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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利用新闻媒体实施“鲲鹏馆”预热计划,于黄一平而言已经完全驾轻就熟、得心应手了。
打着廖市长的旗号,又征得了市委宣传部长的授权,由一位分管新闻的副部长出面陪同,黄一平出面召集本市新闻媒体的负责人开会,交代意图,分配任务。
报社总编亲自到会,见到黄一平自是热情异常,上来又是握手问好,又是递烟点火,还当着众人勾肩搭背直呼兄弟。
那些新闻单位的领导,见到位居阳城一号的日报总编如此恭维黄一平,多少也有点跟风的意思,态度便与过去大不相同,纷纷上前打招呼、套近乎。
黄一平也懂,像新闻单位这种知识分子成堆的处所,真正天不怕地不怕、所谓见官大三分者,是那些能力、资历、声望高的资深记者编辑,倒是这些凭借某种关系做了台长、总编的人,在单位里不受下属待见,到了外边又要顾忌官场上的规矩,反而弄得唯唯诺诺没了骨气。往日里,黄一平只是副市长秘书,短不了受到太多白眼冷落,如今,既然这些人如此顾忌廖市长的权威,他也就不必太客气了。于是,进入正题之前,黄一平以貌似谦虚的口气,顺便向大家转述了市委副书记、市长廖志国同志关于新闻宣传的几点意见。那些内容,当然是廖志国亲口所言,却非正式场合的规范表达,而是偶尔读报、看电视、听广播时的随口议论。不过,让黄一平这么集中一讲,立即就有了非常庄重、严肃、正式的色彩。这也算是黄大秘书开讲之前的“杀威棍”吧。
此举果然马上见效。会议开始之初,那些台长、总编们刚刚还是一副东倒西歪的慵懒之状,等到黄一平开讲不多会儿,随着一家家新闻单位遭到点名评议,他们的脸色开始涨红,坐姿趋于端正,手中的笔记之声也渐趋紧凑。
黄一平不由在心里乐了。
接下来的任务布置,比想象的要活跃、顺利很多。题目一出,大家便踊跃表态。
“我们日报社作为市委市政府的重要喉舌,回去之后一定认真贯彻执行好今天的会议精神,初步考虑通过开辟专栏、组织大讨论等多种方式,大力宣传改进我市文化、体育硬件设施的重要性与必要性。报道过程中,还请黄秘书随时批评指正。”
“阳城的城市地标确实是个重大缺失,我们电视台本来曾经有过这方面的考虑,打算搞个系列报道呼吁一下,可是思路一直不太清晰。现在,黄秘书的指示为我们指明了方向,系列报道也就有了中心,有了灵魂。”
“电台作为新闻媒体中的轻骑兵,一定会发挥贴近市民、灵活机动性强的特点,运用各种手段,充分调动广大市民的参与热情,使领导意图与民众心愿形成良性互动。”
……会议效果完全出乎黄一平意料。就连列席会议的文化局、广电局等部门领导也纷纷表态,有的主动提出从有关大学、社科院邀请专家教授,给市级机关干部作一场学术报告,重点阐述加快文化、体育产业建设的重要性。还有的提出主办学术讨论会,探讨在同质化倾向日趋严重的形势下,如何营造城市亮点,打出别具一格的城市品牌,等等。
其间,有一点让黄一平体会非常之深:同样是市府秘书,跟着市长与副市长,哪怕就是常务副市长,那种感觉绝对不同。作为市长秘书,接受权力磁场的覆盖范围、作用力度,与副市长秘书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不是一个等级。难怪官不怕高、权不惧大啊!
