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兄,徐兄,上来喝茶啊!”茶楼二层有人大声唤他们。

  徐墨秀抬头一看,正是秋通谭焘他们倚在二楼栏杆边上看着他们。他邀请赵桓熙和殷洛宸:“一起上去聊一会儿吧。”

  殷洛宸爽快答应:“好啊。”

  赵桓熙却有些心里没底。他知道这些人都是苍澜书院的学子,怕自己肚子里墨水不多,上去了聊天接不上话会被他们嘲笑。

  徐念安放开他的手,道:“你去吧,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

  “那你呢?”赵桓熙问。

  “我和小妹去前头看灯,不走远,放心。”徐念安笑着道。

  赵桓熙还扭头看着徐念安不走,殷洛宸两只手捧住他的脸把他的头往茶楼那边一扭,一边推着他进门一边道:“放心吧,丢不了。”

  他们进茶楼去了,徐念安带着徐惠安晓薇明理她们去旁边遇仙酒楼门前看灯。

  灯棚下人山人海的,都在称赞遇仙酒楼这次的花灯做得好。

  “姐姐,你看灯棚最高处那盏花灯,竟有里外两层,还能分开转,好好看。”徐惠安仰头看着最高处的花灯赞叹道。

  “嗨哟,小姑娘真是好眼光,这可是今年的灯王呢。”旁边一位老先生接话道。

  “灯王?请问伯伯,怎样才能得到灯王呢?”徐惠安问。

  老先生道:“你瞧灯棚下这么多人,不都在等酒楼公布今年的夺灯规则呢么。”

  徐念安低声问徐惠安:“很想要灯王?”

  徐惠安点点头,“它真好看,拿回去给娘瞧娘肯定也很喜欢。”说完她目光往灯棚下一扫,又道:“但是这么多人,灯王肯定很难得,随缘罢了。”

  徐念安见幼妹懂事,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灯棚的另一侧,赵姝娴和赵姝彤也在看灯王。

  “今晚这么多人想抢这盏灯王,谁能得到可是要大出风头了。听说往年都是斗诗斗文,想来今年也不外如是。二哥真是讨厌,叫他来偏不来,若来了,说不得这灯王便是我们的了。”赵姝娴小声抱怨道。

  赵姝彤道:“得灯的终究只有一人,其它都是瞧热闹的,咱们也瞧个热闹好了。”

  这时,众人嗡嗡切切的私语声中突然响起一道少女的声音:“遇仙楼管事的人呢?这灯王,本郡主买了。”

  众人都向声音来处看去,见一穿着宫装的骄矜少女鹤立鸡群般站在灯棚外,身后跟着许多人。

  徐念安往少女身后一看,居然瞧见一张熟面孔——钱明。

  她再看看那位自称郡主的少女,心中暗思:莫非这就是清湘郡主?

  一名管事模样的人从酒楼中出来,顺着人群自动让出来的路来到清湘郡主面前,作揖道:“郡主容禀,小店的灯都只能通过参与小店的活动来赢取,不卖。”

  清湘郡主皱眉:“好大的狗胆!本郡主若是一定要买呢?”

  管事愣了愣,维持着作揖的姿势,再次重申:“不卖。”

  清湘郡主要发怒,围观人群中有人不忿了:“自遇仙酒楼建成至今,每年中秋元宵,花灯从来都是只送不卖,哪有逼着人改规矩的?”

  “就是,便是宫里的圣人在这样的节日白龙鱼服,也只有与民同乐的,哪有这样扫兴的!你是哪个府里的郡主?”

  见有人开了头,本着法不责众的认知,众人都你一言我一语地谴责起清湘郡主来。

  清湘郡主气得要死,想发脾气,可她一张嘴又怎么能吵得赢这么多张嘴?心中只暗恨这不是在她父王的封地,若是在父王的封地,非得把这些贱民都扔进大牢关几天不可!

  “表姨,众怒难犯。”钱明心里也很烦这位刁蛮任性的表姨,但现在人住在他家里,母亲又耳提面命地叫他照顾(看住)她,他也是实在没办法。

  劝了清湘郡主几句后,他问酒楼管事:“既然不卖,那到底怎样才能得到这盏灯?”

