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叹口气说,明白了,等你以后有了男人,就会知道了。
华雨觉得自己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她将一床冬天的棉被拆开,用被里和被面也学着别人的样子将自己的床上严严实实地围起来。这样虽然很热,但总觉得安全了一些。可是她很快就感觉到,即使这样这间宿舍也实在无法再住下去了。那些每晚住在这里的男工真把这里当成了他们的家,全然忘记了这里还是一间女工宿舍。他们晚上吃过饭就都早早地来到这里,或抽着烟聊天,或围在一起打牌。而更让华雨无法容忍的是,有时在一旁观看的男人闲着没事忽然来了兴致,竟然钻进自己女人的床里就旁若无人地干起来,还经常干得大呼小叫,全不顾外面的人是否能听到,而打牌的人也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一边继续打牌,偶尔还回过头去冲那剧烈抖动的床上开一两句玩笑。华雨每到这时就只好躲到外面去,一直要等这些人闹够了,各自钻进属于自己女人的床里,又都做完想做的事鼾声四起,才悄悄地回来。
第十三章 隐私
华雨对男女性事的启蒙,就是从这时开始的。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她从一开始就对这种事没什么好感。她不明白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如果不这样行不行?而更让她感到不解的是,她认定,这种事对于每个人来说一定是隐私,倘若将隐私暴露在别人面前,应该是很难为情的事情。她偷偷地问金花,你每天,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吗?
金花却笑着说,这样的环境怎么了,多有意思啊。
金花接着又说了一句极有意蕴的话,生机勃勃啊。
她一边这样说着,自己就先格格地笑起来。
但华雨还是感到有些奇怪。她发现金花的床里从来没有男人。金花在这间工厂的女工当中算是比较出众的,不仅长相好,身材匀称,皮肤也很白皙,而且穿衣服也比普通女工讲究,看得出都是从正经的品牌店里买的。厂里的男工也有偶尔跟金花调笑的,不过金花大都不理不睬,有时玩笑开得过火了,她只要脸一沉对方立刻就不敢再吱声了。华雨从没问过金花个人生活方面的事。她觉得这是金花的隐私,不该随便向人家打听。但华雨还是很快知道了金花的秘密。其实华雨早就注意到,金花并不经常住在宿舍里,她似乎在外面还另有住处。那是一个下午,华雨发现金花又没去食堂吃饭,按以往的规律,如果金花不在厂里吃饭,晚上也就不会在宿舍里住。华雨吃过晚饭去小卖店买了点东西,一出来刚好看到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厂门口。华雨认出这种车是广州产的“本田雅阁”,因为这间工厂的日本老板就开一辆这样的车,只不过是白色的。接着她就看到,金花正朝这辆车走过去。
华雨有些好奇,就远远地站住朝那边看着。只见车门一开,下来一个矮墩墩的黑脸男人,约有三十多岁,看上去像个小老板。他笑着对金花说了句什么,又为她拉开车门。
金花弯腰钻进去。车门砰地一关就开走了。
也就在这一次,金花出了事。
金花第二天早晨没来上班。大约八点钟左右,她突然给华雨打来一个电话。电话是打到厂里专为员工设置的磁卡电话机上的,她对华雨说,今天有些事,不能来上班,让华雨为她请一天假。
华雨听出她的声音有些不对,就问,你怎么了?
没事,金花在电话里说,我……真的没事。
但华雨还是听出来,金花是在强打精神说话。
她说好吧,你自己当心,请假的事我去替你办。
华雨这一天工作都有些心不在焉。她总觉得金花好像出了什么事。下午下班吃过饭,华雨又准备去加班。这里的企业都是这样,厂里的生产节奏是根据订单而定,一旦有了订单,工人就要晚上加班加点,当然这样的加班是自愿的,但工人的工资除去底薪,还有一部分是计件制,也就是多劳多得,所以大家只要晚上没有极特殊的事情,加班的热情也就还是很高。华雨正准备去车间开工,突然又接到了金花的电话。这一次金花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她说,让华雨立刻过去一下。
华雨感到奇怪,问她在哪里。
她说,在医院。
华雨听了更加大吃一惊。
她问,你怎么……会在医院?
