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吗?哈哈!哈哈!
方雨林门头向街心花园外走去,雪却越发地下大了。刚走到街角的一个暗处,停在售报事后边的一辆小型的面包车突然缓缓启动,悄悄地跟在方雨林的身后。待方雨林拐进一条小马路,小面包车开始加速,并逼近方雨林。方雨林闻声,惊骇地转过身来,小面包车疯狂地向方雨林冲了过来。方雨林就地打了个滚。小面包车从他身旁擦过,把路边一个铁制的垃圾桶高高地撞起,飞出好远,重重地掉在地上,然后又在路面上弹跳着、滚动着,发出一阵“隆隆”的响声。方雨林身上多处擦破了皮,碰青了好大一块,好在他躲避得法,没伤着筋骨,只是行走稍嫌不便。
马副局长闻讯立即赶到医院,问正在接受包扎的方雨林:“你看情那辆车的车牌号没有?”方雨林闷闷地答道:“没有。”马副局长不信。方雨林天生对数字敏感,进了刑侦支队后,又练就一种看车牌号瞬间过目不忘的本领,这一回怎么会没看清?“真的没看清。”方雨林又说道。“你瞧你,还是个训练有素的刑警!”马副局长随口批评道。见方雨林不再做声,便无奈地说:“那就先养伤吧。工作的问题、别的什么什么,都别考虑了。”当时病房里还围着好些刑警,都是来看望“方哥”的。马副局长把他们都“遣散”了,以便让方雨林好好休息。
所有的人都走了,偏偏郭强不走。等病房里只剩下他和方雨林两个人时,郭强忙去关上房门,放低了声音问:“你真的没看清车牌号?”
方雨林不做声,脸色却难看起来。
郭强用力追问:“跟我说实话!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方雨林仍然不做声,脸色却越发地难看了,情绪也渐渐地有些激动起来。
“记车牌号是你方雨林的一绝!说呀,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方雨林突然跳了起来:“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一辆警车……”
郭强一愣:“警车?”
方雨林大叫道:“对,一辆挂着警牌的小面包车。你没想到吧?要杀我的是我们自己人!”随即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小纸条上写着他看到的那辆“警车”的车牌号——05876.“胡说!”得到郭强的报告,马凤山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两个字。他了解自己手下这些同志的情况。他们的素质的确参差不齐,个人状态也很不一样,可能会出各种各样的问题,但绝对不会去“谋杀”自己的同志。不会!“这是他记下的车牌号。”郭强把那张小纸条放在马凤山面前。这时,值班室的一个秘书匆匆走了进来报告:“元田分局刚才接到大和岭派出所的报告,在大和岭隧道南口700米处,发现一辆挂着警牌的小型面包车,被遗弃在路沟里。整车的各种特点跟方雨林说的那辆车非常相像,车头左侧有明显的擦刮伤痕……”
马凤山忙问:“那辆车的车牌号是多少?”
