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雨珠就怕自己的事连累家里人,立即惊骇地回转身来大声叫道:“不……不是这样……这件事跟我哥没有任何关系……没有……”正为她至爱的哥哥申辩的时候,一辆大卡车开了过来。卡车司机以为她会照直跑过马路,便没作躲避的动作,没想到她居然会站着不动。待她听到马达的轰鸣声逼近,看到一团巨大的黑影扑来,刚要叫出声,头上就被闷闷地狠击了一下,然后便被高高地抛起,在空中飞了个沉重的弧线,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生硬的柏油马路上。倒地的一霎那间,她只是闷闷地哼了一声,心里还在想着:“不……不……不……这事跟我哥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别赖我哥……”眼前黑晕黑晕。接着就再也不省人事了。待方雨林赶到,那些记者们早走了。大夫对方雨林说了三句话:你妹妹伤势危重;已经在抢救,请你在这张手术单上补签个字;马上去交三万元医疗保证金。方雨林在手术单上签了字,马上赶到九天集团公司财务部。他想让九天集团公司给出一部分钱,因为名义上小妹还是九天集团公司的人。财务部的老龚头却说:“公司手头现在拿不出现金。”方雨林说:“你们这么大的公司……”老龚头苦笑笑:“公司再大也没用啊,总经理跑了!”方雨林离开专案组来医院前,已经得知冯祥龙“自首”了。冯祥龙并没有直接到专案组去“报到”,而是去了省纪委。省纪委立即打电话来给专案组通报了此事。方雨林知道老龚头说这话是带情绪的,是在埋怨参与了冯祥龙专案的方雨林。方雨林此时只想他能拿出一点钱来,别的不想跟他计较。双方僵持着。九天集团公司的一个干部匆匆走来,交给方雨林一笔钱,说是公司机关的员工凑了四五千,让方家的人先拿去“救急”用的。方雨林说:“四五千,顶啥用?”这时,重案大队的一个同志驾车匆匆赶来,告诉方雨林:“市局的领导都到医院去了,他们带了钱,让你赶快回医院。”
方雨林无心再跟老龚头对峙,赶紧冲出门要去医院,却被公司的一个职员拦住,往他手里悄悄塞了一张纸条。上车后,方雨林展开纸条来看,只见纸条上写着:“变质的鱼,是冯祥龙故意安排下的一个圈套,为的是报复和坑害你和你妹妹。”
看完条子,方雨林急忙地抬起头去找那个人,那个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待方雨林赶回医院,一切都晚了。手术已经结束。手术室门上的那盏红灯已经灭了。马凤山、郭强和重案大队的同志们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喘息未定的方雨林,告诉他这个晴天霹雳般的噩耗。只有那两个跟方雨珠一起“卖鱼”小姐妹,在这无比的寂静中,相拥在一起,“嘤嘤”地抽泣着。手术大夫也显得那么沮丧无奈。
还需要他们说什么呢?方雨林浑身抽搐起来。
马凤山、郭强等人的眼眶也一下子湿润了。泪水无声地从方雨林的眼睛里涌出,并大滴大滴地坠落。他仿佛听到空中响起小妹清脆的叫喊声:“哥……哥……”
方雨林说,他要再看看小妹。说话时,脸部的肌肉在剧烈地抽搐着跳动着。同样泪流满面的郭强一把抱住了他,说:“雨林,先别看了……过一会儿吧……”
“过一会儿?”他疑惑地抬起头看着这位好朋友。他不明白,这个“过一会儿”的含义是什么?难道,过一会儿小妹就又能活蹦乱跳了?过一会儿小妹又能跟他这当哥的撒娇了?难道……难道过一会儿……过一会儿她就不再这样毫无血色地躺在这儿了?她那双灵巧的手又能舞动起来?她小时候是那么渴望学舞蹈、学钢琴。可是老爸最瞧不上的事就是女孩儿学舞蹈,说那纯粹吃的是青春饭,一次又一次地不许她去少年宫舞蹈班学习。家里当然也不可能为她买钢琴。她只能说,但凡有一天她要有了女儿,一定让她既学舞蹈,又给她买钢琴。还能让她实现这样的梦想吗?如果不能,那为什么要让他“过一会儿”?这一刻,方雨林觉得这世界好闷啊!一切都要爆炸,一切都该爆炸!一切都是那样的无情……
他突然推开郭强,扭头就向外跑去。
郭强忙叫:“雨林!”