廖市长即将从国外访问回来。
此前一天午后,黄一平专门来到阳城大酒店,查看廖市长房间是否收拾清爽,生活用品有无需要添置或更换。
廖志国的宿舍,是在阳城大酒店东南角的一座小楼。那里,原是政府招待所的贵宾楼,也是阳城迎宾馆,是当年接待重要领导人的地方。后来,市里在护城河边一处风景最好的地方,特别辟出一块地方,新建了几幢单体别墅,作为新的迎宾场所,这座小楼便闲置了。
廖志国居住的一号楼,掩映在树木、花草丛中,外边有个小门,闹中取静,平时一般人不会进去。他住下来后,虽只在二楼用了一个套间,可除了他并没有外人同住,整座楼基本为他专用。平常,他大部分时间在办公室,回到这里纯粹只是休息。他曾经吩咐黄一平,也在多个场合郑重声明,不在宿舍里接待公务来访者,也不在宿舍里谈工作,有公务一律到办公室。当然啦,秘书黄一平不仅不在禁入之列,而且还拥有廖志国宿舍的钥匙,迎来送往进出自如,也经常过来帮助整理办公桌、书橱之类。
黄一平径直掏出钥匙打开门,进到里间拉开窗帘,却发觉床上躺了一个人,而且从空气里散发的扑鼻香气来判断,是个女人。
正尴尬间,床上的人抢先开腔道:“黄秘书,是我。”
于丽丽说着话,就从床上缓缓坐起。时值仲夏,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幸好她衣服没解,只是头发有点零乱,而且明显是从熟睡中惊醒。
“哦,是于经理。明天廖市长从国外回来,我特地来看看是否需要帮忙收拾一下。”黄一平道。
“哎哟,你黄大秘书这么不放心人哪!再说,你不放心别人还能不放心我?今天一大早,我就组织人在这里擦洗清扫了,把房间所有的角落都清理得干干净净。这不,饭后不放心又来检查一遍,有些地方再动手抹抹,没想到有点疲劳居然就睡着了。”于丽丽燕语莺声,眉目传神,煞是动人。
“于经理辛苦了!你亲自动手,肯定没有什么问题,廖市长回来保准满意。”黄一平表面恭维,心里却忍不住要笑。
这个于丽丽,确是女中人物,令人不得不服。
廖志国入住阳城大酒店迎宾楼,原本是因为孤身一人,生活上多有不便,需要借助酒店的服务员和相关设施,得到更多方便与照顾。
因此,刚住进来时,酒店给廖志国专门配了清洁工,除了打扫卫生、收拾房间,每天还帮助把脏衣服拿到酒店洗衣房洗净、烘干、烫平。不久,这项工作就被酒店客房部女经理于丽丽主动取代了。
阳城官场上的人都知道,阳城大酒店的前身是政府招待所。当年,于丽丽还是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时,就被一位市委副书记从棉纺厂调来,担任客房服务员。据说,那位副书记是在工厂蹲点时,看中了长相出众、活泼机灵的于丽丽。十几年来,于丽丽在这里由普通服务员一步步成长为部门经理,期间酒店经历了改制更名,她本人也结婚生子,可唯独一样没有变化:漂亮与绯闻。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年龄的增长,这个将近不惑的女人,竟然愈益娇媚与妖娆。当然啦,在这不算太短的时段里,于丽丽的绯闻也一直没有断过,且大都与市委、市府领导有关,尤其是借居在酒店的外来领导。
不容置疑,于丽丽确有其独特魅力。这种魅力,绝不单纯是漂亮外表,而是渗透在言谈举止、眉目顾盼、穿衣打扮种种细微末节之中。一般情况下,长相漂亮的女子大多有些孤傲,或是语言金贵、态度傲慢,或是利嘴辣舌、不肯饶人,或是不善事务、颐指气使,等等,可是于丽丽则不同。她的长相在女人中也算一流水平,可她绝不恃美傲物、居美自骄,而是待人随和,嘴巴甜润,手脚也勤快利索,说话做事与其长相同样漂亮。特别在领导面前,更是懂事、乖巧有加。这样的女人,遭遇别人的猜测、议论甚至无端编造些传奇故事,也就不足为奇了。令人稀奇的是,不论那些绯闻确有事实,还是完全属于捕风捉影或恶意中伤,她自己似乎从不在意,其丈夫也不计较,家庭至今依然和美团圆。
