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年光景说什么,王步凡表态道:“我赞成向局长的意见,这个案件就由市公安局负责查处吧,西城公安分局做好配合。我再强调一下,西城公安局只是配合,老年,你听懂我的话没有?”
年光景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终于还是忍住了。
向天歌命令市公安局的干警对现场拍照录像,然后把女尸抬到运尸车上,一时间警灯闪烁,警笛鸣叫着离开了市委门口。
市委门口围观的群众人山人海,见死者被拉走了,才议论纷纷地慢慢散去。最后只剩下市委机关的人了。乔织虹回头向市委办公大楼走去,王步凡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剩下的人也都陆续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唧唧喳喳地议论着。
王步凡跟着乔织虹来到她的办公室里,不及坐下,乔织虹就十分愤慨地说:“天野市复杂啊,那个啥,先是水向东自杀,现在又发生了少女自杀案,看来是要让我老乔淌浑水啊!”
“天野是很复杂。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我觉得似乎与天野市的高层领导有关,与将要举行的市长选举有关。”王步凡本来想把远方方在天野遭轮奸的事情也说一下,他忽然觉得是不是有人想借轮奸远方方激怒远征程,再让远征程对天野市施加些什么压力?想到这一层他怕把问题弄得复杂化就没有说。
乔织虹思考了一下望着王步凡的脸反问道:“何以见得呢?我觉得有想法的人也不过是雷佑允和暴平军,可他们的表现一直很正常,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动向啊。”
“目前我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有这种担心。”乔织虹已经定了调子,王步凡就不想再提醒什么。
“那个啥,唉……”乔织虹坐下后长长叹了一口气,没有表态。她考虑问题还是有些单纯,雷佑允和暴平军即使有什么异常动向也不会让她发觉的。
“乔书记去过得道山没有?”王步凡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
乔织虹笑道:“一座破山有什么好看的。”
“其实这座山很有开发价值,我建议你什么时候去看看,天野缺少的就是旅游景点,咱们可是放着一座金山没有开发啊。”王步凡望着乔织虹不无感慨地说着,但他还是忍住没有把小道姑吴丽华受害的事情说出来。
乔织虹似乎对开发得道山不感兴趣,她突然用一双大眼睛望着王步凡问道:“王书记,你是不是把话题扯得远了,你得抓紧督促市公安局破案,这种人命案影响太大,必须尽快破案。”
“那是。我会抓紧时间让市公安局破案的。”王步凡低着头说。
乔织虹似乎猛然想起什么,抓起电话就打,打通后说:“文部长吗?那个啥,今天市委门口发生了自杀案件你知道吗?你强调一下市内报刊严禁刊登这个消息,省报那边你也要亲自去一趟,不要让他们报道这个消息。那个啥,目前事情真相还不明确,要注意维护天野的形象呢。上次水向东自焚的事情刘书记交待了,省报没有报道,这样做也是为了天野的安定团结嘛。”
王步凡知道乔织虹是在给文史远打电话,要他封锁消息。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报刊上不登,老百姓照样会一传十,十传百,要不了几天,全省人民都会知道天野市委门口又出现了一起自杀事件。
王步凡觉得再坐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起身告辞。
回到办公室时间不长廉可法来了,进来后也不客气,自己找个地方坐下。王步凡急忙去给他倒水,廉可法像是很生气地说:“王书记收到什么信件没有?”
“没有啊,哪方面的?”王步凡知道廉可法问的是告状信的事情,却跟他打哑谜。
“有人揭发李直、雷佑允和暴平军的贪污腐败问题,我主张向省委汇报一下,让省纪委来天野查处,没有想到乔书记不同意。”廉可法说这话时仍一脸怒容,说罢摇了摇头,直叹气。
王步凡觉得不说点什么也不合适,就劝道:“乔书记可能把天野的稳定看得太重要了,同级纪委是在同级党委的领导下开展工作的,她不表态,这个事情只好先放一放了。不然好像我们要跟她过不去似的,再说你也知道李直与呼延省长的特殊关系,雷暴二人又是常务副省长远征程的人,他们都是省管干部,廉书记,事情不太好办吧!”
