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步凡沉默良久,原来李直是因为对雷佑允有意见才否决了人事任命的提议。同时他也觉得政法系统的人事关系这么复杂,要想打开局面确实不太容易,但办法总比困难多,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处理好各方面的关系。就很感激地说:“感谢老书记的提醒啊,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政法口的人事关系这么复杂呢。”王步凡一直称李直为老书记,不叫李主任,他认为这样称呼更亲切。其实李直也是乐意人们称他为老书记的,他一直认为书记比主任好听。
这时李直站起身说:“正因为我看不惯雷佑允的作派,今天才否决了他的人事提议,小乔不了解情况,雷佑允在重用亲信呢。唉,不说了,我得去欧阳那里坐坐,人家刚到天野来,我得主动去拜访一下。”
“欧阳应该来拜访你的,还是老书记想的周到,不和我们年轻人一般见识。”王步凡说着话送李直出门。告别李直扭回身他就觉得这老头仍然不甘寂寞,有点退而不休的味道,他对天野的政治仍然那么感兴趣,那么热衷于参乎,他还有一定的能量和影响力,还代表着一股势力,并且和年轻人主动接触,这个人看来不可小视。不知欧阳颂能否认识到这一点,他那个“代”字要去掉,李直这里也是一关,中国式的民主毕竟是靠人大代表来体现的,尽管强调党领导一切,但民主还是要讲的,这就是特色和国情。
王步凡刚坐到沙发上点了一支烟抽着,有人敲门,他说了声“请进”,见进来一个很时髦很俊俏的女子,正是昨天闯进207会议室报告水向东自焚事件的那个女人,看样子她有三十来岁。不等王步凡问她,她却很妩媚地笑着自我介绍:“王书记,我叫刘畅,是市委办公室的副主任兼乔书记的秘书。乔书记请你到她的办公室里去一下,说是要开个短会。”
王步凡不想就此跟了去,那样在一个秘书面前就显得太没有架子了。他点点头说:“知道里了,我马上去。”
刘畅离开后,王步凡把一支烟抽完才起身到乔织虹的办公室里来,进了书记办公室,只有乔织虹和刘畅两个人在,似乎不像要开什么会。乔织虹的办公室有一百多平米,房间分为两部分,外面是会客和秘书办公的地方,常用的办公设备应有尽有,而且全部是最新款式的,而驾驭这些先进办公用品的可能就是精明能干的刘畅。乔织虹把王步凡让到里间,里间有一张两米多长的老板桌闪着棕色的光亮,几乎能照出人的影子,老板桌后边是高级真皮转椅,老板桌对面并排放着两把皮椅,那是给来向她汇报工作的下属准备的,左侧靠墙摆着一排精致的沙发是供客人坐的,其他还有文件柜、书柜和艺术架等等,全部是古色古香的老式家什,尤其是那张床更为别致,像是从皇宫里抬出来的御用品。王步凡用眼睛快速扫瞄了一下市委书记的办公室,然后坐在沙发上。
刘畅急忙给王步凡倒了水,很恭敬地放在王步凡面前,然后退了出去。
乔织虹是个直性子人,不太爱玩弄手腕,她站起来,走到王步凡跟前,坐得离他很近。没有开场白,直接说:“那个啥,雷书记向我建议最近召开一次常委会议,要求对部分局委和县区的领导班子调整一下,我答应了,没想到今天的会议开得这么不愉快。”
王步凡盯着乔织虹的脸看了足足有一分钟,没有弄清楚乔织虹向他说这些话的用意。是对雷佑允不满,还是对李直和鞠功有看法?他看似无意地问道:“乔书记,您目前对天野各局委和县区班子的情况了解的怎么样?”
