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我也失去了我的亲人。最痛苦之时也曾想过,若可以,倒不如让我代她去死,如此,至少我不用承受这样的痛苦。”傅云津说到这里,眼圈又红了起来,声息不稳。

  伍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这番作态并非是装出来的,伍魁看得出来。想起自己在意的人,忍不住眼底微生波澜。

  傅云津努力控制住情绪,继续道:“你既如此不惜己命,想必也是为了至亲重要之人。但是你被骗了。你杀的人,是成国公世子,陷害的人,是靖国公长房嫡孙,你卷入这么大的案子中,不论他们当初应承你什么,都不可能做得到。因为一旦我那表弟出事,我们是一定会秋后算账的。不仅是我们,还有成国公府,也不会放过你。如今既知你姓名籍贯,你的一切都能查得出来,所需要的,不过是时间罢了。”

  伍魁猛的握紧双拳,嘴角绷紧,似是为他所说的话感到震惊,但强行压抑着,看着傅云津不说话。

  傅云津端起酒杯,对他道:“你杀了人,必要偿命的。但若你愿意此刻交代真相,助我们将表弟尽快从牢中救出来,你求他们之事,我愿意代你完成。”

  伍魁冷漠地瞧着他,道:“我又怎知,你不是在骗我?”

  “人都敢杀了,还在乎赌这一把?你不信我,那你信谁,告诉我,我可以带他来见你,只要你告诉我真相。你清楚,就算你不说,只要花点时间,我们也能查出来。”傅云津道。

  伍魁垂下眼睑,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纠结的表情,显然内心争斗十分激烈。

  傅云津并不催他,素白手指稳稳地端着酒杯,耐心安静地等着他。

  过了差不多有半刻时间,伍魁才抬起眼来,望着傅云津问道:“若我交代,真的能不牵连我的家人?”

  傅云津点头,“原本就祸不及家人,能帮你在成国公府的仇恨中保下家人的,也只有我们靖国公府。哄你来杀人的那些人,做不到。”

  伍魁腮帮紧咬,端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下,仰起头一口灌了进去。

  靖国公府,嘉祥居。

  二太太宁氏来找殷氏,笑问道:“大嫂,今天是出了什么事啊?怎么角门那儿都不让人进出了呢?”

  殷夫人如今看到她就有种看到毒蛇般的毛骨悚然,略扫她一眼便收回目光,放下茶杯道:“桓熙的事情你们二房没听说么?如今成国公府疯了一样想要报复我们,为了府中人安全着想,国公爷让我看住府门,不让人随便进出的。”

  宁氏笑容有些淡下来,问:“是国公爷让守住府门的?”

  “正是,不然我哪有这胆子擅作主张呢?”殷夫人脸不红心不跳地道。

  宁氏心里琢磨开了,五房主仆死的死瘫的瘫,国公爷此刻命守住府门,防的是谁?

  这时芊荷禀道:“太太,傅少爷从顺天府回来了。”

  殷夫人忙道:“让他进来。”

  傅云津进了正堂,向殷夫人行过礼,又向二太太见礼。

  二太太笑问:“这好端端的怎么去顺天府了?可是有事?”

  傅云津道:“昨日在一家玉器铺子门前被划伤了手臂,今日去顺天府,不过是官府例行问话而已。”

  二太太道:“原是如此。既然你们有事要说,我就先回去了。”

  殷夫人端坐不动,点头道:“慢走。”

  二太太出去后,殷夫人忙问傅云津:“可办妥了?”

