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忽闪着大眼睛问:“那么刚才这个姑娘也……”
王步凡不等叶知秋说完就插话说:“整个宾馆只有两个姑娘幸免于难,一个是刚才这个姑娘叫莫妙琴,性子太烈,死不顺从。一个是温优兰,掉了一个手指头,可能雷佑允看不上,其实人长得挺漂亮。比如宾馆里有个叫左绣的服务员让雷佑允搞得怀孕多次,现在雷佑允把她调到电视台去了,那女的还是个大学生呢。”
两个人正在说闲话,欧阳颂敲门进来了,一进门见有女的在,就想退出去,王步凡急忙说:“欧阳市长请坐,这是你嫂子叶知秋。”然后对叶知秋说:“这是新来的市长欧阳颂,欧阳市长。”
欧阳颂与叶知秋握了手,刚坐下,叶知秋要去给欧阳颂倒水,莫妙琴进来了,说:“婶子,我来吧。”她倒了水,放在欧阳颂面前又退出去了。
欧阳颂望了一眼叶知秋道:“嫂子很年轻很漂亮啊。”
王步凡开玩笑说:“换届了,是第二届,不漂亮能迷住我?欧阳颂大笑起来,把叶知秋的脸都笑红了,叶知秋顺势很狠地瞪了一眼王步凡。”
欧阳颂道:“市政府这边的领导,今天晚上想聚一聚,你也去吧,他们想和你认识一下。”
王步凡看一下表已经八点半了,就问:“怎么这么晚?”
“今天开会讨论《政府工作报告》的事,会议时间有些长,刚散会。”
“好吧,也该跟大家见见面了。”王步凡说着就站起身,他知道那帮人肯定已经在下边等着了。
欧阳颂道:“干脆让嫂子也去吧。”
叶知秋笑道:“我又不是市领导,我去干啥?你们去吧,少喝点酒。”
王步凡和欧阳颂来到宾馆餐厅,木成林正等在门口,老远就装出一副太监请皇帝的样子,笑眯眯地把王步凡和欧阳颂往聚仙阁里让。
进了聚仙阁,大家都站起来拍手欢迎王步凡,然后欧阳颂逐一介绍。暴平军他们见过面,握手问了好。下边是副市长平江源和梅秀外等。平江源五十来岁,秃头,有点教授风范;屈曲也五十多岁,梅秀外三十多岁,是市政府这边唯一的女领导,她打扮很入时,妆化的浓淡适中,加上皮肤白,脸蛋好看,也算是个美人儿,虽然已是徐娘半老,看上去依然很有风韵。王步凡早听说她和李直有一腿,原是个一般教师,因政协需要配一个无党派的副主席,李直先给她提了政协副主席,是个挂名的。李直退到人大前才把她调到市政府这边当了副市长。王步凡总在想这个问题:现在的女干部流言蜚语特别多,几乎人人不能幸免,有的真与某些领导有染,有的即使没有,别人也会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已经让人难以断定真假了。最后欧阳颂介绍的是市政府的秘书长。这位秘书长跟墨海很相似,好像天生就是干秘书长的料子,文气十足,热情有余,稳重不足。
今天这个饭局,本应该以欧阳颂为中心的,欧阳颂却把主题弄错了,好像是市政府宴请市委领导的,大家轮番给王步凡敬酒。王步凡刚才在李直小儿子的婚宴上已经喝了不少的酒,现在面对这么一大群市长和副市长,谁敬的酒他也无法不喝,尽管他有点酒量,今天却有些招架不住了,就开玩笑说:“出门时夫人有交待,少喝酒多吃菜。”大家都笑起来,梅秀外还开玩笑说王步凡怕老婆。
酒喝得差不多了,暴平军突然站起来倒了两大杯酒说:“王书记,你也知道市委和市政府的分工是怎么一回事,虽然在说法上很明确,但是具体操作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市长们分管的工作,市委那边总有个对口的书记管着,事实上副市长只是副书记的助手,这叫机构重叠,人才浪费。 不是我老暴发牢骚,说真心话,我可是把你王书记当领导看的,我只是你的下级。王书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们还是第一次在一起喝酒,这可是革命的酒,友谊的酒,团结协作的酒,你的给我一个面子,我先干为敬。”暴平军说罢一手端起一大杯酒,碰了一下杯,把一杯酒递给王步凡,自己那一杯一仰脖子就喝干了,样子有些粗野。