“稳定,稳定,下岗职工和少女相继自杀在市委门口,影响极其恶劣,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都没有保障还谈什么稳定?雷佑允和暴平军已经成为稳定的伴脚石了,再这样稳定下去,就不稳定了,难道反腐败与稳定就发生冲突了吗?不反腐败,一味强调稳定就真的能够稳定吗?真是胡扯蛋!”
王步凡也没什么好说的,他能够理解乔织虹的心情,到天野立足未稳,如果现在就查处雷佑允和暴平军的问题,确实为时尚早,总得给她个适应期,过渡期,等她站稳脚跟后再处理那些辣手的问题。当然他也能够理解一个老纪委书记的心情。有腐败分子不去查处就是失职。然而雷佑允和暴平军的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两个人早晚是跑不掉的,什么时候查处他们都不晚,关键是乔织虹准备查处还是不准备查处。市委书记不表态,廉可法再积极也没有用,除非他直接向省纪委汇报。可是廉可法又是个认死理的人,一切都要按照程序办事,乔织虹不点头,他决不会擅自向省纪委反映任何问题。
两个人话不投机,廉可法起身告辞。王步凡一直送他到门外,他们没有道别之类的话,好像王步凡也不支持他的工作似的。
王步凡望着廉可法的背影又敬佩又觉得无耐。
下班回到天道宾馆,温优兰照例接了王步凡的包去给他开门,但脸上却失去了往日的欢乐,眼睛好像是哭肿了。
温优兰开了房门,放下包欲言又止,转身要走。王步凡感觉到不对劲儿就叫住她:“小温,你坐嘛。”
温优兰迟疑了一下回身坐下了,但她没有说话,两眼木呆呆地望着地毯。
王步凡觉得奇怪就问:“小温,出什么事情了吗?”他这么一问温优兰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温优兰一边擦泪,一边说:“王书记,今天在市委门口自杀的那个女孩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她是被暴平军逼死的,她自杀之前来找过我,我没想到她真的会去死,我劝了她的,她为什么就不听呢?”她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噎。
王步凡猜想温优兰肯定会知道一些内幕,问道:“小温,你说她是被逼死的,有什么证据吗?”
温优兰迟疑了一会儿,掏出一封信说:“王书记,这是水映月的遗书,您先看看吧。”说罢将遗书递给了王步凡。
王步凡接过那几页稿纸,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展开信纸一看,只见上边写道:
能够为伸冤报仇的领导:
您好,拜托了!!!
我叫水映月,是天道宾馆的服务员。两天前的一个晚上,我正在值班,经理木成林叫住我说:“暴市长喝醉了,在七楼706房间里休息,你去照顾一下。”我对市领导一向尊敬,没有多想就去了。
到了706房间,房中灯光幽暗,并没有看见暴平军的身影,只听到洗澡间里有哗哗啦啦的流水声。我心想暴市长如果真的喝醉了,怎么还能够独自洗澡呢?正在疑惑之间,暴市长身裹浴巾从洗澡间里出来了,我见他那个样子就有些惊慌,又见他一点醉酒的迹象也没有,就想退出去。可是已经晚了,暴平军如同恶狼般地扑上来,就像三个月前雷佑允强暴我一样,十分蛮横地把我按在床上……
雷佑允、暴平军相继强暴我,我知道自己一个弱女子是斗不过他们的,只好认了。可又有谁会知道忍气吞声也不行。
雷佑允是天野市有名的摧花狂,经他玩弄过的女性不下百人,他为他玩弄过的未婚女人立下一条规矩,一年内不经他许可不准谈恋爱,不准和其他男人发生两性关系。
暴平军强暴我的事情雷佑允不知怎么知道了(很可能是木成林打的小报告),他派年光景到天道宾馆里把我带走交给了甜妹子歌舞厅的老板。上午交去,下午就有干警把我带到了拘留所,说我是个卖淫女,威逼我交待都与哪些男人发生过肉体关系,我说没有。他们就严刑拷打我,还说要罚款一万元。我的父母都是老实巴脚的农民,家中穷得连一千块也拿不出,我们去哪里弄一万元啊!怨只怨父母给了我一个漂亮的脸蛋和苗条的身材,怨只怨自己心高气傲,不甘心当一辈子农村妇女,过那种种地、做饭、养娃的生活……我一心要走出家门创造独立的人生,没想到最终的结局会是这样的……
我被他们打得忍受不了,就把与雷佑允和暴平军的事情说了出来,他们一听更加恼怒,说我是诬陷领导,罪加一等。还莫名其妙地说我和一个叫牛荃的人有两性关系,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牛荃是什么人……接下来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有个留着小胡子的人还扒开我的上衣,用烟头烫我的乳房,逼我交待和牛荃的私通过程……致使我的乳房上面留下了焦黑的伤痕,直到我昏死过去,他们才撤离。
