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步凡看完这封信,打了一个寒颤,一边为雷佑允的罪恶行径吃惊,一边为告状人掌握情况的详细感到奇怪。看来雷佑允树敌不少,早晚是要到倒霉的。除非雷佑允真的有不可动摇的靠山,不然只要告状的人多了,就会对他构成威胁,现在他最好的选择是早点调离天野,避开矛盾,不然日久必定生变。现在的干部往往一调离,一切问题都会云消雾散,再没有人追究他的过去了。到了新的地方,他仍然是一位“好干部”,仍然是大谈廉洁奉公,勤政为民的“好领导”。如果呆在老地方不动,天长日久说不定就会在某个环节上出问题,甚至连老命都难以保住,这反面的事例太多了。王步凡多多少少有点为雷佑允担心,他奋斗多年,混到市委副书记的高位毕竟不太容易。省里边马风疾和呼延雷他似乎联系不上,最大的靠山就是攀了个常务副省长,而在重大事情上常务副省长与书记和省长还是没法相比的。要不然他可能早就当市长了。同时他又有点恨雷佑允,当过兵,在部队上就是干部,到地方上又任职这么多年,不能说没有接受党的培养和教育,他也是农家子弟出身,怎么就不肯做个好官,做个好人呢?
王步凡再看第二封信,标题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
市委市政府以及市纪委,每年都要重复婚丧嫁娶不许大操大办的禁令,可是看看我们的人大主任李直吧,大儿子李平稳结婚时酒席办了二百桌,小儿子李曲伸前年死了媳妇,去吊丧的人少则五百,多则一千,李直死了一次儿媳妇就收了五十多万元的礼。一百一十二天后,李直的小儿子李曲伸又与雷佑允的女儿雷雁结婚了,这次置办的酒席是五百桌,收受的礼金是二百万元。
领导者大谈勤政为民,也处理过一些婚丧嫁娶大操大办的干部,比如天西县的人大主任,儿子结婚置办了五十桌酒席,就地免职。比如天野市城建局副局长的女儿结婚置办了五十二桌酒席,就地免职。难道市纪委的禁令仅仅是针对下边干部的?上梁不正,下梁岂能不歪?难道真的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请问人大主任李直违规违纪的事情谁来管?谁来问?谁来查处?
另据掌握内情的人士透露,李直在任市委书记及人大主任期间,不断为其弟弟李爽和大儿子李平稳招揽工程,他们现在都是千万富翁。本来人大办公楼装修的时候李直是要让他弟弟干的,后来副主任林木森提出异议,劝他注意影响,李直为了顾及影响,才把工程转包给私营企业主夏侯知……
至于李直重用提拔其情妇梅秀外,这里不再细述,不过梅秀外可是个枪杀情夫管云海的罪犯和利用李直当书记时大肆敛财的受污犯,至少收贪过一百人次的贿赂,她至今仍然逍遥法外,仍然是“人民的好市长。”
王步凡看到最后又是一惊。三年前天野市发生过一起自杀案,死者是房地产开发商管云海。他就死在春风路附近他的私人住宅里。据警方称:现场除了一张双人床和管云海自己的一些日用品之外,若大的一套房里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警方在住室里发现两枚弹壳和一把手枪,手枪在死者自己手里,死者胸部中了一枪,头部中了一枪,是情杀还是自杀?谁也弄不清楚。据当时市公安局局长雷声鸣断定是情杀,因为管云海平时玩弄的女人很多,传讯了二十多个女人,均与案件对不上号,公安局也觉得很没有面子,最后在李直的指示下只好给管云海定了个自杀的性质。后来雷声鸣贪污受贿三百多万被判处死刊,管云海的案子就没有人再问了。没想到现在竟然有人提出管云海的死因与梅秀外有关系,这太可怕了。如果情况属实,那么梅秀外就是个女妖,是个魔鬼,是个杀人犯。对此王步凡觉得未必就是事实,也许是写检举信者故意制造紧张空气,危言耸听。
王步凡看了这封举报李直的信大惑不解。李直在市委书记任上就不是清官,他估计李直聚敛的钱财也够花了,不知此公要那么多钱干啥?看来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正所谓欲豁难填。一旦李直晚节不保,着实有些可惜。李直过去毕竟对王步凡也算有提拔之恩,他很为他担心,甚至想劝劝李直,忽然又想起“此地无银三百两”那句话,如果李直不纳忠言,反而认为是他从中搞鬼,那不就弄巧成拙了吗?