王步凡端着酒杯明显感觉出暴平军有落井下石之嫌,现在就要让他领略“明枪”的厉害了。可是这一杯酒不喝又不行,人有些时候该装傻子就必须装傻子,不傻反而会坏了大事。他怕别人也如法炮制,就笑着望了一下大家,最终把目光落在欧阳颂脸上,笑着说:“暴市长,这杯酒就代表市政府,代表在坐的各位了吧?你说呢欧阳市长?王某不胜酒力,实在不能喝了。”
欧阳颂毕竟与暴平军不是一路人,解围道:“就此一杯全代表了吧。”他的话有些底气不足,似乎左右不了今天的局势,像是和大家商量着说的。
王步凡见暴平军举着空杯在等他,就龙饮般喝下了那杯酒。
说好只此一杯完事,梅秀外偏又站起来要表现一下,也倒了一大杯酒说:“王书记,我这杯酒不代表市政府,代表的是天野四百万女同胞,其中也有小嫂子叶知秋的份,听说嫂子很漂亮很贤惠,改天我得专门拜访一下。”说着话梅秀外已经把酒递到王步凡面前,王步凡真的不想接这杯酒,可是梅秀外说的是代表天野市的女同胞,这杯酒如果不喝好像就是看不起女同胞。他暗自惊叹梅秀外劝酒的本领,又见梅秀外很妩媚地看着他笑,只好接了酒。梅秀外不等王步凡说话就与他碰了杯自己先喝干了,显得很豪爽。
王步凡实在不能喝了,端着酒杯又无法推辞。梅秀外正用她那双能让男人们淹死在里边的眼睛望着他含情脉脉,一眨一眨地送来挑逗的秋波。王步凡看着梅秀外的这种表现,加上以前听到的关于她和李直的风言风语,心想只怕她不是什么贞节女子。
梅秀外见王步凡迟迟没有喝下这杯酒,就将他的军:“王书记,小女子梅秀外就真的这么没面子?天野女同胞就这么没面子?”她看王步凡还在迟疑,就火上浇油地笑着说:“哎呀,我不活了,太丢面子了。王书记你真要是怕嫂子,我这个女同志替你喝了吧?”
王步凡这时才真正体会到好男不跟女斗的现实意义,梅秀外的话简直有些调皮,把他已经逼到死角了,就开玩笑说:“在酒桌上三种人不能轻视,说自己不会喝酒的人不能轻视,说自己有病的人不能轻视,女同胞不能轻视。对吧欧阳市长,对吧暴市长?”说罢只好把梅秀外敬的一杯酒喝干了。
暴平军见王步凡把酒喝了,就大声笑了起来,他的举止和笑声都有点江湖好汉的味道。梅秀外善解人意地往王步凡的水杯里添了点水说:“王书记喝点水,小女子多有冒犯,望书记大人海涵。”王步凡笑笑没有说话。
梅秀外刚坐下,木成林像只老鼠一样从雅间的门口钻了进来,要向大家敬酒。王步凡这时牛劲也上来了,他要变被动为主动,就指着木成林批评道:“老木,你今天很失礼,知道吗?这么多领导在这里,你竟敢这个时候才来,还敢说敬酒,你认罚吧你!”他说着话就倒了一大杯酒端到木成林面前,“这一杯是我罚你的,代表市委。”
木成林不敢反抗,只好乖乖地把酒喝了。王步凡又说:“木总经理把天道宾馆治理得很好,对我照顾得也很好,我谨代表自己和我的家人向伟大的无产阶级战士木成林同志敬一杯。”说着又倒了一杯递给木成林。
王步凡刚才的话使梅秀外笑得捂住了肚子,笑过之后说:“王书记,你不是在致悼词吧?”
木成林却不那样认为,他大多接受的是领导的批评,很少有人表扬他,他把王步凡的风凉话也当成表扬了,很高兴地又喝了一杯。木成林放下杯,王步凡就急忙说:“梅市长,你也不代表市政府和女同胞敬咱们的大经理一杯,他可是最辛苦的,你们不是说市委领导市政府吗,怎么,不听市委的话了?”
梅秀外是个爱表现自我的人,听了王步凡的话急忙倒了一杯酒,又是代表市政府,又是代表女胞,就敬了木成林,木成林喝多了酒,但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也许谁点化他了,他专门要给王步凡敬一大杯。王步凡借着酒力假装发怒了,“木成林,你到底懂不懂规矩?啊?上边有市长在这里坐着,怎么能先敬我呢,连这个规矩都不懂,还当什么经理,对吧欧阳市长?”