金花抽泣一下说,你过来吧。
第十四章 小老板(1)
其实华雨对金花的事早已有些耳闻。金花的事在这间工厂里并不是什么秘密。据一些女工私下议论,金花在外面一直是有男人的。但她的男人大都有几个特点,第一有自己的企业,或者很有钱;第二都在四十岁左右,身体很结实;第三有家庭,也就是说,都是有妇之夫。
当然,满足这种“三有”条件的男人意味着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据说,金花曾跟一个港资企业的老板好过很长一段时间。这个香港老板对金花很好,金花对他各方面的能力也很满意,两人可以说彼此都很称心如意,后来这个香港老板甚至想放弃在香港那边的家庭。但金花却告诉他,你如果放弃家庭那是你的事,别人没有权利阻拦,不过要先说明白,你就是放弃了家庭我也不会嫁给你的。这个香港男人听了很意外,问她为什么。金花说,你不是能跟我过一辈子的那种男人,如果将来有一天你像现在放弃家庭一样地放弃了我,让我怎么办?所以,金花说,我们就像现在这样过一天算一天,这样就挺好。金花的这番话说得香港男人哑口无言,不过仔细想一想,似乎也有些道理,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女人并不是永远都会年轻漂亮,当然要为自己今后的日子着想。于是这个香港男人也就仍对金花一如既往。但就在他筹划着要为金花买一处房子时,自己却突然破产了,先是将在这里的工厂盘出去,接着又因资不抵债而卖掉所有的不动产,就这样,他没过多久就回香港去了。他先是每个月还照样往金花的卡上打钱,后来金花看他实在撑不下去了,就对他说,还是算了吧,再这样下去你会累死的。于是这男人特意来跟金花在银城酒店吃了最后一顿晚饭,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关于这个开黑色“本田雅阁”的小老板,厂里的人似乎也都知道。这个小老板是本地人,开一间腊鱼店,所以身上总散发出一股咸鱼咸虾的气味。但他的生意却做得很火,据说连东南亚一带的销售商也有来要。据厂里一些女工绘声绘色地议论,说金花跟这个小老板是在一次买东西时偶然认识的。那是在一个春节的前夕,当时金花刚刚跟那个香港男人分手,心里正郁闷,就想回山东老家去看一看。她在一天傍晚走进街边的一家腊鱼店,发现这里的腊鱼很好,价钱也不贵,就想买一些带回去。但金花虽然已来这个城市打工几年,却一直是在食堂吃饭,因此对这边的土产食品也就并不十分了解。当时店里的售货员给她拿了几片腊鱼,她只伸过鼻子闻了闻立刻就皱起眉头,说你们的腊鱼怎么都这样臭?售货员立刻看出她是北方人,就耐心向她解释,说这里的腊鱼都是这种气味,只腥,并不臭。
金花一听立刻冷笑道,什么只腥不臭,腥臭腥臭,只要腥就会臭!
售货员只好又为她讲解,说我们这里做出的腊鱼,都是这种味道。
金花立刻瞪起眼,看着这个售货员说,你当我是外地人,就可以随便唬弄了吗?告诉你,我家在山东,我们那里也是靠近海边的,我就从来没听说过腊鱼会是这种味道!
售货员见跟她说不通,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一个矮墩墩的黑脸男人走过来。
其实这男人一直在旁边看着,这时过来笑一笑,对金花说,山东我是去过的,你们那里做的咸鱼,的确跟我们这里的腊鱼不是一回事,不过我可以保证,这腊鱼很新鲜。
金花回头看看他问,你保证,你是干什么的?
