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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忠堂这次没闲心喝水了,赶紧解释:“我是没指望她能帮着我做什么!但是,她告诉了我一个信息,忒重要了!她说:阮大头有一个老母,年纪已经快八张了,是个神经病。为了治好将自己含辛茹苦带大的老娘,阮大头跑遍了全国各大城市,什么大学附属医院、什么医疗中心,却连一个科学的解释都没踅摸到。因此,老娘身上的病也就成了一片阴影,成了阮大头埋在心底的一个心病!” 左忠堂见任博雅又要打岔,便不等任博雅开口,赶紧继续说:“她还说,阮大头表面上道貌岸然,其实是一个十足的色鬼加流氓!”
任博雅没听出啥感觉,还是打岔了:“我说左行长,一个人是好是坏,十个人有十个说法!你说这些,跟拉存款一丁点儿也挨不上边儿呀!”
“您说得对!阮大头是有色鬼加流氓的一面,可从我这亲戚嘴里,我知道了,阮大头还有大孝子的一面哪!而且,至大投资公司的写字楼,其中两层的产权,是划在他神经病老母名下的!” 左忠堂不管任博雅怎么不待见,只管加快了自己说话的速度,“现在,我们支行还没确定办公地点,如果我们把办公室租在至大投资公司的写字楼里,一来可以让阮大头的神经病老母挣些钱,二来也能体现出咱们和至大投资公司共存亡的意思。你琢磨琢磨,咱们让阮大头当了一回孝子,再让他享受了我们的近距离服务,还用愁他不把存款再放在我们这儿!”
高龄跳槽者(4)
“好!好!好!”任博雅终于听明白了,白净净的大脸上立刻神采飞扬的,他一边连声叫着好,一边蹦了起来,“这个主意没治了!”
“我们甚至可以就此在北京市的金融界树立一个就近服务于企业,银企一家亲的样板行来!”
任博雅站起来,只跳了两次脚,就又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坐了下来:“只可惜,五一支行把协议都跟阮大头签了!现在咱们再这么折腾,岂不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啦?!”
左忠堂见任博雅这一副弱智儿童一般的表现,搞不清自己是该气还是该喜,忍不住笑了起来。
任博雅瞥一眼左忠堂,颇为不满:“你笑啥?”
左忠堂心里骂着任博雅弱智,嘴上却换上了正面褒扬的词汇:“我笑你太善良了!”
任博雅还没傻到听不出好赖话儿的地步,便没好气儿地表白道:“我瞧出来了,在你眼睛里,善良就是愚蠢的代名词!”
左忠堂怕任博雅不高兴,赶紧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现在可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初级阶段,什么协议签了,不可以撕毁呀?!”
“撕毁?”任博雅睁大了美女一样的丹凤眼,“那龚梅要是把阮大头告到法庭上咋办?”
左忠堂认真严肃地解释道:“他们那份协议还能大过《商业银行法》去?法律明文规定储户对自己的存款,有存、取的自由!那些协议说破天,也只是一份君子协定,完全是龚梅的一厢情愿,根本就没法律效力的!”
任博雅大叫一声“好”,又站起身来,这一高兴不要紧,忍不住对左忠堂说了老婆不让他说的实话,“这么瞧着,我老婆的眼睛就是毒!她说我要是在支行当一把手,就一准儿得把你弄过来!出谋划策,业务把关,非你莫属!现在一瞧,你果真样样都没问题!”
左忠堂倒惊愕了,他现在也不知道任博雅的老婆是谁,更想不到任博雅挖自己过来,原来是他老婆的主意!自己在不经意之间,不幸沦落成石榴裙下的二把手行长!
望着左忠堂一副挂满了惊愕的脸,任博雅得意洋洋地笑了:“有一回保险公司招聘,你是不是投了一份简历?”
“是呀!”左忠堂老老实实地交待。
“是不是有一个女经理,拉你去卖保险,说给你月薪六千元?”
“对呀!”
“你不但复印了学位证,还把收入证明也复印给人家了?”
“没错!”
“可后来,你却没去!”