木成林知道欧阳颂不喝酒,又没法去缠欧阳颂,就又来缠王步凡,王步凡更加生气了:“欧阳市长这杯酒你敬不下去就自己喝干,然后才有资格和我来。”木成林望了望暴平军,暴平军给他使了眼角,他就喝了一杯,然后才又给王步凡敬酒。王步凡已不能再喝了,他就逗木成林:“老木,知道啥叫光干敬吗?知道我尽兴领导随意的规矩吗?你先喝,我这一杯慢慢来,反正不会不给你大经理面子的,自己把酒倒上吧!”
木成林被王步凡逼得没办法只好倒了酒又喝了一杯,刚喝下去就吐了,服务员急忙挽了他往外走,结果走着吐着,像老牛撒尿一样,吐了一路。
暴平军这时又说话了,“群众看政府,政府看市委,王书记这杯酒得喝干,不然怎么率先垂范,怎么非要与各位碰杯,大家只好都陪他喝。王步凡以身作则呢,喝吧,喝吧。”
王步凡知道暴平军今天晚上是存心要把他灌醉的,这一杯不喝恐怕是不行的,于是就拿出年了当喝酒的虎威来,喝干了杯中的酒,有点头晕眼花,别人说的话已听不清了,只能看见别人的嘴在动。他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再说一句话,生怕说了什么对自己、对别人不利的话。别人见王步凡确实喝多了,也不再劝告酒,都很关心似地劝他喝水。可王步凡这时水也不敢喝了,头也不敢点了,喝下去的酒好象就在咽喉那里打转,稍不注意,一旦吐起来可就出丑了。他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一直到饭局结束,没有再说一句话。这时他抬头望去,门口站着他的司机叶向南和秘书尤扬,他放心了。他知道肯定是叶向南他们听说叶知秋来了,来看望她,叶知秋不放心,就让叶向南和尤扬来照顾他。王步凡确实有点动弹不了,见别人都站起来要走,叶向南和尤扬就冲进来搀扶住王步凡往外走,走出餐厅门口,王步凡稳住脚步,站好身子推开叶向南和尤扬,和大家一一握手告别,仍然保持着原有的风度,不使自己失态,他挥着手等副市长和秘书长们都走后,才急忙招手让叶向南和尤扬过来,这时他的双腿已经无法站立了。尤扬和叶向南几乎是把王步凡抬到贵宾楼二楼的,欧阳颂在后边跟着像犯了谋杀罪一样,心中忐忑不安。
进了王步凡的房间,叶知秋一看吓了一跳,就问欧阳颂:“欧阳市长,带走时是个好好的人,回来时怎么弄成这样了?”
欧阳颂很难为情地说:“嫂子,我没想到暴平军和梅秀外会那个样子,这个……”他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说了。
叶向南和尤扬扶王步凡躺在沙发上,叶知秋急忙打来凉水,先给王步凡擦了把脸,又用凉毛巾敷在他头上。
欧阳颂有些手足无措,叶知秋也觉得刚才的话重了,就说:“没事的,他以前也喝醉过,休息一晚上就好了。市长你也回去休息吧,这里你就不用担心了。”见欧阳颂还没有走的意思,叶知秋又说:“我家老王不像你这么有修养,见酒就醉,真拿他没办法。”
“用不用叫医生?”欧阳颂不太喝酒,他也不知道醉酒是啥滋味,只是见王步凡很难受的样子,就有些担心。
“不用,不用,有事我再叫你,你去休息吧。”叶知秋很诚恳地说。
“嫂子多费心,那我就去了。”欧阳颂很没趣地低着头回自己的房间去。
这时莫妙琴和温优兰来了,莫妙琴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瓶醋,说醋能解酒。叶知秋也听说过,只是没有实验过,就倒了一杯,你辛苦了。端给王步凡,王步凡含含糊糊问那是啥,叶知秋说是醋,王步凡就说:“我不吃醋,只有女人才吃醋。”
叶知秋没办法只好逗他说:“这是酒,上好的葡萄酒,我也敬你一杯。”逗得莫妙琴和温优兰在偷偷地笑。
王步凡来了精神,“知秋,你也落井下石,也要看我的笑话?不过你这还是头一回给我敬酒,我得喝。”他接住杯子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对,就说:“这……,这不是酒吧?换酒来。”
叶知秋急忙说:“这是酸葡萄酒,很好喝的,是外国洋酒。”
叶向南和尤扬见叶知秋这般说都偷偷地笑了。
王步凡说:“葡萄酒也行,我喝。”说罢就把一杯醋全喝了,然后躺下休息。
叶知秋让叶向南和尤扬他们回去,两个人不放心,一直守在王步凡身边,莫妙琴和温优兰也没有离开,一群人就像在护理一个危重病人,王步凡一直迷着不醒。
众人守候到凌晨两点钟,王步凡才清醒了,一看这么多人在他身边,就问:“我喝醉了吗?”
