说。
王辉看了一眼张剑,然后转向赵小华。小鸡娃,你说影子是女人的有点道理,可再往深里说你就不懂了,你现在还没活到懂得爱情的那个年月,所以你就理解不了爱情诗。
我不是正在向你请教嘛。赵小华嘟哝一句。
王辉拍了一下赵小华的肩膀说,好吧,我给你分析一下你看对不对。为什么说诗人感到不安宁?那是因为诗人非常爱那个女人,整天都在想她,简直到了死去活来的地步了,你说他的心会安宁吗?
哎,王辉,你小子说得在理。但他为什么又说是黑洞呢?
黑洞就是说洞很深,深不见底,下面能不黑吗?这是指爱得很深。王辉又说。
赵小华一听跳了起来。哎哟,真不简单!咱剑哥真不简单!随即转向张剑问,剑哥,你是从哪里来的诗人?
就这样,经赵小华一嚷,加之张剑文质彬彬的,很有点文化人味儿,短短几天时间,诗人这个称呼便叫开了。凭着这个称呼,张剑很快成了工地上的名人。
张剑草草地洗过脸,刷了牙,就去伙房吃饭。他领了半碗白萝卜,拿了两个馒头,便找个平坦的地方吃起来。
一会儿,赵小华和王辉也端着饭碗挨着张剑坐了下来。看来他俩是对张剑的诗有了兴趣,一开口便问张剑又写了点什么。
快吃吧,马上就上工了。张剑极力转移话题。
剑哥,你会作诗,为什么来掏这笨劲?赵小华不肯罢休。
你小子嫩着呢。人家这是下民间体验生活。王辉反驳。
体验生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白天干着重活,晚上再动脑子写诗,这多苦啊!赵小华说罢又往嘴里塞了一团馍。
王辉嘴里的菜还没咽完便抢着说,吃点苦是对的,不吃苦写出来的诗就不带苦味,诗不带点苦味受苦人就不爱看。
第一章 春 花(16)
这话说得对,但这就苦了剑哥了。赵小华说罢瞄了一眼张剑。
张剑说,我对受苦习惯了,如果离开苦,我就不知道该怎么生活呢。
嗨,天下竟有这样的怪人,想永远苦下来。我是一点苦都不想吃,只想吃甜的。赵小华说罢咧嘴一笑。
王辉不耐烦了:小华,别想那么多好事了,快点吃吧,人都走了。
张剑吃完饭,很快洗了碗筷,又舀水漱了口。就在这时,他的嘴角漾起了一丝外人难以觉察的笑漪。是的,他又想起了他的莲姐,想起了莲姐给他的吻。尽管那吻的芳香早已沁入他的心肺,吻痕早已荡然无存,但他仍然觉得芳痕犹在。每当洗脸的时候,抑或吃饭和漱口的时候,他都是小心翼翼的,唯恐冲掉或碰伤了那块芳痕。他呵护那吻,就像呵护一件无价之宝。他精确地计算着吻的次数,就像不断地为他的诗稿标注页码。他熟悉那吻,有如熟悉自己的诗。他得到的吻都是秘密的,正如他的诗从未发表过。
张剑放下碗筷,急匆匆地向工地走去。这工地是他自己找到的。进娲城的那天中午他没回酒店,只是在街上随便吃点东西。等他找到工作,回酒店去提行李的时候,张胜利已经走了。张雪莲告诉他张胜利答应为他找一份工作。他笑了笑说,他已经在建桥工地挂了号,搞建筑工资比较高。张雪莲没再说什么,把他送出了酒店大门,还要执意往前送。他死死拦住了她。在转弯的地方,他看见张雪莲仍然站在酒店门口朝他望着。他愣了一刹那,然后向她摆了摆手,就消失在另一个方向了。次日上午,张雪莲到建桥工地看了他,然而这已是五天前的事了,现在他很想她。
11
为了清静,张铁胆是一直沿着河边去老渡口的,并没有走平坦如砥的滨河路。
老渡口位于娲城西郊。四五十年前,当娲城还是一个很小的县治时,那一带却是舟车辐辏、商贾云集的繁华地段。六十年代中期,娲城成了地区行署所在地,城貌市容迅疾改观。然而,这些新的建筑都坐落在老渡口以东区域,加之水运衰落,老渡口一带便从此偏居一隅了。不过,半年前市里作出了城市西扩计划,要把老渡口一带开发成旅游区。听到这个消息,张铁胆委实兴奋了几天。他想,如果城市西扩计划付诸实施,老渡口不仅能够重现昔日风光,而且又增加了几个景点,将来自己再到那里坐上一时半晌,肯定不会显得落落寡合了。