黑脸男人又笑了笑,说我是这里的老板。
他这样说罢,很认真地看了看金花,然后似乎想了一下,就抬起头说,这样吧,我先送你一包腊鱼,你回去可以试一下,如果好吃,下次再来这里买就是了。
金花也看看这个黑脸男人,迟疑了一下,说好吧。
就在金花拎着腊鱼走出店门时,黑脸男人又跟过来。
他在金花的身后说,你……请等一下。
金花站住了,慢慢转过身问,你后悔了?
第十四章 小老板(2)
不……我是想说……
这点臭咸鱼可是你自己要送我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黑脸男人笑了,我想请你吃晚饭,可以吗?
金花扑哧笑了,说,你凭什么请我,我又凭什么吃你的晚饭?
黑脸男人说,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让你尝一尝我的腊鱼。
金花立刻不笑了,眨眨眼问,你想请我去哪里吃饭?
黑脸男人说,我在这腊鱼店的旁边还有一间餐馆。
金花想一想又笑了,说真没见过你这样做生意的,又是白送鱼又是请吃饭,照这样干赔本都赚不到吆喝呢!黑脸男人也笑笑,对她说,我也不是对所有的人都这样。
就这样,金花跟这个腊鱼店的小老板吃过这顿晚饭就决定不回山东老家去了,接着没过多久,两人就住到了一起。据说这小老板的家底的确很殷实,不仅开着这两家店面,还有几处长期出租的房产。于是他将一处租出的房子收回,就和金花一起住进去。当然,他们也不是每天都住在那里,因为这房子是在市区,离遇仙桥很远,金花上下班很不方便,更重要的是小老板的老婆也知道这里,如果长期住很不安全。所以,只有当他们两人想在一起时,小老板才开车将金花接过来,两人住一晚。
第十四章 捉奸(1)
华雨在这个晚上接到金花的电话,听说她在医院感到很奇怪。金花在此之前并没有说过自己哪里有什么不舒服,华雨想不出她为什么突然去了医院。于是连忙去向车间的课长请了假,说自己晚上突然有点急事,然后就换了衣服急匆匆地朝遇仙桥人民医院赶过去。
华雨来到医院时天已经黑下来。她一走进前厅,就看到那个开“本田雅阁”的小老板正在跟一个年轻女人激烈地说着什么。他们的声音很大,但说的是当地话,所以华雨一句也听不懂。就在这时,小老板无意中一回头,也看到了华雨。他显然是知道华雨的,于是愣了一下,拉住那女人的胳膊说了一句什么。华雨猜测,他大概是让那女人到外面去说话。那女人用力甩掉他的手,转身怒冲冲地朝门外走去。就在小老板跟出去的一瞬,他迅速地回头朝这边丢过一个眼色。华雨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让她等一下。
果然,小老板随那个年轻女人出去没多久,就又匆匆回来了。
他走到华雨的跟前,用一种很费力的普通话说,你,就是华雨?
华雨点点头,说是。然后问,金花在哪儿?
小老板向她做了一个手势就转身朝里面走去。华雨连忙紧紧地跟在后面。这样转过两个楼道,就来到一间观察室。华雨一进门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金花。她一见金花的样子立刻吓了一跳。只见金花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个眼窝已像熊猫似地变成了黑色,在鼻孔和嘴角还有一些已经干硬的血污。
华雨连忙走过去,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金花正在输液,听到华雨的声音慢慢睁开眼,还没说话眼泪就先流下来。
她说,你来了……我这心里……总算踏实了。
华雨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金花没回答,转过头去就轻轻地抽泣起来。
小老板走过来问,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金花立刻冲他瞪起眼,你回去,你要回哪儿?
我当然,当然是回……
现在问题还没解决,我伤成这个样子,你怎么能走?