左忠堂一脸愠色:“这家保险公司把我骗了!她们说有保底工资,可后来才知道那所谓的保底工资其实就是业务提成!卖不出保险去,一分钱也拿不着!尤其是那个惠总经理,一脸的小九九,我一看就挺烦!”
“你知道最先骗你的主儿是谁吗?”任博雅眯起了自己的丹凤眼。
左忠堂似有所悟:“原来她是你……”
任博雅大笑起来:“就是我老婆齐美丽!后来,她把你的简历给了我,跟我说:谁让保险公司都是代理制呢,没死工资,自然招不来你这样优秀的人才!”
“我说呢!你在分行党办工作,怎么就知道我要跳槽呢!”左忠堂沉吟着。此刻,任博雅夫妻的苦心在左忠堂眼里,比龚梅耍尽花招的挽留更令他感动。新官上任三把火,如果烧得好,既可以报答任博雅夫妻的知遇之恩,更可以使自己在至大支行立稳脚跟。左忠堂的心里对这个道理是像镜子一样透亮的。于是,他说干就干,不等任博雅再吩咐什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立刻就按照名片拨通了阮大头的手机。
“该用户已关机!”左忠堂无数次呼叫,无数次得到这样的回答。他只得又拨通了阮大头办公室的电话,“嘟嘟嘟”的长音响了无数次,却始终是没人接。他只好又拨通了文才子办公室的电话。
“文秘书吗?”左忠堂现在的语气可比在五一支行时热情得多。
“您是……”听文才子的语气,分明已经把左忠堂忘了。
“我是左忠堂!五一支行那个老家伙!咱们在野鸭湖,还一块儿抓螃蟹来着!”
“噢,是您呀!您……”
“阮董是不是外出了?怎么办公室和手机都没人接呀?”
文才子沉吟了半晌,一直没开口。
左忠堂耗不住了,急不可待地问:“阮董出什么事儿了吗?”
文才子迟疑地回答道:“阮董从野鸭湖回来之后就病了。一脸的阴郁,像变了个人似的!”
“哪儿不舒服?”
“也说不好哪儿不舒服,有人说,是上次去野鸭湖中了邪啦!”
左忠堂急了,想赶紧跟文才子说自己的事儿:“我琢磨着踅摸一下阮董……”
文才子支吾着敷衍两声,不等左忠堂再问什么,就毫不客气地赶紧把电话挂断了。
高龄跳槽者(5)
左忠堂一脸的不快,心里暗暗骂道:“现在,这企业不但是上帝,而且都成大爷啦!银行这活儿,简直没法儿干啦!”
上帝的报复(1)
阮大头自打在野鸭湖作了瘪子回来,就一直呆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仿佛成了一个被污辱与被迫害的妙龄处女一样,感觉自己没脸见人了。
只要一闭上眼睛,谭白虎那只冷冰冰的手枪就仿佛顶在他的脑壳上;只要心里刚一静下来,他的耳畔就立刻回响起龚梅阴阳怪气的声音:“签吧,否则谭白虎真要把游戏进行到底了!”
当时在野鸭湖的宾馆里,阮大头怎么听怎么觉乎着龚梅的话是为了自己好,现在怎么想怎么就感觉龚梅是与谭白虎沆瀣一气,跟自己玩了一回黑吃黑的把戏!
现在,不管自己的眼睛是闭着还是睁着,他的脑海里,总是不断浮现着自己最不堪回首、最令自己汗颜的那一幕:
谭白虎把手枪顶在自己的脑袋上,一对细小的眼睛放着恶狼一样的绿光,恶狠狠地一言不发;龚梅则像获得了新生的受难者一般,立刻从老板桌上一骨碌爬起来,故做惊异地大叫:“小谭,怎么是你?”
谭白虎始终一言不发,不断地咬牙切齿,只顾把手枪顶住自己的脑壳恶狠狠地逼着自己向后退、再向后退,直把自己逼得屁股倚到了墙,大手按到了那份存款协议,再无路可退为止。此时,龚梅原本尴尬、羞涩的脸,忽然放射出了异常灿烂的光,她似乎如梦方醒了,仿佛终于找到了让他老老实实、乖乖签定存款协议的良机!于是,她叫出了那句不断在他阮大头耳边萦绕的话:“签吧,否则谭白虎真要把游戏进行到底了!”