张铁胆走到大桥建筑工地时,觉得身上热气蒸腾,但他自知体弱,没敢解开大衣纽扣,只好坐在沙滩上歇息起来。工地上行人如织,各种机器隆隆作响。一排由铁皮船连结而成的浮桥横卧波心。两根桥柱高高地钻出水面,活像默然肃立的值勤哨兵。
张铁胆停了一会儿,又继续向老渡口走去。渐渐地,铁牛的轮廓在他眼里清晰起来。走近以后,他绕着铁牛转了两圈,仿佛怕被它踢着,先小心地观察一下。铁牛两眼滚圆,双角如弓,引颈卷尾,四蹄奋蹬,浑身似有千钧之力。他看了片刻,便踏上铁牛厚厚的底座,开始在铁牛身上抚摸起来,那种亲善的神情,就像农民对待自己的耕牛一样。他先是在铁牛背上摸了几遍,然后转向铁牛头部。他摸了一遍又一遍。当摸到铁牛的鼻孔时,他的手颤抖了,如同感受到了铁牛喷发的强烈气息。突然,他停下手,长长地叹了口气,一种钻心透骨的伤感油然而生。此时此刻,他又想起了那个古老的神话故事。那是一个和自己的故事非常相似的故事。真让人难以置信,两个故事的主要人物都叫荷花。那个古老的故事在娲河两岸流传极广,几乎达到了家喻户晓的程度。然而自己的故事除了老家的一些人外,至今依然鲜为人知。当他向飞飞讲述那个古老的故事时,对自己的故事仍旧隐而不宣。是的,没有什么值得讲的,因为自己是悲剧的当事人,而不是一名无关痛痒的看客!在那个古老的神话中,牛娃和荷花毕竟过了一段夫妻生活。而在自己的故事中,跟自己相濡以沫的荷花竟然不知所终!神牛啊,当初你为何不救我的荷花?莫非你是无能为力?莫非你是无暇顾及?神牛啊,你能否告诉我,我的荷花今日安在?你能否在我垂暮之年,把荷花送到我的眼前?
张铁胆如此遐想了一阵儿,猛地意识到自己不该向神灵乞求。自己太没有理智了,简直荒诞不经!简直匪夷所思!这是神话!他提醒自己说,神话与现实相去甚远。神话只是人们在无可奈何境遇中的一种寄托,一种对美好理想的向往,它对解除现实的苦难丝毫无助。自己呼唤神灵,无异于望梅止渴,画饼充饥,或者说是白日做梦!他这样想着,然而旋踵之间又觉得自己不是没有一点道理。自己现在需要做梦,需要得到某些安慰。几十年来,自己不断重温那个古老的故事,就是希望能够从中得到一点安慰。他记得自己离休不久,有一天他和飞飞一起到老渡口散步,当他向飞飞讲述了那个古老的故事之后,自己的确高兴了片刻。
第一章 春 花(17)
也是初春时节。
张铁胆领着飞飞来到铁牛身边。应飞飞的央求,他把飞飞抱到了铁牛背上。
爷爷,可惜这头铁牛没有生命,如果它驮着我会跑该有多好。飞飞说。
飞飞,这铁牛不会跑,它只是神牛的塑像。而神牛不仅会跑,而且还会飞哪!张铁胆说。
爷爷,神牛到底是怎么回事?飞飞从铁牛背上跳下来,拍着满手铁锈,一边饶有兴趣地问。
张铁胆在铁牛旁边的沙堆上坐下来,点上一支烟说,飞飞,我现在就讲给你听。
爷爷快讲。飞飞说着坐到爷爷对面,眨巴着一双惊喜的眼睛。
张铁胆的目光顿时凝聚在铁牛身上,然后娓娓道来。
从前,天上有一条火头精,本来它在天河里是挺快活的,可它还想到地上来寻欢作乐。不久,它选中了美丽而又富庶的娲河,于是便从天上降落下来。它在娲河里住下以后,很快就把娲河里的鱼虾吃光了。为了继续享乐,它就给地保托梦,说它是河神,让老百姓在每月三、六、九这些吉日给它供奉猪羊,另外还要在每年的七月十三给它娶个新娘,不然,它就掀翻河里的船只,淹毁两岸的庄稼。飞飞,你知道吗?地保就是过去地方上的小官。他一觉醒来,就急忙将河神托梦的事告诉乡亲。人们为了活命,只好照河神说的办。