  傅云津点头,从怀中摸出一张有画押的供词,递给殷夫人。

  殷夫人接过一看,又是气愤又是欣喜,对傅云津道:“你辛苦了,且回去休息吧。”

  送走了傅云津,她又忙派丫鬟去把徐念安和赵佳臻请来,道:“云津不负所望,拿来了那伍魁的供词。”

  徐念安和赵佳臻头挨着头把那张供词上所说的内容看了,松了口气,对殷夫人道:“娘,派人去请祖父回来吧,此事,终是能尘埃落定了。”

第137章

  二房,宁氏不安地在房中徘徊着,方才去嘉祥居,殷夫人脸上那种山雨欲来的平静,让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要出事。

  以她对殷夫人的了解,如果她手中不是掌握了什么可以帮赵桓熙脱罪的证据,以她对赵桓熙的宠溺关爱,绝不可能在赵桓熙顶着杀人嫌疑坐牢的时候表现得如此淡然。

  那个姓傅的刚刚去过顺天府,难不成,是三弟找的那个人出了什么岔子?

  不行,谁出岔子那个人都不能出岔子,必须和三弟通个气。

  宁氏走到梢间,提笔落墨写了两个字,然后将纸折起来塞进信封,出了门走到她小儿子赵桓淳房前,唤道:“淳哥儿?”

  赵桓淳从房中出来,问:“娘,找我何事?”

  宁氏走到门前,将信递给他,低声道:“你速将这封信送去你三舅舅手里,切记,一定要亲手交到他手里。如今因为长房熙哥儿的事,你大伯母封着前后门不让人进出,你去找你大伯母,就说你答应好表妹要送她长命缕的,到现在才想起来,若再不去,怕表妹就要怨怪了。你去去外祖家,很快就回来。”

  赵桓淳不解,问道:“为何要这般麻烦,直接说我要替娘去给舅舅送一封信不成吗?”

  “不成!”宁氏一时没控制住情绪,疾言厉色了些,倒将赵桓淳吓了一跳。

  宁氏看着儿子呆住的脸,努力收拾好情绪,将准备好的长命缕塞他手里,温声道:“按娘说的做,快去快回。”

  “哦。”赵桓淳将信和长命缕都塞进怀中,在宁氏的目送下出了二房院子往嘉祥居去了。

  到了嘉祥居向殷夫人行了礼禀明来意,殷夫人略一思索,竟未拒绝,道:“原是不让出去的,既然你与表妹约好了,便许你出去,只是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

  赵桓淳拱手道:“多谢大伯母通融。”

  待他离开后,殷夫人立刻命人找来扈刚,让他派人去盯住宁家,只要宁家有人往顺天府大牢去,就把人拿下押回来。又使人去知会顺天府府尹,言明伍魁就是杀害成国公世子的真凶,让他好生将人单独看管起来。

  赵佳臻在房里听着殷夫人在外头有条不紊地布置行动,扭头对徐念安小声道:“娘好像与以前不大一样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总会改变的。三郎也与以前不一样了。”徐念安感慨道。

  赵佳臻叹气道:“原来总希望他快些长大,快些懂事。而今看着他因为这些腌臜事被迫长大,却又心疼起来。人真是矛盾。”

  “人生不就是这样吗,先遭风吹雨打,而后才能顶风扛雨。”徐念安道。

  天擦黑的时候,国公爷从中军都督府回来了。殷夫人得到消息,一刻没有停顿地带着赵佳臻和徐念安去了敦义堂。

  “听向忠说你们找着了真凶?是怎么回事?”国公爷官服都没来得及换,刚毅的脸庞上是遮掩不住的疲惫。

  殷夫人递上伍魁的供词,道:“公爹还是先看了真凶的自述,儿媳再将前因后果向您道明吧。”

  国公爷接过供词,就着灯光一行行看下来。

  真凶自称伍魁,乃是临洮人士。五年前因家乡闹灾荒带着寡母幼妹来京都讨生活。三年前寡母去世,就剩他和妹妹两人相依为命。

  他在城西的乳酪张分店做护卫兼跑腿,他十五岁的妹妹在店里做侍女。半个月前,他妹妹被来店里吃乳酪的一位官宦子弟调戏,他一时没忍住将人打了,带着妹妹跑了。

  那官宦子弟纠集了各路朋友和地痞恶霸,对他们兄妹俩围追堵截,以至于他甚至都没办法带着妹妹逃出京城。

  就在他们兄妹走投无路之时,一个他在乳酪张分店做事时经常见到的富贵人家的管事找到了他,说只要他帮他们杀一个人,并且在过堂时说一段证词,他们就保他妹妹下半辈子有人依靠,吃穿不愁。