第三封信是举报暴平军的,题目是《天道官场第一贪》。举报人看来是比较了解暴平军情况的,王步凡怀疑可能是他身边人写的检举信,不然不会连年份都弄得很清楚,有些是多年前的事情,举报者竟然说得一字一板,很有说服力,很有可信度。
尊敬的领导:
你认识真正的暴平军吗?也许你只识其表,不识其里,听我把真正的暴平军介绍给你。
一九九二年九月至一九九七年七月,暴平军任天野纺织厂厂长兼党委书记其间,利用职务之便,在批借资金,担保贷款,收购房产,出卖国有资产中二十一次收受贿赂三百余万元,后来纺织厂倒闭了,一千八百名职工下岗失业,大多数流浪街头靠做小生意渡日,暴平军却升任天野市的副市长。
一九九七年至一九九八年天野市大搞城市改造活动,暴平军与私营企业家买万通勾结,把全部工程承包给买老板,预算资金为一亿两千万元。决算资金为一亿五千万元,为什么决算资金会多出来三千万元呢,暴平军清楚,买万通也清楚,省里那位常务副省长远征程也清楚,唯独天野市广大人民群众不清楚。据知情者透露,仅这次城市改造暴平军就收受贿赂九百多万元。(其中西郊风景桥建成后不欠坍塌,造成十死九伤的恶性事故。)因暴平军在城市改造中有“功”,在副省长远征程的关怀下他升任天野市的常务副市长。
一九九九年至二○○一年,天野市再一次大搞城市建设,全市八十万平方米石榴带工程和投资三亿元的石榴园工程,又是买万通承包的,仅此两项工程总投资四亿元,买万通先后给暴平军好处费七百多万元。仅以保守的数字估计,暴平军目前贪污受贿不下一千五百万元。
饱暖思淫欲。二○○一年十月一日天野市举办了一次清源杯舞蹈大赛,大赛第一名被纺织厂下岗女工东方云小姐夺得。雷佑允看中了东方小姐,郑清源以五十万元的高价买得东方小姐的芳心,东方小姐把初夜献给了色狼雷佑允。事后雷佑允顾及影响,让东方小姐当了郑清源的情妇兼秘书,有时二人共同享用。此举与二○○一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天野市举办的万通杯歌曲大赛有异曲同工之妙,那一次纺织厂下岗女工东方霞小姐夺得第一名,被暴平军看中,买万通以五十万元的高价说服东方小姐把初夜献给了淫棍暴平军。事后暴平军让东方云小姐到万通公司上班,现在是买万通的情妇,偶尔暴副市长也享用一下。
作为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不禁要向还有点良知的上级领导问一声,天野有如此巨贪,还能发展经济吗?郑清源、买万通现在都是人大代表,他们能够代表人民群众吗?他们又都是“优秀私营企业家”和“省劳动模范”,请问他们的优秀在哪里?他们的模范作用又在哪里?