秘书报出的和方雨林写下的恰恰一个数字都不差:05876.马凤山马上吩咐秘书派人查一查这个牌号,并带上郭强直奔大和岭而去。不到20分钟,查询结果就报来了:警车中,压根就没有用这个牌号的。所谓的警牌是伪造的。“你马上告诉方雨林。那辆车的警牌是伪造的,让他别听风就是雨,得相信我们自己的同志!”他把手机递给郭强,让他马上给方雨林打电话。
郭强拨通了医院住院部值班护土桌上的电话,让值班护士去叫方雨林来接电话。护士告诉他,那位方同志40分钟前就已经走了,历且没有留下任何话。“这小子!”马凤山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时,方雨林已经到大和岭隧道南口了。他先他们得知了这个消息,便赶来查看这辆车。他深信,假如能查清这辆要置他于死地的小面包车的来历,必定对搞清来凤山庄谋杀案有帮助。小面包车歪倒在不算深的路沟里。方雨林一会儿车里,一会儿车外地在细细察看着这辆车。一个小警察急急地跑来告诉他:“马局他们来了。”方雨林忙跳下车,对守护现场的刑警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匆匆钻进一边的小林子里跑了。
马凤山下车后,先四下里张望了一下。他估计方雨林这小子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也来这儿察看这辆肇事车了。“这儿就你们自己?没别人来过?”他疑惑地打量着迎上前来的那几位保护现场的民警。那几位民警一口咬定:“就我们自己,再没人来过。”马凤山将信将疑地扫了他们一眼,再没说什么,便大步向那辆小面包车走去。
十六
二十六那天上班不久,九天集团公司总部人事部部长就把廖红宇“请”到他的办公室,告诉她,“为适应新形势的需要”,由经理碰头会研究决定,她的工作要“动一动”。“本来冯总要亲自来跟您谈的,没料到,咱们九天集团的外方经理伯季明先生今天突然从香港飞过来了,好像是有一笔大买卖要跟冯总谈。冯总要去机场接他,所以非常遗憾,只能由我来跟您谈了……”人事部长是个文质彬彬的人,除了承办冯祥龙交办的事,他要求自己手下的人不要去做任何额外的事。而除了冯总交办的事以外,他认为对于人事部这个要害部门来说,其他一切的事都应该算是“额外的事”。
“我们九天集团公司有个橡树湾基地,不知道您听说过没有。总部通过近期的考察,觉得您比较有开拓性,也有独立开展工作的能力和经验,所以决定让您到那儿去当基地主任,加强那边的领导。从目前的情况看,那里工作生活的条件还比较艰苦,但它是我们九天集团公司今后拓展新局面的一个主要经济支撑点,是下一个10年发展计划中的核心项目。”他这样向廖红宇介绍着,并希望她能在两天之内就去基地报到。
关于这个“橡树湾基地”,廖红宇早有所闻。她有所闻的只是它的“艰苦”和“复杂”,并没有听说什么“经济支撑点”和“核心项目”之类的说法。但廖红宇这个人生性喜欢“独挡一面”,而且还特别自信能“独挡一面”。她就是那种“宁为鸡头,不为牛后”的人。也许她一生的不平坦有相当大的因素就是因为她的这个“禀性”。这一段时间,她隐隐约约觉出,冯祥龙不容她。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不容她?她没法去问。因为从表面上看起来,冯祥龙对她还是客客气气的。与其如此,还不如找个地方过自己的日子去。第二天一早,她就坐着那辆旧伏尔加车去橡树湾报到了。
伏尔加车缓缓驶进基地大门。等了好一会儿,偌大的院子里,空空荡荡的,既不见有人来迎接,也不见有人走动。廖红宇便下了车,迟迟疑疑地正要去找人。这时从一排旧平房里走出两个中年人(这排旧平房的各个房门上都挂着不同科室的小木牌)。他俩穿着一式的蓝棉大衣,在一个年轻人的带领下,匆匆来到车子跟前。两个中年人是基地的副主任。“欢迎,欢迎!请廖主任先到办公室里暖和暖和。”一位副主任说道。
“还是直接去大食堂吧,大伙儿都等半天了。”另一位副主任却这么说。廖红宇说:“那就直接去大食堂吧。”
大食堂里挤满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三五扎堆,在低声地议论着。方雨珠和她的几个女伴儿(大都是跟方丽珠同期被招进来的下岗女工),则坐在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
她们神情忐忑,而且还有些凄惶。这时,有人从外头跑了进来,大叫了一声:“新来的主任到了,是个女的!”大食堂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但不知为什么,一个婴儿却哭了起来。所有的人都向着发出哭声的地方投去不安和关注的一瞥。一个30多岁的男子向坐在后排的两个男子示意了一下,那两个男子会意似的向他点了点头。那两个男子手里拿着一面早已准备好的大横幅。然后,那个30多岁的男子又向另外几个男子示意了一下。那几个男子差不多也有三四十岁(所有这些男子都穿着蓝色的棉大衣),他们也会意似的向他点了点头,然后除了留下一个人仍坐在原处,其他几位立即分散到人群中。
这时,那个年轻人已抢先一步进了大门。他用目光先找到那个30多岁的男子,两个人会意地交换了一下目光。那个年轻人才转身把廖红宇和两位副主任请进门来。
食堂里顿时又安静下来。
待廖红宇进了大食堂,陪同的一位副主任便向大伙儿说:“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集团公司派来的新主任——廖红宇同志……”没等他的话音落地,那个30多岁的男子站了起来说道:“廖主任,我有几个问题要请您给解答一下。”随即有不少人也站起来附和道:“请您解答一下。”坐在后排的那两个男子也站了起来,高高地举起手中的横幅。只见横幅上贴着一行大字:决不允许任何人出卖我橡树湾基地!这时,另外那几个30多岁的男子便从不同的角落里站了起来,都大声吼叫着:——强烈要求市委市政府派人来解决我橡树湾问题!