  杀的那个人,就是城北僻巷里一个被绑住的年轻公子,昨天早上用麻绳勒死的。

  去摸鱼儿刺杀玉匠,也是管事要求的,过堂时要说为了灭口。

  而指挥他做这一切的人,要说成是靖国公府一位姓李的妈妈,五十多岁的年纪,长着一对三角眼,面相刻薄。

  国公爷看得一头雾水,问殷夫人:“这么说是有人栽赃五房?这里面提到的富贵人家的管事,到底是谁?”

  “已经派人按着这个伍魁的描述去他说的那个乳酪张分店打听了,若不出所料,应当是安庆伯府的管事。”殷夫人道。

  国公爷愣住,皱眉:“你说什么?安庆伯府?”

  安庆伯府,正是二太太宁氏的娘家。

  殷夫人向国公爷行了一礼,道:“公爹,事到如今,儿媳也不瞒着您了。事情还要从上次桓熙和桓旭去苍澜书院考试,在路上遇险说起。当日桓熙回来跟我说了板车拦路之事后,我就觉着奇怪,事后调查,发现似乎跟安庆伯府有些关系。从那时起,儿媳便暗中派人监视二房和安庆伯府的动向。

  “此番桓熙突然出事,我急忙找盯梢的人来问,从中发现了五房的行迹,也发现了二房的行迹,只是没有证据,不敢确定。直到念安提出,昨日刺杀玉匠的人动机不明,目的可疑,我才想到去诈一诈此人,结果就诈出了这份供词。”

  国公爷目光落在手里的那份供词上,问:“所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做玉佩,绑架朱志福,派人用玉佩引桓熙到城北那条巷子,这些事是五房做的。杀死朱志福,刺杀玉匠,这两件事是二房做的。”殷夫人表情麻木道。

  国公爷倒是没问五房二房为什么要做这些事,而是吩咐向忠:“去把宁氏叫过来。”

  二太太宁氏正一边带着小女儿承珂和两个嫡媳准备吃饭,一边等赵桓淳回来,听闻国公爷召见,心中便是咯噔一声。

  她借着回房整理仪容的空档好生理了下思绪,而后带着丫鬟去了敦义堂。

  到了国公爷的书房,见殷夫人也在,她沉住一口气,向国公爷行礼。

  国公爷也不说旁的,直接将手里伍魁的供词递给她,道:“你也看看吧。”

  宁氏上来接了纸过去,一行一行仔仔细细地看完了,然后在殷夫人等人的盯视下一脸茫然地看向国公爷,问道:“这是什么?公爹为何要给我过目?”

  殷夫人瞧她那无辜模样,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都这步田地了,还能装作若无其事,这份定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怪不得蛰伏在她身边二三十年,她都没能看穿她画皮后面的恶鬼模样!

  国公爷看着宁氏,道:“看来你是全不知情,这件事,是你娘家人自作主张了。”

  宁氏瞠目结舌,“我、我娘家……”她重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证词,道:“公爹的意思是,这上面说的那个富贵人家的管事,是我娘家的人?这不可能吧,我娘家人为何要做这种事?”