  管事道:“公子莫急,灯王活动马上就开始了。”

  茶楼二楼,徐墨秀陆丰他们正和同窗天南地北地聊着,忽听隔壁楼下响起一阵锣声。

  “灯王活动开始了,走,去看看!”谭焘道。

  他一说,众人都站了起来,下楼去隔壁看热闹。

  徐墨秀,陆丰,殷洛宸和赵桓熙四个人相貌都很出众,从茶楼里结伴出来,瞬间便吸引了附近不少女子的目光。

  清湘郡主本来没看见他们,听到身边女子惊叹,顺着她们的目光往茶楼这边一看,一眼就看到了赵桓熙。

  就算他身边人相貌都不差,他还是最好看的那个,叫人一眼就只能瞧得见他。

  清湘郡主实在爱他这副容貌,虽然上次被他当众泼茶羞辱,也没能完全冲淡这份喜爱,只不过从全然肺腑变成了又爱又恨罢了。

  她目光灼灼地盯住赵桓熙,明亮的灯光下,他那张精致完美的脸在她眼里比天上那轮圆月更光洁璀璨。

  她眼睁睁瞧着他走到人群中那位生着一张小巧的鹅蛋脸,容貌明艳大气的女子身边,态度亲密地和她说话,还伸手帮她理了理颊侧被风吹乱的细发。

  清湘郡主嫉妒得眼眶发热心口发酸。

  因为这阵骚动,赵姝娴和赵姝彤两个也注意到了赵桓熙徐念安这边。

  赵姝娴看到和徐墨秀走在一起的陆丰,他个子比徐墨秀和赵桓熙都要高一些,俊雅的脸上表情沉稳凝定,看上去有些不苟言笑。可越是这般矜贵冷淡,便越是让人心动。

  想起再过三个多月自己便要嫁给他了,赵姝娴忍不住晕生双颊,偷偷地隔着人群瞧他。既怕他瞧见了她,又怕他瞧不见她。

  可惜他目光始终未往这边扫,只微颔着首与身边的朋友说话。

  赵桓熙见徐念安和徐惠安一直仰头看那盏灯王,问她:“你很想要灯王吗?”

  徐念安点点头,道:“很好看,不是吗?”

  “嗯,待会儿瞧瞧怎样才能赢到灯王。”

  酒楼管事敲了一会儿锣,见众人都围过来了,便大声道:“本店今年的灯王活动,现在正式开始了。今年的题目是‘飞月令’。飞花令大家都会玩吧,因为今天是中秋,赏月的佳节,所以把花字改成月字。规则是,以一炷香为限,字数不限,诗词歌赋不限,但一定要有出处。谁能在一炷香燃尽之前接上最后一句飞月令,这盏灯王便归他所有。”

  “这倒有些意思。”

  “是啊,比往年作诗作文章再请人评第一省事多了。”

  众人议论纷纷。

  徐墨秀转身对诸位同窗道:“我姐姐想要这盏灯王,这飞月令,就拜托诸位了。”

  秋通谭焘等人一听,均是一副义薄云天的模样,道:“既然是姐姐想要,我等自是义不容辞。”

第80章

  管事的当着众人的面点上一炷香,并开了飞月令的头:“月黑夜风高。”

  有人飞快地接道:“松月夜生凉。”

  “三奏月初上。”

  “碧窗斜月蔼深晖。”

  “沧江好烟月。”

  ……

  一开始字数少,凡是读过诗文的,都能寻摸出一两句来接。

  待到字数超过十个字之后,钱明他们率先败下阵来,而徐墨秀这边才开始发力。

  秋通接到第十五个字是月后,一时间无人再往下接。而此时香才燃了不到三分之一。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

  “不愧是苍澜学院的学子,个个满腹诗书才高八斗。”

  “是啊是啊!”

  眼看徐墨秀这边要赢,清湘郡主高声道:“谁帮我赢得灯王,我赏他一千两银子!”