我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屋内漆黑一片,窗外的风像鬼哭狼嚎,我在半醒半迷之中,觉得突然间头顶上乌云翻滚,就像一团浓雾似的包围着我,我孤独,我无援,我感到活不成了,两只乳房钻心地痛,我的下身觉得湿湿的,猜想可能是小便失禁,我已经成为残废人了。我想,不就是个死吗?死吧,死就死吧,快点死吧。我看到了雷佑允皮笑肉不笑的脸,看到了暴平军凶神恶煞般的脸……
此时此刻,我的眼泪哗哗地流淌着,有怨无处诉,有冤无处伸,想呼苍天,可天在哪里?我一个弱女子究竟犯了什么罪,上天竟然要如此惩罚我?我没有勾引过市领导,是他们强暴了我,反而使我成为罪人,我思来想去终于明白了:雷佑允是吃醋了,又没办法处置暴平军,只有指示年光景在我身上出气……
几个小时过去后,我开始尿血。我觉得我不能就这样死去,这样死去,人们还真的会以为我是个妓女呢,就连我那远在农村的父母也会觉得脸上无光……我要堂堂正正地死,并且在死之前要向世人道出隐情,让人们知道雷佑允、暴平军、年光景和木成林这些败类的丑恶嘴脸。
我艰难地爬起来,打开了窗子,幸好一根钢筋有些松动 ,我用力一拉,焊接的地方竟然断了,我把钢筋拉弯,从窗台上爬了出来……
王步凡没有把信看完就大骂道:“雷佑允该杀,暴平军该死!共产党怎么养了你们这些败类,简直他妈的是毫无人性的王八蛋!”
温优兰这时满脸泪花,竟突然给王步凡跪下了,“王书记,水映月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为她伸冤报仇啊!”说罢她用双手捂着脸大哭起来。
王步凡急忙搀起温优兰,一边劝她要沉住气,自己也冷静下来。要把雷佑允和暴平军绳之以法,必须有个时间,有个程序,也不是他一句话就能解决问题的。雷佑允和暴平军树大根深,仅凭这封信是不能做为致命的证据的,他们会编织出许多故事来证明这个水映月完全是诬陷他们。于是就劝温优兰好好保存这封信,一有时机,他会通知她把这封信交给哪些人,并请她相信,他一定会为水映月伸冤的,只是需要时间,需要时机。
温优兰显得有些失望。在她看来,一个堂堂的市政法委书记都不敢为水映月伸张正义,这世道哪里还有公理可言?老百姓哪里还有喊冤的地方?她低着头无言无语地出去了。
王步凡望着温优兰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感到非常惭愧,好像是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心里一阵一阵地发痛,用手不停地抚摸着胸口。一连串的突发性事件,让他简直理不清头绪,不知道该如何“卓有成效”地开展自己的工作。他曾经无数次警告自己要无愧共产党人的光荣称号,可是他目前的处境根本谈不上有愧和无愧,实际上他已经有愧于党和人民了,正义得不到伸张,公道无处可觅,眼看着有人被贪官污史蹂躏,有人被腐败分子逼死,自己既不能挺身而出,又不能拍案而起,更谈不上主持公道,如此这般还谈什么无愧。
这时房间内的电话响了,一接是乔织虹打来的,说让他过去一下。王步凡就想起白天乔织虹说打牌的事情,心里有些不高兴。市里出了惊天大案,一个弱女子在市委门口服毒喊冤而死,是自杀还是他杀?从信件的内容上看是自杀,但很明显是被人逼死的。在这种情况下,你乔织虹还有心思打麻将?你也真够可以的。
来到三楼乔织虹的房间里,见只有她和欧阳颂在,看来今晚不会再垒长城了,王步凡才松了口气,觉得刚才冤枉了乔织虹。
坐下后,乔织虹开腔了,“王书记,我想让你就少女自杀于市委门口这件事情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王步凡沉默了好一阵子,他真想把目前自己掌握的情况全部讲给这位天野市的一把手。只是一旦这样做了,就好像是他要扳倒雷佑允和暴平军似的,到头来这笔账就要加在他的头上,他也未必能得到什么好处,反而会落个“角刺人物”的嫌疑。再说常务副省长远征程现在人气正旺,有他的支持能否把雷佑允和暴平军两个人绳之以法还是个未知数,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只含糊其词地说:“复杂啊,天野复杂啊,我真怕这些事情与天野的上层有关呢。”
乔织虹沉着脸,慢慢地拿起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水,才想起忘了给王步凡倒水,急忙起身去倒了杯水放在王步凡面前,王步凡道了谢,乔织虹在王步凡身边坐下,像是语重心长地说:“王书记,那个啥,天野市换届选举在即,我是真不想让天野市在选举之前出什么乱子啊,那个啥,一出乱子,既不利于选举,也不利于稳定,对上边也无法交待。我个人的面子倒是小事,天野的稳定是大局,你明白吗?”