  “你娘家人为何要陷害我靖国公府的人,这一点许是要等上了公堂才能知道了。你,真的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国公爷问。

  宁氏俯首道:“公爹明鉴,儿媳实不知情。”

  这时向忠进来,禀道:“国公爷,丘八他们拿回来了,管着丘八的人也一同拿回来了,是安庆伯府的人。”

  国公爷瞧着宁氏,吩咐向忠:“好生关押起来。”

  向忠刚出去,又回来,道:“大太太,扈刚寻您。”

  殷夫人向国公爷打了招呼出去,没一会儿就领着两个护院押着一名小厮过来。

  宁氏一见那小厮,面色就微微变了。

  “公爹,今日下午儿媳派表侄去顺天府,为了防止走漏消息,封锁了公府前后门。表侄回来时,二太太正好在我院中询问封门之事。二太太回去没多久,淳哥儿便来跟我说要去外祖家给表妹送长命缕,我让他去了。结果他刚进安庆伯府,伯府里便派出这么一个小厮直奔顺天府大牢而去,叫我提前安排下的人给拿住了。”殷夫人道。

  国公爷面色冷肃地看向那一脸慌张的小厮,问:“这时候去顺天府大牢,做什么?”

  小厮梗着脖颈道:“我是安庆伯府的人,你们赵家人无权抓我审我!”

  “向忠,带他下去,让他交代。”国公爷吩咐。

  向忠带着那两个护院拎着小厮出门,未几,门外便传来小厮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房里气氛沉默,宁氏的额上脊背上渐渐渗出一层冷汗。她焦灼而拼命地转动脑子,然而还未等她想出个合适的应对之策,向忠就进来了。

  “国公爷,撂了,是宁家三郎得了二太太的消息,命他去顺天府大牢看一看伍魁那里是否有变。”

  国公爷目光转向宁氏。

  宁氏在他无形的威压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为什么?这么多年,二房和三房在我眼中是最安分守己最懂事的两房。比起三房,你夫婿是嫡出,你儿子更有出息,你还有什么不满?为什么要行此惨毒之事?”国公爷嗓音低沉地问宁氏。

  宁氏瑟瑟抖了半晌,忽然就不抖了。

  “为什么?”她惨笑一声,抬起头来,怨毒地盯着国公爷道:“你说为什么?你自己都说了,我二房是嫡出,最安分守己最懂事,我夫婿我儿子最有出息。这么多年来,你有一日考虑过将爵位传给二房吗?”

  她伸手一指殷夫人,道:“长房,赵明坤是个什么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你做老子的最清楚!五房,老五若在,赵家手里的兵权必定是他的,就算爵位不给他,也不算亏待了他。可老五不在了,五房只剩下些上不得台面的肮脏东西,你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着老五也要给他们体面。三个嫡出的儿子,只有我们二房,一直老实本分勤勤恳恳,却永远都入不了你的眼,什么好都落不着!凭什么?”

  “所以你就连消带打,想将长房五房一锅端了?”国公爷望着这个因阴谋暴露功亏一篑而渐露疯狂之态的二儿媳。

  “不然呢?难不成我还能指望你终有一天良心发现幡然醒悟,突然发现我们二房比长房和五房更有资格和能力承爵?大太太,堂堂金陵侯嫡长女,被你诓骗过来嫁给你那宠妾灭妻的嫡长子,二十多年来受了多少委屈磋磨?你帮她收拾过赵明坤吗?你看她能干,让她执掌中馈,为你赵家做牛做马,却一再纵容你偏袒的五房欺辱她和她的儿女,你有良心吗?”

  宁氏冷笑连连,“给你当了这么多年儿媳,我早就看透你了,你为什么一直偏袒五房?因为你本质上就和他们一样,都是自私自利狠心偏狭之人!你的眼睛永远都只看你自己想看的,至于旁人,做得再好,过得再苦,你都视若无睹!可惜啊,人在做,天在看,你还是得了你应有的报应。你最看好的老五死了,你的嫡长子彻底废了。你吊着爵位,把你最得意最想培养的孙子养得好高骛远利欲熏心。我就看着,这烜赫繁华的靖国公府,怎样从你手里败落下去!我就看着,到了黄泉地府,你拿什么脸去见你赵家的列祖列宗!哈哈哈哈哈哈!”

  殷夫人站在一旁,看着癫狂大笑的宁氏,心中五味杂陈。

  国公爷面无表情,只道:“带下去,关起来。”

  向忠过来拉宁氏出去。

  宁氏经过殷夫人身边,忽然停住。

  殷夫人冷冰冰地看着她。

  宁氏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只道:“靖国公府有如今安稳繁荣的局面,全仰赖于你是个好人。阖府都欠你的,尤其是靖国公这个一家之主!”