警察……已经做过笔录了,他们说,明天再来解决。
金花叹息一声,说好吧,你走吧,这里有华雨就行了。
小老板哦一声,又冲华雨点点头,就转身低着头走了。
华雨这时才又问金花,究竟是怎么回事?
金花摇摇头,喃喃地说,我知道……这种事迟早会发生的。
她说着看一眼华雨,又问,我跟祥生的事,你都听说了吧?
华雨心想,金花所说的祥生,应该就是刚才的那个小老板。
于是点点头,说是。但立刻又说,只是……听说过一点。
金花说是啊,我已经猜到,厂里的人……应该都知道了。
金花又深深叹息一声,就将这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华雨。
其实在这个出事的早晨,金花是决定要去上班的,只是因为小老板还一直在床上缠着她要做这做那,才起得晚了一些。就在金花要穿衣服时,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很响的敲门声。小老板立刻向她做了一个不要出声的手势,然后问外面是谁。外面说话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是物业管理员,要查看一下卫生间是否出了问题,因为楼下住户的屋顶一直在漏水。小老板不耐烦地嘟囔一声,也没有穿衣服就趿着拖鞋去开门。但他刚刚打开门,冲进来的却是他的妻子。小老板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妻子竟然已经知道了他跟金花的事,还摸清了他们在这里一起过夜的规律。小老板的妻子虽然也是广东人,但家在粤北的韶关,她是来这个城市打工,到小老板的腊鱼店做售货员,后来才插到小老板与前妻之间最终嫁给他的。所以,她对小老板的秉性爱好也就了如指掌。她料定他在外面还会有别的女人,这一次终于给她抓到了狐狸尾巴,于是在这个早晨就来捉奸。但这个女人毕竟是打工妹出身,还是很有心计的,她并没有直接来敲门,因为她知道,如果丈夫和那个骚女人固守在里面,她就是把门砸破也拿他们没有办法,于是就先去找物业管理处,谎称自己是楼下的住户,让物业管理员去看一看楼上那家的卫生间是否出了问题。在这个早晨,小老板的妻子一冲进屋里就径直奔了卧室,她一推开门,果然就看到床上的金花。于是立刻冲上去,掀掉金花身上的被子又揪住她的头发从床上拖下来。这一下就热闹了,金花原本在被子里一丝不挂,这样被拖到地上就像是一条刚刚出水的鲢鱼,身上不仅白得耀眼还在来回翻滚着拼命用手去遮掩不想被人看到的地方。但是她那两只手的面积实在小得可怜,在她那又白又亮的身体上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而更让金花无地自容的是那几个物业管理处的男人竟然也都跟进来,就那样站在一旁抱着两只胳膊像看西洋景一样地看热闹,而且看得津津有味。小老板的妻子将金花拖到地上仍不肯罢休,朝左右看了看,似乎还想找一件应手的家什。不过她找了一阵并没有发现什么可以用来充当武器的东西,于是索性就将两只手攥成两个拳头朝金花的脸上猛烈地击打。一个打工妹出身的女人拳头自然可想而知,不仅坚硬也非常的有力,每一下打到金花的脸上都砰然有声。金花立刻在这顿乱拳之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后来这女人大概实在打累了,而且很可能在击打金花的同时自己的手也已感到很疼,于是索性就抄起地上的一只泡沫塑料拖鞋,用尽全身气力朝金花的身上噼噼啪啪地胡乱拍打起来。这种拖鞋虽然很轻,但杀伤力却并不亚于皮带之类的东西,金花白皙的身体上立刻现出一块块红色的印迹。就在这时,一直愣在旁边的小老板突然大吼一声:行了!你打够了没有?!然后就冲过来将这女人像拎一只动物似地拎起来。金花对华雨说到这里,还是有一些感动。她说真没有想到,其实他的个子并不高,平时力气也不是很大,但在当时他竟然就那样一提就将那女人提起来,然后将她连同那些仍在旁边贪婪地看热闹的男人们一起搡到外面去了。这时警车也已拉着刺耳的警笛赶来,显然是有人还嫌不够热闹,偷偷去拨打了报警电话。几个警察走进来时,小老板已经为金花穿好衣服。但金花这时由于惊吓和羞辱已经昏厥过去。于是警察当即叫来了一辆120急救车,就将金花拉来医院。
第十四章 捉奸(2)
金花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
她说,我今天真是……丢死人了。
华雨看着金花,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她想了一下,安慰金花说,没关系,厂里的人不会知道的。
可是,可是……
金花说了两个可是,就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华雨沉吟一下,问,你还想跟他在一起吗?