  众哗然。

  有人高声问:“此言当真。”

  清湘郡主高傲道:“区区一千两银子,也值得本郡主拿来哄人么?”

  这下有人来了劲,开始挖空心思地接着飞花令。毕竟是都城,天子脚下,腹中有文墨的人还是不少的,一番唇枪舌战下来,飞花令竟接到了惊人的六十八个字。

  围观群众都惊呆了,从未见过飞花令能接这么多字的。苍澜学院那三五个人,在十几人的围攻下,竟硬生生扛到现在!

  眼看香要燃尽,徐墨秀这边一时无人接得下去。这不是单单胸中熟记诗词歌赋就能赢的,还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梳理出恰好第六十九字是月的才行。

  赵桓熙很想帮徐念安赢那盏灯王,可现在这状况显然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焦急之时,他甚至想说谁帮他赢这盏灯就赏他两千两银子,可一想,方才徐墨秀的同窗都是为了朋友之义在帮他们,他若这样说,未免有伤人之嫌,只好作罢。

  清湘郡主见赵桓熙这边吃瘪,心中别提多痛快了,暗想着待会儿拿到灯王,定要去羞辱他们一番!

  赵姝娴也很高兴,宁可这灯被那不招人喜欢的郡主得去,她也不想看到这灯落在徐念安手里。

  就在香要燃到根底,而众人也以为郡主赢定了的时候,一直未开口的陆丰开口了。

  他背的是谢庄的《月赋》,从“陈王初丧应刘,端忧多暇。”一直背到“白露暖空,素月流天。”他人长得高大俊朗,又一股子高门贵子的清贵气质,背起赋来抑扬顿挫声音悦耳,端的是让人赏心悦目。男子忍不住跟着他的韵律摇头晃脑,女子则都看得痴了。

  背完,香灭。

  会背这首赋的都低着头掰着手指头在那数,手指头不够用,把家人的朋友的都借来用。片刻之后,终于有人数好了,激动道:“是第六十九个月!第六十九个字是月!那位公子赢了!”

  管事的敲一声锣,宣告活动结束,陆丰获胜。

  陆丰风度宛然地朝对手抱拳一礼:“承让。”

  徐墨秀秋通等人都开始称赞陆丰,陆丰面上罕见地露出几分赧然来。

  他在众人敬佩艳羡的目光中从管事的手中接过那盏灯王,递给一旁的徐墨秀。

  徐墨秀道了谢,又将灯递给徐念安。

  徐念安提着灯,向陆丰秋通等人款款行礼,笑容明艳:“多谢各位高才相助。”又对围观众人道:“诸位承让了。”

  众人恭喜一番也就散去了。

  清湘郡主又没在赵桓熙面前讨着好,气愤地离开了。

  赵姝娴委屈地红了眼,明明是她的未婚夫赢的灯王,却没给她这个未婚妻,反而给了别的女子。都怪二哥不来,若是二哥来了,就可以上去与陆丰搭话了,陆丰必然会把赢的灯给她,眼下在众人面前出风头的就是她了。

  还没等她在心中抱怨完,便看见徐念安将灯王给了她妹妹!

  “拿回去给娘瞧瞧吧。”徐念安对徐惠安道。

  徐惠安接了灯,开心地点点头。

  陆丰赢的灯,最后到了上次在昭化寺勾搭他的徐惠安那个小贱蹄子的手里!

  赵姝娴这下忍不了了,想冲上去质问。赵姝彤见状不对忙拉住了她,低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我去问他,他一个有婚约的人,为什么将赢的灯送给别的女子!”赵姝娴气愤道。

  “他哪有把灯送给别的女子?他只是送给了徐墨秀。至于徐墨秀再把灯转赠给谁,便与他无关了,你凭什么质问他呢?”赵姝彤道。

  赵姝娴一想也对,分明是徐念安那贱人在有意无意地撮合陆丰与徐惠安。一个工于心计一门心思想让妹妹也高嫁,一个臭不要脸勾引别人的未婚夫,这一家子蛇鼠一窝没一个好东西!