  殷夫人没吱声。

  宁氏被带出去后,殷夫人向国公爷行礼,道:“公爹,若无事,我们也先退下了。”

  国公爷点头,道:“明日上午,去大理寺接桓熙回来。”

  “是。”殷夫人带着徐念安和赵佳臻退出书房。

  国公爷在书桌后静坐了片刻,站起身来想到窗边去透透气,不料脑中一晕眼前一黑,人就倒了下去。

  向忠料理完宁氏的事,回到书房就看到国公爷倒在地上,顿时大惊失色,一般派人去通知殷夫人一边派人去请大夫。

  大夫还没来,大理寺来人了,说赵桓熙中毒了。

  这下殷夫人也要晕了。

  一时左右为难,国公爷这边肯定是不能离开的,万一他有个好歹,又没留下遗书,按制就是赵明坤那个混账承爵了。可是桓熙那边……

  “娘,您别着急,我和三姐去看桓熙,您照顾祖父。”徐念安白着脸安慰殷夫人。

  殷夫人看她脸色就知道她也不过是在强撑,忙道:“快去,快去。”

  徐念安当下和赵佳臻两人带了丫鬟小厮坐马车赶往大理寺。

第138章

  徐念安和赵佳臻心急火燎地赶到大理寺。

  赵桓熙已经被从牢房里挪了出来,躺在寺中一间厢房里。

  徐念安她们到时,大理寺请来的大夫已经在给赵桓熙诊治了。

  赵桓熙人还清醒着,就是面色差了些,见到徐念安他便着急又虚弱地解释道:“我拿银叶子试了,银叶子没有变色。”

  徐念安见他这会儿了还担心自己说他偷懒,也是无奈,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道:“不怪你,银叶子也不是什么毒都可以验出来的。”

  赵佳臻着急地问大夫:“我弟弟怎么样?中的什么毒?”

  大夫道:“诸位不必担心,不是要人性命的毒,从脉象和症状来看,也就是些让人肠胃不宁的药罢了。调理几天便无事了。”

  徐念安与赵佳臻包括被惊动连夜赶来的大理寺卿詹鹤都松了口气。成国公世子被杀一案闹得这么大,如果赵桓熙再在大理寺的牢房里遇害,那他这个大理寺卿也算是做到头了。

  大夫去开药,徐念安就去问大理寺卿:“詹大人,我夫君此事,可有查出是何人所为?”

  詹鹤道:“方才已经遣人去查了,今晚负责分发晚饭的狱卒在饭后称病回家,已是消失不见。下头人正在追捕。”

  不是下毒,只是放了些让人肠胃不宁的药,对方意欲何为?

  徐念安想不通,就对詹鹤道:“詹大人,杀害成国公世子的真正凶犯已经找到了,明日大约就会有人知会您。今晚可否通融我留下照顾我夫君?”

  詹鹤惊讶:“已经找到真凶了?”

  徐念安点头:“找着了。”

  詹鹤见她不多说,也就没有追问,只道:“你愿意留下,自可以留下。”

  徐念安谢过他,他就出去了。

  大夫开了药方,这大晚上的也没有药铺开门,赵佳臻就使人去殷夫人名下的药铺抓药。

  忙忙碌碌地都安排妥当后,徐念安对她道:“三姐姐,你先回府去吧。祖父不知道醒了没有,二太太又那样,说不得二房还要闹,母亲一个人怕忙不过来。三郎这边反正大夫都说了没有大碍,药你也安排好了,我留下来看着他就好了,左右明天也就回家了。”

  赵佳臻看了看床上的赵桓熙,对徐念安点了点头,道:“好,那明天上午我来接你们。”她过去叮嘱赵桓熙好好养着,就先回去了。

  房里只剩下徐念安,明理跟着去抓药了,融冰去厨下弄热水。

  赵桓熙在床上扭着往后缩,将原本不大的床榻空出一部分来,道:“冬姐姐,你上来躺一会儿吧。”

  “不用,你别乱动。待会儿融冰端了热水来,我帮你把身子擦擦。”徐念安将他身上的薄被往上拉了拉。

  赵桓熙噘嘴:“你是不是嫌我臭?”