爷爷,这火头精可真坏呀!飞飞一时义愤填膺。
是的,飞飞。后来,娲河南岸有个姓周的财主看到给河神上供娶妻有便宜可占,就买通地保包揽了这项差使。他向各家各户派款给河神买猪羊时,从中克扣了不少银子。后来,他又定下规矩,要是给河神选妻挑着了哪家姑娘,姑娘的父母如果不想让女儿送死,可以用钱去买替身。这样一来,他又从中捞了许多好处。
爷爷,这个周财主也是贪得无厌啊!飞飞现出不屑齿及的样子。
是的,飞飞。年年给河神娶妻,采取的办法是抓阄。凡是十六至十八周岁的姑娘都要参加抓阄,谁抓住写着“新娘”的纸蛋谁就嫁给河神。有一年,周财主的女儿抓着了写着“新娘”的纸蛋。他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可又不肯花钱去买替身,想来想去,最后决定让他家一个叫荷花的丫环顶替他的女儿。
爷爷,这个周财主一点理也不讲啦?飞飞问。
是的,飞飞。周财主这样做,可把荷花给气坏了,一恼之下,就上吊死了。周财主家有个牛倌名叫牛娃,他和荷花相亲相爱,俩人私下定了婚约。牛娃听到荷花悬梁自尽的消息,一时哭得死去活来。周财主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让牛娃把荷花的尸体扔到河里去。牛娃哪里舍得把荷花喂鱼,就把荷花抱到村外的乱草岗上,一边掩埋一边痛哭。这时,天上的太白金星正在人间巡察民情,听到哭声,便向牛娃询问原因。当他得知荷花的冤屈后,就说,牛娃,你不必伤心,我马上去见阎王,把荷花的魂给要回来,你俩还回到周财主家去,就说荷花醒过来了,现在愿意当河神的新娘。到娶妻的时候会有人搭救荷花。
哦,有上神帮忙,荷花就不会死了。飞飞说。
是的,飞飞。可是,事情办起来还挺复杂。周财主知道牛娃和荷花暗中相爱,生怕牛娃在给河神娶妻时闹事,便想把牛娃害死。一天夜里,他偷偷地溜到牛圈里牵走了一头牛,天亮后赶到集市上卖了,随即到县衙告牛娃偷了他家的牛。班头带人来抓牛娃,牛娃不服,周财主就让当场点牛。谁知道一数,原有的四十九头一头不少。班头没法治牛娃的罪,就领着人走了。当天晚上,牛娃放牛回来后,周财主不死心,又把牛数了一遍,结果还是少了一头。于是他又去告发牛娃。但是等到班头二次来抓牛娃,牛娃仍然不服,班头又让当场数牛,结果还是不多不少。班头以为这是周财主戏弄官衙,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气呼呼地走了。
哎,爷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甭急,飞飞,你听爷爷往下说。牛娃对这事也感到奇怪,便到牛栏里想看个究竟。这时有头牛来到他身边,突然口吐人言。它说,牛娃别怕,我是天上牛郎手下的神牛,是来解救荷花的。你还记得不久前给你说话的那个白胡子老头吧?他是太白金星。他回天上以后,到天河岸边找到牛郎,说了你和荷花的事,又说阎王同意让荷花再活一百天,让你俩过上一段夫妻生活,所以就让牛郎想法救荷花。牛郎觉得你和荷花的不幸同他和织女当年的遭遇差不多,就特别同情你俩,于是便派我下来为民除害。我决定在给河神娶妻的头天晚上,先帮你俩找个合适的地方藏好。到娶妻的时候,我有办法对付周财主和那个妖精。
飞飞又着急了:爷爷,那神牛有什么好办法呀?