马凤山也叫:“雨林!”
方雨林这时想起在九天集团公司得到的那张小纸条。冯祥龙,你有种找我方雨林来算账啊。我小妹又怎么你了?一个弱女子,一个还没活过23岁的女孩儿,她从来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人的事情,在她眼里太阳总是那么辉煌,月亮总是那么明亮,明天总是那么充满希望,人间总是洋溢着温情。你怎么忍心整治这样一个女孩儿?她是那样的善良,那样的美好,那样的单纯,那样的盼着所有的人都活得好……冯祥龙,你还算是个人吗?他跳上一辆警车,发动着车子,冲上马路。随后赶到的郭强、马凤山等也跳上各自的车,追了上去。
方雨林要去找那个“浑蛋”冯祥龙。但在最初的几分钟里,他却想不起来自己这会儿驾着车要去干什么。他操纵着方向盘,不住地擦拭着流下的泪水,完全是在潜意识的驱动下,选择着方向和道路。郭强追上他以后,和他并驾齐驱——马凤山总是因为上了一点年纪的缘故吧,再也开不了他们那样的“飞车”了,只是着急地在后头紧赶慢赶地跟着。
郭强摇下车窗,对方雨林喊叫:“雨林,不要做傻事!”方雨林不理会郭强。郭强着急地叫道:“雨林,你听我说……”方雨林踩了一脚油门,车便飞快地超到前边去了,刚好赶上变灯,他冲过了路口,郭强和马凤山的车却被红灯挡住了。
方雨林把车开到了专案组驻地。他找到那个管保卫的同志,把持枪卡拍在桌上,闷闷地说道:“领枪。”
那个同志问:“外出执行任务?”“是的。”方雨林仍答得瓮声瓮气。那个同志想了想:“没人通知我你要外出执行任务啊?”方雨林冷冷地说道:“我现在通知你!”也许是因为方雨林在这个专案组里名声特响,都知道他是孙书记点着名从市局要来的“破案高手”。那个同志“虽然没得到通知”,但在稍稍迟疑之后,还是同意了:“那你在这儿签个字。”说着便转身去开保险柜。枪都存放在保险柜里了。
方雨林很快签了字,拿了枪就向楼下跑去。居然都没说一声再见。大概到这时候,这个专管“内务”的同志才突然觉出,今天这位“破案高手”的神情很不对:整个人发木,眼神发直,说话没腔没调,脸上还透着一胜黑气。“他来领枪……”他越想越后怕,觉得要出事,马上拿起电话,通知传达室,赶紧截住方雨林!但等传达室的同志放下电话,冲出去拦截,方雨林的车已经启动了。这时,郭强和马凤山的车也赶到了。他俩连停都没停,赶紧掉转头,接着又去追赶方雨林。
这时候,方雨林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他明白自己要去干什么。当所有关于公安工作“光荣”、“惊险”、“刺激”。
“重要”……一切的一切都像“哗哗”退却的浪潮恢复平静和平凡,方雨林已准备用自己的一生来在这个岗位上站稳了站直了,站出名堂或站不出名堂都决心要站到底的时候,他真的没想到有人因为他是一个“公安干警”而来报复他,而这报复的恶果,偏偏会加害到他那样一个小妹身上。在中学时期的同学老师的惋惜声中,在某些自以为在这社会里有地位有身份的人的“渺视”下(比如,丁洁的母亲……这件事,他从没有跟丁洁说起过),也包括许多普通老百姓的不信任的冲击之余(干警中的确有一些“混浊分子”),他之所以从来没后侮过自己的选择,就是因为他的这份清醒。他清醒地被一种“光荣感”