  徐念安手还抓着被子边缘,闻言就俯下身去,脸凑到他正上方。

  赵桓熙瞧着她仿佛要亲上来,身体还难受着,心里就乐开了花。

  谁知她在离他的脸还有半寸时突然停住,耸了耸鼻尖,嫌弃道:“好像是有点臭。”

  赵桓熙羞恼,伸手就抱住了她。

  徐念安笑着道:“别闹了,你病着呢,这样压着你你会不舒服。”

  “那你躺我旁边。”赵桓熙不放手。

  “待会儿融冰进来了。”

  “进来就进来,我们就躺着说说话而已,又不做旁的,有什么要紧?”

  “那好吧,你先放开我。”

  赵桓熙放了手,徐念安脱了鞋爬到床上,在他让出来的位置侧着身子躺下,赵桓熙分一半被子给她。

  “你现在觉得如何了?难受吗?”两人面对面,徐念安问他。

  “吐完之后好多了。”赵桓熙在被中握着她的手,眼角还带着方才难受流泪时留下的绯红色泽,道:“冬姐姐,腹痛刚开始发作时我好怕,我以为我要死了。”

  “怕死了就见不到母亲姐姐和我了吗?”徐念安问。

  赵桓熙点点头,补充道:“还怕你这么年轻,却要给我守一辈子寡,那也太苦了。”

  徐念安看着他,轻声道:“你就是个傻子。”

  “冬姐姐,府里发生何事了?方才我听你和二姐说祖父和二婶婶什么的,出什么事了吗?”守寡的话题不太美好,赵桓熙知道自己不会死,也就不愿去想了。

  徐念安迟疑着要不要告诉他。

  “冬姐姐,你就告诉我吧,不要再把我当成需要你遮风挡雨的弟弟看待了。祖父若是出事,我就是娘和你唯一能倚仗的人了,我需要知道那些事,事到临头,我才能知道该怎么做。如果你和娘还和以前一样,不好的事情都瞒着我,我永远都担不起事。”赵桓熙认真道。

  徐念安闻言,也就没再瞒着他,将整个案子和国公爷昏倒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赵桓熙听完,垂着眼睑很久都没有说话,再抬眼却也只问了一句:“祖父他没有大碍吧?”

  徐念安道:“我不知道,祖父刚晕过去,大夫还没来,大理寺来人说你中毒了,我和三姐就赶过来看你了。”

  赵桓熙翻过身躺平,看着帐顶,道:“祖父他十几岁就跟着曾祖父上战场,打了几十年的仗,最疼爱的儿子也折在战场上。临到老,却还要遭遇这些事,这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他没娶着一个长命的能替他教养儿女打理中馈的妻子。”徐念安道。

  赵桓熙回过头来看徐念安。

  “不管男人在不在家,后院都是女人的一亩三分地。而当男人不在家时,女人甚至连前院的事情也要管到。如祖父这般常年在外征战的武将,对妻室的要求其实要比寻常公侯人家娶妻高很多。你的亲祖母早逝,继祖母不说也罢,好在后面这十多年有你母亲不偏不倚地帮忙料理中馈,如若不然,靖国公府只怕连如今的局面都没有。”

  徐念安说着,抬眸看着赵桓熙问道:“三郎,你心中有无一刻如二太太般怨恨过祖父,觉着他处事不公?”