叶知秋嗔怨地说:“没醉!要不要再喝一杯?”
“吐了没有?”王步凡很担心地问。
“没有,挺好的,就是吐了又怎么样?喝那么多酒干啥?没喝过酒啊?”叶知秋埋怨说。
“没吐就好,没吐就好。”王步凡说着话见几个人都在,又说:“我没事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几个人看王步凡确实没事了,就离开了。
叶知秋本想来市里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没想到陪了一夜醉鬼,她帮王步凡脱了衣服,服侍他躺下,自己才脱衣上床。当她与王步凡躺在一起时,王步凡已经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九
第二天是星期六,王步凡一直睡了一个上午,中午起来后准备与叶知秋到宾馆的餐厅里去吃饭,正好南归燕来找叶知秋,因没有外人,他就让叶知秋叫了莫妙琴和温优兰,他则通知了叶向南和尤扬。
饭局中,大家对王步凡都有几分敬畏感,南归燕现在说话也是小心谨慎的样子,过去她一向是很随便的。王步凡就尽量把气氛弄得热烈些,大多领导者都懂得笼络身边人,既凭他们通风报信,也凭他们关心自己,只有最无水平的人才会不关心身边人的死活,才会在身边人面前摆官架子。在这方面雷佑允可以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在天野笼络了一大帮人,早已达到一呼百应的效果了。手下人有天大的错他能包容,犯过大错他也敢于重用,只要这些人听他的话对他有忠心就行。
下午王步凡也没什么事,说带大家上得道山去看看东岳大帝庙,大家很高兴,莫妙琴拍着手像只快活的小燕子,温优兰没有拍手,始终把右手藏在口袋里,吃饭时拿筷子也是用左手,她的性格有些内向,处处表现出一种羞涩的美。南归燕与叶各秋亲密得像亲姐妹一样。叶向南不怎么爱说话,对谁都是一脸笑容。尤扬是个既成熟又精明的人,他知道秘书这个工作要求头脑灵活,但又不能时时表现出敏感和冲动,给谁当秘书,就要跟谁一心,不应该和其他领导发生除工作之外的过多接触,只能忠于自己的主子,这在官场上早已经约定成俗了,因此他就竭力按照这些原则去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在王步凡面前什么话该说,他会及时提醒,什么话不该说,他决不会多说一句,办事时总得过精明,喜欢揣摸领导的意图。王步凡对秘书尤扬的这一点不是很满意,但是尤扬在王步凡面前总是表现得谦恭细心、主动……,总之该一个秘书做到的,他都做到了,又不显得奴颜庳膝,这一点让王步凡有点满意。
贵宾楼后边就是得道山,山脚下就是通往山顶的崎岖小道。得道山一直没有开发,车是上不去的,人只能靠步行了。听说早年吴维真和席运含曾打了报告计划开发得道山,想让它成为天野的一个旅游景点,不知是哪位好事的记者给省报写了《职工不发工资,领导忙着修庙》的揭露文章,还说开发得道山是搞封建迷信活动,此事就搁浅了,后来再没人敢提及此事。在王步凡看来,开发得道山,未必不是件好事,当年吴维真和席运含的决策是正确的,如果那时候开发了,现在天野也不至于连一个景点都没有。
他们一行七人,只有尤扬登过得道山。他说:“爬上这座山,还得顺着黑龙沟走五里蜿蜒的小道,再上座山才到得道山呢?”南归燕听了这话直皱眉头。
今天大家兴致很高,谁也没有畏惧山高路险,一路说说笑笑就爬上了山梁,往下一望果然有一条很长的山谷,沟里边长满北方的落叶乔木,其间杂有松柏和翠竹,再加上从山谷中腾起一股云雾,亦真亦幻,风景十分秀丽。王步凡想,得道山至今没有得到开发着实有些惋惜,转念又想,没开放就不会污染,目前天野只怕也就剩下这一方净土了。