廖志国入住进来,于丽丽作为客房经理亲自照顾,本也无可厚非,可是其中有些场景是为黄一平亲眼所见,倒是让他看出些端倪,私下推断这个女人确非等闲之辈,此前那些绯闻、传言似乎不全是臆测与中伤。
黄一平跟随廖志国之后,每天上下班都随同司机老仇接送,有时遇到特别应酬之类的活动,考虑到时间可能很晚,黄一平会让老仇回家照顾生病的妻子,自己客串司机。某日晚,廖志国在外应酬到深夜,黄一平送他回到房间,开车离开时恍惚看到楼下树丛里有人影快速闪动。当时,他感觉那个影子颇像于丽丽,心想都这么晚了,她还在楼下黑暗处做什么?车子开到酒店门外,他半是出于不踏实、半是出于好奇心,停下车悄悄步行折返,从暗处果然看到于丽丽正摸黑用钥匙开门,不一会儿就上到二楼。通过窗户投影,黄一平看到两个身影先是交织成一体,而后很快倒下并灯光熄灭。当时,黄一平长叹一声,悻然离去。之后没几天,他利用闲聊的机会,建议酒店更换了廖志国房间的窗帘,以厚重墨绿丝绒替代了天蓝棉纱。
廖志国的会议、视察很多,碰到省里的会议或下到县区活动,早晨往往需要起得早一些。黄一平有个习惯,不论什么季节与天气,上门迎接必定打足提前量,绝对不会出现让领导反等秘书的情况。某天早晨,原本约好六点半出发到省城开会,黄一平五点三刻到达酒店时,楼上还没亮灯。黄一平打电话上去提醒,手机关机,座机处于未搁好状态。又等了七八分钟,感觉再不催促可能就要迟到,黄一平便急忙上楼敲门。里面听清来人声音,当即传出一阵慌乱的响声,很快,衣衫不整的于丽丽出来了,令毫无准备的黄一平闹了个大红脸。自此,黄一平不敢再径直开门上楼,而是先在楼下将铁门弄出一通声响,算是知会楼上一声。前不久,他又让人在楼下安装了一只可视对讲机,预防类似尴尬再次发生。
于丽丽与廖志国关系暧昧,虽有主动粘靠的意思,可在外边倒不特别张扬,知情范围也不是太大。不过,在黄一平面前,她却不刻意掩饰,有时在房间里帮廖志国整理领带、衣扣,或是蹲下身子为他系鞋带之类,肢体或目光在对方身上刻意磨蹭、停留,也不避讳。
很多人都奇怪,于丽丽这样的女人,已然上了些岁数,怎么就这样容易招惹、吸引男人?尤其是廖志国之类权势男人,找个更加年轻的女子并非难事,又何必受其媚惑。据黄一平私下观察,于丽丽在勾引、征服男人方面确有一套。有戏文形容古代佳丽:走路恰似风摆柳,看人目光浑如钩,说话莺声燕语酥人筋骨,做事周到细致体贴入微。黄一平看于丽丽就是这样的女子。而且,据他观察与猜测,这个女人的床上功夫,估计也是绝对一流。再说,廖志国这些官员也是寻常男人,遇到男女情事,难免落入一个千万年不变的公式——贱且俗!
那么,廖志国会对于丽丽动真情吗?就黄一平的感觉,答案应该是否定的。像廖志国这样的男人,不会不知道于丽丽的前世今生,在她身上投入爱情的可能不大,如果不是完全“被情人”,那也是生理需求占主导地位。平时,廖志国对于丽丽表情相当严肃,尤其是有外人在场,比如在酒店大堂、餐厅等公共场合里碰面,更是表现得一本正经,目光绝不肯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钟。
黄一平还发觉,也许因为于丽丽的缘故,廖志国对苏婧婧有时会表现得格外殷勤。比如,黄一平发觉于丽丽在廖志国房间过夜那两次,事发当天或次日,廖志国都会主动给阳江家里打电话,与妻子说话的时间也比往日长。最近一段时期,廖志国之所以频繁吩咐黄一平给阳江送这送那,似乎也与于丽丽粘得紧有关。由此可见,廖志国的心主要还是在苏婧婧那儿,于丽丽之流不过游戏而已。
黄一平对于丽丽本来也谈不上有什么好恶。以前,北京下来挂职的魏副市长也住阳城大酒店,那时于丽丽虽然只是客房部一个小组长,却已经与几位市领导闹出绯闻,黄一平经常碰到她,大家见面打个招呼,相视点头一笑。后来,黄一平跟随冯开岭,于丽丽明显有些想套近乎,无奈冯氏有意避让,黄一平的态度也就相应地不冷不热。眼下,她和廖志国有了一腿,黄一平即使想为苏婧婧抱不平,却也不能放在脸上,毕竟不看僧面还得看看佛面嘛。何况,现代社会今非昔比,男女偷情并非多么难以容忍的罪恶,自己不也曾经有过庄玲玲、朱洁,现在不也还有个红颜知己章娅雯么!