金花说,现在已经这样了,我还怕什么呢?
华雨说,如果这样,你就更不用再多想了。
金花忽然睁大两眼,你不会……因为这件事瞧不起我吧?
华雨笑了,说,怎么会。
但华雨的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还是不太明白,凭金花的模样,她完全可以正正经经地找一个好男人,然后再正正经经地嫁给他,可是,她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样的生活呢?
金花似乎看出华雨在想什么,苦笑了一下说,你不懂啊。
华雨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着说,是啊,我……真的不懂。
以后,也许你会明白的。金花又说。
华雨的嘴唇动了一下,没再说话。
第十五章 手机短信(1)
华雨上中学时,曾听老师说过这样的话,每个人在生活中都扮演着一个属于他自己的角色,但很少有人能将一种角色一直演到底,所以,一个人真正难做到的并不是如何将自己的角色演下去,而是怎样适应不同的角色。华雨原本以为自己已从一个学生的角色不知不觉中就转换成为打工妹。但她还是错了。她没有想到老师所说的这个人生角色与戏剧或影视中的角色完全不是一种概念。它并不是扮演出来的,而是已经渗透进血液。一个人对这种角色的认知往往就像对自己的认知一样是很难改变的。
华雨的工作和生活相对稳定以后,夜里睡觉就经常做起梦来。这些梦境中发生的似乎还是在尖刀巷的事情,也有的是在学校。一天夜里她竟然还梦到了父亲。那好像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她和父亲一起去郊外钓鱼。就在她钓上一条大鱼,开心地笑着时,父亲却突然沉下脸问,妹妹华晴在哪里。当时华雨一下怔住了,呆呆地看着父亲,竟怎么也想不起华晴去了哪里。后来还是父亲告诉她,说华晴是在家里,正温习功课。接着父亲又问她,临出来时给华晴做饭了没有。华雨这才想起来,在和父亲一起出门时真的忘记了给华晴做午饭。父亲立刻生气地说,你不做饭,让华晴中午吃什么,你就是这样照顾妹妹的吗?华雨被父亲说得很委屈,她想自己从来都是很关心华晴的,于是立刻伤心地哭起来。就这样,一下哭醒了。华雨醒来之后就再也没有睡着。她想,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呢?是不是父亲真的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华晴?但华雨想,自从来东莞,自己每月都是将所有的薪水都如数寄给华晴的。
华雨只是搞不明白,华晴为什么始终不跟自己联系?
华雨为了跟华晴联系方便,特意连续加了两个月的夜班,然后用加班费为华晴买了一台手机。当然太高级的买不起,只是一台普通手机。她在给华晴寄去时又告诉了金花的手机号码,叮嘱她买了卡之后只要给金花的手机上发一个短信就行了。但这以后华晴却只发过一条很短的短信,简短得只有三个字:卡已买。华雨接到这个短信有些失望,她很想更多地知道一点华晴的情况,比如她吃的如何,住的如何,学习又如何等等。她又向金花要来手机,反复查看这条短信,似乎想从这三个字里再发现一点别的什么信息。后来金花不耐烦了,对她说,你就是再看一百遍也只是这三个字,要不要我给她发个短信过去?华雨想了想,最后还是说算了吧,发一条短信就要一角钱,她不想让华晴因为这手机再增加新的花销。
但金花有一天突然问华雨,你是不是没跟我说实话?