“那个啥,还谈不上了解,只知道天野的官场比较复杂呢。”乔织虹说话习惯用这个啥,那个啥,有时还习惯性地用手理一下满头乌黑发亮的短发。
“既然了解得还不够,就不宜过早动班子,免得陷于被动。欧阳刚到,更谈不上了解了。即使要动也应该等人代会开过之后,一切工作就绪了再动,这样也不至于使欧阳市长产生什么想法。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和想法,不一定正确,还是以你的意见为准。”王步凡很谨慎地说。
“我也是这个意思呢,可是那个啥,雷书记已经提出来了,我当时也不好否定,市内局委的班子可以暂不调整,县区的班子是不能拖的啊。”
乔织虹说着就拿出一份雷佑允以前草拟的干部调整名单递给王步凡让他看。
王步凡接过名单看了一遍很含蓄地笑了,他望一眼乔织虹,乔织虹很专注地望着他,她的眼神告诉王步凡她对名单也有看法,正在等他发表意见。王步凡觉得此时不说点具体意见显然是不行了,就很诚恳地说:“乔书记,别的不说,向天歌是天野汽车厂厂长向天吟的弟弟,主持公安局的工作已经两年半了,又曾经被省公安厅命名为反腐标兵。一个市局的副局长迟迟提升不了局长,而据说雷书记有意让西城区公安分局的局长年光景去当市局的局长就不太合适吧。其一,论政绩、论口碑年光景都不如向天歌,干部群众会说我们用人不明;其二,向天吟也是正厅级干部,在上边也是能走得开的人物,并且与省委刘书记曾经是同事,如果不让向天歌当局长,而让年光景当了局长,向天吟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即使他不说什么,我觉得也不应该伤了向天吟的面子而用年光景啊。其三,原公安局长雷声鸣与雷佑允是堂兄弟,如果用了年光景而不用向天歌,市委就会背上打击报复反腐标兵的黑锅,知情的人会把这笔账记在雷佑允头上,不知情的人可就要把这笔账记在你乔书记头上了。”王步凡讲起话来总爱说个一二三,他认为这样会更有条理性。
乔织虹倒吸一口冷气,不停地点着头,很耐心地听王步凡道破玄机。
王步凡又道:“检察院的检察长智奇绍干得挺好的,群众威信也很高,为什么偏要把他调出政法系统让他到环保局去当局长?智奇绍一直干的是检察工作,到环保局去并不熟悉业务,能把工作干好吗?再说环保局的局长牛荃年龄并不大,为什么要逼着人家退二线呢?至于白杉芸和魏酬情两个人我不想多说什么,他们都是雷书记的情人,白杉芸的工作能力还可以,可以出任天南县的县长,魏酬情只怕不太合适,她的事最好先放一放再说。”
乔织虹正是觉得名单上的安排不太合适才征求王步凡的意见,见王步凡的话并未说尽,就启发似地说:“这个啥,我也觉得这样的安排不太合适,可惜我对天野干部的情况了解甚少,又没有人跟我说真心话,我与林书记谈过这个事情,他只笑着摇头,就是不说具体意见。因此我只好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了。步凡同志,那个啥,在任用干部方面关系到改革开放的大局,关系到天野经济的发展和政局的稳定,用好了,群众会拥护我们,用不好,群众可能就要骂我们。那个啥我希望你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今天咱们两个人的谈话,也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希望你相信我老乔,把我当作朋友啊。”
王步凡觉得乔织虹是一片诚心,自己不说出个中缘由,日后乔织虹一旦知道了真情就会对他产生看法,只好实话实说,“乔书记,天野官场很复杂啊,在干部任用上可是有说道的。据说牛荃得罪过雷佑允,因为他是魏酬情的丈夫。年光景和苗梗昌都是雷佑允的战友,魏酬勤是魏酬情的妹妹,雷润耕是雷佑允的侄子。法院院长董伸铎与检察院检察长智奇绍有矛盾,董伸铎是雷佑允的战友,这次雷佑允就向智奇绍开刀了……”
“不用再说了,原来如此。这个雷佑允做事也太过分了,简直是在挟持我嘛,把我当傀儡啊。那个啥,看来局委的班子只有到人代会之后再说了。即使到那个时候,我也不会让雷佑允如愿的,在干部的任用和管理上,一把手决不能让别人随意左右。”
王步凡见乔织虹动了气,就说:“县里的班子确实不能拖,我谈个意见,是否折中一下,结果让林涛繁同志在会上宣布,咱们再开个书记办公会议通通气。”
“你说吧。”
“我的意见是天南就让王宜帆任书记,让白杉芸任县长,北远县的班子不动,把东远县的书记康宁调到人大,就让县长雷润耕当书记,让天南县的副书记张沉到东远县去当县长,天南的班子也需要调整,这样一来,天南县缺两个副书记。”
乔织虹说:“天南的班子你定,刘书记夸奖天南的干部队伍过硬,就从正科级里面选拔,到时候我们可以说这是刘书记的意思。”
王步凡有些耽心地说:“乔书记,如果把雷佑允提议的人否决掉,会不会在常委会上不能通过,雷佑允会不会闹啊?”