胡思乱想间,眼看着于丽丽从里面洗漱间出来,刚刚洗了脸、化了妆,又是一副光鲜亮丽、楚楚动人的模样,黄一平不禁也心里一动,心想,这样的女子难怪会有那么多绯闻,也难怪会让廖志国这样的权势男人拜倒裙下,到底是姿色不凡哪!
“怎么啦,黄大秘书,是不是我脸上长了什么难看的东西,你要这样看我?”于丽丽问。
黄一平自知失态,赶紧收回目光,马上笑笑说:“哪里,我只是奇怪,都说时间催人老,时间不饶人,可于经理怎么就不老呢?”
于丽丽听了,当即花枝乱颤起来,尤其胸脯上的两坨更加跳跃得夸张,目光似乎也有些迷离,伸手就要来拍黄一平。
黄一平见了,吓得退后好几步,找个借口,顺势溜了。
中国式秘书2 第四章当下,郎杰克又详细询问了整个行程安排,然后哈哈大笑,道:“黄大头啊黄大头,亏你也说得出口,这也叫安排好了?你这根本就是糊弄苏姐嘛。你说苏姐千里迢迢来咱北京,迎接的又是美国客人,就凭她这么大的艺术家,怎么说也得按外国副总理、副首相级别接待。要知道,在咱们北京,若是早先一二十年,坐别克、奥迪,住XX饭店,一般得是军区、部省级,最低也得是个一级教授,可现在什么人享受这样的生活?打工仔嘛!不行不行!你们在北京的安排得调整,一切听从我的安排!”
第四章黄一平在首都国际机场遇到郎杰克,纯属巧合。
苏婧婧有个表妹在美国定居了,专门偕美国丈夫、婆婆以及刚刚出生的儿子回来省亲,第一站落脚北京,准备在京城游玩两天。廖市长的儿子在省城读双语班,打算直接到美国读高中,就是要投奔这个表姨。黄一平陪同苏婧婧赶到北京来接待,其实是为廖公子日后赴美读书做情感铺垫。
本来,美国客人的飞机周五晚上七点才到,阳江的民航是上午九点飞北京,黄一平与苏婧婧正好提前赶到,检查一下京城的接待准备工作。
为了接待好这几个特殊客人,黄一平按照苏婧婧的吩咐,已经通知阳城在北京的多重关系,特地做了精心准备。
说来也是官场一景,阳城不过一座地级城市,距离京城千里之遥,可在京城的潜在影响却不容小看。这种影响,仅从驻在机构的接待水平上便可窥见。如同全国同级同类城市一样,阳城在北京、深圳、广州、上海等大都市都驻有专门的办事处,正规处级建制,编制三五、七八人不等。这些办事处,大多建立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当地置办了房产,每年拨付大笔款项,专门用于接待过往领导,协调相关事宜。其中,又以驻京办最为强势,不仅人员多、拨款足,而且在京城的人脉关系也广,办事效率颇高。这不,黄一平与苏婧婧刚刚走下机场转运大巴,远远就看见驻京办主任徐晓凡在招手,身边还跟了一位着机场制服的工作人员。徐晓凡做驻京办主任不过两年,与机场、车站方面的关系却很铁,不单各路机票、车票随时可以搞到,头等舱、下卧铺手到擒来,而且保证送机走贵宾通道、接车至卧铺床头。这等礼遇,就是省级驻京办也很难做到。
此次北京之行,黄一平采取的是分段包干制,市府驻京办负责机票和接机、送机,住宿、吃饭归阳城建京办,旅游、礼品则交给了中铁某局。