华雨一下愣住了,问,你指什么事?
金花说,你当初真的是为华晴才放弃上大学的吗?
华雨有些生气了,说这种事,我撒谎有意义吗?
金花说可是,如果真是这样,我就有些不懂了。
华雨问她,什么事让你搞不懂。
金花说,我看华晴并没有感激你的意思。
华雨说,我这样做,也从来没想过让她感激我。
可是,金花说,她至少应该对你有足够的尊重。
她……怎么不尊重我了?
金花哼一声,欲言又止。
华雨说你说,究竟怎么回事?
金花这才告诉华雨,原来这段时间她已背着她给华晴发去过很多短信,起初是以华雨的口气,后来见对方一直没有回应干脆就直接告诉她,自己是华雨的朋友,并质问说华雨给她买手机就是为了联系方便,可她为什么从不给她来短信,难道她现在跟华雨的关系就只是每月向她要钱吗?但是,金花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条短信发过去后华晴竟然仍没有回音。金花说她简直怀疑,华晴的手机是不是出了问题。金花这样说罢又问华雨,你这个叫华晴的妹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华雨一听立刻很不高兴,她问,是谁让你给她发短信的?
第十五章 手机短信(2)
金花一下愣住了,说怎么……我不该这样做吗?
华雨问,你这样做,事先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金花也立刻生起气来,瞪着华雨说,我干吗要经过你的同意?
因为……她是我的妹妹!
照你这样说,是我多事了?
你本来就是多事!
好……好吧。
金花点点头,就转身出去了。
但过了一会儿,金花又回来了。
她对华雨轻声说,对不起。
华雨忽然有些哽咽了,说,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华雨告诉金花,其实她现在很为华晴担心,甚至连吃饭睡觉时都在想,华晴这段时间究竟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她又不想打搅她,怕影响她的学习,毕竟每个月在给她的卡里打过钱去之后,她还会发一条短信过来,“钱已收到”或“钱还没到”。华雨对金花说,有这几个字就说明她平安无事,这也就足够了。金花听了盯着华雨,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除了叹息一声,她还是没有说出来。
第十五章 原则问题(1)
华雨没有想到华晴竟会突然发来短信。这在以往是很罕见的事情。
这天中午,华雨刚从生产线下来,正准备去食堂吃饭就见金花匆匆地迎面跑来。金花这时跟华雨不在一个班上。这一阵厂里突然接到一批订单,所以车间生产也就一下忙碌起来,工人开工都要分成两个班次,早班是凌晨六点到下午三点,中班是下午三点到午夜十二点。华雨上早班,金花则是上中班。华雨看到金花这样急匆匆地跑来,立刻意识到她是来找自己。
果然,金花来到华雨的面前问,你要去哪儿?
华雨说,去食堂吃饭。
你……先过来一下。
金花说着拉起华雨就朝外走。
华雨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金花拉着华雨来到一个僻静地方,才对她说,华晴刚发来一条短信。
华雨听了心里顿时一紧,她想,该不是华晴在学校出了什么事吧?
于是连忙问,她在短信上……说了什么?
金花立刻安慰她说,内容很简单,好像也没什么大事。
金花说着就拿出手机,按出华晴的那条短信举到华雨面前。短信内容的确很简单,只有一句话:下午三点,我在这个固定电话前等你的电话。接下来就是一个固定电话的号码。华雨又将这条短信反复看了几遍,还是没有看出什么别的意思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华晴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金花问,你看出问题了吗?