和“责任感”激动着。在这一点上,他知道自己是“超乎寻常”的,是超越了无数同龄人的。因为不少的同龄人讨厌谈论“责任”。而他却撕心裂肺地想为“当下”服务,为“当下”
“站岗”。说他“媚俗”也罢,说他“胸无大志”也罢,他觉得中国的文明升华,必然也只有从“当下”的努力开始。为“当下”服务,不完全等同于为“当权者”服务。“当下”的真正含义是“当前正活着的人民”。当权者能为人民着想,真正办一点“人事”,他们就是人民的一分子,服务于他们也是应该的。反之,他们就自动地站到了人民的对立面去了。不仅谈不上服务于他们,还要用法律来制裁他们。为当下服务,为当下站岗,舍此,还有什么更紧迫的事吗?舍此,还会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未来可说吗?但他却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妹妹。
啊……当下啊……
……方雨林的车很快开到了省纪委办公楼门前。冯祥龙到省纪委来“自首”,省纪委的同志立即通知了专案组。所以,方雨林是知道他此刻在哪个房间里待着。他大步走去,用力推开那间办公室的门。果不其然,冯祥龙在里头坐着。省纪委的两个干部还“陪同”着。方雨林掏出专案组的特别出入证,在他们面前扬了一下:“我是专案组的。”一个干部立即问:“来接冯祥龙?”方雨林答道:“是的。”另一个干部再问:“你带手续了吗?”方雨林再次把那张特别出入证向他们扬了一下,拉起冯祥龙就往外走。那两个干部忙阻拦:“喂,你这怎么是带人的手续?你别走!”但方雨林推着冯祥龙已经过了不远处的电梯了。
省纪委是个老楼,不知为什么,水泥地上总是湿漉漉的。
但它那部电梯却是新装备的西门子产品。电梯门悄然无声地关上后,冯祥龙骇异地看了看方雨林,刚要问你是什么人(冯祥龙没见过方雨林)时,方雨林拿出了手铐。冯祥龙立即反抗:“你想干什么?我是省杰出的中青年企业家。我到省纪委来,是协助你们搞清问题的!”方雨林铁青着脸,一声不吭,两下子就把他逼到冰凉的不锈钢壁上,然后一下把他铐了起来。
出了省纪委办公大楼,太阳高照。这里不少人是认得冯祥龙的。许多人昨晚还在电视里看到冯祥龙,所以当方雨林押着冯祥龙走出大楼时,不少人都极意外极惊讶地驻足打量他俩。
这时,郭强和马凤山的车也赶到了。他们刚停车,便看到方雨林押着冯祥龙上了那辆警车。郭强忙冲过去大叫:“雨林,你给我站住卜‘但是,方雨林仿佛没听见似的,开起车,飞快地出了省纪委大门。
冯祥龙这时凭着第六感觉,猜出,对手正是方雨林。但他还不敢确定,便说:“嗨,哥们儿,有话好好说,有事也好商量。这是干什么呢?”
方雨林一下掏出枪指住他,冷冷地说了句:“你给我放老实点儿。”
冯祥龙说:“嗨,朋友,你就是方雨林吧?招工的时候,是我发了话,才给你妹妹一个位置……”
方雨林见这个“无赖”居然还要在他跟前“表功”,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便一下用枪戳住他的腮帮:“你再说一句,我就在车里崩了你!”
方雨林这一下戳得也够狠的,冯祥龙的腮帮子上立马火辣辣地疼起来。他哆嗦着,叫道:“哥们儿……哥们儿……”
车开到郊外的一块野地里才停下。冯祥龙挣扎着向窗外张望了一下,不无惊慌地问:“哥们儿,想干吗?”