“把游戏进行到底”是他妈的什么意思?不是分明想要谭白虎开枪吗?唉,真是富贵荣华出怂人哪。想当年在东欧市场叱诧风云的阮大头,什么时候怕过死?又什么时候向别人服过输?可现在的阮大头却竟然当着一个自己没玩到手的美女之面,面对着谭白虎这么一个操蛋的外地打工崽的手枪,就低头认栽了!自己不但乖乖地签了字、盖了章,而且还与谭白虎私下里定了攻守同盟:谭白虎不向外说他阮大头强奸未遂之事,阮大头也不向公安局反映谭白虎手里有一只枪!
难道这一切的一切不是他阮大头的奇耻大辱吗?
经过几天几宿的辗转反侧,阮大头的脑子终于朽木发了芽,他突然想明白了:其实五一支行的人,要说老子强奸未遂,根本没门儿!因为,没一丁点儿物证!!而自己要说谭白虎手里有一只枪,却证据确凿,一抓一个准!!!
枪?谭白虎竟然有枪!他一个普通的银行职员,虽然当过银行保安,也不应该有手枪!?就凭这一把手枪,虽然不一定能把五一支行的一伙人一水儿地污蔑成具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至少也可以把谭白虎治上一个私藏枪械罪!
一个清晰的报复计划终于在阮大头的大脑袋里形成了。他从卧室的大床上簌然翻身下地,抓起了一连几天都没好意思打开的手机!
阮大头拿起手机,又踅摸出电话本,翻来覆去地查找陆卫国的电话,可一时却怎么踅摸也踅摸不着了!是呀,他阮大头压根儿就没想主动和小警察陆卫国再发生什么联系!
突然,阮大头的手机响了。他刚不耐烦地“喂”了一声,就突然大喜过望地叫起来:“陆卫国?怎么是你?我正要踅摸你呢!”
对面的陆卫国听说几个月见不着一回面的老同学要找自己,自然不信:“得得得,我的哥哥哎!您现在能接我的电话,我就念‘弥陀佛’啦!”
阮大头听陆卫国说找自己有事儿,心里立刻一亮,他高兴了:这不等于自个儿在给老同学面子的时候,就把自个儿的事儿带手儿办了嘛!阮大头这么一想,几天来的颓唐立刻化为乌有,他强迫自己把精神振作起来,以从来没有过的热情,问陆卫国:“老弟,不会是分局又有人来调查我了吧?”
陆卫国很认真地回答:“最近倒没有!恐怕是他们往更高层次上调查去了!”
阮大头一连咽了几次口水,而后才镇定精神,说了一句空洞的老话:“我是脚正不怕鞋歪!”
陆卫国敷衍道:“那好!那好!”
“今儿有什么事儿?你尽管吩咐!”
“得得得!吩咐咱可不敢!谁让您是大企业家,我是小警察;您是大人物,我是小角色来着!”
阮大头没心思跟陆卫国逗闷子,他还指望着这个发小帮着自己重新做人哪!于是,他急不可耐地问小人物陆卫国:“快说,什么事儿?”
“我老婆下岗之后,你不是帮着在梦幻支公司踅摸了一份卖保险的工作吗?可她们的……”
此时的阮大头,脑筋很灵,立刻又明白了,一拍胸脯,再大大咧咧地说:“一准儿是让我买保险?好事呀!明儿个让弟妹来吧,我买她几万块钱的……”
陆卫国一听,反而更焦急起来:“哥哥哎!我今儿不是麻烦您这事儿!”
上帝的报复(2)
阮大头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嘴里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也闹不明白这个发小现在的来意。
陆卫国趁阮大头没打岔,赶紧说:“我老婆她们公司有个女经理,叫齐美丽!齐美丽有个老公叫任博雅!任博雅在速发银行至大支行当行长,他听说你有两亿美元,就想从你这儿拉存款,让我来给穿个线!”