……
王步凡看到这里忽然记起《天野日报》上刊登过《时髦女郎献爱心》的文章,莫非是东方云和东方霞把钱捐赠给了下岗职工管理办公室?东方云和东方霞王步凡见过,那是在海南旅游的时候,现在看来这姐妹两个就有些神秘色彩了。在情况还没有得到证实之前,他不知道应该尊敬这姐妹两个,还是应该鄙视她们。但有一点他是弄明白了,雷佑允和暴平军的靠山都是常务副省长远征程。当初人们传说郑清源和买万通给东方云和东方霞的支票是一百万元,看来很有可能是把事实夸大了。
王步凡看过这三封举报信,本想把它们撕掉,想了想还是没有撕。这三封信与小道姑吴丽华的信同样有价值,他想把它们保存起来。令他奇怪的是乔织虹明明也收到这类信件了,廉可法还去向他请示,她为什么就是不表态呢,是为了稳定吗?那么天野有如此严重的问题岂能稳定?书记不表态,廉可法抓纪检还没有办法,他这个刚刚上任的政法委书记就更管不了这个事情,况且检举的还都是天野的巨头人物。他觉得这些信件可能日后还会有用处,就连同小道姑的信件一并锁在了抽屉里。他要看看乔织虹是什么态度。乔织虹如果装聋,他就作哑, 乔织虹如果向这些人开刀,他也不能当先锋。他知道官场上人整人的事情经常发生,但整别人的人决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也可能老百姓会拍手称快,说你是个什么青天,但在上级组织部门那里,在上级领导心目中,你极有可能成为角刺人物,或者成为面目可憎的外星来客,从此再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现在的官场,关系网错纵复杂,谁知道谁跟谁是什么关系呢,一个瓜总要连着一根藤,藤又连着根,根又连着其他藤,其他藤又连着其他瓜,瓜与瓜之间都有血缘关系,谁又能搞清楚瓜与藤之间的关系呢,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装糊涂。一旦瓜们自己烂了,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与藤并无关系,与根更无关系。甚至藤还可以站出来言之凿凿地说当初如何如何地培养教育瓜,谁知道这个瓜这么不争气,它自己要腐烂,真是没有想到。藤尽管百倍痛心,但决不会承认自己有任何责任。正如一个人得了脑膜炎,那是他后天自己被传染上的,决不是从母体里先天遗传而来。
乔织虹久居官场,不会不懂得这些道理,也许正是出于这种原因,她才装得若无其事,把告状信一扔了之。这种事情各地都有,也许省城那边也是如此,乔织虹已经司空见惯了。也许她初来乍到,立足未稳,还不敢向这些腐败分子开刀,也许雷佑允和暴平军真的与副省长远征程有什么关系,让乔织虹有投鼠忌器之忧。总之从乔织虹的态度上看,最其码近期内不会对李直、雷佑允和暴平军开刀。她现在需要的是天野市的稳定,不管这种稳定是用什么代价换来,她都会把稳定放在第一位。因为她刚刚上任不久,对天野的情况还不是十分了解,再说她也不是一个能够呼风唤雨的俊杰人物。
王步凡想起乔织虹要字的事情就给尤扬打了个电话,尤扬马上来到王步凡的办公室里。王步凡对他说:“你跟墨秘书长请示一下,去给我买一套文房四宝,我的那些东西都留在天南没有带过来。”
尤扬应了一声出去了。
尤扬刚走,有人敲门,王步凡说了请进,见雷佑允笑咪咪地进来。王步凡对雷佑允一向尊重,他没有让秘书倒茶,亲自动手为雷佑允倒了茶,让了座。雷佑允坐下后仍是笑咪咪地不说话,眼睛直盯着王步凡的办公桌,似乎想要发现点什么。他不说话,王步凡就猜不透他的来意。他知道雷佑允戒烟了,就自已掏出一支点着猛吸几口,陪着雷佑允坐。雷佑允无话找话,“烟这东西就是怪,抽上一支还真舒服,可惜最近头疼总休息不好,听了医生的话戒了,戒掉之后还真有点想念它。”
王步凡笑道:“万物顺其自然,适者生存嘛,抽烟的人寿星也不少,毛泽东抽烟活了八十四岁,邓小平抽烟活了九十三岁,周恩来不抽烟只活了七十多岁。我个人的观点是吸烟有害健康,但是不要把吸烟的危害夸大,也不要太约束自己,来一支?”王步凡说着话递给雷佑允一支烟,然后拿起茶几上的火柴要给他点。雷佑允急忙夺了火柴笑道:“那敢让你王大书记给我点烟,传出去说你礼貌有加,可要说雷某人耍得太大了。”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就像两个好朋友在开心的聊天。