方雨林挥了挥手枪,喝斥道:“下车。”
冯祥龙挺直了身子,躺到车上耍赖,叫道:“方大队长,我也当过兵……”
方雨林用力踢了他一脚:“你他妈的给我下车!”
冯祥龙连滚带爬地下了车,越发惊慌:“方大队长,你可别乱来。你前程远大……”
方雨林用力搡了他一把,命令道:“往前走!”
也许是这一把用力过大,也许是到这时候冯祥龙的腿肚子已经发软,也许根本就是冯祥龙在耍赖,他一下摔倒在雪坑里。
“起来!”
冯祥龙躺在雪坑里再告不肯起来了,“哇哇”地叫喊着,一边连滚带爬地往前挪动,搞得浑身上下都是泥浆雪水。
方雨林骂了两声:“你这个人渣、败类……你还有脸跟我说你当过兵……给我起来!”说着“咋”地一声把子弹拉上了膛。当过兵的冯祥龙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赶紧挣扎着从泥和雪的大坑里爬起。
这时,郭强和马凤山两辆车相继赶到。郭强跳下车,快步地向这边跑着叫着:“雨林,你冷静一点!”马凤山也大声喝斥:“方雨林,听话!‘”冯祥龙更是像遇到救星似的大叫:“马副局长,他子弹已经上了膛啊!上……上了膛……”
马凤山知道,这时候冯祥龙越是喊叫,越会激起方雨林的暴怒,起到火上浇油的作用。于是他瞪大眼睛,对冯祥龙怒斥道:“你给我闭上你的臭嘴!
冯祥龙一下呆住了。
这时马凤山才转过身来,用非常平静的语调对方雨林说道:“雨林,你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你先把枪放下……”
方雨林只是怔怔地看着马凤山和郭强,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俩似的,一只手握着枪,还死死地指着冯祥龙。郭强想上前去劝慰。马凤山忙对他做了个手势,让他不要冒这个险。也许只要有一点半点的闪失,一秒半秒的失控,方雨林扣一下扳机,后果就难以设想。作为一个老公安,马凤山太喜欢这个年轻人了。不仅仅是为了公安事业的未来,不仅仅是为了本局的工作,不,即便是什么也不为,他也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有本事读完大学,还能用全部的情感来为某种事业献身的年轻人。这年月,想干好什么事都难。难不就难在缺少一点献身精神吗?
一种不顾一切的献身精神!当人们开始嘲笑这种精神,怀疑它的正当性和必要性,并从自己的日常生活中排斥这种精神,弱化这种精神时,能说这是个正在走向强大的民族?正在走向强大的时代?富而不强的悲哀是可能再度发生的,而最终失去的就不仅仅是可能有的富裕和自尊……
风潇潇地刮来,马凤山不说话了。他张开双手,挡着郭强,也不让他做任何举动。这关键时刻,他相信方雨林的理智,相信方雨林的心胸,相信方雨林这几年在这支队伍中得到的应有的锻炼所积淀下的那种自制能力和“大局观”,相信他对未来的憧憬能最终战胜当下这一时的迷茫和冲动。他能控制住自己,不会因为一秒半秒内的盲目而失去一生奋斗的主动权……
5秒……10秒……20秒……50秒……
方雨林举枪的手终于垂落了下来。郭强冲过去,狠狠地踢了冯祥龙一脚,然后又把他像拖死狗似的拽上了自己那辆车。
马凤山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慢慢地走上前来,安慰似的拍拍方雨林的肩膀。眼泪“哗”地一下从方雨林眼眶里涌出。