  赵桓熙摇头:“祖父他早年征战辽东,把铁勒打得七零八落,多年不敢进犯边境一步。卸甲回京后,又凭功勋进位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男子一生有这样的作为,已是凤毛麟角难能可贵了。我又怎能因为他是我祖父,他的每个决定都与我息息相关,就要求他在处理内宅事务,对待子孙问题上也做到公允公正尽善尽美呢?人无完人,祖父他在我眼里的形象,已经很完美了。”

  “若是祖父能听到你这番话,一定会觉得很安慰。”徐念安温声道。

  靖国公府,敦义堂。

  殷夫人,赵佳臻和向忠都紧张地看着御医在那儿给国公爷望闻切。

  御医仔细地诊过脉,回身问几人:“国公爷日常可有头痛之疾?”

  向忠忙道:“国公爷偶有眩晕头痛的症状。”

  御医道:“头风之症,可大可小,从脉象上看,国公爷现今是气滞血瘀,虽无性命之忧,但也万不可再动武操劳了。日后还是要平心静气仔细调养。”

  几人听说国公爷暂无性命之忧,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送走御医之后,殷夫人赵佳臻和向忠守着国公爷,药煎好后给他灌了一次。寅时刚过,国公爷醒了。

  殷夫人和向忠年纪在那儿,熬不住都打起了瞌睡,是赵佳臻第一个发现国公爷醒来的。

  她忙去推醒殷夫人和向忠,三人一起凑到床边。

  “公爹,您感觉如何?”殷夫人看着床上因病而显得虚弱苍老的国公爷,内心有些焦灼。

  “我这是怎么了?”国公爷还没搞清楚状况。

  “您方才晕过去了,请了张御医来瞧,说您是头风之症,不能动武操劳,要怡情养性好生调理。”殷夫人道。

  国公爷沉默一瞬,问:“什么时辰了?”

  赵佳臻接话道:“祖父,现在刚过寅时。”

  国公爷掀被起床,道:“过一会儿该去上朝了。老大家的,你带佳臻回去休息,我这儿没事了。”

  “公爹,张御医说您不可再劳累了,要不今日向朝廷告个假吧。”殷夫人真是怕他有个好歹。

  向忠附和。

  “桓熙还在牢里,今日要把事情解决。放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有数,无碍的,回吧。”国公爷道。

  殷夫人闻言,便带着赵佳臻行礼离开。

  国公爷在向忠的伺候下粗略地洗漱过,一边穿戴一边道:“速速派人叫老二回来。”

  向忠应下。

  国公爷穿戴整齐了,就要出门。

  向忠提醒道:“国公爷,时辰还早。”

  国公爷看看外头黢黑的天色,道:“不早了,要先去一趟顺天府尹家。”

  辰时初,宸极殿。

  皇帝一边听着大臣们上奏各类事宜一边下意识地捋了下胡须,下巴上传来一阵细痛,这才想起昨晚一句话惹恼了那小野猫,被她挠了一下还不算,伸手过来将胡子都薅下来几根,真真是胆大包天!

  可就是这样的胆大包天,却让他跟着了魔似的欲罢不能,再看宫里其他恭敬顺从的妃嫔,都觉着索然无味了……

  “皇上,臣听闻昨夜赵桓熙在大理寺被人投毒,可见大理寺监管不严,臣请求将赵桓熙提交刑部,由刑部来主审臣之子被害一案。”

  皇帝正想入非非,冷不丁被成国公打断了思绪。

  他抬眸向下头看来,便见大理寺卿詹鹤急急地出来禀道:“皇上,赵桓熙并非被人投毒,只是吃坏了肚子,臣正在追查此事。”

  “吃坏肚子难道就不影响审案进程了?皇上,臣请求将赵桓熙提交刑部,早日还臣一个公道。”成国公再次上奏。

  “不必再动歪心思了,凶犯不是我孙儿桓熙。”靖国公出列,向皇帝禀道:“皇上,成国公世子被害一案,真正的凶犯已经被顺天府抓到,正羁押在牢中。”

  成国公惊诧。

  皇帝看向顺天府尹,问:“此事当真?”