——橡树湾基地是橡树湾全体干部职工的!
——不彻底解决橡树湾问题,决不罢休!
——同在一个党中央领导下,为什么中国一天天富起来,橡树湾一天天穷下去?
这时,整个会场大乱。人们纷纷拥上去包围目瞪口呆的廖红宇。只有方雨珠和她那几个女伴儿一动也不动,仍呆坐在原地。看起来,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只是不清楚这幕后策划人是谁,不清楚问题的实质是什么。大约有十几分钟的时间,廖红宇一直呆站着不做声。等一阵声浪稍稍平静了一点,她才朗声喊道:“我现在不能回答你们任何问题。”
她的回答引发一阵更强烈的抗议声:“你是集团公司派来的,为什么不能回答我们的问题?”“回避是不行的,认错是可以的!”等等等等。
廖红宇平静地答道:“没有任何人跟我说集团公司要卖掉咱们橡树湾。你们不想想,如果要卖掉这个基地,冯总还派我来干什么?怎么,想连我也一起卖掉?”(她万万没想到,这正是冯祥龙的一个“高招”。)一个男子站起来:“消息是确切的。”廖红宇坚持:“不可能!”另一个男子大声说:“他们价钱都谈妥了,听说只跟人家要了500万。而我们基地光这点固定资产就值四五千万。”
廖红宇心里暗自一惊。她觉得如果真有这事,自己真得重视它了。
这时,冯祥龙在九天集团公司总部正和顾三军周旋着。他实在不愿意再借给这位顾大公子100万,但又不能生硬地得罪他。“我的好兄弟哎,我手头上也正紧着哩。”冯祥龙愁眉苦脸地说。“你刚把橡树湾卖给香港的伯季明,从他手里得了一大笔钱……”顾三军的情报很灵。“这事没谈定哩。”冯祥龙忙解释。顾三军笑着拍了拍冯总的肩头,略带点口吃地说道:“别……别……别跟我打这马虎眼。告……告诉你,许多事情我爸还没我清楚哩。他只……只听正道来的消息,也只希……希望别人给他讲好听的。我这儿白……白道黑……黑道来的消息都有,好听不好听的都听。听说那么一个橡……橡树湾,您老兄只卖了5……5……500万?伯季明一定给了您大大的……大大的好处。”冯群龙马上站了起来,用力挥一下手说道:“伯季明这个王八蛋能给我什么好处?操!”顾三军忙问:“怎么了?”冯祥龙却一脸正经:“不说了,不说了……”
这时,秘书小汪走进来报告,廖红宇又找来了,在那边等了好一会儿了。冯祥龙没好气地说道:“跟她说,我不在!”
小汪似乎有什么为难之处似的。冯祥龙碎他:“咋的了,还非逼我去见她?”毕竟是心腹之人,小汪硬着头皮劝道:“您怎么也得给她一两句话,让她回去跟橡树湾的干部职工有个交代。否则,您让她怎么做工作?”冯祥龙瞪起眼:“做工作?