王步凡终于听懂了乔织虹话里边的意思,其实她最看重的只怕是自己的面子,不能稳定一方,就说明她这个市委书记能力有限,或者说不称职。
欧阳颂木呆呆地不说一句话,他似乎对天野的复杂局面一无所知,不便发表任何看法。
王步凡点了一支烟猛吸几口道:“乔书记,这样吧,不然就采取外紧内松的办法,对外我们强调要尽快破案,对内让向天歌他们先搜寻证据,等两会结束后再破这个案子,到那时再给天野人民一个圆满的交待。”
乔织虹很无奈地点点头,伸手向王步凡要烟,王步凡递给她一支烟并帮她点了火,欧阳颂望着乔织虹抽烟就有些吃惊,在她看来女人是不应该抽烟的。乔织虹吐出一个烟圈道:“也只好如此了,欧阳你看呢?”
欧阳颂糊里糊涂地点了头,两眼一直在望着乔织虹抽烟的样子,好像发现了一条很重要的新闻线索和写材料的素材。
王步凡回到自己的房间时,路过服务台,温优兰明明看见他了,却不像以往那样热情地跑着去为他开门,更没有来为他倒茶水。王步凡就一种失落感,而在失落感挥之不去的时候,他就想到了民心。民心不可失啊!温优兰当初对他那么关心,可能是出于对领导的尊敬,也可能是听说他在天南的政声很好。可是现在让温优兰看到的也不过是个和其它庸官、赃官一样的政法委书记,温优兰自然就不会再对他那么尊敬了。王步凡觉得心里像插了一把刀般地难受,他有些忏悔。身为共产党人,身为天野市的政法委书记,主抓抓政法工作,如果自己不敢为老百姓伸冤作主,如何对得起头上这顶乌纱帽,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天野市的老百姓又会如何看待他王步凡。这个事件影响太大,他必须挺身而出,为百姓,为市委,也为自己杀开一条血路……
王步凡想到这里,就没有多考虑,抓起电话就往向天歌家中打,接电话的是个女人,睡意朦胧地嘟嚷着问:“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打电话,你是谁呀?”
“我是王步凡,请向局长接电话。”王步凡说罢顺便看了一下表,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半了。
那边又传来疑问:“王步凡,哪个王步凡?”王步凡正想亮明自己的身份,听那边有人在说:“你这混婆娘,是王书记的电话。”接下来向天歌就接住了电话,“王书记,您好,您好,请问您有什么指示吗?”
王步凡故意说:“你还没有休息吧?马上来我这里,我有话要对你说,一个人来。”说罢不等向天歌回话就压了电话。此时王步凡心里仍然无法平静,就走到门口远远地说:“小温,你来一下。”
温优兰懒洋洋地向王步凡的房间走来,似乎有些不情愿。等她来到王步凡的房间内,王步凡一脸严肃地说:“一会儿公安局的向局长要来,你把那份材料准备一下,到时候交给向局长,对外要保密,小心你自己也受到伤害,水映月自杀的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啊!”