阮大头一听陆卫国是帮助任博雅拉存款来的,立刻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的,话都懒得说了。但是,他为了重新做人的大目标,只得深深的叹口气,没好气儿地牢骚道:“看看,连你都出面为这两亿美元找下家了!我还能有什么问题?我还怕谁他妈的调查?唉!现在这银行都成神经病了!原来是我上赶着求他们,他们是爷爷!现在他们却又蚊子一样叮着我,他们成了孙子!”
对面的陆卫国听阮大头这么说,立刻不高兴了:“瞧瞧瞧!刚才还说要踅摸我呢!我说你是玩虚的,还不承认,现在我还没求你哪,刚说给人家搭个桥,你就翻脸了不是!”
陆卫国的话立刻又让阮大头明白了自己眼前的处境,于是,就含糊道:“我那二亿美元,早就签给五一支行啦!不过,老弟你出面了,我……”
陆卫国一听阮大头吐了活口,仿佛已经瞧见了自家老婆灿烂的脸,立刻高兴了:“我的哥哥哎!您这就够意思啦!我不完成齐美丽交办的任务,我老婆她就不让我上床呀!”
阮大头听陆卫国这么老实巴交地说了实话,实在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上,为人妻的女人还有学着妓女的手段驾驭老公的主儿!他一时忘了自己的尴尬处境和内心深处隐隐的不安,竞“哈哈”大笑起来。等笑得没一点儿力气了,他的大脑才又回到了现实。他重新阴沉下大脸,转了转大眼珠子,神秘地小声说:“老弟!今儿我要报个案!”
陆卫国虽然不经意间泄露了自己怕老婆的隐私,但见大款发小笑得如此开心,自己也就一直是兴高采烈的,突然听阮大头这么一说,赶忙接岔儿:“哥哥哎!您可甭吓唬我!”
“我不是跟你闹着玩儿!是板儿上钉钉儿的事儿!”阮大头大眼睛里凶光毕现,“五一支行有一个叫谭白虎的半彪子!丫挺的居然有一把‘五四’式手枪!”
“您没瞧错吧?我们这片儿,可一直没有丢枪记录!”
“没跑儿!丫挺的居然把枪顶在我的脑袋上啦!”
陆卫国警惕性非常高,立刻把“枪”与“拉存款”联系起来:“这么说,姓谭这主儿是用枪逼着你签存款协议的?这可就能比照抢劫罪论处啦!!”
陆卫国这一问一说,阮大头倒尴尬起来,他打死也不能承认因为自己强奸未遂才被谭白虎用枪顶住脑壳的事儿呀!他的脑子在大脑壳里急速地盘算了片刻,之后,他才结结巴巴地说:“我和丫……都他妈喝醉了!丫跟我装孙子,拿枪和我逗着玩儿……”
陆卫国立刻严肃起来:“老哥,如果情况属实,事儿可就大了!”
阮大头一愣,没支声。
陆卫国出主意道:“我瞧,先甭忙着下结论。为了你和你那个姓谭的哥们儿好,我先把他的枪收了,如果是真枪,咱们再立案!你瞧怎么样?”
阮大头心里虽然对陆卫国的想法不太满意,更不解恨,但是,他的心里也开始打鼓了:如果自个儿作为知情人正式报了案,一旦谭白虎的枪不是真的,再对自个儿倒打一耙,不也麻烦吗?于是,他点了点头,跟自己的发小唱起了高调:“成!如果是真枪!你们就办了姓谭的,一丁点儿也甭客气,我这也算大义灭朋友啦!”
陆卫国依然没忘记自己求阮大头的事儿:“存款的事儿,老哥儿您就尽量照顾一下弟妹吧!”
阮大头的大眼睛里洋溢着阴森与恐怖,暗哑着嗓子说:“老弟,你就一百个放心!老哥儿我这心里头,明白着哪!”