  顺天府尹吴文龙出列道:“回皇上,确有此事,凶犯名叫伍魁,自己交代的杀人罪行,动机和作案细节都对得上。”

  “靖国公,莫不是你买人做替罪羊?”成国公怒问。

  靖国公冷眼看他,道:“真正的凶犯找着了,成国公不喜反怒,我看你比起为儿子报仇,更想借儿子之死对付我吧?”

  “你简直……”

  “够了!一个案子整天到朕面前来吵吵,是你成国公世子之死堪比国家大事?还是你成国公觉着珍妃在后宫,朕就一定得为你的家事作主?”成国公话刚开了个头,皇帝便不耐烦地打断他道。

  成国公心头一惊,忍下不甘俯首道:“臣不敢。”

  皇帝俯视着他,表情语气都很冷漠:“念你初经丧子之痛,也是不易,这回就不与你计较了,下不为例。”

  “是。”

  皇帝已经等不及了,见无人说话,马上起身道:“散朝!”

  大臣们陆陆续续地往宫外走,成国公能感觉到不少不怀好意的视线隐晦地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

  他内心气愤又惶恐,听说昨天珍妃居然被皇上下令掌掴了,就因为姓柳的那个贱人。今日皇帝在朝上对他又是这个态度……

  难不成,他进宫十来年一直顺风顺水的妹妹,这回竟要栽在妙音娘子这条阴沟里面?

  想到这一点,他没去顺天府,而是急匆匆回了家,招来心腹问道:“我叫你去查那妙音娘子的底细,可有查到了?”

  心腹道:“属下正要禀告老爷,据查,那妙音娘子一开始是在京都茶楼里卖茶点的,根据那茶点查下去,发现这茶点在杭州很有名,而且只有百年老店七遇斋会做。属下派人去杭州七遇斋一打听,得知那掌柜的长女五年前离家出走,至今不知所踪。据知情者形容,七遇斋的大小姐随母姓,姓柳,擅弹琵琶艳名远播,这些都与那妙音娘子十分吻合。”

  成国公目光阴狠,道:“再去查探,若姓柳的果真是七遇斋的大小姐,你知道该怎么做。”

  心腹俯首道:“是。”

  既然真凶已经抓到,大理寺自然没道理再羁押着赵桓熙,国公爷一下朝就去大理寺领人。

  赵桓熙昨晚今早都喝了药,感觉好多了,和徐念安一走出厢房门,见祖父面色灰败地站在大理寺院中和詹鹤说话,忙上前向两人行了礼,关切地问国公爷:“祖父,您身子如何了?”

  国公爷看着苍白虚弱的孙子眼中那宛若实质的关切,心头一暖。不管如何,至少还有一个孙子是真心关心他的。

  “祖父没事,此番你受罪了,回家去好生养着吧,你母亲正担心着呢。”他温声道。

  赵桓熙答应着,和徐念安一道出了大理寺,正遇上驾车来接他们的赵佳臻,三人高高兴兴地带着丫鬟仆役回了靖国公府。

  回去之后又是好一番忙活,陆丰徐墨秀以及钱明等人听闻他出狱又病了,一窝蜂地涌来看他。

  赵桓熙被烦了两日,清静下来后才想起来,“哎呀,冬姐姐,我忘了使人去跟尚先生和璩老说一声我没事了。”

  徐念安抿唇笑:“一早替你使人去说过了,尚先生和璩老都叫你好好养着,还说过几日要亲自来瞧你呢。”

  赵桓熙安下心来,过来抱着徐念安道:“冬姐姐,你这样周全又能干,总觉得配我是低嫁了,你应当配一个像我祖父那样有大能耐能建功立业的男子。”

  “那好办呀,我们就按原先约定好的,成婚满三年就和离,然后你再给我找个有大能耐的能建功立业的男子让我再嫁。”徐念安道。

  赵桓熙瞬间翻脸:“想都不要想,你嫁了我就是我的人了,这辈子都是。我死都不和离,哼!”

第13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