雷佑允抽出一根火柴,并没有马上划着,作思考状态。过了一会儿才划着火柴,但他没有点烟,直到火柴棒燃尽成为炭条他才丢弃在烟灰缸里,然后又抽出一根火柴,仍作思考状。
王步凡猜想雷佑允肯定是听到告状信的事情了。这年头告状信都不是笔写的,而是打印的,就连开头也是“上级领导”云云,你从字迹上根本找不出什么线索,告状的人往往忽略了一点,告状信是满天飞的,只是不寄给当事人,可是现在的常委也好,上级领导也好,原则性又都不是那么强,保不准有人早就把这个事情告诉给雷佑允了,说不定雷佑允手里现在就有告状信。但雷佑允只字不提此事,是不是有意来王步凡这里探探虚实,看看他会不会主动提及此事。
王步凡自以为猜透了雷佑允的心思,就只管装糊涂,他是万万不会提及此事的,他知道一个道理:知道别人阴私的人,很容易被别人视为敌人,或危险分子;不知道别人阴私的人反而会平安无事。幸亏自己把信件已经收藏起来了,不然让雷佑允发现就会很尴尬。
雷佑允又划着了火柴,等火柴棒快燃尽时才把香烟点着,他吸了一口道:“香烟真是好东西。”
王步凡笑道:“那就开戒吧,不过还是少抽点为好。”
雷佑允摇摇头,把刚吸了一口的香烟丢进烟灰缸里,他见香烟仍然在燃,又把它捏灭,仰起头把口中的烟吹向天花板。两个人坐着仍无话可说。雷佑允总得说点今天来找王步凡的理由,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说:“王书记,最近天野的社会治安不是很好,西郊湖那里老是出现歹徒抢包和少女被强暴的事情,你抓政法工作,这个事情你要过问一下。本来这个事情应该乔书记跟你谈,可是昨天晚上远副省长的女儿远方方在西郊湖边被歹徒抢了包,还被拉到铁路桥下……唉,这个事情牵涉到远省长和远方方的名誉问题,远省长交待我与你协商一下,既要把案子破掉,把歹徒绳之以法,又不要声张,不然远方方以后就没法做人了,远省长脸上也无光。这个事情一定要上升到讲政治的高度去理解去执行啊。”
王步凡把雷佑允的心思又猜错了,当他听完雷佑允的话,眼睛瞪得天大。天野连续发生抢劫和强奸妇女的案子,他抓政法工作竟然没有人向他汇报,西郊湖归西城区公安分局管辖,看来这个年光景是有点问题,这么大的事情,你不来向我汇报,又破不了案,究竟安的什么心?但是当着雷佑允的面,王步凡也不想多说年光景什么,就说:“雷书记,这个事情我会想办法的,争取在最短时间内破案。”
雷佑允听王步凡这么一说,一脸狐疑,他不知道王步凡凭什么本领能够在最短时间内破案。
王步凡这时脑子也在急速运转,看来年光景是靠不住的,这个案子必须依靠向天歌,既然歹徒是专门抢妇女包和强奸妇女的,那么目标肯定是漂亮而又有钱的女人,他想到了南归燕,准备让南归燕去充当诱饵,然后把歹徒捉拿归案,但是这些想法他没有跟雷佑允说。
又坐了一会儿,雷佑允起身告辞,王步凡一边送雷佑允一边想,远方方在天野被强奸的事情只怕雷佑允不会向乔织虹说。果然见雷佑允走出王步凡的办公室后直接回自己的办公室去,并没有到乔织虹那里去。
…… ……
下午刚上班,尤扬把笔墨纸砚送来了,他站在王步凡身边打下手,王步凡开始为乔织虹写字,他给乔织虹的办公室里写的是毛泽东的《采桑子?重阳》。
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别香。
一年一度秋风劲,不是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王步凡挥笔醮墨,龙飞凤舞地一气呵成。尤扬就有些惊叹了,“王书记的字,我敢说……,哎呀……”尤扬的话没说完就觉得表扬领导是犯了大忌的,急忙改了口,“王书记的字真好,你得给我也写一幅吧?”王步凡笑了笑,没有正面作答,只觉得尤扬这个人过于精明了。
接下来他又给乔织虹写了一首宋人张孝祥的《六州歌头》。
长淮望断,关塞莽然平。征尘暗,霜风劲,悄边声。黯消凝,追想当年事,殆天数,非人力,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隔水毯乡,落日牛羊下,区脱纵横。看名王宵猎,骑火一川明,笳鼓悲鸣,遣人惊。
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渺神京。干羽方怀远,静烽燧,且休兵。冠盖使,纷驰婺,若为情。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翠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