“这个事情不让林繁涛说,我直接说吧,我要看看都是谁要和我老乔过不去。”
王步凡听乔织虹这么一说,就谈了自己的看法,天南的班子是这样定的:王宜帆任县委书记,白杉芸任县长,把副县长林君提拔为副书记兼政协主席,把王步凡的侄子王含才调县委这边任副书记,把一个副县长提了常务副县长。
乔织虹在下午又主持召开了常委会,她在会上宣布了各县干部的调整情况。“范士林干的好好的暂时不动,按照刘书记的意思要重用天南的干部,因此康宁回人大,雷润耕任东远县县委书记,天南的副县书记张沉调东远县任县长,天西县县委书记李光源兼任县长,天南县的林君提为副书记兼政协主席,把常务副县长王含才调县委任副书记……大家议议吧。”
这一次因为是乔织虹亲自提出的人选,又打了刘远超的旗号,大家虽然各怀心思,却是一片附和之声,县里的班子就这么定下来了。
乔织虹又礼节性地问李直:“李主任还有什么建议嘛?”
“乔书记的决定很好,我没有意见。”李直说。
乔织虹又问鞠功:“鞠主席有什么建议?”
鞠功笑着说:“老朽乃行将就木之人,一切听从市委的。有意见我到厕所里去提,哈哈……”由于鞠功的话太放肆了,很多人把目肖投向他,他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弄得乔织虹多少有点不高兴。
会议快要结束时,乔织虹给三位副书记分了工,雷佑允到人大宣布康宁的职务,林涛繁到天南县去宣布班子,王步凡到东远县去宣布班子。最后乔织虹强调市直局委的班子暂不调整,等人代会开过之后再说,会议在没有任何异议的情况下把全部议程进行完毕。
王步凡在离开会议室时就自嘲自己其实比雷佑允强不了多少,也在培植个人亲信,只不过他不像雷佑允那么阴险,那么独断,然而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王步凡回到办公室后,闲着没事就翻看当天的《天野日报》,先看到的标题是《领导的关怀》,介绍刘远超和乔织虹到天野汽车厂去访贫问苦的事情,然后赞扬乔织虹收养孤儿,是个人民爱戴的好书记,而对水向东自焚的事情只字未提。接下来又有一条消息吸引了王步凡。
时髦女郎再次献爱心……
三个月前的十月十八日,一位自称爱心妹的时髦女郎戴着墨镜和口罩,穿着紫色风衣,来到市下岗职工管理办公室,为下岗职工捐款五十万元。当时工作人员问其真实姓名,爱心妹摇摇头不愿透露,捐款后拿了收据匆匆离开,此后便一直没有爱心妹的任何消息……
时隔三个月,爱心妹再一次闪亮出现。这一次她仍然戴着口罩和墨镜,身穿红色大衣,来到市下岗职工管理办公室,捐款数目仍然是五十万元。因为爱心妹自始至终不肯摘下墨镜和口罩,故而工作人员无法一睹爱心妹的芳容。爱心妹依旧不愿透露姓名,拿了收据扭头翩翩而去……
这位高贵大方、身段苗条的爱心妹,既像上次的爱心妹又不像同一个人,究竟她是干什么的?人们有各种推测……总之,这个爱心妹很有钱,至于她为什么不愿让人们知道她的真实姓名身份,自然有她自己的理由。我们可以敞开想象的心扉去推测:爱心妹可能是个品德高尚的海外侨属,可能是个事业有成的女企业家,可能是个名冠中外的服装设计大师,也可能是个有众多崇拜者的歌唱家或者当红影星……
……