温优兰先是一惊,有些慌乱,慢慢地情绪才趋于稳定,她脸上终于又恢复了原来的笑容,很主动地为王步凡倒了杯水,且很温顺地站在王步凡面前。王步凡的心情也慢慢好起来,失落感似乎顿刻间就消失了。他对温优兰说:“请相信市委,相信我王步凡,你去吧,等我叫你的时候再来。”
温优兰向着王步凡苦涩地笑了笑,退了出去。
这时王步凡心里仍然有些烦闷,就走出房间站在走廊上想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大冬天的空气并不新鲜,西北风怒吼着从楼顶上掠过,西边的竹林发出巨大的响声,东边的桃李林也发出尖厉的呼啸声,就像水映月的冤魂在夜间哭诉自己的冤情。触景生情,王步凡心中不由产生出无限的悲凉。
车灯由远而近,向天歌从他那辆警用桑塔纳里钻出来,急步向楼上奔来。王步凡不想在走廊上与向天歌说话,就回到房间里等他。
王步凡刚刚走进房间里,向天歌就进来了,王步凡与他握着说:“小向,深更半夜的打扰你了。”
“不敢,不敢。王书记你千万别这么说,都是我们没有把工作做好。王书记肯定是为少女自杀的事情夜不能寐吧?其实我也是如此哩。”向天歌见王步凡沉重地点了点头,就有些愧疚。温优兰是随向天歌进来的,她为向天歌倒了水,又退出去了。
“来,坐,想跟你聊聊。”王步凡一边让坐一边把香烟递过来,向天歌双手接住香烟,急忙掏出火机,先给王步凡点了香烟,然后把自己的香烟点着,才小心谨慎地坐下。
王步凡吸着烟,把头往沙发背上靠了一下问:“小向,主持市局工作也有两年了吧?”
向天歌把身子尽量向沙发的边沿移着说:“到今天为止,整整两年半了。”
“应该扶正了吧。”王步凡似乎是无意间说出了这句话。
向天歌则像范进中举得到喜报那般惊喜,但马上脸色又灰暗了,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说:“雷佑允只要在任一天,我是没有希望的,我扳倒了雷声鸣,也就得罪了雷佑允。”
“哈哈,那倒不一定。你对少女自杀案有什么看法?”王步凡突然用眸利的目光望着向天歌。
向天歌的神经立即紧张起来,“我看不像一般性的自杀案,其中必定有什么重大的背景……”
“还真的让你猜对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个案子是个大案子,死者水映月先被雷佑允强奸,后被暴平军强暴,因为雷佑允吃醋,暗中指使年光景把她抓起来。刑讯逼供,非说人家是个卖淫女,和牛荃有什么关系,并要罚款一万元。她是从拘留所里逃出来后,会见了一个朋友,写了一封遗书,才服毒到市委门口自杀的,你也知道暴平军和雷佑允的关系,更清楚雷佑允和年光景的关系。如果从这个案子上……”王步凡注视着向天歌,一口气说出了这段石破惊天的话,但是他故意没有把话说完。
向天歌惊得有些发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步凡继续说道:“这种时候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让你负责侦破此案,而不让年光景插手的原因了吧?雷佑允可是要提年光景当市局局长的,名单都呈报给乔书记了,我提了反对意见,就暂时放下了。”
向天歌惊魂未定,点着头说:“我明白,我明白。”
王步凡又语重心长地说:“小向啊,天野官场很复杂,在这里我就丧失原则一次向你泄露一点玄机吧。按理说我作为政法委书记是不应该跟你说刚才那些话的,然而我的用心是良苦的,就是希望你这次能够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把这个案子办好,也为你日后当局长铺铺路,树树形象。雷佑允向乔书记推荐年光景出任市局局长,乔书记征求我的意见,我投了反对票,我是主张让你接任市局局长的,当然你如果斗不过年光景或者没有什么政绩……”
向天歌先是脸上有愠色,不等王步凡说完就怒道:“他年光景算个俅,我偏要和他斗斗!”接下来是感激,“王书记的好意我领了。只要找到证据,天王老子我也敢向他开刀!在这里我向王书记保证,我和我的战友们决不向权力和淫威低头!”
“这个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两会马上要召开了,乔书记的意思是外紧内松,先拖一拖,等两会开过之后再集中精力破案。我呢,担心夜长梦多,想让你外松内紧,对外并不显示出急于要破这个案件的样子,但私下里要派得力人员,十分秘密地调查此案,既要把情况吃透,又不要打草惊蛇。比如先到拘留所把关押水映月的那间房子偷偷拍个照,比如暗中监控刑讯逼供水映月的干警和甜妹子歌舞厅的老板费杰,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在最短时间内,把人抓起来审讯,必要时包括年光景。很可能到时候我要你二十四小时或者十二小时内拿出有理有据的东西,你能够做到吗?”