王步凡写了这两首词,又觉不妥。“战地黄花分外香”意境固然好,只怕一个“战”字就说明天野并不太平。“寥廓江天万里霜”只怕对乔织虹更不吉利,她在天野能否站稳脚跟,能否在寥廓江天中打开局面,不光是摆在她面前的挑战,更是摆在欧阳颂面的挑战,如果他们没有超人的胆略,只怕天野这颗果子不好吃。
至于写张孝祥的词,王步凡是寄寓一种希望,希望乔织虹明白天野市杀机四伏,千万不要吊以轻心,最终使自己“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这种事情还不幸被王步凡言中,乔织虹最后果然在天野弄得哭都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王步凡给尤扬写的是郑板桥的名句“难得糊涂”,他觉得尤扬有些聪明外露,又不好直接提醒他,就用这四个字警告他。
尤扬显然已经明白了王步凡的意思,先是羞得满脸通红,有些忐忑不安,但他毕竟是攻于心计的人,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当王步凡抬头看他时,他正在抿着嘴笑。见王步凡看他,急忙收住笑容,仍是一副十分恭顺的样子。王步凡知道尤扬看透了“难得糊涂”四个字的含义,他不点破,尤扬也不说破,两个人用心在无声地交流。
在内心定力方面,尤扬毕竟没有王步凡老到,王步凡不说话尤扬就忍不住了,“哎呀,王书记,你的书法应该走出河东面向全国去发展。真的,我这可不是在奉承,你的书法很有大气,准能成为名家的,适当的时候你应该到北京搞一次个人书法作品展,扩大扩大影响,只在省内活动是很不够的,毕竟圈子太小了。书法作品是很讲究名气的,有时候名气比作品本身更重要,因此需要宣传呢。”
王步凡淡淡一笑,没有表示出肯定与否,只是嘱咐尤扬把这几幅字送去好好装裱一下,把乔书记的送到她那里去。尤扬得到王步凡的信任心里美滋滋的,他很想与乔织虹多一点接触,但苦于没有机会。王步凡则不想亲自给乔织虹送字,那样自己显得太掉架子,也有献媚之嫌。所以想把这个好差使送给尤扬。人在官场,有些关系处理起来是很微妙的,既要与一把手保持亲密的关系,又不能让人感觉出过于亲密。对下级也要恩威并济,既使唤又拉拢。况且王步凡总想竭力保持一种平衡的心态,处在一种中立的位置上。
尤扬领了命令拿上书法作品神情愉悦地要走,忽然又转回来问:“王书记,作品上忘记盖印玺了吧?”
“我的印玺都在天南,还没有带过来,就不盖吧。乔书记是考虑大事情的人,不会讲究这些细节问题。”其实在王步凡觉得乔织虹未必真正喜爱书法,也不过是附庸风雅而已。“你去吧,给乔书记送的时候要把握一下时间。”王步凡在这个细节上都考虑到了,他的话尤扬已经心领神会。
尤扬不无惋惜地出去了,他也是个文人,在他看来一件书法作品,印玺是很关键的,它能够证明作品是书法家的真迹,是书法作品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而在王步凡这里就纯粹是应付了,他知道乔织虹根本欣赏不了狂草书法,只是看个热闹烘托一下文化氛围而已。
王步凡到内室里洗了手,擦了把脸,照着镜子疏理头发,忽然发现鬓角增添了几根银丝。他今年才四十三岁,头发已经开始变白,头顶上的头发明显感觉出有些稀疏,心中难免有些伤感。他分开鬓发把那几根银丝毫不留情地一一拔掉,扔进纸娄里,之后又暗笑自己的无聊和多情。四十三岁的人了,有几根白发是很自然,人总是要老的,这是自然规律。尽管心里这么想,王步凡还是觉得身在官场,格外劳心费神,大人物能够咤风云地改变社会,小人物只能改变自己去适应社会,有时为了改变自己的性格和心态觉得很累。但又别无选择,仍得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去适应官场,适应社会,而不可能让官场和社会去适应你。
王步凡正在感慨人生,叶向南气喘嘘嘘地忘记敲门就闯了进来,心急火燎地说:“王书记,快……有个少女在市委门口自杀了。”
王步凡猛然一惊,手中的梳子掉在地上。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道:“小叶,你说啥?”