走在山谷中,就像置身于世外桃源,能够让人把一切烦恼尽都忘却,尽情享受大自然的美妙恩赐。山谷内乔木参天,阅尽人间苍桑,松柏翠竹,郁郁葱葱,迎春花一簇簇在小路边,悬崖上卖弄着金灿灿的花儿,深山之中在初春已经呈现出勃勃生机。一条小溪在谷底淙淙奔泻,散发着缭绕的蒸气,使山谷内云遮雾罩,宛如仙境。王步凡猜想这条小溪极可能是山里流出的温泉水,他弯下腰用水一摸,水热乎乎的,他就觉得这么好的资源浪费了实在可惜,如果在山里边建了温泉宾馆肯定能招揽很多游客。这时莫妙琴在前边大叫起来,“鱼,快来看,这里有很多鱼。”温优兰小声说他们老家也有一个温泉,但是没有人在意。
大家顺着小路往前走,发现谷底有一个深潭,潭水清沏见底,数百尾鱼儿在潭中自由自在地戏嬉。如果是夏天,人在这里洗一个澡肯定会很舒服的。潭边上是数十米高的悬崖,悬崖上有瀑布,由于水是热水,大冬天云蒸霞蔚,有时还挂出一道彩虹,让人有身临仙境的感觉。
攀岩而上,走出山谷,他们又拾级而上,就到了得道山的山门。山门有些破败,但石门楼依然保存完好,牌坊两边高大的石柱上有对联,字迹还很清楚,右边是:作恶自灭,作恶不灭,先人必有遗德,德尽则灭;左边是:为善必昌,为善不昌,祖宗必有余殃,殃尽则昌。牌坊上边:“得道仙景”四个字。
王步凡觉得以往似乎也听说过这副对联,尽管内容有些唯心主义色彩,却是劝人为善不要作恶的,也有它的积极意义。看来得道山昔日肯定辉煌过,不然不会有这么雄伟的遗迹。也许那时为了故意考验来访者的诚意,没有修建通车的大道。
进了山门,经过空落落的大宅院,院中十余株大柏树老态龙肿的样子,看样子这些树的树龄只怕是宋元时期栽植的。至于东岳大帝庙建于何时则说法不一有人说是唐时,有人说是宋时,有人说是元时。他们到了东岳大帝庙前,情景就更加凄凉了,宝殿的额匾已经腐烂,字迹也辩认不清了,只能辩认出一个“道”字。这里香客很少,却有人居住。东岳大帝庙尊奉的是东岳大帝,这个道观在“文革”时期竟能幸免于难,也是它的造化。现在如此破败,竟无人修缮。王步凡暗想,有朝一日,他如果说话有份量时,一定要请示上级把这里开发成为旅游景区,让它为天野市的经济建设服务。天野人端着金碗讨饭吃,也太傻了。
王步凡站在庙门前,看见模糊不清的一副对联:
阳世奸雄违天害理皆由已;
阴司报应古往今来放过谁?
望着这副对联,王步凡不由就想起了雷佑允和暴平军,不知他们是否做了“违天害理”的事,更不知“阴司报应”会不会放过他们。其实人世间的事情有时候并不是那么公平的,作恶的人仍然作威作福,为善的人也未必就能过上太平的日子,这个道理老百姓理解的最为深刻。
进了大殿,迎面是东岳大帝塑像,塑像的外表很多地方的色彩已经有些脱落。叶知秋、南归燕、莫妙琴和温优兰他们急忙跪下去拜神。王步凡从来不拜神,他不拜神,叶向南和尤扬也没有拜,他们三个人就去欣赏镌刻在大殿石壁上的《东岳大帝宝训》。
天地无私,神明鉴察。不为享祭而降福,不为失礼而降祸。凡人有势不可使尽,有福不可享尽,贫穷不可欺尽。此三者乃天运循环,周而复始。一日行善,福虽未至,祸自远矣!一日行恶,祸虽未至,福自远矣!行善之人如春园之草,不见其长,日有所增;行恶之人如磨刀之石,不见其损,日有所亏。损人利己,切宜戒之。一毫之善,与人方便。一毫之恶,劝人莫做。衣食随缘,自然快乐。算什么命,问什么卜,欺人是祸,饶人是福。天网恢恢,报应自速。谛听吾言,神人监服。
王步凡看了这则《宝训》,感慨颇多,但也不想多加评论,就让尤扬把《宝训》抄下来,给他一份。
尤扬一边抄录一边说:“如果不是带有唯心色彩,真应该让领导干部学一学这则《宝训》,也许对他们的心灵会产生一点震撼作用,这里边可是有很多人生哲理呢,也很有积极意义啊。”
王步凡随口应道:“是啊,天网恢恢,欺人是祸,饶人是福,一毫之差,与人方便。这些话多么好啊!如果中国官员们都懂得这些道理,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贪官被揪出来,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百姓要上访告状。”