“只要有证据,凭我多年的办案经验,应该是没问题的。”向天歌向王步凡表了态。
王步凡看时机成熟,就到门口给温优兰招了招手,温优兰小跑着过来,进了房间,就手捧着水映月的遗书“扑通”一下跪在向天歌面前,早已泣不成声了。
向天歌有些惊慌失措,急忙扶起温优兰,接住了她手中的几页纸。
不待向天歌说话,王步凡又道:“这是唯一的证人,她对内情很清楚,你不但要保存好水映月的这份遗书,而且要绝对保密,这封遗书目前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这是最关键的证据。”
向天歌的心情也有些沉重,这个案子不同于一般的刑事案件,它牵涉到天野的上层,要么能够抓住几条大鱼,要么自己被大鱼咬死,向天歌看着水映月的遗书,脸上的表情在不停地急剧地变化着,直到看完。
王步凡见向天歌在低头思考,就说:“向局长,你可以走了。”等向天歌告辞时,王步凡紧紧握住他的手再次叮嘱道:“一定要保密,内紧外松,市委相信你,我王步凡相信你,天野市八百万人民也相信你!等你向天歌把调查案件的事情安排好之后,我还有重要的任务要你去完成。”
向天歌使劲地点着头,向王步凡敬了个礼,迈着坚毅的步伐走了。王步凡目送良久,心情仍然不能平静,又点了一支烟,坐在了沙发上。温优兰小心翼翼地给王步凡的杯子里加了水,噙着眼泪离开了王步凡的房间。
此时,窗外西风怒吼,王步凡的心里波涛汹涌……
十二
少女在天野市委门口自杀的案子一连拖着没有给老百姓一个明确的说法,天野的老百姓就怨声载道,他们终日议论着社会的不安定和官场的腐败。一星期过去了,少女自杀案仍然没有结果,顺口溜又编出来了。
有事没事大街走,
街上碰见人咬狗。
拿起狗去砸砖头,
砸死砖头吃狗肉。
天上无雷下大雨,
暴日晒得草木秀。
少女不知魂何处?
人在地府乐悠悠。
这首顺口溜是在说反话,说明老百姓认为天野市的社会治安很不稳定,官员们已经到了颠倒黑白,麻木不忍的地步,看似在讽刺,实际上是在企盼太平,在呼唤正义。
从表面上看,天野的形势一派大好,两会正在积极准备,市政建设正在继续进行,官场上似乎已经淡忘了少女自杀在市委门口这个严重事件,天野仍然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但是暗藏着的不正常现象老百姓已经感觉到了。
公安局破案是有一定保密性的,尤其是一些背景复杂的案件更是如此。调查水映月的死亡原因,王步凡只给向天歌了一周时间,并且强调说只查年光景,不查雷佑允。因为要查雷佑允必须得到省委的同意,事后他也从来没有过问过调查的结果如何。一切工作向天歌都是在秘密进行的,王步凡只要结果,不问过程,至于啥时候去公布调查结果,还要看情况而定。王步凡相信向天歌不会令他失望,因为年光景和雷佑允的存在对向天歌是一种无形的威胁,他虽然不敢放手去调查雷佑允,但决不会对年光景手下留情。
远方方被抢劫强奸后的第二个星期,王步凡给南归燕打了个电话,说中午想与他在天道宾馆里一起吃个饭。南归燕听王步凡说要请她吃饭,有点惊喜。他们虽然认识已久,最初南归燕的工作也是王步凡给安排的,但是她知道王步凡对她这种女人一直有看法,一直不肯把她当作朋友相待,现在王凡升任市政法委书记,南归燕在王步凡面前就更不敢随便了。她上次向王步凡反映市烟草公司经理范通与人合伙捣卖假烟的事情,王步凡的态度显得很冷漠,让南归燕有些失望,她甚至觉得王步凡变了,变得不敢主持正义,滑头滑脑了。现在王步凡主动请她吃饭,她以为王步凡是要过问范通的事情,很高兴地收拾打扮了一番,提前来到天道宾馆等候王步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