华雨摇摇头,说没看出来。
金花说,她发这条短信,用的不是自己的手机。
华雨这才发现,在短信上面显示的果然是一串陌生的手机号码。
金花说,我刚才已经给她回了一个短信,问她什么事,可她没回。
华雨一听,心里顿时更加紧张起来。
她问,她会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
应该不会。金花说,也许她正有什么事,不方便再回短信。
金花想了想,又说,这样吧,你下午用我的手机给她打过去。
华雨立刻说不用了,还是出去买一张卡,用厂里的磁卡电话很方便。
金花说算了吧,打电话能花几个钱,你就不用再跟我客气了。
华雨这才点点头,说好吧。
下午三点,华雨一下班就连忙从车间里出来。这时金花已等在院子里,两人来到一个角落,就按华晴给的电话号码拨过去。电话里几乎没有通线声,显然对方一听到铃响立刻就拿起了电话。果然是华晴的声音,她急切地问,喂,是华雨吗?华雨一听是华晴顿时有些激动,她已经将近一年没有听到华晴的声音了,于是连忙说是……是我,你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华晴叫了一声,姐。
华雨连忙问,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华晴停了一下,才说,我的手机……丢了。
丢了?怎么丢的?
放在衣兜里,不小心……总之是丢了。
你怎么这样粗心啊,要是再……
是啊是啊,我明白,可是……你看怎么办呢?
这……
华雨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她每月的薪水一直都是一分不留地全给华晴打过去,连买必须的生活用品都是从饭票里省,现在,她不可能再拿出几百元为她买一台新手机。
姐,我现在没手机用,真的很不方便呢。
华晴这样说着,就又用力地叫了一声姐。
华雨连忙说,别急,别急,办法总会有的。
但她虽然这样说,却也一时想不出能有什么办法。
华晴立刻说,谢谢姐,那你就想一想办法吧。
行,行,我……尽量想。
不是尽量,是尽快啊!
好的,马上,我马上想办法。
华雨虽然这样说,却连自己也不知道能有什么办法。她明白,现在惟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借钱。但她每月的薪水都要全数给华晴,又没有别的收入,就算借了钱又拿什么去还人家?金花这时在旁边已经听明白了大致的意思,她等华雨挂断电话问,你打算……怎么办?
第十五章 原则问题(2)
华雨喃喃地说,我先想一想吧。
想什么?
总会……想出办法的。
其实华雨在对金花这样说时,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厂里一起做工的女孩早就半开玩笑地对她说过,你长得这样漂亮,看上去又像是很有文化的样子,在厂里这样辛苦地做还挣不到几个钱,真是太亏了。起初华雨听不懂她们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后来才渐渐明白了。华雨来到这个城市虽然一直是生活在企业里,平时很少出去,但外面的事还是从厂里女孩子们的口中听到一些。这些事虽然离她很遥远,却也并不陌生,她当初生活的那个北方城市类似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她从电视新闻或报纸上也曾看到过一些。但尽管厂里的女孩子们对她这样说,她却从没有动过这样的心思。金花也告诫华雨,说不要听那些小蹄子们胡说八道,她们是整天想发骚又没有人要,所以才鼓动别人去干那种不正经的事情。金花告诉华雨,这厂里有过一些长相好一点的女孩,因为受不了这种做工的辛苦就出去干了别的,可是有些场所即使挣钱再多也不能去,一旦去了就很难回头,甚至可以说是一条不归路。华雨当然明白金花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华雨还是知道自己的,她永远不会去那种地方做那种事情。她想,做人要有底线,尤其是做女人,就更应该坚守住这个底线,只要是在底线以上,为了挣到钱什么事都可以做,什么苦也都可以吃,而一旦超出这个底线就不行了,挣钱再容易也不行,这是原则问题。但此时,华雨又想到了华晴。她能想象出华晴的心情。华晴丢了手机一定很不方便,她在大学里怎么可以没有手机用呢?华雨想,如果华晴不是这样着急,是绝不会用这种特殊的方式跟自己联系的。华雨想到这里就有些埋怨华晴,已经二十岁的人了,又上了大学,怎么还这样粗心呢,这是丢了手机,如果丢了更重要的东西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