尤扬又道:“最妙的是:行善之人,如春园之草,不见其长,日有所增;行恶之人,如磨刀之石,不见其损,月有所亏。真是喻世明言!”尤扬说着话已经把宝训抄完了。
王步凡也觉得这两句话最妙,没想到尤扬还是个很思想,很有见地的人,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又拉近一步。王步凡觉得尤扬还有发展前途,看来墨海给他配的这个秘书还确实是个人才呢,只是过于爱玩心计了,这样就不是很好。
王步凡和尤扬刚看完《宝训》,从大殿后边走出一个年长的道士,看上去已有七十多岁了,头上的白发打成了结,银色的胡须在胸前垂着,身旁站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小道姑。他们衣衫褴褛,面有饥色,就像两个结伴乞讨的爷孙。看来由于这里香火不旺,收入很低,这一老一少的生活并不富裕,他们虽为出家人,还没有摆脱贫困。王步凡本想问一问这一老一少的身世,又怕触到人家的伤心处。他知道在中国境内,凡是弃俗出家的人,都有各自不同的苦衷,不然是不会出家的。
这时老道士上前一步,躬了躬身子,用颤抖的声音说:“在下得道真人,求施主施舍点吧,就算是为儿孙积荫德了,祝您仕途畅达,儿孙满堂,大福大贵。”
小道姑一直低着头羞答答地不说一句话。
在王步凡看来“仕途畅达,大福大贵”八个字完全是奉承话,来到得道山的人也未必都能大福大贵,也许有的还会祸从天降呢。至于“儿孙满堂”就几近废话了,现在是啥年月了,计划生育搞得很严,人们已经不可能儿孙满堂,除非自己的儿子含愈将来结婚后生个五胞胎,这位得道真人的话显然已经过时了。
莫妙琴似乎与那个小道姑很有缘分似的,拉住他的手非让叶向南给拍个照,小道姑有些不情愿,在闪光灯一闪之际,王步凡发现小道姑早把头低下了,似乎怕人看到她的真实面目,从长相上看她是个很俊俏的姑娘。
王步凡看着这一老一少的可怜相产生怜悯之情,他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递给了得道真人。王步凡掏了钱,别人也都跟着掏了钱,温优兰和莫妙琴各掏了五十元,南归燕现在个女老板,出手很大方,一下子就给道士掏了一千块钱。叶向南和尤扬各掏了一百,叶知秋把手插入口袋里,犹豫了一下又抽了出来。老道士和小道姑千恩万谢,小道姑竟感动得哭了。
在离开东岳大帝庙时,独独不见了叶知秋,王步凡猜想她一定是又去问老道士什么话了,女人总是爱信佛信道,他们只好在山门外等着。南归燕就又与王步凡说起了天野烟草公司经理范通的事,王步凡笑着没有说话。等了有十分钟,叶知秋满脸笑容地出来了,大家开始下山,王步凡走在最后。
这时王步凡听见后边有脚步声,他扭头一看,见小道姑跑得气喘嘘嘘地追上王步凡小声说:“王书记,我认得你,你是天南的县委书记,我知道你是好人,你肯定会帮我伸冤的。”说罢塞给王步凡一个布袋子,抹着眼泪扭头走了。就在彼此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王步凡发现小道姑不仅俊俏,而且还是个颇有姿态色的姑娘,不知为什么就出家入道了,更不知小道姑是怎么知道他是天南的县委书记,看来他升任天野市政法委书记的事情,小道姑还不知道。
王步凡望着小道姑远去的背影,猜想她肯定有什么天大的冤屈。他摸了摸布袋子,打开后掏出的是一封信,标题是《控告大流氓雷佑允对我的奸污罪行》,署名是吴丽华。王步凡吓了一跳,这种信千万不能让别人看见,他急忙把信收起来,连同小袋子一起装进了口袋里。
叶知秋来到他身边问出了什么事,王步凡小声说:“回去再说。”然后问叶知秋:“又去问卜了?”
叶知秋点点头:“你猜那个道士说了点啥?”
“啥?无非是些奉承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