王步凡看着这篇报道,觉得有些古怪离奇。爱心妹为下岗职工献爱心本来是件好事,为什么捐款者不愿透露姓名,又不愿让人们看清她的真实面容呢?他隐隐觉得其中必有隐情,或者说她的钱来的不干净!捐款者也许不愿接受这笔不义之财,就把它捐掉了。但是既然捐款者这么做了,必然有她自己的想法。真相总要有浮出水面的那一天,可能到了那个时候,捐款者会拿着收据站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或者无罪,但是目前谁想弄清楚“爱心妹”究竟是谁,恐怕还没有那个必要。他忽然想起现任人大秘书长米达温当初在天南县当县委书记时交给纪委的那二十万元钱,那是一个给他行贿者送的钱,一直到那个行贿者被抓住之后才真相大白,行贿者自杀了,米达温却安然无恙。
王步凡手里捧着《天野日报》正在发愣,雷佑允笑眯眯地走了进来。王步凡急忙放下报纸,先让坐,后倒茶。雷佑允过去是王步凡的老领导,王步凡对他一向尊重,不管心里边有什么想法,面子上决不会表现出来,更不想让雷佑允感觉到彼此思想上有什么暗流。王步凡在天野官场上想极力保持一种中立形象,不准备很明显地倾向于哪一股政治势力,这是个政治策略问题。但在战术上他要坚决站在乔织虹这一边。这样既符合组织原则,也能和省委副书记刘远超搞好关系。他明显感觉到天野目前除乔织虹外,他是唯一和刘远超关系比较好的人。也不是说别人上边就没有关系,是瓜都连着藤,是藤都连着根。但是最起码近期内刘远超对天野官场的动态关心得要多一些,因为他与乔织虹有那么一层关系,乔织虹有什么事情也不会不和他请示汇报,他又是抓组织的省委副书记,不免要把乔织虹扶上马送一程,使她平稳渡过起步难这个危险期。乔织虹在天野人地两生,王步凡在官场上资历较浅,这就是乔王自然而然走向合作的先决条件,有了这样的先决条件,合作起来就会比较默契。欧阳颂既要跟乔织虹合作,又要跟暴平军合作,但他由于能力所限,处处显出被动的架式,连一个暴平军都左右不了,对他在天野顺利开展工作是很不利的。
雷佑允坐下后只管东拉西扯,王步凡弄不清楚他的来意,也不便多问。雷佑允习惯用手按摩自己的太阳穴,据说只要一闲下来,要按摩九九八十一次,才算告一段落……
王步凡等了一会儿,看雷佑允停住了手,才递给他一支烟,雷佑允摆摆手说:“戒了。”接下来是按摩双腿。按摩似乎对他非常重要,但是跑到王步凡的办公室里来按摩就让王步凡猜不透他到底是玩的那门子作派。
雷佑允不说话,王步凡就弄不清楚他今天的来意,两个人就闲坐着,表面很亲热,内心都在想心思,在揣摸对方的心理,似乎是在比赛彼此的心理定力。过了很长时间雷佑允终于开口了,“王书记,政法口的几位领导今天晚上想和你认识一下,他们自己不敢说,就求了我。有董伸铎、苗梗昌和年光景等人,你看是否和他们见个面?他们对你很尊敬。”
王步凡听雷佑允这么一说立即警觉起来。如果仅仅接见了董伸铎、年光景和苗梗昌,那么向天歌、智奇绍和其他分局的同志肯定会产生远近亲疏的想法,对他以后的工作很不利。就笑着说:“还是集体接见一下为好,让法院的院长、副院长,检察院的检察长、副检察长,公安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长向天歌以及各分局的主要领导都到场吧,这样比较合适。雷书记你说呢?”