说到阳城建京办,也是颇有门道。所谓建京办,顾名思义,乃阳城市驻北京建筑工程管理办公室之简称。众所周知,阳城是全国知名的建筑之乡,不仅市里有数支直属建筑公司,各县、区也有数十家同类企业,洋洋数以千计的施工队伍,统领着数十万众的建筑工人,分布在全国乃至世界各地,承接了上自中东皇宫、北京奥运村、下至小区下水道之类规模不等的工程。京城作为中国的首都,自然少不了阳城建筑铁军的身影。有记者在报道中做过这样的形容:仰望北京天空,但见脚手架如林,其中标注阳城字样者五分天下有其一。如此庞杂的驻外建筑队伍,必须有统一有序的机构担负日常管理、维护权益、协调关系的重任。于是,原市建管局出面,在各个重要城市分别成立了管理办公室,这个建京办便是其中之一。眼下,建管局撤销了,建筑业划归城建局,建京办也随之转移了隶属关系。别看小小建京办,只是个半官方性质的副科级单位,倚仗背后众多建筑公司的支撑,经济实力颇为雄厚,加上工作人员大多出自工程一线,久经实战,办事干练,出手大方,谙熟各种潜规则,在京城积累起相当厚实的人脉关系,尤其笼络了众多阳城籍在京高官、巨贾、文人、学者。很多时候,政府驻京办不便办、不敢办、不能办的事,建京办则凭借其灵活体制、雄厚实力轻松拿下。吃、住这等小事托付其办理,委实只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
那个中铁某局,则是国资委直接管辖的央企,总部就在北京。不错,此局行政级别与阳城市平齐,相互也无任何权属关系,可是该局与阳城方面却有悠悠二十多年的深厚情谊。想当年,这个局刚由部队一个工程兵师整体转业,陡然被抛入市场经济大潮,一时茫然四顾无所适从。危难之际,由于一位阳城籍局领导的关系,阳城市政府伸出援助之手,将境内一批重要国道、省道及桥梁项目,悉数交其承建。此后二十年间,尽管建筑市场群雄纷争,可阳城辖区内铁路、港口、大型码头,包括名列世界前茅的长江大桥,都以这个局为主承建。如此往来,彼此关系之密切已无分宾主,某局无疑已成为阳城之一部分,而阳城官员到了京城,人家也全当自家人看待,真正是宾至如归。在京城,这个局是地头蛇,又有央企的大背景,其综合能量自是外省驻京机构所无法攀比。
苏婧婧此次京城之行,黄一平之所以如此兴师动众,动用多个方面的关系与力量,实在也是迫不得已。
回到市府这四五个月,黄一平备受各方笼络、追捧,同时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这种压力,便是诸多单位、部门、个人纷纷托付他帮忙周旋与联络,希望廖市长给予特别关照。能够同黄一平说得上话的单位,自然都有些老交情。阳城本地的党政机关、下属县区自不待说,京城的这几个单位也不例外,早就分别给黄一平捎过话,热盼新任市长早日拨冗光临。以前跟随魏、冯二位副市长时,黄一平多有机会前来北京,每次来了人家都很客气,享受待遇与领导不相上下。期间,汪若虹带小萌来旅游过几次,人家也是殷勤招待,所有费用全免不谈,返回时还要捎带若干礼品。尤其是建京办和中铁某局,所涉业务都在冯开岭分管的城建、交通范围之内,平常交往频繁,交情尤其不浅。眼下,廖市长夫人大驾光临,其意义、分量不言而喻,黄一平正好借机广而告之,算是为各路朋友提供机遇。无奈,苏婧婧在京时间有限,需办事项也少,黄一平只能分开交办,既不辜负了这些单位的托付,又可在苏婧婧面前显示其能,让她感觉脸面光彩,可谓一举多得。
这边驻京办的人接了机,那边建京办联系了宴席、宾馆,剩下的事中铁某局也已准备妥当。
出机场门时,黄一平差点与一个人撞个满怀,正待说声抱歉,却被那人一把攥住。黄一平没有认出郎杰克,对方却一眼就认出了他,并且大声疾呼:“黄大头!”
这一嗓子,让黄一平大吃一惊:“屎克郎!原来是你!”