  赵姝娴气了一回,发觉自己束手无策,还是得回去找祖母和母亲拿主意,便带着赵姝彤和丫鬟们回公府去了。

  这边徐惠安得了灯王,自是欣喜万分,但想到这灯王是陆丰赢来的,她又觉着有些别扭,便对徐念安道:“姐姐,我想回家了。”

  “天色也不早了,回家还有段路程,早些回去也好。”徐念安命明理将这一路买的东西递给跟着徐墨秀来的小厮宝康,着徐墨秀带着徐惠安回家去。

  徐墨秀一走,众人自然而然地散了,在遇仙酒楼门口团团作别一番,赵桓熙牵着徐念安回家去。

  走了一会儿,徐念安发现他不声不响的,侧过头去小声问他:“怎么了?不高兴?”

  “我真没用。今日若不是文林和陆公子他们在,就拿不到灯王了。”赵桓熙闷闷不乐道。

  徐念安失笑:“这也值得你垂头丧气。这灯王活动,本来就是为他们那些满腹诗书的才子佳人准备的,图个热闹而已。我要你满腹诗书做什么?到时候你动不动给我来句诗说句词的,我还对不上呢。”

  赵桓熙忍俊不禁,眉眼间的郁卒散去大半。

  “而且今夜你有一件事做得极好,我还要夸你呢。”徐念安道。

  “何事?”赵桓熙双眸亮晶晶地瞧着她。

  “那位郡主提出一千两银子买人给她夺灯后,陆公子没有接上飞月令前,我真怕你一个高声,也出银子买人夺灯。而你并没有这样做,这很好。”徐念安看着他温声道。

  赵桓熙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道:“当时我真想这么做来着。后来一想,之前文林秋公子他们那么卖力地帮忙,若最后我还是用银子来买人相助,岂不是让他们一番好意都白费?这才生生忍住了。”

  徐念安嘀咕:“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

  赵桓熙惊讶:“难不成你不是这样想的?那你为何夸我做得好呢?”

  徐念安道:“自然是因为我觉得那破灯断断不值一千多两银子,谁买谁是大傻子。而且你也并没有一千多两银子,若是逞了这威风,过后少不得还要问我借,这不等同于拿刀子割我的肉么?”

  赵桓熙站住脚,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徐念安每次看到他这模样就觉着他傻得可爱,忍不住用团扇拍了下他的额头,啐道:“小傻子!”转身笑着走了。

  赵桓熙反应过来,追上她又是欢喜又是埋怨道:“你就会胡说八道来哄我!”

  “怎么,不愿意被我哄了?”徐念安瞟他。

  赵桓熙脸一红,低眉顺眼地小声说:“愿意。”

  说完他自己不好意思起来,抬头四顾道:“哎呀,我表哥呢?不会真丢了吧?”

  徐念安也停下来帮着他四处找,结果没看见殷洛宸,倒是看到不远处的巷子口出来几个醉醺醺衣冠不整的年轻公子,每个人怀里都搂着一个或两个浓妆艳抹的粉头,在那一边走一边打情骂俏。

  赵桓熙目光定定地看着其中一人,双拳慢慢握紧。

  “怎么了?认识?”徐念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问道。

  赵桓熙将脸一撇,“不认识。”

  这时殷洛宸从后头追了过来,边跑边道:“你们走得也太快了,我就去买个洗手蟹,一回头你们人都不见了。”

  一行回到公府时都已亥时初了,殷夫人还在等着他们。

  徐念安带着赵桓熙和殷洛宸先去殷夫人那儿报了平安,将买的花灯挂两盏在她廊下,随后便回了挹芳苑。

  “冬儿,我去表哥屋里玩一会儿。”徐念安沐浴时,听赵桓熙在窗外道。

  “早些回来,明日要去上学了。”徐念安道。

  “知道了。”

  徐念安沐浴完,头发晾得差不多了,还不见赵桓熙回来,便对松韵说:“去表少爷房中叫三爷回来,该沐浴了。”

  松韵去了,少时回来道:“奶奶,三爷和表少爷都不在房中,在那边伺候的花溪说两人半个多时辰前就出去了。

  徐念安眸光闪了闪,点头:“知道了,叫丫头们给表少爷和三爷留门留水。”

  半夜,赵桓熙悄悄从榻尾摸上了床,放轻动作在床里仰面躺平,刚稍稍松口气,便见身边人一个翻身,面朝他这边,睁开眼问道:“去哪儿了?”