雷佑允沉默了很短时间,面部的表情也复杂了一下,马上笑着说:“还是王书记考虑得周到,那我就让法院院长董伸铎通知一下,中午在天道宾馆吧。”王步凡笑着点了点头。
雷佑允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王步凡很客气地送到办公室外。
王步凡望着雷佑允消失的背影,觉得他今天可能会有些失望,王步凡没有按照他的意图去作。
雷佑允的确很失望,他本意是想让王步凡特别关照董伸铎等人的,没想到王步凡这么精明,竟把他的愿望给改变了。雷佑允回到办公室后就感叹这个王步凡看来也不是一只省油的灯,万万不可小视……
雷佑允走后,王步凡闲得有些无聊。面对天野官场的复杂局面,他很想写点人生感悟,就拿起笔龙飞凤舞地写开了,一直写到快下班的时候,一篇感悟人生的文章写成了。
活着
王步凡
人的一生既短暂也漫长。不管短暂或者漫长,不管伟大甚或渺小,都是活着。如有区别,仅仅是活着的质量和意义有所不同。
上九流的人,无非用伟大和高尚来形容和装饰,他们威威乎,荡荡乎,人五人六地活着,一辈子万事如意,养尊处优,享尽荣华富贵,极尽淫逸之事,玩起权术来翻云覆雨,要么你死我活,要么尔虞我诈。然而玩到最后,胜利的总是自己,倒霉的总是别人;玩起女人来,今天是甜蜜的小妹妹,明日是靓丽的小情人,一旦玩出性病也不要紧,有公费医疗,有公款报销,有公费休假……
伟人能征服自然和人类,但不一定能征服自己。赫赫一世的英雄豪杰,身后仍有诸多的不足、错误和缺憾留给后人。英雄不一定伟大,有的人生前已经给自己敲响丧钟……有的人生前唯我独尊,死后糟人唾骂……
有些上等人不一定高尚。他们活着只是为了金钱、权力、女色和名利,他们支撑着硕大的脑袋或粉嘟嘟的脸蛋,红装素裹或西装革履,很高傲地站在人群中间,马屁精称他们是精英,老百姓骂他们是幽灵,而自己偏偏感觉极好。票子日多,轿车日新,化妆品日益高级,伟哥用量日增……并不懂得生活的质量和生命的价值。
名人不一定明智。当他面对诱惑的时候,立即丧失了节操,掉进桃色陷阱者有之,掉进金钱陷阱者有之,掉进官场陷阱的亦有之……人生在“名人”这里诠释出丑恶和愚蠢。血,竟与最肮脏的脓水溶为一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共和国越伟大,他们反而越渺小,而自己偏偏以为自己很“聪明”。
下九流的人,无非用平庸和低俗来形容,他们苦涩涩,酸楚楚,当牛做马地活着。一辈子要与命运和苦难抗争。为了生活计,日出而作,日没尚不得息,艰难地涂抹着希望的画卷,耗尽毕生精力,也描绘不出潇洒、殷实和快乐……一生一世所经历的只有贫穷、苦难和挫折;他们一生都在征服自然,而自己只能被别人征服;在自己的字典里只有“服从”两个字,不然就会被社会、人生、权力、家庭所淘汰和遗弃。你深爱的人,会在不是原因的原因中离你而去,十年、二十年后如同路人。当初是那么如疯如狂的爱,而随着岁月的流逝,情感会渐渐淡失,竟如同得了健忘症,把你忘得一干二净。深爱你的人,当初或小鸟依人,或如同护花使者,而随着时光的打磨,激情消褪了,真情淡漠了,人情变味了。当初的心上人竟会逐渐变成吃人的魔鬼,直到把你伤害得鲜血淋淋,葬送了小命为止。爱,那般高尚,也那般残酷。为了所谓的爱,甚至会使你无法苟且地活下去。尽管如此窝窝囊囊地活着,但平凡人身上也有耀眼的光环,只是不被人们所重视,上九流与下九流的人。活着,区分就在于角色扮演的不同,不管是太阳,是月亮,是星星,还是萤火虫,都在发光,永远都掩盖不掉。
平凡人活着,是为了稀粥、布衣、日子和棺材,甚或是为了述说男人和女人那十分乏味的故事。是为了繁衍生命,传宗接代,是为了抚平纤绳磨损的伤痕。有时良心发现也会孝敬一下父母,而更多的人连男女的故事也讲述不全,疤痕永远也抚抹不平,甚至连“反哺”、“跪乳”这些最起码的道理也弄不明白,只知道勤勤俭俭,节衣缩食,从爷爷到孙孙,从孙孙到玄孙……
平凡的人一生只守着并不温柔体贴的妻子和活蹦乱跳的孩子,去打发如牛般的岁月。毕竟亲情多多少少还有呵护和滋润,还赋予责任和使命。而一辈子连个女人也没有的人,回到家里饭桌上永远都不会有做成的粗饭,尽管生活在红男绿女风流无比的世界上,却从末品味过幸福,只知道孤独和无奈,如一株小草,虽然也生生不息,但从来不知道高大和伟岸,只懂得渺小和低微,唯一可贵的地方就是不懂得卑鄙和龌龊。
活着,分为奋斗、享乐、挣扎、苦难、困惑等等,不管把自己定位在什么座标上,都要活着,虽无大红大紫的经历,仍是为了责任,为了寻找轻易得不到的幸福;有的人为事业、为贡献活着,虽无鲜花赞歌安慰,虽无惊天动地的壮举,却没有太多的困惑和遗憾。
轰轰烈烈是活着,默默无闻是活着,男欢女爱是活着,田园情趣是活着,能写几首小诗,能著几篇秀文,能制造“匕首”和“投枪”也是活着。活着,既伟大也渺小,既高尚也平庸。虽然活法不同。但都要活好。
活着,有的人终生卸不掉纤绳,但奋斗、贡献、价值竟与纤绳紧紧连在一起,把渺小的人生诠释成高尚,甚至超越人生价值的极限。血,与共和国的繁荣昌盛溶为一体。共和国有多么伟大,他们就有多么伟大,共和国永生,他们永垂。竟与上九流“高尚”无比的人还高尚,而那些自认为很高尚的人却被平庸人看得很渺小,甚至不齿于人类……
王步凡写这篇文章只是为了发泄,阐述一下自己对人生的看法,并不准备发表,写成后很随意地放在了书架上。
这时尤扬进来了,无意间发现了王步凡写的那篇东西,就捧在手上很认真地阅读,看过之后连声称赞写得好。
王步凡笑着说:“小尤,你是第一个读者。人生在世,岁月匆匆,还是作个平凡的人好啊!”