两人大呼小叫,顿时引得众多旅客侧目。
屎克郎原名郎进财,当年在N大历史系读书时,其大名之土气,几乎成为大家取之不竭的笑料。其时,他与黄一平同住一间宿舍,彼此相处胜过亲兄弟,闲来无事相互取了绰号,大多依据各人特点。黄一平头大如斗,顾名思义。郎进财自恃英语不错,专门喜欢往留学生堆里扎,说话时多夹些半生不熟的英语单词,又给自己取了个杰克郎的外国名字,因此得名屎克郎。大三那年,他干脆把本名改成了郎杰克。
这家伙,当年瘦得像根筷子,如今十几年不见,忽然如发酵面团般胀成了一只水桶。大背头,金丝镜,鹅黄T恤,纯白西式吊带裤,咖啡色皮鞋,不用看商标就知道浑身都是名牌,而且一定是国际名牌。
早在黄一平愣怔的时候,随着一声熟悉的国骂,郎杰克的拳头已经重重击过来,紧接着,拥抱,摇晃,两个人都很用力,眼睛里渐渐晃出些潮湿。
“十年无音问,时成梦中客。”松了臂膀,郎杰克还是紧紧握着黄一平的手不放。
原来,郎杰克刚刚送了泰国客人上飞机,身后三四个随从,其中两个戴墨镜者明显是保镖。
两个老同学机场偶遇,激动了半天,却把苏婧婧、徐晓凡等人丢在了一边。
“这位是——” 郎杰克其实早就注意上了旁边笑意吟吟的苏婧婧。
黄一平马上将彼此作了介绍。这一介绍,郎杰克的眼睛倏忽闪亮起来,当即让随行人员递上名片,说:“哦,是苏姐,难怪这么有气质,原来是令人敬仰的艺术家,难怪老远一看就有与众不同的感觉。哦,对了苏姐,我这么喊您不介意吧?欢迎您来咱北京做客!”
黄一平看了郎杰克名片,上边印着“北京天地文化传媒公司总裁”,心里好笑:敢情这北京城真是不简单,十几年功夫就把一个穷酸小子炼成人精了,还狗屁总裁哩。眼下,第一次认识就这么油嘴滑舌,竟然苏姐长苏姐短地套近乎,还一口一个咱北京,好像偌大个京城是他们家后院一样。
苏婧婧却不以为意,脸上依旧笑得很灿烂,道:“哪里啊,既然是一平弟弟的同学,当然不会介意,谁让我长相显老呢。”
“那好,既然是苏姐来接人,小弟我就有个诚挚请求:今天晚上务必赏光,我来做东请大家聚聚,一来哩为美国客人接风洗尘,二来借机和苏姐交流一下艺术,同时也让我们老同学叙叙旧聊聊天。另外,你们在京城有什么打算?如果想玩,全部交给我来安排,所有吃、住、行、游统统由我承包,一定会富有特色,保证让苏姐满意。”
黄一平闻言,回应说:“这次就不麻烦你了,我们在北京的行程,已经由这边办事处安排妥当了。”
苏婧婧点点头,说:“一平弟弟都安排妥了。”
正说话间,徐晓凡带着驻京办的两辆车徐徐开来,一辆是别克商务车,一辆是奥迪A6,不过车子已经明显有些旧相。
郎杰克见到两辆车,眼睛一下瞪得老大,随后朝远处招了招手,一辆加长超豪华林肯悄无声息地滑到面前停下。那边,还有一辆七系宝马也在静观待命。
当下,郎杰克又详细询问了整个行程安排,然后哈哈大笑,道:“黄大头啊黄大头,亏你也说得出口,这也叫安排好了?你这根本就是糊弄苏姐嘛。你说苏姐千里迢迢来咱北京,迎接的又是美国客人,就凭她这么大的艺术家,怎么说也得按外国副总理、副首相级别接待。要知道,在咱们北京,若是早先一二十年,坐别克、奥迪,住XX饭店,一般得是军区、部省级,最低也得是个一级教授,可现在什么人享受这样的生活?打工仔嘛!不行不行!你们在北京的安排得调整,一切听从我的安排!”
言罢,郎杰克不由分说,硬把苏婧婧和黄一平拉进了林肯车,甩下徐晓凡一帮人,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