他冲着广阔无垠的雪野跑去,跑上高坡,掏出手枪连连向着天空开了五六枪……
陆天明--大雪无痕--六十三
六十三方雨珠的追悼会是方雨林大队里的那些同志一起帮着操办的。公墓在市郊。追悼会开得简单而隆重。开完时,已是傍晚时分。来参加追悼会的朋友们同事们大都走了,只剩下刑侦支队的一些同志和方雨珠生前的几个小姐妹围绕在方雨林身旁。
郭强低声对方雨林说:“走吧。”
方雨林说:“你们把我爸先带回去,我想在这儿再坐一会儿。”
郭强说:“你这样,你爸就更难过了……”
这时,方父走过来,反而劝说郭强等:“不要勉强雨林,他想坐一会儿,就让他坐一会儿吧。”郭强无奈,便和那几个女工一起搀扶着方父,先上车走了。
方雨林怔怔地凝视着骨灰盒上方雨珠的照片。他问:“这就是一种结束?”风不作回答。冰冷的暮色也不作回答。泪水慢慢地又涌了出来。这时,身后不远处传来清晰的脚步声。方雨林一怔,忙擦去泪水,转过头去。
不远处站着丁洁。
不知为什么,泪水一下子又从他眼眶里涌出。
丁洁慢慢地走了过来。她没参加刚才的追悼会。显然是刚赶来。一停车,都没顾得上熄火,就走来了。
丁洁惶惶地:“对不起!我刚知道。”
方雨林:“……”
丁洁把带来的一束白色的鲜花轻轻地放在方雨珠的骨灰盒前,双手合十,默祷了一会儿。默祷时,泪水完全失控地流满了整个脸庞。开始她还咬着嘴唇,想克制住自己,不一会儿,便忍不住地哭出了声。越哭越伤心,她终于捂住脸大哭起来。
“我送你回去。”等稍稍平静下来,丁洁对方雨林说道。
方雨林说:“不用……一会儿,大队里的车就来了。”丁洁说:“还是坐我的车走吧。”方雨林说:“谢谢了!”丁洁又默默地等了一会儿,见方雨林还是执意不肯上自己的车,她只得走了。但她没把车开多远,只走出二十来米,又掉转头开了回来。
方雨林抬起头,对她说:“你走吧。”
丁洁说:“我等你。”
方雨林说:“求你了,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丁洁眼圈又红了。她再次发动着车,向前开去。开出大约三四十米,她把车停在了路旁。这时,天已经很黑了。丁洁独自坐在车里,捂着脸,默默地,默默地哭泣着……哭泣着……
一阵狂风袭来,旷野里卷起一片雪粉,跟随着狂风,呼啸着向远处闪烁着星星点点灯火的居民点扑去。而上下左右的天色,终于完全黑了下来……
3天后,市局金局长、马副局长带着郭强和方雨林到顾副书记处汇报“12.18”大案的进展情况,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请省反腐领导小组向有关部门打招呼,在近期内能禁止周密出国,最好也不让他去国内其他地方出差。
“这件事还有点麻烦。你们自己觉得就凭你们谈的这点情况,省反腐领导小组就能向有关方面下达禁止周密出国这个令?”顾副书记审视着在座的几位问。
“我们自己也觉得理由不是十分充分。”金局长答道。
顾副书记笑了笑:“不是十分充分。换句话,你们还认为是比较充分,对不?充分在什么地方?你们现在掌握了哪一件证据可以说明周密直接参与或制造了这起谋杀案?”他环视了在场的各位。各位都沉默。“没有啊!”顾到书记自问自答道。“一个都没有啊!周密主管我们这个省会城市的工交财贸。他主管的这一摊,每年产生的国民生产总值占我们全省的国民生产总值的15%。15%,是一个什么概念,明白吗?而它产生的利税是我们全省利税总额的26%。没有他这一块利税,我们这些在省里当头头的上北京去开会说话就直不起腰杆子。这表明什么,明白吗?”