她还真把自己当什么基地主任了?(回过头去又对顾三军说)
真没法子……上上下下,整个儿都在抽风!你坐会儿,我失去把那位打发了。“一出门,冯祥龙便低声地让小汪赶紧把财务部的老龚头找来。冯样龙让老龚头把”家里“的”现金底子”
归拢归拢,看看能不能凑出个百八十万来打发这个顾三军。
“给谁?力昌房地产的顾三军?你没听说,全市所有银行信贷部的头儿都怕他了,都躲着他。”老龚头咬牙切齿地说道。冯祥龙苦笑道:“银行什么身价?我什么身价?他们可以躲,也敢躲。我怎么敢?这是一位顾大公子!”“顾大公子又咋的了?顾副书记早都放出话来了,今后谁借钱给顾三军,谁自己负责。他不给承担任何责任。”老龚头提醒道。“嗨,话,当然要这么说。可谁的儿子谁不心疼?你要真不惜,得罪了这位大公子,以后他天天在他老子跟前说你坏话,谁顶得住这个?”冯祥龙说的全是心里话。老龚头叹道:“公司账上那点老底,您不是不清楚……下个月,省里不是还让您跟着周副市长带团去欧洲考察商业?我还得替您把这笔花销留足了。”冯祥龙立即打断了他的话:“不说账上的。”老龚头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斜眼瞟了小汪一下。小汪知趣地赶紧回避了。老龚头这才说道:“那也不多了。去年您送给南方工贸集团几位老总每人一套三居室的房子,那笔账还没结完哩。那会儿我就说,咱们先不送房子……”冯祥龙不耐烦地:“我说你这个人就成不了大事!不就是几套房子?想跟人诚心诚意交朋友,就不能这么抠抠搜搜的。”老龚头轻轻叹了口气:“我是成不了大事,我只是替您着急。”冯祥龙挥挥手说道:“怎么也很想个法子,把顾三军给打发了。人家也是看得起咱们,才一趟一趟地往咱这儿跑。”老龚头只得说道:“你可想好了,这100万给了他,可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呀!”冯祥龙无奈地:“就算花100万在顾副书记跟前买个好吧!你就别心疼了,想想办法吧!”“办法?还是老办法,让商城的那些个体业户们做一次奉献……”“上个月刚让他们奉献了一把……”老龚头说道:“嗨,这些个体业户干得顺手的,一个摊位一个月就能从咱这商城赚走好几万。一个月让他们奉献个三千五千的,算个啥嘛!这么着,最近,大约有500来个业主因为种种原因把他们在商城里的摊位转让给了别人。我让这500来个新业主来公司办更名手续。每一户交1000元更名费,就是50万。”
“顾三军还办了个‘太白洗澡娱乐中心’。通知商城的每个业户买他一年的澡票,一张澡票20元。”冯祥龙也出着主意,“每个月让他们去那儿洗一次澡,再OKOK.2000个业户,每个业户买它12张澡票。这一笔又是多少?”“二二得四,二四得八……48万……还差一点儿。”“那就在更名费上再涨一点。一个更名费1500元。够了吧?”老龚头连连点头:“够了够了。除了给顾大公子的,还能节余20来万。”冯祥龙立即指承:“这20来万你一定替我留着,我瞅着那几位新提到市级领导位置上的副市长总要换新住房。到那时候,这20来万还不一定够花呢。你说呢?”老龚头笑道:“放心,到时候不够花,咱们再想招呗,反正有那2000个业户给撑着哩。”“对,谁要不给钱,就摘他的营业执照,收他的床位。”
等冯祥龙悉心地安排好这档子事,再去见廖红宇,她已经走了。“这女人!”冯祥龙愤愤地。小汪说:“她留了一封信……”“什么意思?”冯祥龙托起眉毛问。小汪忙把信递了过去。冯祥龙大略地照了一眼。信的大意是,既然橡树湾已经决定要出让给港商了,她觉得再到橡树湾去当这个主任已经毫无意义了。所以,她想请公司再给她调换个工作。冯祥龙在心里暗笑:我就是想把你交给港方处理哩,你还想回来?哼!