21 难堪女色寡妇娘(1)
这世界上,最痛恨女人的人,应该是女人。阮大头的寡妇娘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早年的她,仿佛是与黄连为伴,的确是个苦命人。她不姓阮,而复姓诸葛,单名为秀。诸葛秀与丈夫老阮头儿的祖籍同在北京远郊的同一个村,是一个从土里刨食吃不饱、靠果树挣钱穿不暖的穷地方。可谁也想不到,即便如此之穷,不安分的老阮头儿在解放前却染上了一身富贵病。由于他每每进城卖自产的水果、干果的时候,总是忘不了悄悄地摸到京城胡同的窑子里,偷偷地踅摸上一个要价最低的窑姐,没出息地寻求一下新奇的刺激,无所顾忌地发泄一下额外的性欲,结果,淋病、梅毒全染上了。有病又没钱治,在阮大头才十一二岁那阵儿,老阮头儿便在卧病数年之后,一命呜呼,做了花下鬼。
老阮头儿的死让原本就没有性爱的诸葛秀成了一个真正的寡妇,而且还给她的神经带来了强烈的刺激。自打老阮头儿因性病发作一开始卧床不起,她就开始怕女人,就感觉女人很脏,而且脏得莫名其妙。等老阮头儿做了花下鬼之后,她对女人的恐惧便一发而不可收,甚至觉得天下的所有女人,包括她自己,全如污泥浊水一般不干净。大字不识几个的她以为,男人一挨了女人,就保准儿要得病的。过去得的,不是淋病,就是梅毒;现在得的,更邪乎,还有艾滋病。于是,在阮大头穷困潦倒那阵儿,一个个的柴火妞儿被诸葛秀执著地从儿子的身边赶走了;在阮大头发家致富之后,半个小蜜阮大头也依然养不住。因为,诸葛秀一见到阮大头身边有女人,总会让儿子不得安生,不是嘴里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就是索性当着阮大头的面,昏厥而倒,什么时候阮大头身边没女人了,诸葛秀才什么时候能够从床上爬起来。对于中国人来说,从过去到现在,不论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从来不把精神上的疾病当成病。虽然大家私下里都把诸葛秀叫做神经病,虽然诸葛秀因为儿子也成了兜揣数百万的富婆,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真的认为诸葛秀有病,更没人想到、建议或敢于把诸葛秀带到精神病医院里去做认真的检查。因此,贵为至大投资公司董事长,腰缠亿贯,又身为孝子的阮大头,在惧怕女色的神经病老娘的监护下,其实是一个颇为可怜的男人。混到了四十岁,他除了不断寻花问柳般地在人肉市场上打野食之外,身边连一个长期的女伴都没有。但是,阮大头不愧是阮大头,做事儿不但很绝,而且总能把坏事儿变好事儿,把不利变有利。他顺着老娘的坡,索性下了自己的驴。为了标榜自己是个孝子,同时不近女色,数年来,他的公司里不但没有女秘书,索性连一个女工也不雇用。这样一来,老娘诸葛秀终于把一个破碎的心放进了肚子里,真的省心了。而他阮大头呢,一心只干事业的美名,也在四里八乡不胫而走。于是,母子二人各得其所,相安无事了。
左忠堂小姨子的丈夫的舅舅的妹妹,虽然确属几乎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但毕竟属于亲戚的范畴。虽然她只是至大投资公司的一个小会计,但为了左忠堂的工作,硬是与诸葛秀搭上了线,硬是带着他找到了诸葛秀的住处:北京市北郊的一片高档别墅群中的一座三层小洋楼。据小会计说,这约见诸葛秀的过程也是一波三折的。第一次去说,诸葛秀以为只是小会计要来,立刻拒绝了;第二次去约,诸葛秀以为来的是一个女人,也断然拒绝了;第三次把电话打过去,诸葛秀才听明白,原来来的是一位干干净净的有在读博士证书的男行长。于是,诸葛秀才欣然同意了。
“听说,你们银行准备要两层我的写字楼?你们到底出个啥价?赶快说给我听听。”诸葛秀一见面,没等左忠堂进门,就用苍老的声音快人快语地问起了价。
让左忠堂吃惊的是,阮大头的寡妇娘虽然声音苍老,虽然人已经是七十有余,但其既有农村妇女的硬朗,又有富老婆子的气派。她穿一身乳白色的休闲衣;头发挺多,但很短,活像个尼姑;面部褶皱并不多,瞧起来却像个五十多岁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手总是不肯闲着,不是在自己的脸上挠挠,就是在自己的腿上捏捏,一副十足的猴相儿,挺让人闹心。