这时,秘书匆匆走了进来,稍稍地等了一会儿,对顾副书记指指墙上的石英钟,好像是在告诉顾副书记,如果再不结束这个谈话,就赶不上下一个日程安排了。
顾副书记对秘书说了一声:“知道了,知道了。让那帮人再等一会儿。”说着就站了起来说道:“就这样吧。那边还有一大椎人等着我哩。我让省反腐领导小组再研究一下你们这个问题,然后给你们一个正式答复。”
答复是过了三十多个小时才下来的。当时,方雨林裹着棉被坐在自然博物馆二楼那个小房间的地铺上,怔怔地看着墙上挂着的那些放大了的黑白照片。郭强打来电话,告诉他,答复下来了。
方雨林没做声。自方雨珠出事后,他真的好像换了个人似的,能几天不说一句话。
“……喂,你咋不问问他们是怎么答复的?”
“问啥?周密还将按原定时间出国。”方雨林答道。
“是这样。”
“很正常。有人盼着周密走,甚至希望他叛逃、能死在国外更好。这样,就会把他们之间所有的秘密都一笔勾销了。你怎么不说话?”
郭强在电话里说:“你让我吃惊!”
方雨林平静地问:“我让你吃什么惊?”
郭强说:“我们以为你听到这个消息会跳起来大发雷霆,完全没想到,你会那么平静……”
“你们?还有谁?”
“猜猜。”
这时,方雨林觉得这声音不对头,不仅从耳机里传出,还从一个很近的地方传出。方雨林疑惑地四下打量,最后确认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他立即跑过去一下打开门。
果然是这样,门外,郭强拿着手机正在说话。跟他一起来的还有马副局长。他们一直担心方雨林的情绪,今天约好一起来看他。
“阎文华近来怎么样?”默坐了一会儿,方雨林问。
“还是一个死猪不怕烫。你这边的冯祥龙呢?”郭强问。
“也一样,一无所获。这家伙倒是肯说,而且还说个不停,但全在给自己评功摆好,只要一接触到实质问题就瞎火了。”方雨林说。
“周密后天上午8点20分的飞机去香港。转道香港,直飞罗马。”过了一会儿,马副局长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
“这么说来,来凤山庄谋杀案自动结束。”方雨林不无悲哀地说道。
“也许吧……”马副局长又轻轻地叹了口气道。
于是,三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马副局长苦笑了笑,说道:“就这样让他走了?两位大侠,快出招啊!此刻不出招,更待何时?”
又沉默了一会儿。方雨林问:“他后天啥时候的飞机?”
“后天上午8点20分。”马副局长说道。方雨林看看手表,心里计算了一下:“还有32个小时。”尔后又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说道:“这两天,我把案子又在脑子里整个过了一遍,也想到有人会让周密出国。只是没想到会让他走得那么快。我想了个招,你们听听,看看管用不管用……”
马副局长说:“你说。”
“我想,在阎文华和冯祥龙这两个突破口中间,更容易突破的应该是冯祥龙……”
“为什么?”郭强问。
方雨林分析道:“冯祥龙的社会关系多,可以从他那些众多而又复杂的社会关系中找到一两个比较薄弱的环节突破。”
马副局长笑道:“又是你那套‘曲线破案’理论,采取先扫外围的打法来突破冯祥龙。”
方雨林点点头:“是的,从外围找突破口。应该迅速果断地对冯祥龙身边的几个骨干分子实行隔离突审。尤其是原九天集团公司本部的出纳员、冯祥龙的情妇兼私人财务总管杜海霞,应列为重点中的重点突审对象。直觉告诉我,冯祥龙这个案子的突破口可能就在这个女人身上。还有一点,我也挺担心的……”说到这里,他突然不说了。
马副局长催促道:“担心啥?”
方雨林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从决定对冯祥龙实行‘两规’,到派人去具体执行‘两规’,整整拖延了十六七个小时,差一点让冯祥龙跑了。是谁故意拖延不办?谁走漏了风声?这一定得查清了。冯祥龙这小子神通广大,在我们内部有他的耳目。不把内部搞干净了,这个案子没法整。”
这时,马副局长的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