十七
二十七廖红宇回到家里,已经觉得很累了。这种状态近来经常出现。而在几年前,几乎是难以想像的。她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累,从早到晚,中气总是那么足。40岁的人在她身旁一站,比比她,都会觉得自己“真的老了”。但最近确实不行了,常常想坐下来,在腰后衬个软垫,再喝一口热茶,闭一会儿眼睛……也懒得进厨房了,就是点起了油锅,也是随便糊弄两口就行。女儿总问,妈,您怎么了?她总是不回答。这两天,她更觉得累。她有所觉察到冯祥龙让她去橡树湾其实是一种变相的“排斥”。她又为橡树湾基地的前途着急。五千万的东西,冯祥龙只卖了五百万。如果属实,这里一定有什么名堂!名堂在哪里?这事,自己是管,还是不管?基地的工人都说过这样的话:“廖主任,听说您在东钢时,是最能替工人说话的。您现在可不能不管我们呀!”自己能不管吗?可是,要管的话,又怎么管呢?等等等等……真累!完全是心累……在厨房里,系着围裙的廖红宇切着切着菜,思前想后,刀就慢慢地停了下来,站在那儿发起呆来了,还是女儿的一声尖叫惊醒了她:“妈,饭什么时候才能做好呀?人家都快饿死了!”
吃晚饭时,女儿廖莉莉问:“那个冯祥龙有病啊?已经把橡树湾卖给港商了,还要把您往那儿塞!这不是明摆着臭您嘛!”廖红宇用筷子指指女儿的饭碗:“吃你的饭。”她不愿再想这事。
但这时偏偏传来敲门声。廖红宇忙对廖莉莉说:“你去开门,要还是下午那一拨人,就跟他们说,我出去了。”下午,已经来过一拨基地的工人了,是来求她替他们向上级做申诉的。她没表态。他们说:“早知道只卖500万,我们职工想想办法就把它买下来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便宜干吗非要让香港人占了?”他们还告诉廖红宇,那个所谓的港商伯季明,根本就是个“假港商”,前些年才从大陆去的,这家伙根本就没什么钱,听说在香港住的也不过是两居室的公寓房。
廖莉莉见母亲不想再见基地的工人,便说:“您不想借着这伙人的力量,也跟姓冯的玩儿两把?”廖红宇问:“啥叫玩儿两把?”廖莉莉笑道:“他让您难受,您也让他难受难受呗!”廖红宇摇了摇头:“不跟他置这个气……我算是明白了,置了也白置……”廖莉莉使着激将法:“您过去老说,您长这么大,从来受不了谁的气。现在是咋的了?”廖红宇挥挥手:“别说了,快去门外瞧瞧吧。”
敲门的是方雨珠和她的几个年轻女伴儿。廖莉莉歉然地说:“对不起,我妈不在……”方雨珠笑道:“你妈在,我们知道。”廖莉莉坚持说:“她不在。”方雨珠笑道:“她要是真不在,你就让我们进屋去了。我们知道她不愿意见我们。”
廖莉莉的脸微微红起:“她不是不愿意见你们,她自己的麻烦就已经够多的了,求你们别再来麻烦她了!”