  “冬、冬姐姐?”赵桓熙一紧张,本能地喊了声姐姐,随即又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强作镇定道:“我和表哥在园子里逛了逛。”

  “若只是去园子里逛了逛,你又何必紧张地连冬姐姐都喊出来?”徐念安目光沉静地看着他,“莫不是今晚在街上瞧上了哪位小娘子?偷偷与她见面去了?”

  赵桓熙急道:“你明知我不会做这样的事,又何必这样说呢?”

  徐念安道:“你有事瞒着我不与我说,我自然要胡思乱想。既然是胡思乱想,难道还要讲道理吗?”

  赵桓熙被噎住,少时移开目光看着帐顶道:“我和表哥去把我三姐夫套上麻袋狠狠揍了一顿。”

  “今天在街上看到的那几个从巷子里出来的年轻公子中间,有你三姐夫?”徐念安问。

  赵桓熙点点头。

  “这又是何必呢?你打他一顿,他受了伤,回去少不得还要三姐姐照顾他,这不是膈应人么?”

  赵桓熙:“……”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烦恼道:“这怎么办?我只想着替我三姐出口气,倒忘了这一点了。”

  徐念安也跟着坐起身起来,问他:“你三姐夫家里有得宠的妾么?”

  赵桓熙冷笑:“小妾通房几十个。”

  “那许是也不用你三姐照顾。”徐念安道。

  赵桓熙颓丧:“那又如何呢?三姐她还不是要跟这样恶心肮脏的人耗上一辈子。”

  “就不能和离吗?”徐念安问。

  赵桓熙摇头:“我爹不会同意她和离的。”

  “你跟我说说三姐姐的事吧。”徐念安扯扯他的袖子,重新躺了下去。

第81章

  赵桓熙与徐念安并排躺着,一边回忆一边开始说起他三姐赵佳臻的婚事。

  “五年前,赵桓朝还是中卫下面的一位小旗,他一门心思想要到中军都督府去任职,让我父亲去为他托关系疏通。

  “当时祖父还在镇守辽东,定国公任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他的幼子李梓良贪花好色恶名远扬,还未成亲外头便有了好几个外室子,当时京中无人肯把女儿嫁给他。

  “这时我父亲去了,说愿把我三姐嫁给李梓良,这对于李家来说便如雪中送炭一般,自然无有不肯。但我母亲哪里肯把我三姐嫁给那样的人?得到风声后便急忙开始四处给我三姐寻摸人家。

  “可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亲不同意,又有谁能做得成这场媒?接连被我父亲坏了三次说亲后,我母亲急眼了。那段时间,嘉祥居里几乎天天都回荡着他俩的争吵声。

  “父亲一意孤行,见母亲阻挠,一时说要把我送到外地去读书,一时又说要休了母亲。祖父远在辽东,祖母又不管我们院里的事,母亲无计可施,被气得病倒在床。最后还是三姐不忍看母亲为了她的事伤身费神,主动去与父亲说她同意嫁给李梓良,父亲才作罢。”

  说到此处,赵桓熙看着帐顶,气愤又伤心:“就这样,父亲拿我三姐的终身,给赵桓朝换了个中军都督府都事的官职。”

  徐念安听罢,伸过手去安抚性地搭在他手臂上,问道:“五年前,三姐也该十六岁了,缘何还未说好人家呢?”