尤扬不知道此时谈说些什么话好,就一个劲地点头,样子很恭敬也很佩服。
六
中午在天道宾馆里,王步凡接见了政法口的那些头头们,雷佑允一一向他作了介绍。向天歌很主动地走近王步凡,不时给王步凡敬酒,智奇绍则显得有些少言寡语。其他人仍以雷佑允为中心。王步凡心里就有些不高兴,就像一只占山为王的老虎,别的老虎进入了他的领地,他本该奋力扑上去把它咬死或者赶走,可惜雷佑允这只虎太大了,他一时还不敢跟他较量,就假装糊涂,并不计较。
雷佑允是个很精明的人,也意识到今天的主角应该是王步凡,不应该是他雷佑允,就说:“苗梗昌、年光景、董伸铎,你们要给王书记敬酒呢,今后王书记是抓政法口的领导,有事情要及时向王书记请示汇报。”但他始终没有理睬智奇绍,智奇绍也不多看雷佑允,看来两个人的矛盾很深,已经有些公开为敌了。
听了雷佑允的话,董伸铎才开始给王步凡敬酒。王步凡接了酒并没有马上喝,他注视了一下这个中等身材,很干练的中年人,却扭头看着
向天歌说:“听说向局长的工作一直干得不错,特别是主持公安局工作这段时间,乔书记对你们公安局的工作很满意。”他本来要说雷声鸣出事之后这段时间,忽然想起李直告诉他原公安局长雷声鸣是雷佑允的堂弟,就把这几个字省略了。他是故意这样说给向天歌和雷佑允听的,对向天歌起到了鼓舞作用,对雷佑允和年光景则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而董伸铎就很自然地讨了没趣。
向天歌笑得很灿烂,雷佑允脸上挂着很微妙的笑容,年光景脸上有些不自然,董伸铎的表情有些尴尬。王步凡在这种场合下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一则向天歌现在是市公安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长,能够摆在桌面上,二则人都有点自我保护意识,他不想让雷佑允过多插手政法口的事情,那样会把他架空,他就不可能名符其实地成为这个领域里的核心人物,因此他很巧妙地警告了一下。比如你董伸铎是在雷佑允授意下给我敬酒的,我偏不理睬你。
年光景也来向王步凡敬酒,王步凡望着这个个头不高,贼眉鼠目的人,就想起他抓雷佑允和白杉芸通奸的事来,不管那个传言是真是假,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必定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下三赖,对于这种人就得用点手段了。王步凡迟迟没有接年光景的酒,却把目肖又移向董伸铎,好像要和董伸铎说话可他又不开口。年光景端着酒也无法放下,就无话找话地说:“王书记在天南的政绩是尽人皆知的,我年光景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呢。”
向天歌与年光景开玩笑,“老年,你就是爬下去也只有四蹄,带上中腿才够五蹄吧?”
年光景只是傻笑着,两只鼠眼已经眯成一条线,他是个在下边敢动刀子,嘴巴上却没有工夫的人。
王步凡仍然没有接年光景的酒,他觉得年光景这种人也敢妄加评论他的过去,心中很不自在。他要故意杀杀年光景的傲气,于是装糊涂地扭回头问雷佑允:“雷书记,这位也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长?”
雷佑允急忙解释说:“他叫年光景,是西城区公安分局的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