这时,廖红宇在屋里呆呆地坐着,静听着门外的对话。
“我们没有别的人可找了……”女工们说得心酸。廖莉莉说:“中国那么大,当官的那么多,怎么没人可找?”女工们说:“可你妈是我们橡树湾的领导啊!”廖莉莉说:“她不想当这个领导了,你们也别再跟她提这档子事了!”女工们说:“人家都说你妈为人特别正直,那会儿在东钢特别能主持公道,特别能替工人说话,有人拿东钢内部职工股到上头去行贿,就是你妈第一个往上写信揭发的……现在这个假港商倒卖我们基地这块地皮,他根本没心来经营。他已经放出话来了,他要解雇我们现有的所有职工……我们大伙儿都希望你妈能再一次站出来……”廖莉莉一下急了:“再一次站出来?姐妹们呐,她已经站了一次了,已经落了这么个下场,你们还要她往起站?你们还让她过不过日子了?她也是个女人,她也是个做妈妈的,她也希望平平和和地过下去。求求各位了……”说着,忍不住呜咽起来,忙转过身,重进屋,并且一下把门关上了。
方南珠等人呆住了。楼道里变得十分安静,隔着门板依然能听到廖莉莉低微的啜泣声。呆坐在客厅里的廖红宇此时也满脸流淌着泪水。方雨珠等人又站了一会儿,见屋里没有动静,便只得怏怏地走了。
许久许久,廖红宇一直呆呆地坐在沙发里,反复地想着基地工人和干部们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他打着港商的头衔,骗取一些领导的信任,从我们的银行搞贷款,来廉价买我们的地。地买到手,再转手高价卖给我们的一些单位。这几年他一直在玩儿着这种空手套白狼的把戏,完全是在用大陆的肉喂他自己的狗,喂大了他自己的狗,再来咬大陆的肉,再去喂更多的狗咬更多的肉……他一分钱没从香港往大陆拿,不到几年时间,却成了拥有几亿资产的巨富。这全是我们的血汗钱呐!”廖红字的心又一次剧烈地跳动起来。她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了,一下子站了起来,颤抖着去穿大衣。“你这会儿还要去哪儿?太晚了!”廖莉莉立即从自己的房间里冲出来阻拦。
廖红宇只说了句:“我出去走走,透透气……”廖莉莉忙去拿大衣,说:“我陪您去。”
“咱们再也不管闲事了。无塌地陷,咱们也不管了。好吗?”廖莉莉紧紧地挽着妈妈说道。廖红宇在黑暗中默默地点点头。
“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你和我,就足够了……”廖莉莉一边说,一边把母亲挽得更紧了些。
廖红宇十分感动地搂住女儿,并轻轻地抚摩着女儿的肩背,母女俩相拥着走下楼梯。刚走到底层,从那一片黢黑的门洞里突然“冒”出一群黑黑的人影。廖莉莉听人说过被揭发的人雇“杀手”来谋害举报揭发者的事,所以忙把母亲护在自己身后,大声喝斥:“你们想干什么?”说着,伸手到墙上“啪”地一下开亮了门洞里的灯。灯光虽然昏黄,但足以让人看清这群人正是方雨珠和她的女伴儿。“你们还没走呢?”廖红宇大为惊异。零下20多度的气温,在这有穿堂风的楼门洞里,冰冷地站了两三个小时,还不冻坏了?方雨珠和她的女伴儿们,显然都快冻僵了。廖红宇心疼地拉住方雨珠就往楼上走:“你们咋能这样?傻孩子,冻死你们!快上楼去!上楼!”回到廖家,不一会儿,廖红宇和廖莉莉端来一大盆热气腾腾的西红柿菜汤面条,拿了一摞碗筷和一大盘油煎馒头片。
“廖主任,您能听我说几句吗?”方雨珠犹豫地问道。“不用再说了,不说了,快喝两口热面汤。”廖红宇立即打断了方雨珠的话。是的,就在几分钟前,她已经做了决定:她,廖红宇,一定要管这档子事。不管这档子事的就不是廖红宇!
深夜。廖红字母女俩送走这群女工,回到屋里,廖红宇对女儿说,她要出去办点事儿。廖莉莉一惊:“您还要干啥去?”廖红宇说:“我不干啥。”廖莉莉说:“妈,我们说好不再管闲事了。”廖红宇说:“我只是去跟他们说说……”廖莉莉说:“您去说说,不是还在管吗?您怎么还没醒悟?关你什么事?有难听您的?谁会领您一分情、说您一个好?”廖红宇说:“我真的不想再管了。可是……你看到那群可怜的女孩子没有?整整在门洞里冻了好几个小时。她们愿意挨这个冻吗?为什么?她们没办法呀!谁都不来管这闲事,她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