“王书记,有个女的在市委门口自杀了。”叶向南又重复了一遍。
王步凡来不及去拾掉在地上的梳子,冲出办公室小跑着随叶向南下楼,一边跑心里一边嘀咕,他是抓政法的书记,会不会是有人故意给他制造麻烦?前边是水向东自焚,接着是常务副省长远征程的女儿远方方在西郊湖被强奸,现在又是少女在市委门口自杀,大白天的怎么老是有人来市委门口自杀呢?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文章啊。
十一
王下凡来到市委门口,那里已经站着很多群众,在围观议论。自杀少女就躺在当初水向东自杀的地方,看上去像似昏迷的样子,地上没有一点血迹。
年光景今天的行动似乎特别迅速,他几乎与王步凡同时来到现场。王步凡是从办公楼上跑着下来到市委门口的,而年光景是坐着他那辆喷有公安字样的警用桑塔纳而来。年光景现在处处与向天歌攀比,玩的气派有时候比向天歌还大。王步凡并不认为向天歌有多伟大,他过去与战友一起整倒雷声鸣,说明这小子也不是个省油灯,但是他与雷佑允有矛盾,就是个可以利用的人物,领导者有时就需要下级之间存在一些矛盾,这样一来都会以领导为中心,领导就可以利用矛盾驾驭属下,如果属下团结得很好,你就听不到异声,听不到异声就了解不到下情,工作起来就会陷于被动,甚至会被下属架空。
王步凡一向不信任年光景,他就给向天歌打了个电话,通报了在市委门口发生的恶性事件。向天歌在电话里说保证在三分钟之内赶到。
这时候年光景来到王步凡身边,先给他敬了个礼,看样子准备汇报案情。王步凡为了拖延时间,他摆了一下手示意年光景先不要说,只问了他一句:“人还有救没有?”
“已经死了,看来没有抢救的必要了。”年光景回答。
王步凡又问门卫:“你们是怎么值班的,啊!在短时间内市委门口连续发生两起自杀事件,你们还称职吗?为什么这些人不在别的地方自杀,偏偏要来市委门口自杀?啊!”
不等王步凡再问,年光景就急忙上前向王步凡汇报说:“王书记,据我们调查,死者叫水映月,是西城区甜妹子歌舞厅的暗娼,昨天一个嫖客嫖了她,不给钱还把她打了一顿,她一时想不开,就服了毒跑到这里来死。这种人就是对党和政府不满,你说这个女人她妈的哪里不会死,偏偏跑到市委门口来死,真她妈的会损人。”
王步凡无心听年光景在那里罗嗦,弯腰细看,死者约二十岁,长相很俊俏,上身穿一件白毛衣,下身穿着紧身牛仔裤,衣服上边布满血迹和灰尘,口中流出很少一点血污,身上散发出浓浓的农药味。王步凡没有理睬年光景,而是问站在他身边吓得说不出话的卫门:“你们为什么不拦住她,然后赶紧把她送到医院去抢救?”
门卫吓得脸色苍白,结结巴巴地说:“她……她是坐出租车来的,到这里一下车喊了两声“冤枉”就倒下了,我赶紧打……打110报警,在我报警的同时年局长已经到这里了,一看这个女的已经死了。”
王步凡用疑惑的目光望着年光景问道:“她是哪家舞厅的?这么说她在没有死之前你们已经开始调查了?这么有超前意识?”
“这个……”不等年光景回答,就有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年轻人走到王步凡面前说:“王书记,她是我们甜妹子歌舞厅的,我叫费杰,都是因为我的管理疏忽造成的,我情愿接受惩罚。”
王步凡顿时觉得这起自杀案里边有文章,这么短时间,年光景赶来了,甜妹子歌舞厅的老板也赶来了,事情就这么巧?平时老百姓有什么事情公安干警也没见出警这么神速,即使去人也不一定局长每次都亲临现场,况且歌厅老板竟然和公安分局的局长同时赶到,今天的事情就有点可疑了。特别是像年光景这样的人,别的本事没有,欺上瞒下的本领大的很。但愿他今天只是因为市委门口死了人,才引起高度重视的,而不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这时乔织虹也来到现场,仔细询问了事情的经过,十分震怒地说道:“这个事件影响太大了,一定要把事实真相搞清楚,把罪犯绳之以法,那个啥,不然我们没法向全市人民交待。特别是在天野市人代会召开之前,千万不能再出乱子。王书记,你抓政法这块儿工作,这件事情你一定要组织得力干警查个水落石出。”
年光景急忙说:“我们一定执照乔书记的指示,认真做好调查工作,一有结果立即向市委汇报。”
不知什么时候市公安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长向天歌已经站在王步凡的身边了。向天歌说:“年局长,是否先查封那家歌舞厅,再对死者尸体解剖进行鉴定?我看这个案子不像一般性的自杀案,否则死者不会选在市委门口自杀,事件背后肯定会有什么重大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