  赵桓熙稳一稳情绪,道:“我三姐长得好,性格又开朗,母亲很喜欢她。为她挑选人家时不免就眼光放高了些,总觉得这家不妥当,那家也不满意。就这样一直拖到了十六岁。也因为上头两个姐姐的婚事父亲都未插手,母亲未曾料到他会为了赵桓朝突然插手我三姐的婚事。事后我母亲悔不当初,却也于事无补了。吃了这个大亏后,母亲在我四姐十四岁时便为她说好了邬家,说哪怕低嫁,也绝不再给我父亲插手的机会。谁知低嫁了也是个坑。”

  徐念安道:“你别这样说,邬诚虽然不是个东西,但邬夫人我瞧着还是个好的。四姐姐现在也想开了,就把那邬诚当个生孩子的工具使。咱们在家再立稳些,帮衬着你四姐姐些,四姐姐日子会过得好的。”

  赵桓熙惊诧地扭过头来看她:“……”

  徐念安却并不看他,只思虑着道:“你四姐姐的事好说,倒是你三姐姐……若不能和离,这一辈子也太可惜了。”

  赵桓熙犹自在为她说四姐姐把邬诚当生孩子的工具而感到震惊,心思:原来她们女子会把男子当成工具。也不知我在冬儿心中是个什么工具?

  虽是心中好奇,但他也不敢说,更不敢问。

  万一她说是个唾壶之类的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觉着有些伤自尊,挨挨蹭蹭地靠过去。

  徐念安猛然回神,伸手抵住快要挨到她身上来的人,问:“你做什么?”

  赵桓熙双眼水汪汪的,带着一丝委屈:“想抱抱。”

  徐念安:“……不行!”

  “为什么?今天还没抱过呢!”赵桓熙抗议。

  “我说不行就不行。”徐念安翻个身背对他,毫无商量余地道。

  她可不想去挑战一个十六岁少年的自制力。

  “冬儿。”身后之人并没有放弃,伸手拈着她一缕发丝轻扯了扯。

  她伸手将自己的长发全都捋到胸前。

  “冬姐姐,就抱一下。”那人又扯了扯她的后衣领。

  徐念安现在听他喊冬姐姐脸上有些发热,闭上眼道:“不行。”

  身后没了动静。

  就在徐念安以为他放弃了,渐渐松懈下来时,腰间忽的一紧,背后就贴来一具身体。

  他一抱就放了手,滚到床里哈哈大笑:“你不讲理我也不讲理。”

  看他那无赖样儿,徐念安毛了,坐起身拿着枕边的团扇就去打他。

  赵桓熙躺在那儿笑靥如花嘻嘻哈哈地挡了两下,又伸长了胳膊将她抱住。

  徐念安被迫半趴在他胸膛上,挣又挣不开,顿时憋红了脸,气喘微微道:“你快放开我!”

  赵桓熙垂眸瞧着她,轻声道:“你答应我一件事,我才放开你。”

  徐念安见他居然还想趁火打劫,气得又是一阵挣扎。谁知赵桓熙哎哟一声躬起身子,松开了她。

  徐念安这才想起因为练武的关系,这些日子以来他身上是常带着瘀伤的。见他吃疼,她倒有些无措,关切地问:“我碰到你伤处了?”

  “冬姐姐,你好狠心。”赵桓熙手捂着胸口背过身去,只留给她一个单薄的背影。

  徐念安刚想去哄他,又狐疑地眯起眼。

  上次给他擦药油,她记得他的瘀伤多分布在两臂和后背,胸前几乎没有,毕竟胸前也算要害,不管是国公爷还是赵桓荣,在过招的时候都不会特意往他胸前招呼。

  “我去给你拿药油揉揉。”徐念安说着要下床。

  赵桓熙赶紧转过身来,拉住她的袖子道:“不用了,太晚了。”

  “我轻轻压一下你都这样疼,想必伤得很重,再晚也要治的。你等我一下。”徐念安想把袖子从他手中扯出来,他紧拽不放。

  徐念安瞟他。

  赵桓熙讪讪道:“真的不用了。”

  “装的是吧?”