到了七月十三这天,给河神娶妻开始了。周财主命人把荷花打扮停当,用花轿抬到了河边。等到烧香上供,举行婚礼以后,便把荷花架到一个漏水木槽里,然后推进河里去了。不一会儿,木槽就沉到了水里。
第一章 春 花(18)
爷爷,荷花怎么没藏起来?难道神牛说话不算数吗?飞飞吓得跳起来。
就在这时,河水猛然翻滚起来。接着,水面上漂出一头巨大的水牛,张开大嘴咕咚咕咚地喝起水来,过了片刻,河水就被喝光了。这时,只见河床上现出一条怪头怪脑的大鱼,那就是火头精。火头精在泥窝里乱翻乱蹦,就是不能再走了。大水牛上前用蹄子三踩两跺,火头精顿时皮开肉绽,一翻肚便死了。
爷爷,荷花没被淹死吧?飞飞又急切地问。
飞飞,荷花本来就没下水嘛。
噢,我明白了,原来坐进木槽里的不是荷花,而是那头神牛变的。飞飞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是的,飞飞。
那么后来呢?
神牛杀死了火头精,便拧着尾巴腾空而起,要回天河去见牛郎。当它路过周财主家上空时,后蹄一弹,把周财主家的宅院蹬成了一个又深又大的水坑,周财主也就家破人亡了。接着,娲河里又涨满了水,人们又能到河里捕鱼捉虾了。
那牛娃和荷花呢?
他俩结成了夫妻,可是只过了一百天,荷花就真的死了。
爷爷,阎王为什么不让荷花活上一百年呢?
飞飞,让荷花又活了一百天,阎王已经是开恩了,不是太白金星说情,这怕是还办不到呢!
那么,现在这铁牛就是神牛吗?
是的,人们为了纪念神牛,就捐钱铸了一头铁牛,将它放在这河滩里了。从此,它成了这一带的吉祥物。
故事结束了,爷爷和孙子的情绪判若云泥。因为荷花和牛娃总算过了一段幸福生活,飞飞并不显得特别伤心。张铁胆由于联想到了自己的不幸遭遇,脸色阴沉下来。他愣怔片刻,心想,如果真有那么一个神通广大的神牛,他和他的荷花就不会饱受分离之苦了。神牛不会偏心眼,一定会帮助他的。他这样想着想着,一时竟然精神恍惚起来,觉得眼前的铁牛突然活了。它眼里射着强光,鼻孔喷着粗气,嘴一张一合的,似乎正缓缓地向他走来。他又惊又喜,猜想一定是神牛从天而降,把魂附在了铁牛身上,要来救助他和荷花。可等他定睛一看,铁牛又纹丝不动了,仍旧是一个锈迹斑斑的铸造品,是一个仅供观赏之物。
12
张铁胆回味过后,心里留下的自然是失望。他知道那是幻象,他不能一直靠幻象安慰自己。于是,他下了铁牛底座,在渡口西头的沙滩里徘徊起来。那是他和荷花坐船逃跑的地方。虽然那里早已没有荷花的芳踪,但他毕竟保留着对她的记忆。这记忆是他的水和空气,他觉得只有恢复了这种记忆他才真正拥有生命。河水缓缓东去。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两艘汽艇悄然而卧。几只小机动船在河里不停地盘旋,那是人们正忙着下网捕鱼。他看着这一切,眼前渐渐地出现了荷花的倩影。影子起初是模糊的,他把它慢慢地拉近,刚显得清晰一些,一眨眼又不见了。于是他就重新进行搜索。慢慢地,荷花的倩影又出现了,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它就又倏忽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