21 难堪女色寡妇娘(2)
左忠堂见老太婆一开始就问了价格,害怕自己出的价离老太婆的心里价位相差太远,一下子便被老太婆拒之门外从而失去这次难得的拍马屁的机会。于是,左忠堂便一脸堆笑,先随着小会计走进门来,而后再以此生从来没有过的对老太太的亲昵,叫了一声:“大妈。”
诸葛秀虽然已经当了多年的富婆,但依然没有失去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村妇的淳朴,被一句亲昵的“大妈”,叫得心里甜滋滋的。本来想在楼门口结束战斗的她,望一眼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左忠堂,立刻改了主意,摆一摆老手,让小会计带着左忠堂进了屋。等小会计给大家做了介绍之后,诸葛秀又神差鬼使一般的请左忠堂在古色古香的明式紫檀木椅上就座,而且,竟要亲自动手为左忠堂和小会计倒茶。小会计早知道诸葛秀是个神经病,更知道老太太也许那根神经一被触动,就要暴跳如雷,因此,哪里敢享受这等待遇?赶紧自己起身,神色拘谨地按照老太婆的指引,倒了两杯白开水。
“有人瞧过您的写字楼吗?”左忠堂试探着问,琢磨着先摸摸诸葛秀的底。
诸葛秀一对老眼里洋溢着太阳一样温暖的光,不但没说谎,而且慈祥地笑了:“这栋楼,挨着野鸭湖,瞅着挺美,可却在城边儿上,好模样儿的,谁吃饱了撑的,愿意到这荒地儿来呀?”
左忠堂一听老太婆的大实话,本来疑云密布的眼睛里也像诸葛秀一样泛起了太阳一样明亮的光芒,他兴奋起来了,心里说:“这老神经病,看来不但不可怕,反而像是一张白纸。这还不任自个儿在上面随意画最好最美的图画吗?”心里这么想,可嘴上则一本正经地恭维着:“我们银行可不这么看。至大投资公司是我们的大客户,为大客户提供优质的服务是我们的办行宗旨。那两层写字楼,我们作为办公室之后,几乎和至大投资公司合署办公了。这种写字楼,对我们银行来说,就是最好的写字楼啦。”
老太婆挠一挠自己的脸,突然咯咯地笑了。她的一对老眼里神采奕奕,完全不像一个七旬有余的老妇。她笑时,嘴咧得很大,几乎让人瞅见了全部的牙。这牙有假的,有真的;真牙乌黑,假牙雪亮,那惨不忍睹的样子无情地暴露了她的衰老。左忠堂和小会计都被老太婆笑得不知所措,甚至感觉脊背发冷,真有一点儿毛骨悚然。
“亮堂。听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冷不丁儿就亮堂了。”诸葛秀虽然表情和语言明显失态,可此时的神志却是正常而清醒的。她劝大家喝了一次水,又唠叨道:“当初大头盖这么大个房子的节骨眼儿上,我就担惊受怕的。好模样儿的盖一个差不离儿的,就得了,这多浪费。这么大,没用呀。”
左忠堂本来想拿出他为老太婆买的关于攻击女人为祸水的书籍和光碟,但是,见老太婆已经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了,那已经伸向自己挎包的手又收了回来,他要避免节外生枝,并当机立断地主动出击:“我们银行愿意出最高价。”见老太婆继续让大家喝水,对自己的话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左忠堂只得又叫了一声“大妈”,而后又开口了:“我们看好这房子了,只是要麻烦您自个儿开个价。”
“一千五百万不多吧?”诸葛秀突然起身,她说话时,眼睛里依然洋溢着热情。
左忠堂立刻张大了嘴巴,脸色骤变,眼睛里的阳光也在瞬息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阳光消隐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在心里骂道:“这么瞧着,这老婆子真有神经病。一个农民房一样的写字楼,租金竟敢要一千五百万?而且还说‘不多’。可这个老神经病为什么就神经得只往里拐,就不神经得往外拐呢?”
小会计见左忠堂面色难看,便用脚尖碰一碰左忠堂的鞋,趁诸葛秀起身主动给大家沏茶的空当,悄没声儿对他小声嘀咕:“这么瞧着,得你自个儿跟老太太谈了。我先走,在小区大门口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