  “我错了冬姐姐。”赵桓熙凑过来,把他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贴在她手上,“你打我吧。”

  徐念安高高扬起团扇。

  赵桓熙紧紧闭上眼,最后却只感到额侧被蝴蝶扑棱一下的动静。

  “以后有事说事,不要装模作样。”害她白担心一场。

  赵桓熙仰起头,水润晶灿的眸子看着她道:“冬姐姐,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把我当工具?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好让你讨厌,你直接跟我说好吗?我都会改的。我不要当工具。”

  徐念安与他对视半晌,忽然用团扇遮住他的脸。

  赵桓熙倏然看不见她,正不明其意,便听她轻声应道:“好。”

  次日一早,徐念安送了赵桓熙和殷洛宸出门,照例去令德堂向老太太问安。

  待她走了,老太太也打发了其它人离开,赵姝娴迫不及待地道:“祖母,徐家那个小贱蹄子的事,您想好怎么应对了没有?她仗着徐墨秀与陆公子是好友,总缠着陆公子。纵陆公子是正人君子坐怀不乱,时间长了,怕也禁不住她这样没脸没皮的献媚讨好。”

  老太太瞧着孙女一副撒娇又撒泼的样儿,低斥道:“你稳着些,急什么?”

  赵姝娴低头,小声道:“光我瞧见的就有两回了,谁知他们私底下还见过几次面,有过多少次来往?我能不急吗?”

  “再过半个多月,二房的承珂就及笄了。”老太太忽然道。

  赵姝娴望着老太太,不知道她突然提起赵承珂的及笄礼做什么。

  “宁氏只有一个姐姐,这次承珂的笄,想必是让她这位姐姐来加吧?纵不是让她加笄,也总会请她。”

  “那又如何?”赵姝娴还是不明白。

  “这位施大太太不是有个病坏了脑子的小儿子,至今还未娶妻么?”

  赵姝娴想了想,眼睛慢慢亮了起来,“您的意思是……”

  “徐家的若是有了人家,自然也就对你造不成威胁了。”老太太一锤定音。

  赵桓熙和殷洛宸上了半个月的学,国子监放授衣假了,为期一个月。

  “冬儿,我和钱兄葛兄他们出去玩了几次,他们都请过客了,我也想请一次他们。现在放假了正好有时间,你说我请他们去哪里玩,玩什么好呢?”放假头一天,去老太太那里问安回来,赵桓熙就在路上问徐念安。

  徐念安道:“就你之前回来同我说的,他们这几个人几乎请你玩遍了整个京城。你若再请他们去那些地方玩,未免少了些趣味。”

  赵桓熙忙道:“我就是愁这个呢。”

  徐念安想了想,道:“且不急,假期还长着呢。明日要去英国公府赴宴,待赴了宴,我再慢慢同你出主意。”

  次日一早,二太太宁氏带着两个嫡媳和未出嫁的小女儿赵承珂去令德堂时,只看到赵姝娴和赵桓旭夫妻俩在。五太太是寡妇身份,自是不去别府走动的。长房的人也一个都没来。

  宁氏问道:“婆母,长房的人不去英国公府赴宴么?”

  老太太道:“大太太要安排府中庶务,如何走得开?”

  “便是大太太不能去,那熙哥儿夫妻两个总也能去的。”宁氏道。

  老太太瞧她一眼,道:“去别府赴宴也得要点体面,带一大家子去想坐人家几张桌子?”

  宁氏扫了眼赵姝娴身上彩绣辉煌光艳夺目的织金孔雀羽妆花纱裙,闭上嘴没再多说。

  一行人在老太太的带领下从令德堂出来时,迎面碰上殷夫人和赵桓熙徐念安小夫妻俩。

  殷夫人带着两个小的上来给老太太行礼。

  “你怎么来了?”老太太瞧着端庄又不失明艳的殷夫人身后跟着金童玉女般的儿子儿媳,只觉分外碍眼。

  殷夫人就爱看这偏心的老太婆心中不悦还硬生生憋着的模样,笑着道:“回婆母,儿媳原本也不打算去的,毕竟府中还有庶务要料理。可是英国公府的荆夫人特意写了私帖来邀我,不去怕得罪了,便早些起来将府中庶务都安排妥当,可算赶上与婆母一道出发了。”

  她这么一说,老太太还能说什么?绷着一张老脸道:“时辰不早了,走吧。”

第82章